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长安心中压力也不小,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然跑着跑着,自己的呼吸声中忽然渗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刺客居然真的追来了!
  长安心中骂娘,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估算自己如果突然回身用铁盒子射他,命中的概率有多大?
  但很快她又发觉不对,那脚步声竟不似来自身后,而是来自广膳房那头。
  她心中一凛,这时候谁会下来?莫非赵枢担心一击不中,在宫里还安排了人手来个两面夹击,以确保慕容泓进了地道就别想活着出去?
  她越想越觉着有可能,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忽的将自己手中的灯笼奋力往前面一扔,同时抬起左手就准备给对方来个连环箭。
  仿若心有灵犀,在她扔出灯笼的同时,对方低低唤了声:“长安!”
  长安:“!”这声音……慕容泓?
  灯笼落地,中间蜡烛的火苗舔上了外面糊的纸,火光盈然。来人在这火光中扯下头上风帽,露出一张乌眸红唇秀美绝伦的脸,不是慕容泓又能是谁?
  长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袖子擦拭自己方才被鲜血溅到的那半张脸,慢慢从黑暗中走到他视线里,一脸错愕:“你怎么来了?”
  慕容泓见她安然无恙,原本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终是重重地落回了原处。他也不吭声,几步走到长安面前,牵起她的手借着地上灯笼燃烧的火光转身就往广膳房的方向跑。
  长安心里还在发懵。慕容泓他为什么要下来,他不知道此举有多危险吗?刺客就埋伏在地道里,万一方才他追过来了,他此时下来,岂不是撞个正着?
  为什么要下来?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她。
  长安抬眸看着他牵着她的手,心中一时五味陈杂。渐渐的,一股酸涩盖过其它所有的味道,占满她的心间。
  他掌心湿滑,应是出了汗,可能害怕滑脱,所以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紧得她的指骨隐隐生疼。
  曾几何时,那双抚弄爱鱼时柔若无骨的一双手,居然也有了这样的力量。
  原来,同样是在这黑暗逼仄的地道里逃命,但有这个人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跑,她就能一扫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明明他就是个晕血弱鸡遇上敌人说不定还会拖她后腿的战五渣,可这心里仿佛有了依靠一般的欢喜和安定又是怎么回事?
  定是刚才惊吓之下肾上腺素飙升以致出现了幻觉。
  在灯笼燃烧的火光彻底熄灭之前,他们终于跑到了广膳房地道口下方,长安猛的拉住慕容泓,越过他道:“我先上去。”
  她一只脚刚踏上土阶,冷不防他探手抓住她胳膊一把将她拉了下来。
  长安重心不稳,顺着他的力道牵引跌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灯笼最后一点火光在这一刻彻底熄灭,四周浸入一片睁眼若瞎的黑暗中。
  长安伏在他胸前,耳边只闻两人奔跑过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像是两人纠缠不清的感情。
  她还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担心自己身上这血腥味会引发他的晕血症,她抬手想推开他。
  谁知她刚表现出这一意图,他就猛然加大力道将她拥得更紧,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在这团黑暗中彻底失去她的方向,所以需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来禁锢住她一般。
  “陛下,放开……”长安被他箍得有些呼吸不畅,弱弱地叫。
  “一定要打两耳光吗?那你现在打吧。”慕容泓缓缓松开她,低声道。
  长安:“……”她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他倒记在心上了。打耳光在她看来是一种极具侮辱性的行为,上辈子她妈打过她耳光,她死而复生这么多年都一直记得,设身处地,她当然也不会轻易去打别人耳光,不管是以何种理由。
  四周毫无光亮,慕容泓自是看不见她表情的,见她呆着不动,还以为她在犹豫,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他干脆执了她的手往他自己脸那边举。
  长安被他这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有多想和她和好?脸都不要了?
  “陛下,你不要逼我做选择,待扳倒了丞相,我会认真考虑此事。”长安抽回手,觉得慕容泓老在她认真搞事情的时候浑水摸鱼感情的事,这习惯委实是太不好了。
  好在她头脑尚清明,未曾被他糊弄过去。
  慕容泓心下怅然,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
  两人从广膳房地道出来,那小太监在上面接应着。
  长安先按着原定计划慌慌张张回长乐宫去了。
  过了片刻,广膳房的小太监陪着罩着黑斗篷的慕容泓趁侍卫换防的间隙人不知鬼不觉地从春思殿那边进了后苑。
 
 
第505章 故布疑阵
  进了后苑,
  小太监轻声问:“陛下去哪位娘娘那儿?”
