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安就有些好笑。
他伤势虽然严重，但是不影响行走，就道：“我去想找我的剑。不知宋姑娘从何处捡了我，可否指个方向？”
宋莹莹本来在整理草药，闻言便直起腰来，将他打量了几眼。拍了拍手，道：“你裹得粽子似的，还是算了，我去找吧。”
“不敢劳动宋姑娘。”孟子安忙制止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宋莹莹哼他一声：“你若是摔倒了或怎样，伤势加重的话，还不是要费我家的草药？你的银子早就不够你治病的了！你省省吧！”
扭头出了院子。
孟子安心下好笑，仍是坚持跟了去：“万一有危险，我也好拦一拦。”
宋老爹是很愿意让孟子安跟着的。他闺女又不会武功，真若碰见坏人，可怎么好？孟子安虽然受了伤，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比的。
宋莹莹和孟子安就沿着河流往上游走。
“姑娘可否给我讲一讲江湖上的事？”路上，孟子安率先打破寂静，“我时不时会想起一点事情，如果姑娘给我讲一讲，说不定我会很快恢复记忆。”
宋莹莹脚下一崴，很快站直了：“不，不讲！”
谁要他恢复记忆啊？恢复记忆后，他又要努力去当大魔头了。
虽然这样失忆也不是办法，但是等她想到办法，他再恢复记忆啊。
“为何？”孟子安诧异地道。
宋莹莹道：“累！”
她言简意赅，好似极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孟子安不由得诧异，侧头看她：“我刚醒来时，姑娘很是活泼，不像是吝啬言语的人。莫非是生我的气了，怪我先前隐瞒失忆？”
说到这里，他站定脚步，很是严肃地对她抱拳作揖：“是孟某错了。”
如此认真严谨的模样，让宋莹莹的脚步不由得顿住，心下有些抓狂。
“好吧。”她道，“我不怪你了。”
“多谢姑娘宽容。”孟子安站直了，冲她微微一笑，“姑娘肯跟我讲了吗？”
宋莹莹仍然扭头：“不。”
“这又是为何？”孟子安问道。
宋莹莹随手从地上揪了根草，转身拿草茎指着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孟子安一呆：“什，什么？”
“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总找由头跟我说话？”宋莹莹捏着草茎，好似那是一根鞭子或一柄剑一样，又朝他杵了杵，“我一个村姑，我能懂得什么江湖事？你问我，不如问我爹！你不在家待着问我爹，非要跑出来问我，你敢说你不是居心叵测？”
孟子安张口结舌。
“哼！看你长得人模人样，还是大宗门的弟子，没想到也是个色狼！”宋莹莹趁他失忆，故意欺负他，“昨天你就是非要缠着我说话，被我骂了一顿，抹不开面子，才大晚上跑了的！我之前没说，是给你留面子！哼，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不喜欢你的！”
孟子安差点就信了。
“可是我看姑娘的样子，并不希望我离开。”他抿了抿唇，看着她道：“我刚醒来时，姑娘对我说，‘任你跑得再远，还不是要回来？’，又说，‘又不是不让你走，你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什么意思啊？’并不像是骂了我一顿，希望我离开的样子。”
最主要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人。
这下换做宋莹莹张口结舌。
孟子安低头看了一眼指着自己胸口的草茎，又抬起头看她：“姑娘还说，‘怕我缠着你啊？’，所以，究竟是谁缠着谁——”
他后面的没有说。
最后一句说出来，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这样对待姑娘家，颇有些没风度。
师父叫他们不要胡乱招惹桃花，他还是不要跟她理论究竟是谁缠着谁的问题了。
也不再问她江湖上的事，抬脚往前走去：“我们去找剑吧。”
宋莹莹撇了撇嘴，跟在后头。
虽然松了口气，他不再缠着她问江湖上的事，但却因为他冷淡的态度而有些不快。
她跑上去，揪住他的衣服：“喂，你接着说，谁缠着谁啊？”
怎么就是她纠缠他了？为什么不是他纠缠她啊？
她也很漂亮可爱的啊！
孟子安低头看着她揪着他衣服的手，白生生的，嫩呼呼的。不由得想，怪道戏本里总唱，姑娘家的手就像是水葱一样。
正要拂开她，蓦地眼前闪过一幕，一根染了血的大拇指竖在他面前，背景是一地尸体和血腥，那场景极其叫人不适。
他眉头皱起，扶住了额头。
“喂？”宋莹莹见他捂头，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啦？是想起什么了吗？”
