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闻乐有些惧怕,不敢接。
“不接?”姬朔再是问道,态度显然不友好。
司徒闻乐低下头,好半晌,才怯怯地问:“我若是擦干净了,你就能放我走吗?”
姬朔的眉梢微动,身子微微下倾,朝她接近,“你在想什么?你现在不过是一名俘虏而已,我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你……”司徒闻乐甚恼。
她气他明知道她的身份,却故意这么说。
听他的意思,他也是将她当成俘虏对待了?那等她擦干净,他是不是会非礼她?
“你不放了我,我也不会听你的。”她嗓音发颤,干脆撇过头,没去接过他的帕子。
姬朔的脾气并不好。
面对任性的小姑娘,他二话不说,将帕子甩回一旁的盥洗盆。
盥洗盆也被打落,水花溅洒到地上,有几滴飞溅到司徒闻乐的裙摆上。
司徒闻乐惊惧地捏紧裙角,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姬朔则是一副你爱擦不擦的架势,径直往铺了豹皮的床榻去了。
走到榻前,他看了眼司徒闻乐,一个刹步,人已是掉头,来到了营帐外。
“明日,送几身女子的衣裙来。”他吩咐道:“再找一些女子的珠钗脂粉和螺黛。”
“将军要女子的物事做什么?”小将表示不解。
一名女俘虏不需要这么好的待遇吧?
“让你做,你就做,问这么多,是做什么?”姬朔暴躁地掷下一句话,复又折回营帐内。
没过多久,营帐里烛火暗了下来。
姬朔宽衣解带,躺到榻上,阖上眼睛,似是陷入了梦乡。
司徒闻乐愤愤地瞪着床榻,心中只觉害怕又迷茫,觉得自己不能再轻信于人。
这个男人把她放在这里,还不知是什么目的。说不定,他是准备将她交给仁宜太后,用她来威胁皇兄。
她可不能连累了皇兄他们。
这时,她的眼睛瞥见不远处悬挂着的一把犀牛角匕首,心思一动。
若她趁他睡觉时,前去偷袭他,威胁他放她回去,会不会有用?
如是想着,她也这般做了。
司徒闻乐取下匕首,紧握在手里。
等到夜半时分,她以为姬朔总该睡熟了,蹑手蹑脚地来到榻边,将匕首放置到他的脖颈上。
倏而,姬朔却是睁开了眼睛。
黑黢黢的营帐内,他的眼神清明,分明是一直处在清醒的状态里。
司徒闻乐心下一惊,准备好的豪言壮语,一下子就给忘了。
她的唇一张一翕,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公主与我比试完箭法,还想比试刀法?”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姬朔却是看都没看匕首一眼。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看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会下重手。
司徒闻乐的小脸惨白,手不由自主地打颤,但还是企图用言语来掩盖自己的惶恐无措。
“我告诉你,我不会输给你的。”
“好啊。我心甘情愿输给公主。”姬朔伸手,微砾的指腹擦过匕首,将它往下拉了一点,与自己的肌肤相贴,“公主若是够胆,就尽管用力好了。”
司徒闻乐的牙齿发抖,手打了个哆嗦,松了松匕首柄部。
就在这一瞬间,姬朔眼里的陡然迸出寒光,麻利地起身,又翻转过她的身子。
继而,他悬宕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笼罩在自己高大的阴影下。
司徒闻乐心尖微凛,握刀柄的手又是紧了紧。
那柄匕首仍是贴在姬朔的脖颈上,他也未曾在意,反而笑道:“公主,我可以输给你,但是,我必须在其它方面赢回来。”
“你别碰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我哥哥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司徒闻乐手脚并用,嘴里骂骂咧咧的,没有片刻的消停。
姬朔听着有些头大,干脆点了司徒闻乐的穴道,让她安静地躺到自己的身侧。
“好啊,我今晚等着看你是怎么不放过我的?”他轻而易举地抽掉匕首,侧躺着,欣赏着她恼羞成怒的神态。
司徒闻乐动弹不得,只能瞪他几眼。
她心里叫苦不迭。
呜呜呜,她好惨。
