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知道就代表不能厌恶吗?你到底将它扔了没有?”某人外强中干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过来。
  长安暗笑:你那叫厌恶?你那明明是害怕好吗?
  “扔了,你快出来吧。”她憋着笑道。
  慕容泓将浴房的门打开一条细缝,见她站在门外,道:“你把两只手都伸到前面来。”
  长安举起两只手朝他挥了挥。
  慕容泓确定她手里没有猫腻,这才气哼哼地从浴房出来。
  他自觉颜面丢尽,生了大气,直到就寝都没再理会长安。
  长安出了气,也很自觉,到睡觉的时候直接往软榻上一躺,没去跟他挤床。
  慕容泓批完了奏折,见长安躺在软榻上睡着了,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就更生气了。
  他独自上了床,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即被噩梦惊醒,梦里铺天盖地都是那黑乎乎毛茸茸像老鼠却又会飞的蝙蝠。他坐在床沿上喘气,爱鱼过来蹭他的腿,他起身去抓一把小鱼干准备喂它,瞄一眼软榻上睡得正香的长安,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眯。
  他扔了一条小鱼干给爱鱼,然后在地毯上隔一段距离就扔一条,一直扔到软榻边上,手里还剩三条小鱼干。
  他抿着笑意,将其中一条插到长安松散的发髻里,另一条藏到衣领下,最后一条放在她虚虚握起的掌心,然后飞快地回到龙榻边上,规规矩矩地躺下。
  于是乎,睡得正沉的长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一只近二十斤重的大肥橘给活生生地扑醒了。
  “嗯?啊,爱鱼你干嘛?”刚醒那会儿长安意识还未回笼,见爱鱼在她身上又嗅又扒拉的,不知道它想什么,直到它从她衣领中扒拉出了一条小鱼干。
  长安:“……”瞄一眼榻上躺得板正的某人,她抚额哀叹:“深夜报社,不道德啊!”
  慕容泓人躺得周正,眼角却一直斜瞄着那边,见状也是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道:“还不过来?”
  长安坐起身子,问:“这算什么?我投之以蝠,陛下报之以鱼,所以不生气了?”
  慕容泓侧过身看着她,很诚实:“嗯。”
  这小心眼儿!长安想翻白眼。
  “睡迷糊了,浑身没力气,给你个表现机会,过来抱我过去。”长安坐在榻上懒洋洋道。
  慕容泓真的从床上下来将她抱过去。
  两人一起窝进尚带着他余温的被窝,长安戳着他没几两肉的胸道:“陛下,我忽然想到,你不会因为你只抱得动我,所以才喜欢我的吧?”
  慕容泓:“……”
  这么伤自尊的问题他决定拒绝回答。
  “快睡吧,朕明早还要起来上朝。”他闭上眼睛道。
  长安:说得好像半夜不睡扰人清梦的人是我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陛下,你为什么怕蝙蝠啊?”
  慕容泓都快睡着了,声音糯糯的下意识地回答:“奶娘说,蝙蝠都是吊死鬼变的……”   长安:“……”她深切怀疑,慕容泓这胆小如鼠的性格,说不好就是被他那喜欢讲黑色童话的奶娘给吓出来的。
  次日,长安将内卫司里的一应事务丢给袁冬,自己带着纪晴桐薛红药圆圆等人去豫山赏枫,薛白笙自觉一把老骨头不适合爬山,就留在粮铺看铺子,没跟着去。
  何成羽带着二十骑在前头开路,中间三辆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二十名骑兵,排场之大,令路人纷纷侧目。
  长安带着圆圆坐第一辆马车,纪晴桐和薛红药第二辆,最后一辆马车上乘坐的是随行伺候的丫鬟仆役。
  “纪姐姐,我看你最近好似不大开心,是有什么心事吗?”纪晴桐侧着脸看着窗帘半卷的马车外,薛红药在一旁问道。
  纪晴桐回过脸来,有些腼腆地一笑,道:“没有。倒是你,自去了粮铺,好似比以前开朗多了。”
  “嗯,去了粮铺接触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我才知道这世上的人不能以偏概全,虽然其中大部分人仍是不招我喜欢,但是我不喜欢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薛红药眉目舒展,神态里少了当初那分戾气,倒多了几分爽利。
  “你说的是。”纪晴桐道。
  “纪姐姐,你会嫁人吗?”薛红药忽问。
  纪晴桐脸先是一红,继而又是一白,沉默片刻,轻声道:“或许吧。”
  “或许?可是,你不是心仪安公公么?他不愿娶你?”薛红药问得直白。
  “他只是把我当义妹。”纪晴桐低了头,柔白的手指轻轻捏住了自己在袖子。
  “那……若要嫁,你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薛红药问。
  纪晴桐摇头,道:“薛妹妹,你今日怎么好端端地问起这事?”
