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周林潜，还是一如既往。
不但继续继续跟着，还问许青青：“她是谁？”
许青青骑着车，漠然表示：“路人甲。”
周林潜把这三个字回味了一番，忽然挑头问：“那我是谁？”
许青青也没客气，看了他一眼：“路人乙。”
周林潜：“……”
许青青照例不理他。
这种不搭理在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久便十分熬人，虽说周林潜一向对自己在意的东西有足够的耐心，但东西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在人哪里，想要的回应就会多不少。
他希望许青青理他，像从前那样，争吵也好，怼嘴也罢，也强过现在这样毫无温度地疏离。
可周林潜的确拿许青青没办法。
回到家，他有点烦躁，喝了两口水，心情平复下来。
林奶奶本来早就睡了，夜里醒过来起床喝水，见他不回房间在客厅里逗留，缓缓而慈爱地问：“看你心情不好，最近和熙熙吵架了？”
周林潜抬手揩了下头发，故作轻松：“没事，就斗了两句嘴。”
林奶奶笑笑：“女孩子要哄的，你啊，就是太争强好胜了，什么都得强过别人，也不让让人家，早晚得吃亏。”顿了顿，“看吧，这不就吃亏了。”
周林潜下意识就想说自己吃什么亏了，话到嘴边忽然顿住。
可不就是吃亏了，不但吃亏还吃瘪，看隔壁那位都多少天没理过他了。
而他呢，还不是要眼巴巴凑过去。
真丧。
也说不上气恼，就是有几分无力，周林潜没再说什么，打了声招呼，转身回屋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今天放学路上的那个坐在汽车里的女生。
她是谁？
次日上学，周林潜直接问了。
许青青没反应过来，反问：“谁？”
“昨天晚上那个女生。”
“周雨璇？哦，没谁啊，谁也不是。”
周林潜心知她依旧不想理他，便没再说什么，想想奶奶的话，略略收了自己身上那些刺，也不再正大光明地拿眼睛观察她。
许青青刚好放松不少。
等放学，周林潜也没跟许青青一路回家，他在出校门之后拐了个弯，去了张晓松的造型屋。
正是夜里，酒吧开张时，不少男男女女在店里吹头发化妆做造型，张晓松忙得生意都顾不上，哪里有时间管那位“谭家未来女婿”。
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声，就去忙了。
周林潜也没多废话，自己搬个凳子角落里坐了，等着。
等了一会儿，张晓松过来，带着一身洗发水、发膜、定型喷雾混杂的味道，格外香，香得刺鼻。
周林潜不喜欢这个味道，拧了拧眉头，但也没多言，只道：“问你点事。”
张晓松搬了把凳子坐下，闻言觉得有点好笑：“你前段时间不是连我妹都不理么，今天这大半夜的倒是找上我了。”
周林潜也不拐弯抹角：“找你就是因为你妹。”
张晓松垮垮地抖了两下腿：“哦，吵架啦，要我这个大舅子来从中调解啦？”
周林潜拧了拧眉头：“大舅子？”
张晓松又笑：“你不是我妹家未来的女婿么，可不就是我大舅子。”
周林潜傲惯了，一点也不想和这种骗人房子后还要人接济帮衬的混混攀亲戚，可他今天是特意为了许青青来的，有事要问，没必要撕破脸。
于是忽略了这些屁话，直接道：“周雨璇这个人你知道吗？”
张晓松愣了一下，稀奇道：“你也知道她啊。”
周林潜：“你认识？”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
不过张晓松也猜，周林潜应该不认识，要是认识，他今天晚上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按照张晓松的脾气，他看周林潜有点不顺眼，是绝对不会轻轻松松告诉他这些事的，可涉及表妹，他又欠了谭家颇多，这传说中的谭家女婿跑过来特意关心一下，还是稍微提一下比较好。
尤其他听说周雨璇回来了。
别回头那小贱人再欺负过来，这未来女婿还懵逼地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怎么帮表妹？
唉，自从安安分分过日子开始，他真是一天比一天善良了。
真不习惯啊。
张晓松默默在心里夸自己，夸完了，才向周林潜简单地介绍了周雨璇此人，再把表妹当年的遭遇和无奈求助描述一遍，最后总结：“反正吧，这周雨璇甭管现在变成什么样，以前在佳宇中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家里在学校有背景，欺负的人可多了去了，我妹，还有很多其他人。就是我妹更惨，被她点名道姓地盯上了，压迫很长时间。”
被欺负？还压迫。
要不是张晓松说这些的时候没当初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周林潜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在胡扯。
