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带着仆从出了街口,陆衍在马车里等着:“方才出了什么事?”
在傲天老大眼里,冯玉珰连盘小菜也算不上,随意摆了摆手,一跳上了马车:“有个什么佳佳郡主找事,被我一拳揍回去了。”
陆衍:“嘉佑郡主?”
沈辛夷点了点头,陆衍也不觉得这算个事儿,反正她自有法子应付,他古怪一笑:“这回不打算把她也收房了?”
沈辛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夸张地啐了口:“就她,我就是瞎了也看不上!”坏她可以理解,但蠢她就不能忍受了!
陆衍:“...你连十七都能看上。”
沈辛夷呵了声:“她怎么配和陆冰比?陆冰是天上的皎月,是山间的清泉,远不是她这等庸脂俗粉可比的!”
陆衍:“...你别说了。”他头一回体会到头皮发麻是什么感觉。
沈辛夷嗓子发干,喝了口茶润润:“你明天不陪我去见我哥?放心,他不会甩出五万两银子让你滚的。”
陆衍神色淡了下来,轻描淡写地道:“我有事。”
沈辛夷心下不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陆衍会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的!她要和陆冰生下第一个孩子,让这个孩子继承她的所有财产,让陆衍嫉妒到辗转反侧!
陆衍显然还没意识到霸总的报复有多可怕,他垂眸陷入了沉思,神色变幻。
两人回家之后就开始各干各的,早早地就睡下了,沈辛夷难得早起,陆衍醒的时候她正坐在窗边奋笔疾书,他披上中衣,走过去问道:“写什么呢?”他瞧着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由调侃:“又是休书?”
沈辛夷神色傲慢地看了他一眼:“遗嘱。”
陆衍:“...你又干什么?”
沈辛夷冷冷道:“我觉得把我的全部财产留给我和陆冰的私生子,你一分钱得不到,我死后你就收拾东西滚出我家吧!”
陆衍:“...”他叹了口气:“随便你。”
沈辛夷狐疑地看着他:“别以为装清高我就会把财产留给你。”
陆衍已经淡定地开始洗漱了,她今儿还要去看亲哥,把遗嘱收拾好,洗漱完就捯饬打扮,赶早出城,陆衍思忖片刻,派齐叱带轻骑私卫一路护送她,等她走了之后,陆衍才淡定地抽出那份‘遗嘱’,淡定地拿去烧了。
等他把遗嘱折腾完,才去书房和太史捷议事:“可有齐王妃的动静?”
太史捷面色沉凝,似在踌躇,半晌才慢慢道:“齐王妃...不见了。”
......
那位薛南斋大儒也是个有病的,跑到哪儿隐居不好,非得隐居在八百里秦川当中,沈桂旗为了求学,自然也在大山里就近住了,沈辛夷这一路可是累死累活的,出了城立即往秦岭赶,就是这样,下午也才堪堪进山,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哥住的地方。
沈辛夷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眼前一进小寨子:“阿兄,你就住这里啊?”沈桂旗多养尊处优的一人啊!
沈家人大都俊美出众,沈桂旗自也不例外,他一身粗布衣服,面色微黑,不过精神倒好,闻言笑道:“这有什么?你出来奔波几日也就惯了,再说这里也有人伺候,我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间小院不大,齐叱带着人进来就挤得满满当当的了,他只好命将士们席地而坐。
沈辛夷让人把太后皇上备的一些赐礼拿过来给他,又摇了摇头:“住咱们京城里的祖宅呗,三堂哥不就在祖宅住着吗?”
沈桂旗点头,温吞笑笑:“我如今学的差不多了,打算过几日就搬回去闭关念书。”他一边说一边把沈辛夷和张媪她们几个引进了屋:“我本想去京城看你的...你为什么非得自己翻山越岭的跑过来?太子为什么不陪你来...他对你不好吗?”
张媪后边听的暗叹了声,大朗君果然敏锐。
沈辛夷一脸无所谓:“他好不好无妨,听话就行。”
沈桂旗和家里人通信的时候,已经得知了妹子的病情,如今看来...果然病的不轻。他还想再问,那边齐叱已经跟进来了,他只好问她些别的:“我好久没回去了,连你大婚我都没赶上,爷娘身子怎么样?”
沈辛夷点头:“都好都好,三堂兄呢?”
沈桂旗一笑:“他今儿本说是要来的,可惜被差事绊住了脚,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见了。”他还说了件趣事:“堂兄还瞧上了一位姑娘,打算等合适的时候提亲呢。”
沈辛夷一笑:“那可是大喜事,哪家女郎啊?”
