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提起,那小男孩自豪地挺起了瘦骨嶙峋的胸膛。“他们,坏,”他用不熟练的英语说道,“你们,射,他们,好人。”接着,他又瞥了一眼公爵夫人,羞涩地露出一个笑容,“还有,美人。”
  “如果我们要走,那就得快点,赶在那些士兵们分散开来寻找我们以前。”温斯顿·丘吉尔催促道,而埃尔文也赞同他的说法,他并不认为这个小男孩是另一个陷阱,要是那些逃兵们知道玩这么一手欲擒故纵,也不至于要等到今晚才能入侵开普敦了。
  其余人对此也没有异议,因此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小男孩身后,向前跋涉而去,走了没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摸着湿滑的石头向前走去。那小男孩小声地用也不怎么熟练的南非荷兰语告诉他们,只要沿着这条小溪一路往上走,就能找到他们所在的河谷,他刚才就是顺着这条水流湍急小溪游下来,才遇见了正慌不择路出逃的公爵夫人。
  这段路对于穿着靴子的男人们,还有那赤脚的小男孩来说倒不算难,但是对于女士的软底皮鞋便是个灾难。当公爵夫人第三次滑倒在被雨水冲刷得无比滑润的石头上后,温斯顿·丘吉尔便不得不将她背起,负着她向上攀爬着,免得她下次再失足,就可能会从山坡上滚下去。
  如此,就留下了埃尔文与那还提着行李箱的女仆,并肩走在后面。
  特意落后了几步,确保温斯顿·丘吉尔与公爵夫人是无法在奔腾的河流声与雨声中听到他说的话,埃尔文这才向那女仆开口了。
  “你刚才试图杀了我。”
  那女仆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否认这一点,不含任何温度的视线里带着一点儿不屑与讥讽,仿佛是在对他说,要是她真的想要杀了他,那么他此刻就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但她究竟是什么人呢?没有任何情报与资料显示美国也在自己的本土上进行了如同学院一般的项目,即便真的有这种项目,美国政府也不太可能将一个自己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手安插在范德比尔特家的大小姐身边做女仆;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即便眼前这个女孩是个天生就不具备任何情感的杀手,为什么她会甘愿做公爵夫人的女仆,而且似乎看上去对她忠心耿耿呢?
  “也许我会把这一点告诉公爵夫人。”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句话总算激起了那女仆的一点反应,她偏过头看着埃尔文的模样,就像一个陶瓷娃娃突然活过来一般,脚下的步子仍然走得稳稳当当,“那么,您就得把您是谁也告诉她。”她也轻声回答着,语气里什么情绪也不带,“一家冷清报社的记者竟然有着那么好的枪法与身手,实在是十分罕见,兴许您还要解释一下偷听了军舰上机密会议的事情。”
  埃尔文这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他在表面仍然保持住了平静,只是恰到好处地让一点惊讶流露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双机械性的冰冷双眸又转了过来。
  “而我什么都知道。”
  她轻声说,直勾勾地盯着埃尔文,他背上站起的每一根毛骨悚然的汗毛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待在公爵夫人的身边,甘愿做一个小小的女仆?”
  他压制住了自己本能的恐惧,那就像是人类看到毒蛇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一般,追问着女仆。
  “那您为何又要将她从火海中救出呢?”那女仆反问着,她的声音里似乎是有着一丝隐隐的嘲讽笑意,却有带着那么一点妒忌的狠毒,“您不也看到了她具有的那种光芒,就像月色一般,吸引着居住在黑暗深处的生物前来追寻,又因她的脆弱而不忍放手。您不就正在这么做吗,布莱克先生,今晚死在您手下的布尔人,不都是您为她而杀的吗?”
  她没有对公爵夫人使用敬称,埃尔文突然注意到这一点。
  “这么说,你的确为她杀过人。”埃尔文确认着,眼下这问题倒与其他任何一切无关了,纯粹是为着他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也躲避着这女仆向自己抛出的问题,“为了什么?为了保护她吗?”
  “我只是一个女仆,布莱克先生。”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信念,“而一个好的女仆不外乎便是要替她的女主人完成心愿,哪怕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也是同样。”
  “你的意思是,你杀的那些人,都是公爵夫人叫你去的吗?”埃尔文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还是打算得到一个回答。
  “您将死亡说得是一件如此糟糕的事情,”那女仆冷冷地笑了起来,那神情让人不寒而栗,“可是,Death is only a painless way to get away from pain,仅此而已,倘若还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一种诗意的惩罚,比司法更高效,比道德更有用,难道您不认为那是一种迷人的手段吗?”
