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艾瑟·巴恩斯独自生下了这个不被祝福来到世界上的男孩。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阿尔弗雷德,便只好来找约翰。她那样高调的亮相,未必没有以孩子逼迫阿尔弗雷德在她与哈莉叶特小姐之间表态的想法。
  可那时,阿尔弗雷德已经决定接受他的父母的安排。不像约翰,他是个温柔软弱,优柔寡断的男人,没有足够的勇气为自己心爱的女孩忤逆自己的父母,更没有足够的力量挑战贵族社会的规矩。早在艾瑟·巴恩斯刚刚发觉自己怀孕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就逃到了苏格兰,藉由远离布伦海姆宫来躲避自己的愧疚。由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倘若艾瑟·巴恩斯将她的儿子的存在告诸于世,毫无疑问那会立刻毁了阿尔弗雷德的婚约——甚至今后任何可能的与一位贵族小姐定下婚约的可能性——单凭约翰·巴恩斯的长相,也没人会怀疑她说谎。
  于是,约翰承担了一切。
  当他的父母死去以后,阿尔弗雷德就是他的责任,因此他必须确保那段婚约的成立。
  他替阿尔弗雷德保守着这个秘密,18年来,是他一直接济着艾瑟·巴恩斯,是他一直照顾着约翰·巴恩斯——这个那天下午他建议艾瑟·巴恩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男孩——直到阿尔弗雷德的儿子年满18岁,一切早已尘埃注定,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他才将一切向他的弟弟和盘托出,而我,也得以在屏风后听到了所有的真相。
  你一定以为,真相就该足以让我原谅他,对吗?
  不。
  如果要说的话,那只让一切变得更加不可原谅。
  约翰明明可以在我逼问他的那个夜晚,就将事情背后的内幕告知于我,让我与他一同承担这个重担,让我不至于18年来都活在压力之下,担心着自己可能展现的任何一丝不完美。那个他最初深爱上的富有斗志,胆大妄为,聪慧狡黠的弗兰西斯·安妮·文已在这6570天里被一寸一寸地杀死了,剩余的只是循规蹈矩,端庄优雅,浑身上下挑不出半分不是的公爵夫人。
  但是为了维护他的弟弟的荣誉与尊严,为了不让真相有任何泄露的可能性。约翰沉默了18年。
  我仍然爱他,但我再也说不出口。
  直到我与他都成了在布伦海姆宫中游荡的鬼魂,直到康斯薇露令我在死去15年后再度见到他的这一刻。
  从我说出口的那一刻,仿佛一扇门砰然打开,而有一束光穿过门扉照在我的身上一般。我突然知道——并非一个忽然出现的想法或者思绪,更像是一个一直存在的事实,只是我直到此时才猛然记起——我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从约翰脸上放松而欣慰的神情来看,我知道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留在布伦海姆宫的15年来,只为了知道在最后一刻,他是否尽到这一生作为一个深爱着我的丈夫的职责,而不是作为马尔堡公爵对他的公爵夫人的义务。
  而我留下的10年里,也不过只是想要将我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告知于他。
  两个如此简单的愿望。
  却使得我与约翰在离彼此如此之近的距离,触摸不到彼此地彷徨了如此漫长的岁月。
  “亲爱的孩子,我们该走了。”我看向康斯薇露,笑着对她说道。
  “走?我们要去哪?”她不解地问道。
  “噢,不是你与弗兰西斯,”约翰开口了,“是我与我的妻子。我们在布伦海姆宫待得够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困惑的神色只在她脸上维持了一秒,紧接着她便明白了,“噢,天呐……”她小声说着,“原来你们……你们还可以……”
  而我已经等不及让她发表完自己的想法了,我已经等得太久,太无趣,太孤单,再也无法在布伦海姆宫多待哪怕一秒钟——只有上帝知道,当初我是以怎样的毅力才花了三年的时间去了解这个宫殿的每一寸土地,以至于它对我来说完全丧失了任何应有的魅力。
  “等等——”康斯薇露着急地叫住了我,“您还没有告诉我您愿意指导我的第二个理由——”
  闻言,我笑了起来。
  布伦海姆宫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一个阿尔伯特或许永远也不会告诉康斯薇露的传说。