孟子安很快恢复过来，那一幕一闪而过，并没有令他想起更多。
“没事。”他摇摇头。低头看着她抓着他袖子的双手，轻轻抬了抬手臂。
识趣的，立刻就会松开手了。但宋莹莹没松，她瞪他道：“我告诉你！是你缠着我！你还要我给你刷洗澡盆！你调戏我！你别不承认！”
孟子安打心底觉得她在胡扯。
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孟子安：你别欺负我失忆！我绝对没做过那种事！
第144章
“姑娘，我过几日就离开了。”他委婉地道，“不过，仍然很感谢你和令尊的招待。待你日后嫁人之时，可使人往长风门送信，我必定会送上贺礼。”
他这段话透露出几个意思：他很快就要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有什么交集，希望她不要喜欢他，他们是不可能的。
“哈！”宋莹莹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调戏我？”一脸愤愤地看着他，“你不仅是色狼，还是不负责任的色狼！鄙视你！”
孟子安直是瞠目结舌。
饶是他没了记忆，也隐约知道，恐怕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姑娘。
偏偏又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只好道：“是，都是我的不对，从此往后，我再不敢离姑娘五步之内。”
说着，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朝她伸手示意：“姑娘请。”
宋莹莹被将了一军，顿时哑了。
悻悻地看他两眼，道：“算你识相！”扭头往前走去。
两人没再有别的交流。
直到孟子安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剑。
他弯腰去捡，然后脑中划过一幕，是他狼狈地趴在河边，要去喝水，却在河面上看到一张狰狞而狠戾的脸庞。
双目赤红，充满仇恨和疯狂。
他心中一悸，登时没有站稳，眼看又要栽进河里，被眼疾手快的宋莹莹跑过来揪住了：“喂，你怎么样？”
宋莹莹担心他走了这么久，又有伤，一不小心滑倒在河边，所以一直注意着他。见他果然要栽倒，立刻冲过去抓住了他。
孟子安脑中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看着身前的少女仰着一张莹白的脸，清澈的眸子里带了点担忧地看着他，冷汗涔涔地摇了摇头：“没，没事。”
他声音很轻。
心中又惊又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失忆？
刚才在河面上看到的那张脸，究竟是不是他？如果是，他为何会变得那副模样？
那样狰狞，那样疯狂，充满了仇恨，像是要毁天灭地一样，那怎么可能是他？
他冷汗涔涔，面色都发白起来。又想起之前她揪他衣裳，他透过她白生生的小手看到的一根染血的拇指，还有作为背景的一地尸体和鲜血，更加惊疑不定。
那些人是不是他杀的？如果是，他为何要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杀人？如果不是，他在那里做什么？她又为何说他杀了许多血鹰门的弟子，染了一身的血，去她家里换衣服？
这些在他脑中绕成一个谜团。
他隐约猜到，自己身上恐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对自己的失忆，忽然感到茫然起来。他真的要恢复记忆吗？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宋莹莹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忧，“没事啦，都过去啦，你不要害怕啦。”
他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她：“我在害怕？”
宋莹莹定了定神，放缓声音，认真地道：“你在冒汗，脸色有点发白，看起来很惊惧的样子。我觉得，你可能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活着，那些事情也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发生什么事，就去解决它，解决了就好了，不要害怕啦。”
她不想因为他失忆就欺骗他、敷衍他。
说话时，她轻轻拍他的背：“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啦。你可是少侠，名满江湖的少年英杰，长风门的得意弟子，有什么好怕的啦？对不对？”