  埃尔文没有接话,他实在不敢说,自己内心的想法,竟然确实与这个女仆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声明:本章中的情节,不代表作者对杀人的看法,也不代表作者赞同此类行为。文中角色的对话建立在虚拟的人设与剧情背景之上,请务必不要用作现实生活的道德指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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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Isabella·
  “我很抱歉, 小姐, 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吃的食物了——”
  哈甘的母亲,赞达亚诚惶诚恐地在伊莎贝拉身旁跪了下来, 她的手中是一个用香蕉叶编成的碗,里面则盛着某种黏糊糊的白色面团。哈甘早些时候得了一小碗,但他的更加粗糙, 还夹杂着不少黄色的粗大颗粒, 而伊莎贝拉的这一碗这显然经过了更加细致的加工, 她知道这些南非黑人们都管这种食物叫做pap, 似乎是一种通过研磨玉米而得来的吃食。
  “我往里面加了一点香蕉,”赞达亚轻声说道, 她的英文并不太好,夹杂着浓厚的口音,但至少还能听得懂,“能让滋味好些。”
  伊莎贝拉道谢着接了过去, 赞达亚随即又将同样的食物分发给了温斯顿,安娜, 还有埃尔文布莱克,没有人抱怨, 大家都默默地拿起了一片洗过的树叶,开始将碗里的面糊刮入嘴中。对伊莎贝拉来说, 这滋味有点像在吃稀释过的,寡淡无味的土豆泥,间中杂夹着一点硌牙的树叶碎片, 还有一点儿生香蕉的酸腥味。
  眼下,他们都坐在一个不大的洞穴中,山坡上溪流源头的其中一个分支就正从这山洞间穿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河谷,为躲藏在洞穴中的难民提供了水源。河谷曲曲绕绕,地形很崎岖,因此避来这儿的三四十个黑人难民们只清扫了几个与入口处相连的洞穴作为居所,没有再继续前进。据他们说,河谷的另一边也有人暂时驻扎在那儿,只是伊莎贝拉还没能问出更多的消息。
  雨水带来的潮气,都被洞穴中央熊熊燃烧的火堆给驱散了,而他们换下的湿衣服此刻正被挂在火堆前搭起的木架子烘烤着。哈甘的母亲为他们借来了几件干爽的衣服替换,因此伊莎贝拉与安娜都穿上了宽大厚实的棉布裙,而温斯顿与埃尔文布莱克则分到了两件旧衬衣与打了补丁的长裤。为了保持身份的一致,康斯薇露仍然延续了埃尔文布莱克的谎言,告诉哈甘他们来自于开普敦的一个富裕家族,而这使得他们在哈甘的族人躲藏的山洞里得到了贵宾般的接待。
  “谢谢你将哈甘派出来,”伊莎贝拉一边将吃尽的碗递回给赞达亚,一边由衷地感谢着,“要不是他找到了我们,这会我们还要在雨夜里艰难地寻找一个能够过夜的地方呢。”
  赞达亚惊慌地摆着手,一个劲地用祖鲁语重复说着什么,伊莎贝拉只能猜测那意味着“别谢,别谢”,或者是“折煞我了”这样的意思。这些黑人即便不是奴隶,是自由人,在南非殖民地上的地位也跟奴隶差不了多少,他们很不习惯白人对自己友好,因此伊莎贝拉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
  “我们很担心那些士兵们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赞达亚磕磕巴巴地用英语解释着,“所以我们一听到枪响,就立刻让哈甘出去看看,是不是他们找到了我们的藏身处。”
  “你真勇敢,”伊莎贝拉道,“敢于让自己的孩子去冒这样的险。”
  赞达亚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哈甘必须要去,”她重复着,“这是他的职责。对我们来说,孩子与成年人没有区别,只要能走路,就能工作,能工作,就有职责。”
  他们生活在一个残酷的世界,伊莎贝拉。康斯薇露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将孩子与成年人的职责分开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负担不起的奢侈。
  伊莎贝拉瞄了她一眼,尽管康斯薇露此刻就漂浮在自己身旁,也聆听着自己与赞达亚的对话,她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顺着康斯薇露的视线,伊莎贝拉看见了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埃尔文布莱克,他正仔细地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到的绿色药草混入剩下的一点面糊中,看来是打算敷在脸上的伤口上。虽然低垂着脑袋,伊莎贝拉仍然能从睫毛的间隙里看见他那双锐利至极的灰蓝色双眼,刹那间又将她带回了不久以前,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拔出□□,瞬间便有六具尸体应声而倒的情形。
  再迟钝的人,经过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过后,也该明白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苏格兰日报的记者,这会他似乎也不打算掩盖自己的身份了,周身上下散发着的那种冰冷肃杀之气让洞穴里其他休息的黑人宁可挤成一团,也不愿意靠近他。在前来洞穴的路上,伊莎贝拉甚至还暗暗在心中猜测过他可能是玛丽库尔松派来暗杀自己的杀手,只是因为与康斯薇露的几次交流产生了感情,才不忍下手。
  我出去外面走走,伊莎贝拉。兴许是因为被发现了自己一直盯着埃尔文布莱克看这个事实,兴许是想要暂时远离眼前的这个危险的男人,康斯薇露突然如此说道,并径自飘出了洞穴之外。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谈谈。伊莎贝拉思忖着,小心地不让康斯薇露听见自己的心声。要是埃尔文布莱克会愿意为了康斯薇露而在一片火海中冲进卧室里拯救自己,愿意为了她而与整一支布尔人的逃兵队伍对抗,那么,透露自己身份的秘密,总不会见得比牺牲自己的性命更难。
