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边军这会儿也是叫苦不迭。之前有楚将军和沈安侯坐镇,加之将作监鼎力相助,他们无论装配还是补给供应都是最齐备的,对付外敌也有底气的很。可如今整个大燮都是拆东墙补西墙,李相又是个坚定的保守和谈派,再加上镇守幽州的陈家因先帝驾崩一案被削的没脾气,谁还管幽州军的死活呢?
幽州军苦不堪言,而另有一批人比他们更加迷茫,那就是当初被沈安侯历练过的那十几位世家子并后头到琼州的“天子门生”。虽然他们的治下比别处更安生的多,但他们却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该为谁效力。为了百姓?为了家族?还是为了皇权?他们一次次在夜深人静中问自己,一次次期盼有一个人来与他们把道理讲明白。
甚至于他们有一种冲动,想跑到秀川郡问一问沈安侯,他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只他们内心却还有另一种恐惧在阻止着他们,让他们踌躇不前。沈安侯是反对世家的,可也不是个顺应皇权的,那他终究想要的是什么呢?他这会儿是否也在迷茫,还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道路呢?
也就是在他们纠结无助的时候,沈安侯给他们每人送了一份礼物——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著《资本论》。少年们在研读之余,一边觉得匪夷所思大逆不道,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服。而结果便是他们更加迷茫了,也更加害怕最终的局面被揭开。
这会儿呆在京中的陈晨李懋便在将作监里喝茶叹气:“便是去岁干旱蝗灾,也没觉得这般不顺,如今咱们将作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能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标准工科男李懋这会儿正百无聊赖的翻着沈安侯离开前特意让人送给他的《物理学》,“对了,我父亲大概要找你麻烦了,你想好怎么应付没?”
“清除异己嘛,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陈平倒台,整个陈氏都跟着倒霉,其余世家疯狂攫取空出来的利益,他一个小年轻根本站不住脚跟:“李相什么章程?把我撸了官职放出去算了还是要关我几年?”
“你就是被牵连的,也张罗不出多少罪名来,不过你父亲只怕要吃苦。”李懋也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我爹弄了他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之类的罪证,运气好贬为庶民不得录用,运气不好只怕有牢狱之灾。”
“得了,我心里有数了。”陈晨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脸上无悲无喜:“咱们到底是被沈侯爷给娇惯了几年,才觉得官场只需做出成绩来就行。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他伸手指了指屋顶,“你姓什么比你干什么更重要。”
“去秀川吧。”李懋依旧低着头,淡淡道。
“那你呢?”陈晨认真看他:“你就准备跟着这污浊一块儿沉沦?”
“我么?”李懋抬头一笑:“你不介意被贬出京城的时候,多带一个书童一块儿上路吧?”
“就你这样的,当个马夫还差不多。”陈晨嘴里埋汰,眼中却亮起了光彩:“既然这样,就说定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人生总有许多选择,唯顺应自己的内心才能不悔。
第199章 大逃亡
李正牧的手段却比李懋猜测的要凶残的多,他可不止想把陈家赶出去, 还想彻底灭了陈家。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家好歹是历经几百年的老牌家族,族中年轻优秀的子弟更是不少,这会儿不彻底摁死了, 谁知道过个几十年, 他们会不会反过头来, 反咬上李家一口呢?
要说陈家虽然倒了个家主, 但好歹是大燮的顶级世家之一,还是当今圣人的母家,怎么着李相都要给几分颜面。然而李正牧却并不这么觉得,反而劝诫穆岚道:“圣人既是天下之主,就该摒弃私念。于公,陈家犯下谋逆大错,保全陈太妃已经是网开一面,圣人切不可再养虎为患。于私, 陈家身为陛下母家, 却知法犯法,更因从严处置, 才能展现帝王威严。”
穆岚哪里不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李相只是不想再给陈家复起的机会呢?然而他手中一无权势二无亲信,朝中世家又以李家马首是瞻,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在圣旨上盖了玉玺。
李相踌躇自满的点齐兵马直往陈家拿人, 却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第一时间就把他的老底毫不客气的泄露给了陈晨。而陈小郎君也是个有决断的,趁着大清洗尚未开始,找了望江楼的掌柜,和奚末接上头,一边给自家亲爹送信,一边带着家小利用沈安侯留下的地道离开了京城。
