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宋莹莹。
“写好啦?”宋莹莹问他。
孟子安摇摇头,他道:“宋姑娘,可否告知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莹莹歪着头瞅了他一眼,夸张地道:“哇!猪说什么?我可听不懂猪的话呢!”
孟子安好笑不已,往后退了七八步,说道:“现在可听得懂了?”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宋莹莹又夸张地道。
孟子安很是无法,只得又走上前来,拱手朝她一拜:“还请宋姑娘不要捉弄我了。”
宋莹莹便不捉弄他了。
她想了想,早晚要告诉他的。趁着他现在情绪比较稳定,说出来还比较好。
便道:“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妹,你们两情相悦,订了婚事。然后,你师妹喜欢上了血鹰门的门主。”
说到这里,她觑他一眼,见他表情诧异,不像是受到刺激,即将要恢复记忆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两分,接着说道:“她跟你提出解除婚约,然后去找血鹰门的门主啦。你么,就……”
顿了顿,她道:“你就有点不开心,好像要做坏事。”
孟子安心想,他何止是有点不开心?他用残忍的手段杀了那么多血鹰门的弟子,迸溅得一身是血,这可不是他的做派。
他又想,这不对。如果师妹爱上了别人,他固然会难过,但以他的性子,大约会放手,不强留她在身边。怎么会为此性情大变?
“你还知道什么?”他又问道。心中认为,一定还发生了更灾难的事。
宋莹莹摇头:“没啦。”
她到底不敢说出阎玉魔怎么对他、对女主的。那些卑劣又下作的手段,换了谁都得疯。万一她说出来,刺激到他怎么办?
孟子安点点头,又拱手对她一拜:“多谢宋姑娘告知。”
打算自己去探索剩下的真相。
“不客气啦。”宋莹莹摆摆手,又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不论怎么样,你都很好了。”
她表情很真挚,看得孟子安莞尔。心里又想,现在的他还可称得上一个“好”字,但那个狰狞又疯狂的他,可绝对称不上。
不由得又想,师妹爱上了血鹰门的门主,以后就是血鹰门的人,他为什么对血鹰门的弟子下那般毒手?岂不是给师妹没脸?
纵然师妹离他而去,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有着同门之谊,他总不能不顾她的情面,与血鹰门结下这等深仇。想到什么,他心头一紧,莫非是血鹰门门主不肯好好对师妹?
他觉得,很有可能是血鹰门欺负了师妹,他才对血鹰门的弟子那般狠辣。
但他又想,这也不对,他纵然怨恨血鹰门欺负师妹,却不会移了心性,变成双目赤红、满脸疯狂与怨恨,恨不得全天下都毁灭了的样子。
一定还发生了别的。
他心中更加忧虑。
宋莹莹只见他面上变了又变,一颗心忽上忽下的,紧张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喂!你想什么呢?”
孟子安回过神来,看着她道:“我要亲自去镇上一趟,打听点消息。”
“你要打听什么啊?”宋莹莹问道。
孟子安道:“师门的事。”
听到不是女主的事,宋莹莹松了口气,说道:“你师门有什么好打听的啊?没有搬移山头,你师父也没有过寿,你师兄弟们也没有喜事,江湖上有关长风门的消息安静着呢。”
孟子安一呆:“是吗?”
他刚才还以为,师门可能出了事情,而且可能跟师妹有关。否则,他也不至于心性大变成那样!现在听到师门没事,他松了口气,只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叫他移了心性的了。
由此更觉古怪了。
“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叫我爹借辆牛车,拉你去吧。”宋莹莹瞅了他两眼,说道。
她本来有些担心,怕他受刺激,恢复记忆然后黑化。现在看着他的模样,倒是放心了几分。
他本性是善良正直之人,因着一念之差,才黑化的。仅仅是一念之差,他天性是个好人,想要挽救他,比挽救一个本性邪恶的人容易多了。
她又嘻嘻地笑:“少侠坐牛车。我头一回见到少侠坐牛车。”
印象中江湖侠士都是轻功疾行,或者策马奔驰,潇洒得不得了。这下好了,有个坐牛车的少侠。
孟子安的表情也有点不适。他心想,他从前都是骑马,而且是一匹潇洒俊健的白马。何曾坐过牛车?