沈桂旗道:“是鱼家的一位女儿。”沈辛夷对鱼家有点敏感,不由一愣,沈桂旗又道:“是鱼家的一个庶出女儿,虽然出身不高,但堂哥说她为人极好,心地善良,性子温和恬淡,听说她和那位华盖满长安的鱼望月鱼娘子姐妹情深,虽有嫡庶之别,但亲如手足,两人性子也像,都是难得的好女孩。”
最近鱼望月的出现频率有点高,沈辛夷怔了下才点了点头,兄妹俩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沈桂旗道:“你们都饿了吧,我去命人备饭,外面的好汉们也饿了吧?我让厨下加紧多做点。”
沈辛夷忙道:“我去吧。”齐叱一直在屋里闷不吭声地坐着,他这个下属还在没有让太子妃劳动的道理,他忙道:“殿下和郎君先说着吧,我去吩咐人备饭。”
沈桂旗见把他引走,这才压低声音:“你在船上的日子,我和阿爷经常通信,表兄勾连武将,皇上大为震怒,不光罚了他,连好些受到牵连的武将也被罢了官,这事你可知道?”他见阿妹点头,继续道:“不光如此,连阿爷都受到牵连了。”
沈辛夷脸色微变,他又忙道:“受的牵连不大,阿爷还能顶得住。”他说完垂眸:“不过江南历来是丰饶之地,那几个武将被罢免,空出的职位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太子似乎也有意...插手,若他真能安排人进去,只怕会给阿爷找不少麻烦。”
沈辛夷陡然生出一种被人当枪使的愤怒,沈桂旗政治敏感度极高。还真是天生当官的好材料,他叹了声:“不过这也不奇怪,太子又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要不是有利可图,怎么会苦心调查这么久?为的就是一石多鸟。”
沈辛夷还想再问,齐叱已经走进来了,兄妹俩又开始扯闲话。
沈辛夷吃过饭,天色已经黯淡了,沈桂旗不允她这时候上路:“大晚上赶路太危险,你们在这儿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如何?”
沈辛夷摇头,往院子里看了眼:“一百多号护卫呢,你这小破院哪里住的下?”
沈桂旗一想也是,出门把他们送出了好几里,直到沈辛夷催促他,他这才反身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众人还没彻底走出山呢,天上又开始下起暴雨,齐叱怕太子妃吃不得苦,过来问她:“殿下,咱们是折返回去,还是加紧赶路啊?”
沈辛夷摇了摇头:“这天气往山里走太危险,咱们加紧上官道,争取早点回去吧!”
齐叱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不好擅自做主,于是道:“我知道一条小道可走,虽然路不太平坦,大体却还算安全,小道离京城较近,咱们从这条路走吧?
沈辛夷权衡之下,点头答应了,齐叱立刻催促众人加紧速度。
没多久齐叱就带着人到了他说的那条小道,这里道路虽窄,但地势平整,不算太险。众人沿着小道快马加鞭,沈辛夷一向讨厌雷雨天,正被搅的心神不宁,突然车队整个都停了下来。
她忙打开车窗问道:“怎么了?”
齐叱面色惊愕,指着一处道:“殿下您看!”
沈辛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借着一道雷光看清了他在指什么,道路旁边茂盛的草丛里,一个满身血迹污泥的女人静静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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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天色极暗,道路泥泞, 若不是仔细看, 根本看不到草丛里躺着个人。
沈辛夷来不得多想,立刻道:“把人救起来, 我看一眼伤的重不重。”出门在外, 遇到有人落难, 能帮则帮一把,这也是打小父母教导她的事情。
齐叱走到草丛边儿,弯腰正要把女子抱起来,忽然身子一顿,轻轻‘咦’了声:“好像不对劲。”
沈辛夷是个急性子, 瞧他磨磨蹭蹭, 也顾不得下大雨,撑着伞就下了马车,走到草丛边儿, 鞋袜都被锋利的荆棘勾破了几处, 她瞧见草丛里的场景, 也轻轻‘咦’。
草丛被压倒大片, 离妇人不远的草丛里还倒着两句尸首和几把折断的刀剑,妇人钗环凌乱,鬓发横斜,好似受了严重撞击。齐叱看了眼山坡:“这娘子应当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可瞧她的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娘子,身边还有侍卫护着, 怎么会无故从山崖上摔下来?难道是遇到了强人?”
沈辛夷一边招呼他帮忙把妇人抱到马车里,一边摇头:“强人多是为了求财,你看她身上的钗环首饰哪个不值千百两银子?为什么财物无失,自己却受了这么大的伤呢?这说不通啊!”