  第一代马尔堡公爵曾经接济过一个快饿死的吉普赛女人与她的两个孩子,许诺让他们留在宫殿中工作,从此不必再颠沛流离,忍饥挨饿。因此那个吉普赛女人在临死前告诉第一代马尔堡公爵,只要她的后人一直能留在布伦海姆宫,那么每一代继承了爵位的公爵后裔的婚姻,都会幸福美满。如今,她的后代仍然担任着布伦海姆宫的园丁职位。
  阿尔伯特并不相信这一切,不过,他从小就是个不相信圣诞老人与童话故事的孩子。
  可我却坚信着这一点。
  “因为,我希望我的孙子能获得幸福。”我悄声对她说。
  下一刻,我便牵起了约翰的手,向那束光走去——
  我是弗兰西斯·安妮·艾米莉·斯宾塞-丘吉尔,第七代马尔堡公爵的妻子。
  我也是查尔斯·文,第三代伦敦德里侯爵的长女。
  我还是,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与康斯薇露·斯宾塞-丘吉尔的,祖母。
  愿上帝永远保佑他们。
 
 
第53章 .·Albert·
  “尽管我认为这是一个无需多言的提醒, ”阿尔伯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向桌子另一头的妻子看去, 她还没吃完盘中的filet de boeuf①。就最近两天而言,她的餐桌礼仪忽然突飞猛进了不少, 至少不再像一只仿佛正在努力学会如何使用餐具的狒狒了, 使得偶尔会在用餐间隙瞥向对方的阿尔伯特心情好了不少, “明天便是礼拜日, 作为公爵夫人,你该与我一同前往教堂。为伍德斯托克的居民做出一个良好的信仰表率也是你的职责之一。”
  “事实上, 我不认为那是我的职责之一。”
  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以后, 公爵夫人开口了, 她淡淡地微笑着, 流苏一般的钻石耳环在烛光下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而烨烨生辉。后者这时才惊觉自己整个晚上正眼都未曾瞧过一次的妻子似乎在今晚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他的目光从她松松挽在脑后,用一顶钻石王冠固定着的发髻,转到了上半身配成一整套的钻石首饰上,最后落到了她那身崭新的浅金色礼服裙上,无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衣服刻意强调的高耸胸脯与芊芊细腰。
  她这是在做什么?阿尔伯特思忖着,要么她这就不过是女人的一时突发奇想, 要么就是——
  就像是一个全副武装, 准备上战场的士兵一般。
  这个念头倏地从阿尔伯特脑海划过, “珠宝就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武器。”他想起自己的祖母曾经这样跟自己说过。
  “那的确是你的职责。就像我说的, 马尔堡公爵夫人必须要为伍德斯托克的居民做出一个良好的信仰表率, 每周日按时前往教堂就是一个不错的行为。”
  阿尔伯特冷漠地开口了。
  他从一开始与威廉·范德比尔特打交道时, 便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家庭。不过, 即便他不知道,光是范德比尔特夫妇的离婚也足够证明这一点了。当他决定要娶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时,他早就下定决心,要让她就如同自己的母亲一般,成为一个虔诚的圣公宗教徒——即便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那便意味着,参加礼拜日教堂的礼赞是必不可免的。
  “然而,那只是圣公宗教会建议贵族夫人可以为所在的教区居民作出的良好表率,根本算不上是贵族要为教会所尽的义务,就谈不上什么‘公爵夫人的职责’了。”公爵夫人就像一个想要告诉自己的丈夫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的妻子一般,轻松写意地说着,而随着每一个字从她的口中蹦出,阿尔伯特放在餐桌下的手也捏紧了一分,“所以,公爵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倒宁愿利用礼拜日上午的时间在花园里散散步,也许带上一本书。”
  公爵夫人笑着冲阿尔伯特眨了眨眼,模样美丽又娇俏,然而后者此刻完全无心在意。
  是谁把这个事实告诉公爵夫人的?
