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事实证明,玛丽·库尔松私下与康斯薇露过去所熟知的那个美国女继承人完全是两个人。
  她的掌控欲十分强烈,康斯薇露注意到她会有意识地掌控着对话的走向,从而一次来影响旁人的看法。她似乎完全将艾德娜培养成了自己身边的一个跟班,无论她说什么都能收到对方的附和——这便能解释艾德娜随慈善晚宴的请帖附上的一段极其客气而又冷漠的回应,针对伊莎贝拉曾经写给她的那封劝说她不要嫁给卢卡斯勋爵的来信,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并且,玛丽·库尔松还一直在非常小心地探听人们对伊莎贝拉的看法,还总会增添上一两句令人心中有些不快的评价,例如一边称赞伊莎贝拉上台演出的勇气,一边又故作犹豫地指出自己认为这样似乎有些不太符合公爵夫人的身份。
  不仅如此,玛丽·库尔松似乎是发现了德文郡公爵夫人与兰斯顿夫人对于库尔松勋爵的评价,几乎整一个早上都在向她们吹嘘着自己的丈夫的能力,并且暗示她们库尔松勋爵得来他的职位并不需要将威尔士王子请来自己的宴会上。
  我过去从不知道玛丽·库尔松竟然是这样的人。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第十次康斯薇露如此向伊莎贝拉抱怨了。
  “瞧瞧是谁突然一下子成为了房间里最受欢迎的人——亲爱的公爵夫人。”阿斯特太太刚离开伊莎贝拉身旁的座位端着盘子的博克小姐便立刻抢占了那个位置,“想要坐在您的身旁跟您说几句话实在是太难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亲切地低笑了一声。伊莎贝拉注意到她的盘子里只有几片烤西红柿与一勺子白汁烩豆,分量简直少得可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慈善晚宴,公爵夫人,容我恭喜您一句。等我回到伦敦以后,我敢说我一定有许多的内容可以写——”
  别忘了将我今天早上告诉你的那些计划告诉博克小姐。康斯薇露在心中提醒了伊莎贝拉一句。
  昨晚,从爱德华那儿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伊莎贝拉终于有时间能与康斯薇露好好谈谈了。她与康斯薇露先是花了一个小时意犹未尽地讨论了一番那场她们合力演出的戏剧,才开始交换了彼此手上的掌握的信息——康斯薇露先将她对玛丽·库尔松的猜测和盘托出,她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过程让伊莎贝拉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自己成了伊莎贝拉·华生,得以现场观摩康斯薇露·福尔摩斯精彩推理一般。
  康斯薇露想不起来任何自己与玛丽·库尔松可能有的过节,因此怎么也猜不出她为何要这么做。而伊莎贝拉提出了不少在她自己看来十分合理的缘由——譬如玛丽·库尔松实际上一直暗恋着康斯薇露,而后者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看出前者对自己的感情,导致前者因爱而生恨,想要毁掉康斯薇露,而公爵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亦或者,范德比尔特家与莱特家的上一代说不定曾经在生意场有什么纠纷,而玛丽·库尔松只是在为她的家族复仇。
  这其中,唯一得到了康斯薇露认可的猜测则是玛丽·库尔松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的丈夫——在中午那场野餐午宴中,伊莎贝拉偷听到德文郡公爵夫人与兰斯顿夫人私下的讨论,显然,她们两个都从自己的丈夫那儿听到了一些对于马尔堡公爵如今将要在保守党内担任的职位的消息,并且感到了十分不解。据德文郡公爵夫人的原话,若不是索尔兹伯里勋爵这很明显将马尔堡公爵流放的举动,库尔松勋爵若是想要在外交部门继续发展,未来永远都会被马尔堡公爵压着一头。
  随后,伊莎贝拉又将爱德华与她的对话告知了康斯薇露,也包括与那个鬼魂的相遇,为着爱德华最后说出那句话的缘故,她有些怀疑那个鬼魂与爱德华当年说不定曾经有过一段旧情,倒挺想要找到那个鬼魂——尽管她不确定让爱德华看见对方会不会对那可怜的老人的心脏造成太大的负担。
  对康斯薇露来说,要让她接受爱德华那样一个正经严肃的人可能有过一个同性恋人,还稍微有些困难,因此她对伊莎贝拉的结论不置可否,倒是十分推崇爱德华给出的每一个建议——她也认为公爵如今已与结婚时的他有所不同,并且也赞同与公爵好好地谈谈有助于伊莎贝拉今后与对方的相处,有助于过去种种误会的解开——甚至还能与公爵交换有关库尔松家的情报,能更好地防御玛丽·库尔松下一步可能有的行动。
  “所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除了我们已经实行的将她排除在慈善协会组成成员以外的措施?”夜晚,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伊莎贝拉放弃了自己去思考对策,询问着康斯薇露,鬼魂没有体力的限制,后者看起来还保持着刚演出完毕时的兴奋状态,倒是让伊莎贝拉有点羡慕,“直接当面质问她吗?”