  如果能够确保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无害,也能说服他与自己一同前行,那么这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绝对能成为他们接下来南非之旅中的一大助力。她本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温斯顿谈谈他们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前进的计划,却还是为此而按捺了下来,免得事后会让埃尔文布莱克有一种被排除在集体之外的感受。
  “你刚才说,河谷的对面也有人驻扎在那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伊莎贝拉又向赞达亚开口询问了,她倒不是真的对此有多么好奇,只是想替埃尔文布莱克与康斯薇露找一个能安心谈话的地点,无处躲藏身形的洞穴显然并不是合格的选项。
  “那边是布尔人的营地,小姐,您们可以过去,但我们不行。”赞达亚低声说道,“我们先前曾经住在那儿,后来我们发现了那些逃到开普敦城外的布尔人难民,他们进不去城,又被那些逃兵抢劫。我们收留了他们,他们觉得河谷另一边的洞穴更好,就把我们赶到了这边。”
  “你们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还要反过来侵占你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处?”伊莎贝拉一时忘记了这段对话本来的目的,惊讶地反问道。
  “这很正常,小姐,我们早就习惯了。”赞达亚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火堆旁,手脚麻利地编织着香蕉叶。这些叶子编成的大小不一的碗与篮子有许多用途,却也很容易损坏,因此必须要不停地补充才行,她指节粗大的双手灵巧地在火堆旁炙烤的香蕉叶里挑出那些水分干得刚刚好的叶子,动作又轻又快,叫人看得目不转睛,“从前,我的父母就生活在开普敦城外的牧场里,我们自己有一小块祖传的土地,日子过得很好。可后来城市扩大了,土地就没了,于是我们拿了城里给的一点补偿,搬去了其他城市。现在有战争,我们想回来家乡,家乡却不属于我们了,加上天气还有那些逃兵很恶劣,就只好和大家一起躲在这里。”
  她的语气就跟她的双手一样平稳,仿佛讲述的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悲剧,就这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与土地,对她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打击。听上去,她像是已经完全认可了白人能够随意地从他们身上压榨利益这么一个事实。
  “你难道不会觉得愤怒吗?”伊莎贝拉禁不住问道,“开普敦城就这么吞并了你的土地,你原本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居民,却连活在自己家乡的资格都没有。”
  “愤怒?”赞达亚就像是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般看着伊莎贝拉,“我们为什么要愤怒?英国人不会想要杀掉我们,也不会想要把我们抓起来卖到其他的国家,等天气好一点,那些逃兵也离开了,我们还能在附近的农场找到一份工作哩。这比在德兰士瓦的那些黑人的遭遇好多了。有什么是需要愤怒的,小姐,我不明白?”
  一时之间,伊莎贝拉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更何况,那些布尔人也很可怜。”没等到回应,赞达亚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一刻,一无所有却又如此豁达的她话语里竟然有种救世主一般怜悯万物的气质,“他们生在英国的土地上,说着英国人的语言,认为自己是个英国人,却不被英国人接受。我们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份工作,他们却只会被要求滚回德兰士瓦,没人会雇佣他们的,小姐,现在没人会雇佣布尔人的,他们也许一辈子都得躲在河谷的那边过活了,而我们只是暂住一下,躲躲雨罢了。”
  “你觉得他们可怜,可是,这些布尔人曾经残忍地屠杀了大部分你们的同胞,将你们从他们占领的土地上赶走,还——”也许是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如此宽容,甚至平和得不似一个寻常的人类,这句带点挑唆意味的话从伊莎贝拉嘴里溜了出来,她平日里绝不会这么说,但这一刻,她只想引出那么一点人性里的阴暗面。
  “我知道这一点,小姐,您不也是布尔人吗?”赞达亚胆怯地瞥了伊莎贝拉一眼,才让她突然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什么,“但我们没有资格迁怒任何人。英国人可以迁怒布尔人,也可以迁怒我们,他们决定了其他人能不能在他们统治的土地上工作,能不能继续生存,因此他们是有资格的,可是我们哪来的底气呢?又哪来的能力去报复呢?我们根本不敢拒绝您们,也不敢拒绝那些布尔人,因为这样的行为也许明天就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奴隶与弱小没有资格怨恨,小姐,等您是个黑人的时候,您才会明白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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