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她本可以活下来。
  而她的死亡改变了一切。
  阿尔伯特的母亲似乎从此便遗忘了该如何微笑,她甚至似乎忘记了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
  从那天起,她几乎就待在布伦海姆宫的小教堂中足步不出,以泪洗面——如今那个房间已经被他父亲下令封锁——藉由向上帝祈祷而抚慰自己内心的痛苦。她坚信一定是因为自己犯下了罪无可赦的罪孽,上帝才将这凡人无可承受之惩罚降临在她的身上,唯有不断地忏悔,不断地祈求,发誓将自己的余生献给耶稣,才能让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免于同样的遭遇。
  一夜之间,阿尔伯特不仅失去了心爱的妹妹,还有他深爱的母亲。
  他再也得不到拥抱,得不到亲吻,得不到陪伴,所有这些过去唾手可得的爱意。
  唯有他也在教堂中陪伴着母亲祈祷的时刻,才能得到母亲的注意力,才能得到母亲只言片语的回应。只有在他表达自己对上帝的爱,崇敬,与畏惧时,他才能得到来自母亲的称赞。他表现得越虔诚,他的母亲就越开心,那双似乎随着自己女儿一同死去的双眼才会偶尔迸发出一丝火花。
  最后,阿尔伯特强迫自己接受了母亲的信仰。
  他强迫自己成为了一名虔诚的教徒,在母亲的殷切希望之下。
  如同紧紧将一支玫瑰拥入胸膛,于是有一根刺永远留在了心间。
  越扎越深,最终与血肉融合在一起,阿尔伯特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强迫,什么是自愿,教堂成了唯一能给予他宁静,唯一能让他感到母亲还留在自己身旁的地方。
  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
  歌罗西书,第3章,第13节。
  阿尔伯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他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
  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不仅辜负了他的头衔,他的人民,他的土地,他的宫殿,还辜负了他的家人。在那个雨夜,被他不负责任的所作所为谋杀的不仅仅有自己的小女儿,自己的妻子,还有自己的儿子。
  “那好吧,阿尔伯特。”温斯顿摊开了没拿着手杖的那只手,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
  沉默在这两人之间又延续了几分钟。
  “我想,我适才似乎在人群里看见了你的管家,爱德华。”冷不防地,温斯顿又开口了,“他比起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胖了不少,越来越像一只过度发胖的老秃鹫了,因此我也不敢说我看到的就一定是他——”
  “爱德华也来了?”阿尔伯特有些惊讶地反问道,尽管爱德华的确是那个今天一大早就向他通报了公爵夫人的“计划”的那个人,但他没料到自己的那墨守成规的管家竟然会对公爵夫人大胆而新奇的做法感兴趣到了会抛下自己在宫殿中的职务,跑来教堂旁听的地步,“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他的动机并不怎么高尚。”要来看公爵夫人出丑,想必是,阿尔伯特心想。
  “那么,爱德华该失望了。”温斯顿笑了笑,理了理自己制服上的穗子。阿尔伯特还真没见过哪个军校的学生放假了便直接穿着自己的一身制服大摇大摆地从学校里走了出去,当他在教堂门口遇见自己的堂弟时,差点还以为他是从牛津郡义勇骑兵队里跑出来的某个军官。不过,温斯顿对此的解释是他手头已经没有余钱为自己定做几套日常的西装了,他的母亲为他寄去的生活费——不出意外地——全被他花费在了马球上,“那么你的动机呢,阿尔伯特?是专门过去支持你的妻子,还是也抱着与爱德华一样的心思?让我想想,大约哪个也不是,你只是想看看公爵夫人会如何处理这一危机——兴许还觉得自己能在关键时刻如同一个英雄般救场吧,堂兄?”
  温斯顿戏谑地看着他,被说破心事的阿尔伯特有些恼怒,但很快又被几分好笑冲淡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温斯顿。”阿尔伯特轻声笑了笑,说道,同时又不禁感到了几分惋惜。若不是他的这个堂弟脑子里就只有马球与打仗,一心只想在战场上为自己厮杀出名声与地位,自己也不必狼狈到了要向公爵夫人求助的地步——以温斯顿的聪慧及领导才能,更不用说他那远超自己的天才般的洞察力,该会是自己在政治上多么强力的帮手啊。
  “任你怎么夸奖,堂兄,”看穿了阿尔伯特此刻的心事,温斯顿促狭地向他挤了挤眼,说道,“我对窝在一间小房间里和一群老头子玩勾心斗角的政治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的志向在那遥远的战场上——真可惜1856年后英国就再也没有与白人军队交战过——”
  “温斯顿!”