  薛红药道:“还不是我爹,他身子养好了,见我也与以前不同,竟然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我才不要嫁人,找个男人嫁过去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他还不一定对我好,我疯了才答应这种事。”
  纪晴桐失笑,道:“薛妹妹,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我多挣些银子,给我爹养老送终,然后……”然后,她觉得就这样依附着长安过下去也不错,至少他不让她讨厌,而且还有恩于她,而且……
  她脸颊蓦的发烫,道:“然后再说。”
  长安的队伍在上豫山的第一个转弯处被堵住了。
  “安公公,对面有马车过来,我们过不去了,是否要让一让?”何成羽来到长安的马车前向她请示。
  “谁家的马车?”长安问。
  何成羽道:“是太尉府的。”
 
 
第525章 杀马
  听说是太尉府的马车,长安一猜八成又是钟夫人去天清寺捐香油钱求神拜佛保佑钟羡平安。
  她下车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钟夫人,杂家这厢有礼了。”长安站在马车下向坐在车里的钟夫人行礼。
  钟夫人扫一眼何成羽等人,颔首道:“安公公多礼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此巧遇,安公公这是出来公干还是……”
  长安一笑,日头下修眉俊眼唇红齿白的,道:“非也,杂家今日刚好得空,听闻这豫山上秋景不错,所以带家眷出来赏个秋而已。钟夫人这是上山进香回来了?”
  钟夫人点头。
  长安道:“钟公子此行乃是为民请命造福社稷,大善之举天必佑之,钟夫人您也不必太过为他担忧了。”
  钟夫人客气道:“借安公公您吉言。”
  长安回身吩咐何成羽:“安排下去让开道路,让钟夫人先过去。”
  何成羽还不及领命,钟夫人便道:“不必了安公公,我这边人少,让起来也方便些,还是你们先过吧。”
  长安笑:“杂家怎么能让钟夫人给杂家让道呢?”
  “不碍事。”钟夫人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路旁。
  “如此,就多谢钟夫人了。”长安向她作揖,转身正要走,忽想起一事,又停了下来。
  “杂家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钟夫人可否应允?”她重新来到钟夫人的马车下。
  钟夫人娥眉不怎么明显地皱了皱,她并不想和这太监多有牵扯,但依然很有涵养地道:“什么事安公公但说无妨。”
  长安道:“自今年入夏,陛下便一直脾胃失和食欲不佳,当时御医诊治说是天气湿热所致,可如今入了秋了,也未见情况有所改善。杂家素知钟夫人擅长以日常饮食滋补养人,不知可否请钟夫人费心,按着陛下的饮食习惯整理出一份日常进补的膳食单子,杂家感激不尽。”
  钟夫人没料到她所请之事会是此事,心想这人不管如何,对皇帝能有这份忠心,应当就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吧。
  “安公公对陛下果真是忠心可嘉。这样吧,过几日我派人送一份我们府中四季进补的菜品单子到贵府上,安公公瞧着哪些能对陛下的胃口,自行挑拣出来便可,如此两厢便宜,不知安公公意下如何?”
  长安再次拱手作揖道:“如此甚好,多谢钟夫人。”
  辞别了钟夫人,长安一行继续沿着山道往上,到半山腰上有一条岔道,再往前是往山顶天清寺去的路,往右才是往枫林赏景的。
  何成羽带队往右走了不到两里地,来到一片面积极大的、看起来像是专门开辟出来供前来赏景之人停车用的空地上。
  长安撩开窗帘一看,见坪上马车马匹安置得整整齐齐的,道:“看来是要收停车费的啊。”话音还没落下呢,两名差役模样的人就迎了上来,一见是内卫司的人,态度那叫一个热情巴结。
  “这车啊马的,都怎么收费的啊?”长安下了马车,随口问那两个凑过来点头哈腰的差人。
  “哟,看安公公这话说的,您能来小的们这儿走一遭,小的们祖坟上都冒了青烟了,哪还能管您要钱呐。”那差人阿谀道。
  长安负着双手,看着差人微微笑:“是个会说话的,说的话爷爱听,圆圆。”
  圆圆从后头上来,问:“爷有何吩咐?”
  “赏他们五十两银子,算爷请他们喝茶。”长安道。
  圆圆从随身荷包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那两名差人,给两名差人高兴的,就差跪下来管长安叫爷爷了。
  区区五十两银子能换得如此情真意切的高兴,长安觉得挺值的。
  纪晴桐和薛红药等人也已从马车上下来,纪晴桐见人多,习惯性地想把风帽戴上。
  长安笑着阻道:“出来赏景还戴个风帽,看脚下的草呢?”