他印象里，谭熙是谁？三中鼎鼎大名女校霸。
是可以把情书直接拍在他桌上的，也是为了追求他连人都敢堵，扬言他不同意就揍人嚣张货色。
这样一个女校霸，原来也曾经被人欺负得那么惨？
“别不信啊，都是真的，当初要不是来找我，让我帮忙解决，中考能不能复习到尾考过去都是未知。不过要说这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还挺迷的，我当初就随口说说，她倒是变得彻底，一上高中自己倒成了校霸。不过我看她这个校霸比那什么周雨璇温和多了，周雨璇欺负的多是女同学，我妹都是在镇压一群臭味相投地小混混，还挺有原则的。”
周林潜没管张晓松后面那句什么原则不原则，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放学时汽车追着自行车的画面。
所以，那时候被周雨璇盯上跟着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那么沉默，是因为害怕吗？
周林潜的眉心再没松开，紧紧地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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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青有时候也纳闷，谭家老房子这处巷子到底有什么魔力啊，一个两个都喜欢在这里堵她。
上一次是张晓松，这一次是周雨璇。
同样的地点，差不多的时间，连夜色和灯光的昏暗程度都如此相似。
不同的事，张晓松那次有点恼羞成怒没轻没重，周雨璇却是气定神闲得很。
穿着一套运动服，耳朵里还塞着耳机，那模样就跟夜跑跑到这里刚好撞见似的。
见到许青青骑车进巷口，还闲散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哎呦，这么巧啊，刚放学啊。”
许青青是不想理的，可显然周雨璇一次两次出现就是为了在她面前故意刷存在感。
而对这个曾经欺负过原主的1.0版女校霸，她也真的没有半分好感。
既然特意来找她，没必要躲，迎上去便是了。
拉紧刹车，许青青从车上下来。
周雨璇走过来，拔下耳朵里一只耳塞，揶揄着说：“还以为你又要像昨天一样不理人呢。”
许青青不跟她兜圈子，不冷不热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周雨璇故作扬眉的样子：“找你？没有啊，不是刚巧我夜跑出来遇到吗。”
许青青不搭理她这茬，推上车欲要走：“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车龙头忽然被第三只手抓住。
许青青在左，车在中间，周雨璇在右，后者伸手抵着车，并不让开。不让车，也不让人。
一股子厌恶之感骤然爬上心头，许青青侧头看着挡住她路的女生，由衷地认为她非常丑陋。
“让开。”
“让什么让？”
“我再说一遍，让——开——！”
“嗬，谭熙啊，你现在真有意思，比以前有意思多了，初中那会儿你可只会装可怜，这么强硬的态度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呢。”
强烈的作呕感紧随其后。
这不是许青青自己的反应，但303监控之后如实告诉她这是身体自己的激素反应。
所以呢，哪怕原主本人早已沉睡了，这具属于原主的身体也会寻着几年前的记忆做出本能里的回应吗？
周雨璇，真是个恶魔。
一个折磨过原主后潇洒离开如今又重新回来寻乐子的恶魔。
我要淡定！
许青青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303都看不下去了，说：“其实可以不用淡定。”
许青青：“我主要怕自己动手会把她打死。”
303：“哦，那你是要淡定了。”如果在地球闹出人命，那就很麻烦了。
可许青青再淡定也架不住周雨璇上赶着找死。
这位同为周姓的大小姐怕是和周林潜一样有来自同源的日天日地不怕死精神，眼见着许青青都已经冷脸了，还在挑衅。
她又是从头到脚地那目光打量，又是拐着弯地言语刺探：“嗯，是长开了，可比你初中时候高多了，都和我差不多了。”
“果然高中和初中就是不一样啊，初中么那么点点高，说个话都大气不敢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鹌鹑，现在就不一样了，有点人样了。”
“也是，听说你现在在你们学校挺牛逼的，年级第一啊，啧啧啧，挺厉害嘛。”
“不过怎么年纪第一还住这种破巷子里啊，哦，对，忘了，你家穷嘛，你妈是个打零工的，你爸在超市上班，你们一家子社会低沉渣子，可不就得住这种破平方。”