记忆又恢复了一分,然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过几日,待我伤势好上一些,再去吧。”
他才不要坐牛车。
宋莹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大笑起来。
过了些日子,孟子安的伤势养好了几分,可以长途跋涉了,两人便借了辆牛车,往镇上去了。
牛车是宋莹莹要坐的。她才不想走那么远的路,来回要累死啦。
再说,她长得漂亮,坐牛车也漂亮!
她开开心心地坐在牛车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着,而孟子安就牵着牛儿,做车夫。
本来孟子安想一个人去的,但宋莹莹不肯,唯恐他一黑化就跑没影儿了,叫她哪里去找他?下回可不见得还有那么好的运气,他被河流冲到家门口了。
她道:“我不放心你!你趁机跑了怎么办?你还卖身给我三个月呢!”
孟子安很觉得受羞辱,就把长剑解下来:“这是我失忆时都不曾忘记的佩剑,抵押给你,总信了吧?”
宋莹莹又道:“不要!你武功没恢复,又没有兵器傍身,被人打死或捉走了怎么办?我岂不是损失了一个长工?”
孟子安实在没办法,只好带上了她。
“牵牛的少侠哟!”宋莹莹坐在车上,手里晃动着鞭子,“你遗失的是这根草鞭呢,还是这根藤鞭呢,还是这根皮鞭呢?”
孟子安不懂樵夫和斧头的梗,只好笑道:“哪来的皮鞭?”
宋莹莹就捏着藤鞭抽他:“哼!敢跟大小姐顶嘴!你这车夫好大的胆子!抽你一百下!”
孟子安直是好笑又无奈。
得知自己没有未婚妻,他再跟她相处时,心下便自在了几分。
再被她逗笑时,也不觉得羞愧了,便道:“大小姐,你把我抽伤了,谁带你去镇上?”
“说得好!”宋莹莹便收回了鞭子,“等回来再罚你!”
孟子安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样子,直是手痒,很想屈起手指弹她饱满的脑门上。
不知不觉,他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整个人不那么绷着了,还跟她讲江湖上的事。
“……与人打斗时,要格外小心,尤其是那些卑劣之徒,身上多得是下三滥的手段,迷药、毒镖出其不意就使出来,稍不小心就要中招。”
宋莹莹便道:“你想起来啦?”
他摇摇头:“有些会自己冒出来,但是我想知道的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宋莹莹大大地松了口气。
“你不愿意我想起来?”孟子安回头看她。
莹莹道;“不想!你这样挺好的!干什么要想起不开心的事?”
孟子安感谢她的好意,但仍是道:“我一定要想起来的。既然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便一定要想起来。是好的,是坏的,都是我要面对的事。”
何况,不一定是他自己的事。万一跟师门有关,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
到了镇上。
两人先去茶馆打听消息,果然没听到什么异常,只听到血鹰门的门主要大婚了,但是给新娘子准备的衣服首饰却被人给销毁了,血鹰门的门主大发雷霆,云云。
“是你。”宋莹莹悄悄在他耳边道。
孟子安微微抿唇,点了点头。眼底涌上好奇,既然血鹰门的门主对师妹挺好,他又为什么……难道他真的因爱生恨,做出那般不体面的事?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是那样的人,眉头微微皱着。
打听了消息,宋莹莹便道:“我要去买衣裳。你要不要?我借银子给你。”
她天天穿着打补丁的麻布裙子,感觉一点都显不出自己的美貌,就想穿新衣服。
孟子安握剑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没说话。
他也想买。他现在穿的是宋老爹的衣裳,他之前那身染的全是血,洗不出来,就烧了。这件衣裳不合身,他手腕脚腕都露出来一截,很不衬他。
但是他又没钱,他的钱都赔给宋莹莹了,便不好提。此刻听宋莹莹说借他银子,就有些意动。
“哎哟!看把你拘谨的!”宋莹莹见他不吭声,捂嘴一笑,拉着他往衣坊走。
第147章 黑化边缘的男配9
孟子安垂着眼睛,看着揪住自己袖子的白生生的手指。一根一根,嫩葱似的。
从来没有人待他这样毫不拘谨。他心里想,别的姑娘待他,总是含羞带怯的,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看他,想靠近跟他说话,又总要找借口才敢靠过来。从没有人像她这样,说抓就抓了。
他心头有一点奇异,为她毫不拘谨的,自然而然的,彻彻底底的信任与熟稔。
从前师妹待他,也没有这样过,他心里想。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他直觉是如此。
进了店。
宋莹莹松开孟子安,仰头望着店里摆放的布匹与成衣。一圈看过去,她相中了其中一件。然后扭头问孟子安:“你喜欢哪一件?”