  慕容泓停下脚步仔细想了想,
  道:“去孔选侍处。”太史令孔庄之女孔熹真,孔仕臻的妹妹,
  知道他晕血却还保持着完璧之身,
  显然是不想要宠幸的意思。
  到底是言情书网出来的女儿,
  自有其风骨。
  孔熹真位分低,住的地方也偏僻,
  名字叫做观月斋。
  此时已是戌时,
  那观月斋中倒还隐隐亮着灯。
  小太监上去扣门,等了片刻,倒是孔熹真亲自来开了门,借着月光见门外站了个黑斗篷,她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将门关上,
  小太监忙低声说了句:“陛下驾到。”
  孔熹真一愣,仔细看那黑斗篷。
  慕容泓摘下风帽。
  她这才行礼道:“妾见过陛下。”
  “起来吧。”慕容泓进了门,
  四顾,
  屋内果然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人。
  “这屋里伺候的人呢?”他问。
  孔熹真跟在他后头,
  态度温淡而不失恭敬:“回陛下,
  妾本已准备就寝,
  无需宫女伺候,就打发她们下去休息了。”
  她话虽如此,但宫里捧高踩低的风气慕容泓这个当皇帝的还能不清楚么?
  房里本来只在书桌上点着一盏灯,孔熹真见慕容泓来了,
  忙又去多点了几盏灯。
  “去打水来。”慕容泓单手扯下斗篷,吩咐小太监。
  小太监应了,问明孔熹真水桶在何处后就端着盆去了。
  孔熹真正为慕容泓今夜突然到她这里来的目的感到疑虑,鼻端却闻到一丝血腥气,她抬眸将慕容泓一瞧,却惊见他左手鲜血淋漓的,且那血到现在都未凝固,还缓慢地顺着指尖往下滴。
  纵再没见识,孔熹真也知一个皇帝在皇宫里面寻常断不会受这样的伤。
  慕容泓眼角余光瞧着她面上变色,却没大惊小怪多嘴询问,心内略感满意。
  少倾小太监打了水来,孔熹真拿了干净帕子亲自动手将慕容泓受伤的左手洗干净了,见伤口就在手掌边缘,长倒是不长,就是略深,所以这血一时之间没能自行止住。
  小太监见状,问孔熹真:“选侍娘娘,您这儿可有伤药?”
  孔熹真足不出户的一介女子,房里又怎可能会有伤药?
  她想了想,对慕容泓道:“陛下,妾手边没有伤药,不过妾曾在书上看到说蒲棒晒干之后,其茸毛具止血之功效,恰前阵子为了熏蚊子,妾这里晒制了一些蒲棒,不知陛下可愿一试?”
  “蒲棒,何物?取来朕瞧。”慕容泓对这些新鲜的名词向来有兴趣。
  孔熹真去取了几支晒干的蒲棒过来,呈上道:“此乃香蒲草的果穗,妾在鸿池边上摘得的,已经晒干了。”
  慕容泓拿了一支在手中翻了覆去地研究了一会儿,问:“所以此物既能熏蚊,亦能止血?”
  孔熹真道:“熏蚊是可以的,但止血……妾只在书上看到它有此功效,并未亲自验证过。”
  广膳房的小太监不愧是长安看中的人,甚是机灵,孔熹真话音方落他便道:“陛下,要不奴才先来试试?”
  “不必。给朕敷上吧。”慕容泓不敢看自己滴血的伤口,将蒲棒依旧还给孔熹真。
  孔熹真领命,自蒲棒上取了一撮穗花下来,小心翼翼地敷到慕容泓的伤口处,然后用干净的帕子包住敷了穗花的伤口,让小太监先帮忙按着,她自己去内室取了件新的细棉亵衣,拿剪子裁下一条长长的布条来,过来将慕容泓的手包扎好。
  慕容泓见她话不多,做事却麻利,并没有大家闺秀那股子娇娇柔柔的模样,态度恭敬却不谄媚,心下甚觉满意,随口问她:“你兄长最近可有家书回来?”
  孔熹真道:“妾不知。”
  想起孔仕臻,慕容泓难免就想到了外头愈演愈烈的盐患问题,想着待搞定了赵枢定要好生下功夫解决此事。
  这一想起赵枢,难免就想得多了些。
  孔熹真见他出神,也不扰他,她这里条件不好,这时候自是没有热茶伺候的,所幸天还未曾冷下来,凉水亦可入口,她就去给他倒了杯凉茶。
  慕容泓回过神来,见房间一角的书桌上放着书,他起身走过去,发现都是地理水文方面的书籍。他拿了最上面一本,随意一翻便翻到了关于横龙江水文情况的描述。
  看了一会儿,他对孔熹真道:“想不到你还关心水利之事。”
  孔熹真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紧,有种心事被勘破的恐慌,低着头道:“不过闲来无事,随意翻看罢了。”
  “你若爱看书,可去文澜阁借阅,就说是朕准的。”慕容泓自然觉察得出她语气有变,但他无意深究。这天下,除了长安,其它女子不管身份是不是他的后妃,心里装的又是谁,他都不在乎。
  他并不为这么多女子因为成了他的后妃在这寂寞的宫苑里一生无爱孤苦终老而感到有什么愧疚,这原非他本意,只是自古如此罢了。事实上若不是他还有个长安,他的处境又会比她们好多少?他一个皇帝尚且在苦熬中度日,又何况是她们?