等到李相手下杀到,陈家早就人去楼空,而往寿州传旨的钦差大臣同样扑了个空。李正牧脑子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气势汹汹的跑到自家一看,好嘛,他自家小儿子也不见了。
李正牧气了个仰倒,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去找沈安侯了,他索性点了位将领带一队人马,一路往秀川郡赶去,便是捉不住这两个小的,直接把沈放给兜住了也算完成任务。
沈大老爷得了奚末的消息就料到京中要给自己找麻烦了,信鸽飞的比兵士两条腿要快,这路兵马还没走到一半,沈安侯已经召集楚将军和冉大头领开始做安排了:“不能让他们发现十万大山里的秘密,咱们得在半路伏击。舅舅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这还能有如何想法?这一路上他们得路过多少山头。”楚怀嗤笑:“一个山头吃下他一两百人,等他到了秀川郡,只怕已经是光杆司令了,说不得怎么不小心得罪了山民被揍个半死不活,还有谁来找你麻烦。”
沈安侯笑:“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其中调度还需舅舅安排。”
楚怀却是摇头:“我一把年纪了才懒得跑,还是让你军校的学院出去张罗吧,正好看看他们的正经本事。”
话虽这么说,人员配合武器装备还是需要一番协调调度,冉越自是要什么给什么,还直说:“让冉风冉云都去,他们也该为先生效力的。”
沈大老爷这边以逸待劳,还有空飞鸽传书给沿路的站点,让他们避开朝廷官兵的行进路线迂回将陈家一大家子给运过来。而陈家老小这会儿却心中忐忑,甚至有人开始抱怨:“咱们陈家何时这般狼狈过!便是咱们不逃,难不成李相还真能将咱们全家下大狱?如今倒好,一跑了就再没有回头路了,咱们可真就是逆贼了。”
说话这位是陈旭二哥的妻子米氏,陈晨得叫她一句表嫂。这些天乔装打扮东躲西藏,还不能走大路,专挑偏僻山路跋涉,她也真是累了。这会儿大家正吃干粮歇歇脚,她便忍不住说了两句。
陈小郞也没空与她扯皮,直接道:“当初我是问过了大伙儿的,您自个儿不愿留下来当忠良。这会儿半道上又反悔了不成?那我将您送回京城去可好?”
米氏便不言语了。陈家嫡支就陈平和陈刺史两房,随着陈平入狱,长房子嗣也多被牵连,官职被撸干净不说,若不是陈晨上下奔走,只怕有一个算一个的都逃不掉陪着陈平一块儿吃牢饭去。眼见着大伙儿就指望陈晨带着他们重振家业了,谁还敢违逆了他去?哪怕他年纪最小,这会儿看他不耐,也没人敢再倚老卖老。
陈晨看她安静了,努力压下心中的憋闷和烦躁,认真道:“李相的用意咱们是个人都看得明白,只要有他在朝中,陈家就再没有出头之日。我知道你们还想着圣人好歹是陈家血脉,大约是会保全咱们的。但我真不这么觉得。”他脸上有几分嘲讽:“李相没赶尽杀绝是怕幽州边军哗乱,这才给了圣人一个脸面,没弄死大姐姐和武安。然而这三个月时间里,他克扣边军供给,截断幽州和京城的联系,连续派出钦差和监军,不就是为了逼着幽州那边低头么?各位觉得幽州陈氏能挺得住多久?李相又会放任咱们多久?”
陈家的儿郎也不是没脑子的,何况他已经说的太过直白。陈旭便道:“大厦将倾,我们难不成螳臂当车自找死路不成?如今有人愿意收留,给咱们一条生路,已经是给咱们恩德了。谁要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看不起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就自生自灭去吧。”
他这话说的决绝,他二哥便忍不住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被小跑过来的带路“镖师”给打断了:“咱们得往山里去,京中有人马来抓你们呢,带队的估计是个老手,已经闻着味儿追过来了。”
陈晨二话不说,收拾东西便站起身来。其余老小也不敢多言,跟在带路的汉子身后往山中去。山路蜿蜒曲折,走起来十分费力,然而他们却不敢停歇,甚至不敢回头看,仿佛后头有怪兽在追赶一般。
一直到绕过两个山包,看到一片房舍,带路的镖师才让他们停下来,找人给他们安排住宿,并再三嘱咐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咱们在这儿住一天就走,这一天之内哪儿都别去,最好关在屋子里不出门。”
陈晨一晃眼便觉得此处有异,再听这么一说,福至心灵便问出一句:“难不成这些人是山匪?”
他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果然那带路的汉子似笑非笑:“何为山匪?我只知道这儿的都是良民,从不劫掠百姓,无非没在朝廷登记造册罢了。不过你们世家多隐户,想来也是见怪不怪吧?”
所以这些便是沈大老爷的“隐户”咯?他和自己身边充当小厮的李懋对视一眼,突然来了兴趣。“难怪我找到望江楼,他们就打包票能送我们去秀川,一点儿不怕牵连了侯爷呢。”他俩小声咬耳朵:“可见侯爷早就有打算了。”
至于侯爷有什么打算,陈晨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多问,闷头跟着做就行。李懋也难得的露出个笑脸来:“侯爷神机妙算,什么时候干过没准备的事儿?”