  “行,换个说法,大不列颠保持了几十年难得的和平,除了偶尔在海外与深色皮肤的人种产生些微摩擦,不过不要紧,她永远都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看在老天的份上——”
  “好,好,我闭嘴。”温斯顿泄愤一般地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奋力用手杖击向远方,忿忿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尔伯特,想不到我在自己的堂兄面前也不能畅所欲言——也罢,我可以将几个最好的玩笑留给公爵夫人——她听上去似乎是个有足够幽默感的人,知道如何欣赏我的言论。”
  的确,公爵夫人会欣赏的。
  或许因为她是美国人的缘故,他的妻子从未像他这般被这个头衔所制约,就连亲自跑去为村民解答他们的疑惑这件事,也不会因为自持身份而做不出。站在教堂中央向村民侃侃而谈的那个她与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晚宴上大谈殖民战争坏处的那个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不同——
  她没忘记自己是公爵夫人,然而,同时,她也没忘记那个会在晚宴上发表惊世骇俗言论的自己。
  而阿尔伯特,当他时刻谨记自己是马尔堡公爵的分秒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忘记了那个会与温斯顿一同开着下三滥的粗俗玩笑,躲在布伦海姆宫花园的树丛里放声大笑的少年——那个少年原本有机会像艾略特·康普顿那般无忧无虑,肆意妄为地长大,然而命运在那个雨夜拐了个弯,于是他从此失去人生中所有可能的选择。
  “我很抱歉,温斯顿,你当然可以在我面前畅所欲言。”阿尔伯特喃喃地说道。
  温斯顿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你还好吗,堂兄,有什么事正在困扰你吗?”
  “贝尔福勋爵告诉我,我在保守党内有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仇敌,”阿尔伯特苦笑了一下,虽然温斯顿不见得能在这件事上帮上什么忙,但有个人倾诉总是好的——比起公爵夫人,温斯顿更能理解他目前所处的状况,也更能体会他的感受,“正是这个仇敌害得我失去了原本属于我的职位,倘若我不能在发表初次演讲前挽回这一颓势,堂弟,那么我就再也没有政治前途可言了。”
  “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阿尔伯特。”
  温斯顿立刻便收敛了他一路上脸上挂着的轻佻的表情,神色凝重地说道。
  于是,一直到他们走到布伦海姆宫的大门口为止,阿尔伯特便一五一十地将此次的伦敦之旅中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的堂弟。
  “我只有一个疑问,阿尔伯特。”
  全程默不作声地听完他的讲述的温斯顿,在即将跨入布伦海姆宫的大门前,转过身来注视着他,问道。
  “为什么一个该只有保守党内部成员会参加的晚宴,库尔松夫人会邀请艾略特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很多遍丘吉尔首相早年留下来的文字来揣摩他的语气,才写出了这篇文里的21岁的温斯顿·丘吉尔。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我笔下的他符合每个读者对于丘吉尔首相的印象及说话方式,假如实在觉得跟自己的想象有出入的话,就请麻烦把他当做这篇文的架空历史上一个跟真实的丘吉尔不太一样的角色吧,不要太过于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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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要说明的是,真实的历史上,此时的丘吉尔首相已加入第四骑兵团,并从桑赫斯特军官学校毕业(1894年12月)但是这里为了剧情修改了时间线,丘吉尔首相将在这一年的1895年12月毕业(但是在11月时学期就基本结束了),敬请注意。
 
 
第75章 ·Winston·
  当换上了一身骑装的温斯顿匆匆地走下布伦海姆宫门前的大理石台阶时, 正巧赶上公爵夫人的马车在广场上停下——看来她终于解决了聚集在教堂的那一群伍德斯托克居民的疑问,得以脱身回到宫殿中,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从美国嫁到英国的女继承人——甚至可以说是开启了此先例的第一人, 即便在还未碰面之前, 温斯顿就对自己的这位堂嫂颇有好感,也颇有兴趣。从自己的母亲身上,温斯顿学会了大部分英国男人从不屑于去了解的美国女性的优点——他喜爱她们的机敏,勇敢, 还有近乎于野性一般的生机勃勃。他自己的母亲就曾被达贝隆勋爵形容成“一只敏捷的猎豹”, 而从他在教堂的所见所闻来看,新一任的马尔堡公爵夫人也能担得上这一称呼。
  “午安,公爵夫人。”在贴身女仆将她从马车里扶出来的那一瞬间, 温斯顿摘掉了自己头上的猎鹿帽, 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我是——”
  “温斯顿·丘吉尔。”他还没来及说完“是”这个字,公爵夫人便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口气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温斯顿直起了身子,挑起了眉毛——被认出来是谁倒不奇怪, 奇怪的是公爵夫人此时打量他的眼神, 就像她正使劲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出什么不存在的事物似的。温斯顿连连用探询的眼神看了好几眼公爵夫人, 才把话头接了过去。
  “是的, 我是, 夫人。接下来我将要在布伦海姆宫叨扰一段时间——”
  “我非常欢迎您在这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公爵夫人又一次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奇怪得不像是在向自己的堂弟说话, 倒像是在奉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似的。要不是温斯顿才刚刚在教堂中亲眼目睹了公爵夫人是如何应对那一群愚昧愚蠢得令人无法忍受的村民的勇敢模样,他准会以为自己的这位堂嫂有点不对劲——“谢谢您,公爵夫人,我——”
  “拜托了,请喊我伊——我是说,康斯薇露。”
  在你自己的丈夫却把你称为“公爵夫人”的同时(你却要求我这么喊你)?温斯顿有些好笑地想着,但他不打算在有仆人在场的前提下说破这一点,只是清了清嗓子,“那好,康斯薇露,如果您能原谅我,我就不耽搁您更多的时间了。”
  “等等,温斯顿——我能这么喊您吗?”公爵夫人叫住了准备抬腿离开的他,焦急地问道,“您该不会不打算与公爵和我一同用餐了吧?”