孟子安一眼就看中了蓝色的那件成衣,他伸手指过去:“那件。”
“我也是看中这件了!”莹莹好不高兴,指着那件蓝色衣裳,对掌柜道:“拿下来,我们瞧瞧。”
这是一件蓝底绣着白色花枝的衣裳,是极深、极浓,好像天气极好的时候,天空所透出来的那种干净透彻的深蓝。
一般人撑不起来这么漂亮的颜色。但孟子安皮肤白,人又长得高,气质贵雅却又足够温和,恰好撑得起这样的颜色。
宋莹莹将衣裳往他身上比划了比划,再看着他帅气的脸庞,一时间小心肝扑通扑通的,都不大好意思看他了。
“就这件。”她低着眼睛,把衣裳交给掌柜。
又给自己挑了一件,然后给宋老爹也挑了一件。
钱袋顿时瘪了一小半。
“你那件最贵!”出了衣坊,宋莹莹瞪孟子安,“你记住哦,这是借你的,你日后要还的!”
孟子安看着她微红的双颊,而她却毫不自知的样子,微微笑道:“好,定然还的。”
“哼,如果你不还,我就找上你们长风门。”宋莹莹道,“叫你师父罚你。”
孟子安便笑道:“我都敢不还银子了,还怕你找上门?”
宋莹莹瞪他:“怎么?你还真想过不还?”
孟子安哪里缺这么点银子,只是见她好玩,忍不住想逗她两句:“不还又怎样?”
“让你名声臭掉!臭不可闻!”
“你敢说我一句坏话,我就把你抓起来,囚禁起来,让你一辈子出不了门,看你还如何说我坏话?”
宋莹莹大吃一惊:“你,你怎么——”
他是不是黑化了?!
等等,可他看起来没有黑化的痕迹啊?只见他眉目舒朗,笑意盈盈,一副俊秀的模样,宋莹莹心中惊疑不定。
“所以,日后你不要随随便便出门。”孟子安见她害怕,便不逗她了,“江湖上的坏人到处都是,你又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想对你做坏事的人多得是。”
宋莹莹才知道他是在吓他,气得捶他一下:“谁囚禁谁还不一定呢!”
她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哼了一声:“等回到家,我就把你绑了,关起来!”
孟子安摸了摸鼻尖,不敢再逗她,讨饶道:“大小姐消消气,小的不敢了。”
“哼。”宋莹莹昂首走了。
又买了一副大骨头,拎在手里,才赶着牛车回去了。
“看见没有?”路上,宋莹莹敲着大骨头,对孟子安道:“这是给家里的猪买的!家里的猪受了伤,以形补形,好好补补他的骨头!”
孟子安便道:“既然家里的猪受伤了,还养着干什么?杀了,吃掉!再买头新的!”又笑吟吟地看着她,“大小姐会不会杀猪?要不要我帮忙?”
宋莹莹见他没脸没皮的,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了。
然而她一个人待不了多久,没多会儿就忘了刚才的事,又跟他说起话来。
孟子安也知道了她的脾气,跟她好好说一会儿,然后故意逗她一会儿,两人一路笑笑闹闹,时间过得很快。
回到家,孟子安去还牛车,宋莹莹则抱着衣裳进了院子:“爹!我给你买衣裳啦!”
孟子安开始了安心养伤。
他不再去想自己失忆和性情大变的事。反正师门无事,师妹也好好的,江湖上也没什么大风波,那些可以放一放。
但他不主动想了,记忆片段却主动来找他。
他梦到了师妹,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在梦中,她手心里托着一粒丸药,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师兄,你吃了吧。”
画面一转,她流着泪道:“师兄,对不起。”
只这两幅画面,再没有别的了。
孟子安从梦中转醒,坐了起来。天还没有亮,屋里黑漆漆的。他握着拳头,紧紧抿着唇,身子也绷得紧紧的。
他想,师妹给他吃的什么?为什么她要跟他说对不起?难道,她给他吃的是毒-药?所以,他发现真相后,才心性大变?
倘若真的是如此,他被心爱的人毒杀,那么的确有可能陷入疯狂。便是现在记忆全无,感情也不在,他想起来时,胸中仍翻涌着愤怒和憎恨的情绪。
孟子安心头沉沉的,很不舒服。他坐在黑暗中,听着万籁俱寂,想起河面上映出来的布满仇恨的面孔,心里更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