  但同时他也不介意让这些得不到他宠爱的女子在其它方面享受她们应有的待遇,当然,前提是她们足够听话温顺,不给他制造麻烦。
  “谢陛下。”孔熹真闻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羞愧。
  慕容泓在书桌后坐下,眉眼不抬:“你自去睡吧,朕在你这儿看会儿书,不必相陪。”
  孔熹真无意争宠,但既然进了后宫,该尽的本分还是要尽的。她道:“陛下,您受了伤,不若您进去休息,外头妾与这位公公守着便是。”
  慕容泓道:“不必。”
  “可若您来妾这里只是为了避一避,深更半夜,偌大的后苑独妾这房里还亮着灯,不也引人注意么?”孔熹真道。
  慕容泓一想也是,遂去内室和衣而卧。
  孔熹真与小太监两人将外间的灯都灭了,坐等天亮。
  另一头,长寿今晚不当值,丞相府那边虽然没跟他说什么事,但让他汇报皇帝的行踪已是很不正常,而且今晚皇帝还正好出宫去了。他料想今晚定然会出事,且是大事,所以在房中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正揣摩着丞相此番到底是想做什么,忽听门外似有人急匆匆跑过的脚步声,接着隔壁一阵锁匙乱响。长寿一下从床上坐起,暗想:莫非是长安回来了?听这动静,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他下了床,轻手轻脚开了房门,探出头去一看,果然是长安房里亮了灯。他悄摸地来到他窗下,见里头人影乱晃,似是长安在房里焦躁徘徊,愈发笃定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他这般沉不住气。
  想到这一点,他大着胆子将长安的窗纸捅破一角,偷眼往里看。
  长安捧着脑袋徘徊了一阵,忽似想起什么一般急忙来到盆架前用布帕沾了水擦脸。
  长寿眯缝着眼使劲瞧,见那布帕上似是有血,不禁思忖:看他这模样也没受伤,会是谁的血溅到他脸上呢?
  长安擦完了脸,面色愈差,呆呆站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的开始在房中翻箱倒柜,将一些值钱之物统统翻出来放到桌上,与两身衣服一起打了个包袱,看着倒似要带着行李落跑的模样。
  长寿见此,悚然一惊,能让长安这般惊慌,莫不是皇帝出宫遇刺了?
  想验证这一点很简单,长安是与皇帝一起出去的,如今他回来了,他只消去甘露殿瞧瞧陛下回来没有就可以了。
  想到皇帝可能被丞相给杀了,他陡然兴奋起来,回房穿戴整齐就关上门往甘露殿去了。
  半个时辰后,褚翔带着一队侍卫面色凝重地跟着长寿来了东寓所。
  见长安房里没灯光,门上挂着锁,褚翔转过头看一旁的长寿。
  长寿忙道:“我真的看到他着急忙慌地回来收拾东西了,如今这门上却又上了锁,该不是已经跑了吧?”
  从感情上来说褚翔并不想怀疑长安,但事关陛下儿戏不得,褚翔抬起一脚将门踹翻,进入房中,长寿忙把灯点上。
  侍卫们散开四处搜索,褚翔见侍卫们打开的箱柜果然一片被翻乱的痕迹,屋中也没半点值钱之物,心下不由一沉。
  “褚大人,现在你相信奴才说的话了吧。”长寿道。
  褚翔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去紫宸门问过了长安进来后并未出去,他下令关闭紫宸门,全宫查找长安踪迹。
  这一找就是好几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褚翔也快疯了。陛下一夜未归,而长安明明回来了,却怎么找也不见踪迹,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个不祥的预兆。若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万死莫赎,他就算死了,也没脸去见先帝他们和他自己的娘亲。
  辰时初,宣政殿。
  上头的御座依然空着,众臣议论纷纷。
  “陛下今日为何还未来?自登基始,他可从未迟到或无故旷朝过。”
  “是啊,这都一个时辰了,就算陛下因故不能来上朝,也该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如此这般,该不会……”
  “适才我见丞相大人已经着內侍进宫去问了,咱们再等等吧。”
  ……
  赵枢昨夜派出去刺杀慕容泓的杀手并未回去复命,原本今日来上朝时他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如今看着上头空着的御座,他心中倒又渐渐安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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