  “您当然能喊我温斯顿,不过,午宴就算了。您瞧,我已经用过午餐了。”一个三明治,还为此被白白准备了一桌盛宴米德太太念叨了几句,“不过,阿尔伯特倒是在等着与您一起共用午宴呢。”还等着与你谈一谈学校的事情。
  而那个库尔松夫人的事可以稍等,直到今晚再说。
  他与阿尔伯特仍然不能确定她与她的丈夫就是所谓的“仇敌”,尽管她邀请艾略特前来保守党晚宴的行为极为古怪——而能够被这一会面坐实的谣言同一时间小范围地在贵族圈中传开也很难被看做一个巧合。令温斯顿感到惊异的是他的堂兄竟然完全没看出来这不寻常的一点,这实在是不符合阿尔伯特的能力,对此,温斯顿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阿尔伯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任何与艾略特及公爵夫人相关的问题。
  这个想法在阿尔伯特提出的另一个假说上得到了验证。
  ——艾略特是应公爵夫人的邀请而来,并非库尔松夫人的邀请,目的是为了探讨伍德斯托克学校的问题。
  自然,为了证明这一论点的合理性,阿尔伯特不得不向温斯顿解释了艾略特与公爵夫人之间的感情纠葛,由于桑赫斯特军校里为学员订购的美国报纸都是一些只刊登严肃报道的刊物,因此温斯顿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回事。
  尽管这么做非常不道德,但每每温斯顿一想起阿尔伯特谈起这件事时的扭曲面容,便忍不住想要在内心放声大笑,自然,他不会当着自己堂兄的面指出对方实际上是在嫉妒艾略特——嫉妒他一个不学无术,不甚聪明,处处留情的贵族子弟竟然能从自己的妻子那儿得到比自己更多的信任,不过这并不妨碍温斯顿自己留着这个念头偷乐。
  “我还是认为这个假设不能完全地解释所有的事情,也不代表库尔松夫人在这件事上就半分嫌疑都没有。再说了,在明知你不在场的前提下单独与公爵夫人夫人会面,听上去也不像是艾略特会做出的事情,”当时,温斯顿不以为然地对阿尔伯特说道,他认识艾略特的时间几乎就跟对方一样长,对艾略特的了解也是一样的多,“若不是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原因,他才不会冒着引起谣言与惹起你的不快的风险——”
  “不管理由如何,不管谁的邀请,”阿尔伯特生硬地截断了他的话,语气极为不耐,“艾略特都做出了单独与我的妻子见面这一行为——所以至少我们能同意这个假设——即便不能合理地解释所有的事情——也是有可能存在的,温斯顿?”
  强忍着即将溃堤而出的笑意,温斯顿点了点头,“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阿尔伯特。”
  至少阿尔伯特尚没沦落到猜测艾略特是主动前来会见公爵夫人的这个地步,温斯顿心想,这证明他好歹还保留着一点理智。
  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温斯顿推测是为了与公爵夫人短暂地保持目前的和平——阿尔伯特并不打算向她征询究竟是否是她主动向艾略特发出了邀请,而向艾略特打听则是一件礼节层面上不可能的事件——那几乎等同于询问对方是否与自己的妻子有一腿,即便是温斯顿这般视规矩于粪土之人也不建议自己的堂兄干出这样的事情。另一方面,由于谣言的存在,向库尔松夫人求证也是一条死路,这只使得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于是,他与自己的堂兄简单商议后的结果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劝说公爵夫人减少与库尔松夫人的来往,最好不要再从她那儿听取任何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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