  “不,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我们该暴露已经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这一点的时机。知道王子殿下这一步棋失败了以后,她必然还会再想出其他的手段来对付我们,静观其变,做好准备,这就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康斯薇露回答道。但那场戏剧对她的改变是巨大的,意识到了自己不必当一个只能悄悄地观察着世界的鬼魂以后,除了思考玛丽·库尔松的事,她还在一夜之间便想好了许多未来的计划,其中一项便是——
  “您想要在我供职的那家杂志社出版的刊物上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专栏?”听了伊莎贝拉的话后,博克小姐惊讶地反问道,“以一个女性的笔名?没人想看女性作者写出来的作品,您是知道这一点的,公爵夫人,要不是我的父亲给予了我一个中性的姓名,恐怕我也不得不再想出一个笔名。您将会收到许多对您的文字吹毛求疵地大肆批评的信件,这是可以肯定的一点。要是我把我刚开始写作时收到的信件展览出来,便足以使得任何有着结婚意愿的女性放弃寻找丈夫的念头——您确定吗?”
  “当然——人们不想看女性作者写出来的作品,是因为他们以为女性作者只会发大片无聊透顶的牢骚,无法中立冷静地看待任何事物——甚至没有足够聪明的脑子能够动笔写任何文章,这不就是一个大好的能够打破这一桎梏机会吗?”
  “那么,能让我问问,公爵夫人您打算写什么类型的文章呢?”博克小姐掏出了她的笔记本,用嘴咬开了钢笔的笔盖——伊莎贝拉发现,这一行为登时惹来了几个不友好的瞪视,全都来自于那些美国女孩,比起英国贵族,似乎这些女继承人更在乎是否有人在宴会上出现了失礼的举止——刷刷地在纸张上记录着,“我该怎么跟杂志社的主编申请呢?”
  “只是一些对艺术类时事的点评,譬如说从艺术表达方面来分析这一次亨利·欧文爵士在布伦海姆宫的演出。相信我,这些文章一定不会比那些自以为是的批评家写出的文字糟糕,”伊莎贝拉说,“而我将会使用的笔名是——”
  她顿了顿。
  “伊莎贝拉。”
  “我喜欢这个名字。”博克小姐将“Isabel”认认真真地记在了笔记本上,抬头向她一笑。
  “我也是。”伊莎贝拉轻声说。
  今天早上,当康斯薇露向她阐述着自己的这个写作计划时,第一句便是告诉她:
  “我想让‘伊莎贝拉’这个名字也被这个世界记住。”
  她没有用心灵对话,而是站在伊莎贝拉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出。
  死去的伊莎贝拉在1895年的世界继承了康斯薇露的名字,而死去的康斯薇露将以伊莎贝拉的名字继续活在这世上。
  伊莎贝拉想不出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第109章 ·Consuelo·
  康斯薇露对她的父亲如今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 藉由伊莎贝拉, 她得知了威廉实际上对她有着远比表面上所展露出来的更多的认可与爱;然而,另一方面,深知她的父亲那冷酷无情的商人本色的康斯薇露知道那份父爱不会比他对一件能卖出好价格的商品的喜爱要多多少,甚至不足让她的父亲像梅的父亲那般, 无条件地答应女儿的任何要求。这一点在他到来慈善晚宴的当晚便体现了出来,他直截了当地向伊莎贝拉表达了自己对这一宴会的看法,就跟康斯薇露预料的一模一样——
  “很聪明,我的女儿, 我很高兴你没有直接打算使用范德比尔特家的嫁妆来为那些可怜的穷人们支付账单,而是选择了与其他人一同分担这场重担。恐怕, 我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些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获取更多的财富的人, 为何无端便要为那些能力不足的穷人负起责任——在我看来,我的捐助并非是因为我真心为那些妇女儿童而感到同情, 不过是我参加这场宴会付出的门票钱罢了。”
  威廉的这种漠然的态度, 伊莎贝拉自然是不在乎的——然而, 对于此刻要将自己的投资计划告诉对方的康斯薇露而言, 便足够令人紧张了。她既害怕自己的想法过于幼稚, 会摧毁她的父亲因为欣赏伊莎贝拉的大胆与直接而展露出来的那一点认同,又担心即便她的投资计划没有受到嘲弄, 她的父亲或许也会因为担心风险,而拒绝给予她任何投资。
  “所以,我亲爱的女儿,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此时是早午餐活动结束以后, 慈善协会的成员第一次会议召开之前的短暂的空隙,威廉·范德比尔特正坐在布伦海姆宫的小书房中,因为小会客厅此时已经被从户外归来的男宾客们占据了,而伊莎贝拉则坐在他的对面,等待着康斯薇露将自己想说的话告诉她。她镇定而又自信的模样至少不会暴露康斯薇露此刻自我怀疑与胆怯。
  康斯薇露的确思考过要如何在这个时代进行投资。
  任何人都会想到要利用伊莎贝拉是从未来而来的这一优势,然而,伊莎贝拉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太过于碎片化了,任何在康斯薇露看来有利可趁的事件,都至少发生在15年以后。可是,若不走在历史的前方,这个时代任何看起来能够让商人赚到一分钱利润的货品与土地上,都已经被预先插手及占领了。康斯薇露苦恼了很久——直到在为慈善晚宴做准备的那个星期中的某一天,温斯顿·丘吉尔在餐桌上谈起了他将要参加的古巴独立战争,惹得伊莎贝拉开始谈论古巴未来的历史走向,才给了康斯薇露一个灵感。
  “古巴?”威廉挑起了眉毛,显得有些惊讶,“的确,这几年有不少美国人在那边购置地产,开设工厂。当地的制糖业与烟草业的潜力十分巨大——但是,亲爱的女儿,现在古巴可正处于战争之中,就我所知,不少的商人都准备抛售名下的财产,从古巴撤走,的确是一个低价收购的好机会。然而,西班牙很有可能会让古巴独立,这是西班牙在美洲最后仅余的几块殖民地之一,对它的掌控力已经逐渐减弱。这是我听说的消息,一旦这成为事实,范德比尔特家在古巴的财产很有可能不会被当局承认,你考虑过这一点吗,我的孩子?”