她声音又轻又暖，像一股暖风，渐渐吹散了他心头的茫然和惧意。
孟子安认真地道：“谢谢你，宋姑娘。”
“哼！”见他恢复过来，宋莹莹就给了胳膊上一巴掌，“叫宋姐姐！”
孟子安一脸无语：“姑娘，你看起来比我小。”
“你怎么知道自己多大？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宋莹莹瞪他，“我只是长得显小！我其实很大啦！叫姐姐！”
孟子安不禁笑起来，觉得她蛮不讲理的样子挺好玩的：“我也长得显小，其实我八十岁了，叫爷爷。”
宋莹莹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捏着拳头就捶他：“你又调戏我！大色狼！八十岁了调戏小姑娘！要不要脸！”
孟子安顿时肃容，心中暗暗懊恼，他怎么又没把持住，跟这小姑娘纠缠起来了？难怪师父天天耳提面命。
“是我的不是，从今往后，我绝不近姑娘十步以内。”他郑重地说完，立刻往后退了七八步。
宋莹莹哼了他一声：“再靠近我，你就是猪！”
孟子安心想，也不是我要靠近你的，是你自己走过来的。但他又想，刚才如果不是她走过来抓住他，他就又要跌河里了。她救了他，他岂能给她难堪？
便道：“是，再靠近姑娘，我就是猪。”
宋莹莹见他识相，才放过了他。
“我去那边瞧瞧。”孟子安看到河岸上的脚印，他认出来这是自己的脚印，就想顺着脚印去那边瞧一瞧，究竟什么情形？
宋莹莹不叫他去：“不许！”
“为什么？”孟子安道。
宋莹莹道：“去瞧什么啊？看看还有人没死吗？你现在这样，也别去补一剑了，垂死挣扎很可怕的，你不见得打得过，我们走吧，回去好好养伤。”
她走过去，抓着他的袖子：“走啦走啦！”
其实是怕他看到什么，恢复记忆。她还没想好怎么攻略他，他还是不要这么快恢复记忆了。
孟子安被她一抓，犹豫了片刻，就跟她走了。
打心底里，他也不是特别想去。刚才脑中划过的一幕，让他心有余悸，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回忆起来。
走了一段，他抬了抬胳膊，示意她放手。
他说过不主动靠近她十步之内，但她总是靠近他，也不好吧？
孟子安并不想招惹她。师门有命，不许他们招惹桃花。何况，他都这个年纪了，兴许有心仪的女子呢？说不定，还订了婚事。虽然他现在失忆了，但他不能对不起人家。
他打定主意要跟宋莹莹保持距离。
宋莹莹以为他是因为那句“猪”才跟她保持距离，也不介意，松开了他。
两人回了家。
“这几天呢，你就养伤。”宋莹莹对他道，“等你伤养好了，就开始干活。”
她满院子乱指：“整理药草，打扫院子，喂鸡，挑水，劈柴，煮饭，洗衣服，摘草药，全都是你的！”
宋老爹就喝斥她：“胡闹！岂能这样跟客人说话？”然后对孟子安道，“少侠不要介意，小女生性顽劣，我教训教训她。”
又拎着宋莹莹去喝斥：“怎么教你的？你的礼数呢？成何体统！站在这里，午饭不许吃了！”
“爹，他答应卖身给我三个月。”宋莹莹委屈巴巴地道，“不是我要欺负他，是他自己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孟少侠是讲信誉的人，我们岂能叫他食言呢？”
孟子安本来想去解救她的。听到这句，他抿了抿唇，顿住了脚步。
宋老爹将信将疑，扭头朝孟子安看过来：“孟少侠，这……”
孟少侠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没想到，初见时觉得没什么心机的少女，竟是鬼机灵。
心机没多少，鬼点子是真多。
“我……”他想说，待他好一点了，便使人送信回门派，带些银子回来，答谢他们，免他三个月的劳役。
但他看着宋莹莹朝他瞪过来，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怒气，不知道怎么，就有些说不出口。他想着，自己的伤势至少要养上一个月，便暂且在此安顿下来，待这小姑娘厌烦他了，肯放他走了，他再以银两酬谢不迟。
“要叨扰一阵了。”他收回视线，对宋老爹抱了抱拳。
宋老爹忙道：“不碍，不碍。”
就是怎么睡觉，成了一个大问题。屋子不够，床也不够。
“再搭间屋子嘛！”宋莹莹道，“多请两个人来，两天就搭好了。”
孟子安还觉得不好意思，特意因为他养伤，又要搭间屋子。宋莹莹便道：“你不要担心，账都算在你头上，你只要感激我们一片好意给你操持就好啦。”
又挨了宋老爹的一顿瞪，这回宋老爹甚至扬起巴掌要打她：“死丫头！你翻了天了！这样埋汰人！看我不教训你！”
按照孟子安的脾气，是应该去劝架的。但他看着满院子乱窜，矫健又灵活的身影，心里暗暗觉得，让她挨顿打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