  在必须要做出回应的几秒内,阿尔伯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至少面对着公爵夫人时从未有过——的速度运转着,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的妻子说出了这一番话。
  不,绝不可能是柯林斯神父,他不仅自身就极为虔诚,更是对他的母亲的忠诚信仰称赞不已,即便公爵夫人亲自询问他,他必然也会强烈建议公爵夫人成为继自己母亲以后的下一任表率。
  爱德华?不,且先不说爱德华对自己忠心耿耿,他比谁都清楚公爵夫人必须要前往教堂参加礼赞的必要性,怎么也没有可能告诉她这一不必要的事实。
  图书管理员米勒?也不对,尽管米勒对斯宾塞-丘吉尔家族的历史十分了解,但他并不甚了解贵族与圣公宗之间的义务关系,定然不敢随意给出任何意见。
  然而,除了这三个人,这几天里,公爵夫人就再也没接触过任何有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了——
  阿尔伯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这种处在暧昧边界的贵族职责,既不会被记载在任何书本上,也不为任何不处于这个社会中的人所知。他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地将这件本不是贵族必做的事情以一种这的确是公爵夫人须尽的义务的口吻说出,正因为这是一件他的妻子绝对没有可能得知的事实。
  可她偏偏知道了。
  就在这极其令人起疑的几天内。
  公爵夫人自从与他定下协议的那天过后,直到今日为止,所做的种种行为都让阿尔伯特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先是禁止仆人进入主楼——竟然还是以为他们放假的名义。
  在这件事上,他就当是爱德华与汤普森太太对自己的手下管理不善,竟然将这样隐秘的私事——几乎算得上丑事——随意便泄露给了才不过来到布伦海姆宫几天的公爵夫人的贴身女仆。
  这在他看来是唯一合理解释公爵夫人是如何知道布伦海姆宫的仆从多年来都没有得到应得的假期的原因。
  紧接着,她又拒绝了爱德华亲自指导她那些作为公爵夫人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借口是她希望能亲自去感受一切——
  当听到爱德华如此向自己回报的时候,阿尔伯特几乎差点笑出声来。看来,他那时想着,公爵夫人也没有那么想要暖气,热水,以及新的盥洗室;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个再典型不过,想要偷懒的理由。
  然而,面对着他在晚餐桌上的刁难,她却奇迹般地能一一对答如流。甚至就连他一连询问了好几个公爵夫人觐见女王陛下时该有的礼仪姿态,那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继位以后才改革的流程,在布伦海姆宫的任何一本礼仪书上都找不到符合的指导——这在他看来算不上为难,毕竟再过一个月,当他要在上议院作出自己的初次演讲时,他的确必须携带着自己的妻子觐见女王陛下——公爵夫人竟然也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就仿佛有个看不见的精灵将这一切传授给她了一般。
  最令他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公爵夫人为何会批准贝茜·巴恩斯的辞呈。
  巴恩斯一家的背景是伍德斯托克村民心知肚明的秘密,不过,在阿尔伯特的祖父所生活的那个年代,一个已婚的贵族有一个私生子倒不像如今这般是个天大的丑闻——这也是为什么卢卡斯勋爵迟迟无法与任何一位贵族少女定下婚约的原因——因此只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几个月,便寂然无声了。他的祖父母反而因为一直仁厚对待巴恩斯一家在村庄里赢得了宽容的名声,阿尔伯特的祖母临死前甚至要求将约翰·巴恩斯的女儿接到庄园里工作,只因着她父亲的身份,村庄里不会有雇主愿意聘请她。
  不过,他的祖母也在同时给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贝茜·巴恩斯永远只能是杂务女仆,她不能成为家使女仆,更不要说继续往上晋升,成为女仆长,甚至贴身女仆。这一辈子,贝茜·巴恩斯都没有可能与布伦海姆宫的主人正面遇上。
  那么,她的辞呈又是怎么越过了本该接手的汤普森太太,直接到了公爵夫人的手里?
  他自然是在这件事发生的当天晚上询问了他的妻子,然而,对此,他只得到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回答,“我回到房间时刚好撞见她在打扫,”正享用着舒芙蕾的公爵夫人停了下来,说道,语气里甚至有一丝被打断用餐的不耐,“显然,沃特小姐不小心打翻了我的香水——于是我就跟她聊了几句,她便趁机告诉我她想要离开布伦海姆宫的心愿,我看不出什么拒绝她的理由。毕竟,这已经不是几百年前,贵族还拥有着自己仆从的绝对人身自由的时代了,对吗?”
  从她的回答里,阿尔伯特看不出任何公爵夫人知道了贝茜·巴恩斯的身世的迹象,也看不出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不与女管家商量便自行决定辞退女仆,亦或是批准女仆辞呈,这些的确是公爵夫人所拥有的权力,他无法说什么,汤普森太太也无法说什么,谁也不能告诉她贝茜·巴恩斯实际上不被允许离开伍德斯托克,她的辞呈永远不会被汤普森太太批准这一事实。
  等汤普森太太后知后觉地发现贝茜·巴恩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布伦海姆宫失踪时,她实际上已经坐在了前往伦敦的火车上,她自由了,带着一位英国公爵的家族丑闻,从此便消隐在这个世界上,斯宾塞-丘吉尔家族再也无法对她的行为造成约束。
  倘若说,所有在今晚以前发生的事件,阿尔伯特还能勉强找出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的话,那么眼前公爵夫人令人费解的言行,他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我知道,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参加教堂的礼赞对公爵大人您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等阿尔伯特想出什么回应,公爵夫人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也能理解,亲自为伍德斯托克的居民做出良好的信仰表率对您而言的意义。这也正是我这几天来一直都在试图了解的事情,因此,我不想为难您——”
  阿尔伯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如果您愿意退让一步,我自然也会乐意配合您完成这件显然对您来说意义非凡的事情。”
  “如果公爵夫人您认为您能以这件事要挟我为布伦海姆宫安装暖气,热水,还有盥洗室,那么,我劝您趁早想一个别的计划,我们之前定下的协议还存在,如果您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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