  “古巴对美国来说太过于重要,它绝不会放任这个地区取得真正的独立。”伊莎贝拉说道,基本上,她就是在重复自己高中时老师在课堂上教导的内容。感谢美国独特的历史教育系统,康斯薇露心想——对世界上其他国家与地区几千年的历史视而不见,只是恨不得将1776年美国建国以后每一年的每个月的每一天的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都教给学生,伊莎贝拉还记得一些这个时代的历史发展,“为了古巴——甚至乃至于其他西班牙尚且掌控的殖民地,美国甚至会不惜与西班牙开战,为的就是彻底将西班牙的殖民势力从美洲清除出去。最后,即便古巴,波多黎各,这些地区最终通过战争而取得了独立,但它们实际上仍然会处于美国政府的控制之下——由于这种控制本身的意义在于从古巴获得经济利益,恐怕也会相应地颁布一些政策,使得美国商人在古巴本地的收入能够最大化,从而推动这些地区的经济快速增长。到那时,已经在古巴购进足够多的土地与工厂的范德比尔特家族便能彻底垄断古巴的制糖业与烟草业。”
  “这些是别人告诉你的——譬如王子殿下——还是你自己根据目前古巴的形式推断出来的?”
  威廉敏锐地问道,他的目光在伊莎贝拉脸上扫来扫去。然而,即便这仅仅只是康斯薇露的推断,只是作为一个传话筒的伊莎贝拉也能表现得十分冷静,让威廉看不出半分的心虚与紧张。
  “一半一半。”伊莎贝拉说道,这是康斯薇露认为最能说服威廉的说法。
  “你是在建议——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女儿——范德比尔特家开拓在中美洲的生意?”威廉看上去似乎要大笑出声了,这让康斯薇露不由得有些退缩——即便她已经成功地在舞台上给予了几十名宾客一场极为出色的演出,在她的父亲面前,康斯薇露总感到自己仍然是当年那个被他拒之门外的小女孩,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获得父亲轻易就给予弟弟们的夸奖和称赞,“殖民地的蛋糕已经几乎被瓜分殆尽了,我的孩子。是的,我不否认如果我们能够垄断古巴的制糖业与烟草业,的确能带来可观的收入——但你赌的是古巴的未来,孩子,而战争是最不可预测的未来。你的计划的确有可取之处,我必须承认,孩子,但是就这样贸然进入一个全新的产业,实在是太冒险,太激进了——”
  “您总是教育我与弟弟们要将眼光放长远,只盯着眼前的一时蝇头小利不放的人是无法真正取得成功的——”伊莎贝拉提高了一些声音,使得康斯薇露为自己的计划的辩解听上去远没有她自己耳朵中听到的那样软弱无力,“而铁路——尽管它此时看起来还能源源不绝地为范德比尔特家族带来巨额的收入——却已经是眼前的蝇头小利了。您认为美国政府会容忍范德比尔特家族垄断铁路工业过久?等到更加快速,更加便捷的交通工具出现以后,铁路还能支撑范德比尔特家族多久?如果我们在古巴有着大量的土地与工厂,便能以比美国更加低廉的人力成本与土地利用为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工业制造原料——更重要的是,父亲,您说得对,殖民地的蛋糕已经被瓜分殆尽了,那些新近独立的殖民国家不会允许一个美国家族与本地人来争抢利益,因此古巴才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父亲。一旦我们在古巴站稳脚尖,我们就能有比其他等到古巴局势稳定后才姗姗来迟的美国企业更多的本钱与技术与周边新成立的国家做生意。”
  威廉骇然地瞪着伊莎贝拉,康斯薇露估计她是自己的父亲此生碰到的第一个会告诉他铁路工业会穷途路尽的人——如果不是伊莎贝拉亲口告诉了康斯薇露一百多年后的美国的铁路工业的萎靡,就连康斯薇露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一预测。也许是因为伊莎贝拉的语气太过于笃定与自信,又或者是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却有能够打动威廉的魔力。保持着同一个讶然的表情注视着伊莎贝拉几十秒以后,威廉的嘴巴终于闭上了,随后又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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