回想起去琼州一路上看资料的折磨,两人心里突然就轻松了。无论前途多么渺茫,只要那个人已经有了计划,他们便无需再担忧,跟在他身后认真做,总能闯出一片天来。
那镖师看他们的反应,心中也安定了几分。要知道自家主子也是下了死命令,两位主事儿的但凡有一丝抗拒,便要改变行程将人送往琼州去,只怕又是一番麻烦。还好这两位的反应都算得上接受良好,不愧是沈侯爷一手带出来的人。
他们这边正安顿着,山脚下不远处却是发生了一起小型战役。带着人从京中一路疾驰到星洲的周将军这会儿都快气爆了:“这群山匪简直嚣张!给我上!消灭他们!”
从来只有兵剿匪的,哪里有匪压着兵揍的?然而周将军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手下这两千来号人,还真就被山中不知多少的匪徒给压着打。稀奇古怪的陷阱,毫无规律的暗箭,他们连山匪的毛都没摸到,就已经折损了好几十人。同行的副将皱着眉和他商量:“要么咱们先停下,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吧。”
周将军脸上哪里挂得住!然而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他除了同意,还是只能同意。
那边山匪看他们撤出林区,也停下了往外射箭。一个中年男子从山路上缓缓走下来,对周将军一拱手:“我们五环山的兄弟自认没给州郡找麻烦,不知这位军爷为何不守承诺突然进犯?”
周将军一听就明白,感情这山匪是和郡中府兵安通款曲互不干扰的,难怪能这么嚣张自在。只他有任务在身,也不愿与他们扯皮,便含糊道:“我们在追缴一群逃犯,线索指使他们往你们山里去了,这才与各位起了冲突。只要你们将人交出来,我们自然撤兵。”
那中年人皱眉,对身后喊了几句话,又转头道:“我并不知山上来了外人,这会儿便去查看,若是真有您要的逃犯,定然绑了送过来。”
周将军看他好说话,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一刻钟后林中一阵悉悉索索,那中年人听人耳语几句后皱眉:“我们山中并无生人进入,将军是否找错了方向?”
周将军自是反驳,然而那中年人却不信,两边正僵持着,却见一个斥候小跑过来,对周将军禀告了几句。
“前头出现了足迹和车辙印?你确认是陈家人?”周将军脸上一黑,忍住了抽那斥候两下的冲动,也不再搭理那中年山匪,带着人换了条路跑远了。那中年男子目送他们离开,面上微笑,心里却在盘算能忽悠这些人多久。
足迹和车辙印自然是伪造的,等周将军发现端倪再折回,陈家人早就上了另一个山头了,要是周将军胆敢跟着追,少不得还得挨一顿打。
陈晨和李懋并不知道沈侯爷拿他们当个诱饵玩“放风筝”,消磨朝廷派来的兵马。然而心中有了希望,便是再艰难的路途也会变得轻松。等到半个月后,他们终于踏上秀川郡沈家的庄子,在这里安生的住下,周将军也追到了十万大山的山脚下,身边只剩下不到两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唠个嗑
我和基友说,我下本快穿打死不写剧情流,设定和大纲都是浮云,我要写甜宠文撒狗粮,从开篇齁到完结
然后被基友鄙视,说钢铁直女是写不了甜宠的,还是别祸害读者小天使了
我:……
不会写感情戏怪我咯?
(好吧还真是该怪我,哭唧唧)
宝宝们是更喜欢一路爽爽爽的剧情流,还是一路甜甜甜的小日常?都来一块儿唠唠呗
第200章 苦恼的周将军
周将军刚带人进入秀川郡,陈太守和曹都尉就都得到消息了。他们早得了沈大老爷庄子上的暗示, 知道这是朝廷要找沈侯爷晦气了。沈侯爷倒霉, 他们的美好生活也得到头,为了银钱着想,这两位难得的放下成见一同带人前来迎接:“将军辛苦, 不知来秀川有何公干?”
周将军这一路不是误闯山匪领地, 就是被百姓当作强盗一般提防, 碰上地方官员更是推三阻四, 折了不少人手不说,陈家的一根毛都没摸着。他心中不爽,对两位大人也没好脸色,直接掏出随身携带的圣旨给他们展示一回:“奉圣人之命,前来查验沈侯爷庄子上的良种种植情况,并令沈侯爷立刻回京复命。”
陈太守和曹都尉对视一眼,有些为难道:“沈侯爷的庄子临近十万大山的地界,大人也知道, 咱们汉民是不好和山民起冲突的。您看……”他指了指周将军身后衣着不整形象狼狈的兵勇:“各位是不是先到郡中休整一番再作打算?”
周将军已经恨不得立时抓人回京去, 哪里还听得进去劝?他冷哼一声:“做打算?做什么打算?两位给沈侯爷通风报信的打算么?”他干脆的甩下这两位,只带着自己的人马便出发了:“不用劳烦两位了, 我自会找到沈侯爷,将他带回京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