  纪晴桐脸一红,不及说话,一旁圆圆打岔道:“安心啦纪姑娘,有爷在,哪怕你美得天上有地上无,也没人能动你一根寒毛,尽管放开了尽情玩耍一回便是。”
  被圆圆这么一说,纪晴桐更不好意思了,再加上一旁的薛红药姿容亦是上佳,却没有分毫要遮掩自己容貌的意思,她若坚持,倒显得矫情,遂将风帽丢在车中,与薛红药圆圆等人在丫鬟的随侍下跟着长安往停车坪外走。
  一行还未走出停车坪,远远便听得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长安抬眸一瞧,那一片锦罗玉衣光鲜亮丽的,富贵之气逼面而来,仿佛连马蹄扬起的尘土都带上了金粉的味道。
  眼看快到停车坪,前面入口又有人,大多数骑马之人都已减速,唯独一位黄衣少年,不勒缰反催鞭,一下子便越过众人向长安这边直冲过来。
  长安就站在入口的路面正中间,看着那向她直冲过来的一人一马,唇角勾起微微笑意,不避不闪。
  何成羽紧张兮兮地要挡到她前面去都被她阻止了。
  眼看那高大的骏马离长安越来越近,薛红药下意识地就要去扯长安,手刚要伸出去,发现纪晴桐已经伸了手,于是又默默缩回身侧。
  “安哥哥……”纪晴桐紧张地拉着长安的袖子,想叫她避一避。
  “没事,铁蹄底下求生可是你安哥哥我的专长,好容易有个这么够胆的跟爷玩这出儿,爷又怎能扫兴不配合呢?”长安安抚性地拍了拍纪晴桐的手背。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那马距长安已不到两丈距离,何成羽等人高度紧张之下,甚至都能感觉到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了。
  “平川!”随着一道男子低喝声起,一条前头带绳套的长绳忽的甩了过来,一下子套住了正向长安冲来的骏马的脖子,扯得那骏马一个急停前腿扬起放声长嘶,马上的黄衣少年猝不及防,摔下马去。
  如此还不算完,一名黑衣上绣银纹的侍卫疾步从后头蹿过来,腰间长刀铿锵一声,那被套了脖子的骏马便惨嘶着倒了下去,血溅三尺。
  纪晴桐薛红药身后随行的丫鬟发出惊惧的低呼声,所有原本就不该有的动乱随着这声低呼与马匹渐渐消失的喷气声而消弭。
  长安看了一场烂戏般遗憾地长叹:“马何辜,马何辜呀!”
  不远处那帮人纷纷下马,一名人高腿长相貌阳刚俊朗的青年男子走上前来,瞥了眼摔在地上还未起身的黄衣少年,头也不回神情有些冷地随口吩咐:“元翊,马失控,朱公子想必摔得不轻,着人送他回去。”
  跟在男子身后的张元翊似乎有些被自家堂兄的杀伐决断给惊到,连连应声叫随行下人过来抬那黄衣少年下去。
  男子这才上前,礼仪周正地向长安抱拳致歉:“抱歉,方才这马儿失控,惊到阁下了。”
  “不妨事,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失控的马,挺有意思的。”长安笑得一派天真烂漫。
  男子看了看一旁何成羽等人身上穿的公服,问长安:“请恕在下冒昧,敢问阁下可是在司隶部当差?”
  “是,不知公子因何发问?”
  “那阁下可认识内卫司指挥使长安,安公公?”
  “世子殿下,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还问他识不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对面不识啊!”男子身后步来一人,目色冰冷地瞥了眼长安。
  “安公公,久仰了,在下张君柏。”听闻眼前之人就是长安,张君柏眸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笑着与她打招呼。
  长安的面上功夫也是做得滴水不漏,拱手笑道:“原来是张公子,久仰久仰,昨夜杂家临时有事未能去赴张公子的约,该是杂家道声抱歉才是。”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因着之前有过一次交锋,是故对彼此都有种诡异的相熟感。张君柏惊讶,是惊讶于这闻名遐迩的得势太监居然是这般年轻的一个人,面容秀美纤薄柔弱得像个女子一般,与他想象中狠辣阴鸷的形象大相径庭。
  而长安则觉着,慕容泓什么眼光嘛,这张君柏哪里跟十年后的钟羡相似了?别说再过十年,就算再过二十年三十年,钟羡也绝不会变得如他一般,世故中透着一股子圆润自然的虚情假意。也就这身份高贵却不骄不躁沉稳持重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吧。
  两人客气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张君柏身后那人趁着两人寒暄告一段落,可算逮着机会冷嘲热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安公公出来踏个秋,四十名侍卫前呼后拥,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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