“不对不对，等你上了大学就不穷了啊。”
“也不对，你上了大学还是穷，毕竟那些名校里啊，到处都是我这种家境的同学，到时候你除了考试还是样样比不过别人，要翻身啊，得等毕业。等毕业了啊，你全家你爸妈就能指望你找个月薪一万的工作帮家里翻身了，从底层渣子升到底层小市民。”
“哎，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啊，我说的不对么？”
“没有啊，我说得挺对的呀。”
说着，还抬手拿指甲在许青青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
淡定淡定，许青青一直试图让自己的淡定，可偏有人不停擦枪等着点火，她也真是要淡定不下去了。
周雨璇这番话说出来无疑是羞辱人，可无论是羞辱谁，她还是原主本人，恶魔就是恶魔。
面对恶魔要怎么办？
303：喂她一碗鸡汤？……
许青青：替天行道才对啊！！！
心里怒吼出这七个字，许青青松开扶着车龙头的手，隔着车把手一手攥周雨璇衣领前襟，另外一手摊掌，高高抬起，“啪”一巴掌扇了下去。
今天就让你看看，进化版外星系校霸打起人来能翻出多少花样。
看巴掌！
“啪！”
“啊——！”
第30章 30
因为家境优渥，成绩又好，许青青从小便以乖乖女的形象示人。
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不太会发火，就算生气，最多发点小脾气，并不会同人怎么样。
但事实上，只有许青青自己知道，她很小的时候是很爱打架的。
那时候父亲的公司还不算稳定，母亲也还在公司里帮忙，夫妻俩忙于工作，就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交给了住在另外一个星球的外婆。
而许青青的外婆，年轻时是个军人，脾气火爆的军人。
外婆的教育方式和父母完全不同，她告诉许青青：“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回来告诉我，因为我是大人，大人处理小孩子的办法就是打圆场乱客气，你觉得委屈，就一定要自己动手打回来，一个字，打，知道吗？”
许青青当时尚且年幼，还不太能领悟这番话里的意思，十分茫然，还问外婆：“那我如果打不过呢。”
外婆哼笑：“打不过就打不过啊，还能怎么样，打不过无非就是你多挨几下疼，还能怎么样，难道别人还能把你弄死吗。”
或许是这番话太离经叛道，亦或者外婆说这番话时的形象格外像个‘狼外婆’，总而言之，这段算不上道理的道理在许青青心里留下了很深印记。
于是就这样，有大约两三的时间，许青青一直是个“放养”的孩子。
她就像田野里的那些蜜蜂，飞到东飞到西，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谁看她不顺眼她也看谁不顺眼。
她会和同学一起打游戏，和同学一起玩儿，和同学满星球的乱跑，和同学一起享受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
这么多年，她始终觉得，那是她过得最高兴的两三年。
直到外婆病逝，父母将她接回身边。
而在料理完外婆的葬礼，许青青重新站在父母面前的时候，她得到的是父亲那刀锋般锐利审视的目光，以及母亲的哀叹忧虑。
他们说：“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回去了，也是没有料到你外婆会把你当成个野孩子养。”
他们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吗？”
他们说：“你这个成绩怎么拿的出手？你还好意思吗，不觉得丢人吗？”
野孩子，该有的样子，不觉得丢人吗……
不觉得丢人吗？
不觉得！
……
高高扬起第三巴掌的时候，许青青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这些。
想起那段无忧无虑在外婆身边疯野的日子，想起外婆去世父母对她的重新审视，想起她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却在被父母带回身边的那一日，被斩断了尚在成长的羽翼，以及那颗少年人天真烂漫的心。
而眼前，是周雨璇惊惧到极点的神情。
情绪涌动，许青青忽然就恨透了面前的女孩儿，那种感觉比厌恶还深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一个封印了几十层还被塞在角落里的箱子骤然打开，那些令人心浮气躁的情绪、令人难以自持的愤恨和焦灼，一下子喷薄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