她乘坐的马车十分宽大,齐叱双手把那女子抱起来,抱着到了沈辛夷车里。
有一百多号侍卫在,沈辛夷也不担心妇人不是好人,她用干净水冲了冲帕子,给妇人擦了擦脸,等她露出真容,沈辛夷不由诧异,这妇人虽上了年纪,仍能看得出容貌极美,只是眉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痕,似有无数愁绪,她生的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沈辛夷瞧她身上都湿透了,招呼张媪给她换了身干爽衣服,齐叱走过来:“殿下,这位娘子醒了吗?可说清楚自己是哪个府上的了?”他说完往妇人脸上瞧了眼,犹豫道:“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沈辛夷正要问他,妇人突然睁开了眼,双目无神,她重重咳了几声,嘴唇颤抖:“水...”
沈辛夷立刻给她喂了点温水,又问道:“夫人是哪个府上的?我们先送你回去。”
妇人听到回去二字,眼底瞬间慌乱起来:“不回去,我不回去!”
沈辛夷差点被她撞倒,只好道:“好好好,先不回去,夫人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妇人嘴唇微动:“齐,齐月嫣...”沈辛夷没听过这个名字,正要细问,她忽然就身子一歪,晕过去了。
齐叱脸色忽然大变:“这位莫不是齐王妃?”他虽然姓齐,但亲缘跟正经的齐家嫡出不怎么近,所以没能第一眼这位早早远嫁的齐王妃,就是她的名字,也是拜祭家庙的时候从族谱上看来的,沈辛夷不知道她是谁不稀奇。
沈辛夷嫁入宗室之前恶补了一番相关知识,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齐王妃?太子的三姨母?她不是嫁给豫章 郡王了吗,怎么会流落至此呢?”
齐叱脸色僵住,开始后悔说出齐王妃身份了。沈辛夷看他表情不自在,略略眯起眼,心里有了数,看来是陆衍有事瞒着她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叱被她看的脸色更别扭:“太子吩咐不能外传...”他又转了话头:“齐王妃是太子的三姨母,对他十分重要,殿下,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出事。”
沈辛夷对陆衍正窝火呢,现在倒真想撂手不管了,可惜就算她不打算救人,齐叱也绝对会想办法把人带回去,更何况她再想折腾陆衍,也不至于到害人性命的地步,压着火点了点头:“好吧,先放过你一马。”
齐叱松了口气,又踌躇道:“咱们怎么安置齐王妃?附近无处安置,把她带进京城只怕...有些不便。”
沈辛夷瞪了他一眼,摇头:“她还发着高烧,耽搁不得,先交给太子让他请人医治再说。”她既然决定要救这位齐王妃,也不再扭捏:“你让一个骑马快的拿上东宫的牌子,尽快进城,把这事儿告诉陆衍。”
齐叱一想也是,闷不吭声地催促部下加快速度。沈辛夷忙完这些,才发现自己的鞋袜都湿透还破了,她只得无奈脱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雨这时候终于小了一点,众人赶在天亮之前到了城门口。
沈辛夷正要催促人加快速度进城,却见城门口刀枪林立,甲胄森严,竟多了近百余名重兵,守备竟比昨天早上严了百倍。
她面沉如水,看了眼车里的齐王妃。
......
不光沈辛夷忙忙叨叨一天,陆衍这一日也全没消停,他没过半个时辰就要派人出去探查一次消息,最终太史捷来报:“那位豫章 世子已经进了京,他身受重伤,说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刺客,齐王妃下落不明。”
陆衍很快就拨开表面看到了本质:“他派人假装强人袭击车队,自己再伪造成重伤的样子进了陈,不过...齐王妃到底是已经遭了毒手,还是失踪了,此时暂未可知。”
“一定是遇刺失踪了。”太史捷笃定道:“我打探到皇上和世子各派了人去山中搜寻王妃的踪迹,所有城门都戒严了,可见是不想王妃活着进京,这也恰好说明,王妃还没有被他们找到。”
陆衍点头:“咱们派去的人手有动静吗?”他是齐王妃的外甥,派人过找理所应当,若是按兵不动反而让人生疑。
太史捷皱眉:“尚未。”
陆衍面有不悦:“真是无用。”他忽的抬头看了看脸色,十分莫名地来了句:“天已经快亮了,太子妃怎么还没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也是两人有孽缘,他话音刚落,沈辛夷派来的人就被引了进来,他压低声音跟陆衍说了几句,陆衍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一挑眉:“太子妃当真救了齐王妃?她怎么会愿意...”他对两人的所谓情愫还是掂的清斤两的,沈辛夷何必为他冒险救人?
那人也是感叹:“太子妃勇毅果决,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陆衍唇瓣微动,神色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