葭葭,皇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与此同时,襄城安静的大路上,一辆青帷布马车正往驿馆疾驰而去。
马车内,装饰雅致,小几上,煮着一壶湘波绿。
司徒衍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本书卷。
他身着砂红色的圆领袍。衣袍上下,皆无纹路点缀,却是灼灼耀目,衬得他的眉目生姿,如暗夜罂粟,危险却令人迷醉。
“陛下,孝敏长公主来信说,闻乐长公主已经从那胡商手里跑了,并不在仁宜太后的手里。”千寒坐在一侧,对司徒衍说道。
司徒衍微一颔首,“朕明白,朕已经命人去找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这回会吃到什么样的苦头。茫茫人海,想要在短时间内,将人找到,实属不易。”
“属下已经让人去查公主逃跑的路线,沿着那条路线找,该是很快就能将人找到。而且,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意外的。”千寒说着,心道,陛下,你也要担心担心自个。
在沈葭前来襄城后不久,新帝也动身前来,只不过,新帝没有告知沈葭。
一路上,新帝送给仁宜太后的几封婚书。可这些婚书,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复,搞得新帝还要千里迢迢,悄悄地前来襄城,以表诚心。
而新帝竟然看上去,还跟没事人一样,这也是心大。
“陛下,我们快到仁宜太后她们下榻的驿馆了。”不多时,千寒挑开车帘,看到不远处的驿馆后,又回过头,对司徒衍说道:“需要让人先去告知仁宜太后吗?”
“朕先去见葭儿。”司徒衍当即放下书卷,眸光暗了暗。
算起来,沈葭离开他,来到襄城,也有不少时日了。
千寒一拍自己的脑袋,顿觉新帝的做法很有必要。
虽说新帝是要与仁宜太后洽谈婚事,但若是两人一时没谈拢,新帝岂不是连媳妇的面都见不着,就要被轰走么?
所以,他认为新帝还是有必要先去跟媳妇见上一面的。
“陛下打算如何进去?”千寒又想到这么个关键的问题。
自从沈葭同意随仁宜太后前往容国后,那些晋国随从就被赶了回去。
仁宜太后将自己的人,安放到沈葭的身边。
这么座驿馆虽小,但看守的都是绝顶高手,新帝想要进去见心上人一面,也是分外艰难。
司徒衍也陷入了深思。
他让马车停在旮旯处。
看着高耸坚实的墙面,他的双手拍案,当即道:“不若爬墙进去吧。”
千寒听后,顿觉错愕。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做起了爬墙的勾当。
须臾,乍见驿馆门口灯火亮起,一列侍女正侯在门边。
“墙上都是武功高强的侍卫,陛下想要直接闯进去,难度不小。”千寒尽职尽责地分析着。
他凭借着暗卫的基本素养,能察觉到驿馆周边分布着的侍卫。
千寒指着那些侍女说道:“属下倒有个法子。这都是仁宜太后为孝敏长公主选的侍女,陛下若是混迹在她们当中,就好办许多。”
他越说越兴奋,没注意到司徒衍的脸色骤沉,唇边抽了抽。
“你真是给朕想了个好方法。”司徒衍微笑,笑容却让千寒汗毛倒竖,“所以,朕做了个决定。”
*
夜已深,沈葭未就寝。
她坐在窗棂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绪不宁。
这几日,仁宜太后说,司徒衍给了几封婚书,没得到回复,就没动静了,嫌弃他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也有点担心司徒衍是不是觉得娶她太麻烦,干脆不干了。
胡思乱想间,沈葭感觉窗边有一道黑影掠过。
而后,那道黑影不见了,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进来。”沈葭蹙眉,对门外的人说道。
待人进了屋,沈葭看清来人后,受了不小的惊吓。
第92章 幽会
因离开晋国有些时日,仁宜太后也从不将司徒衍那边的消息透露给她,沈葭迟迟未收到司徒衍的回信,不太清楚京城的情况,有些心焦,。
也不知道司徒衍有没有找出绑架司徒闻乐的幕后之人。
没有手机的时代,果然是不方便。
这夜,沈葭亦是辗转难眠,索性就随手拿了本册子来,坐于月下。
房间内燃着意合香,她身披朦胧的月辉,目光淡扫书页,而心意全然不在册子上,也没在意册子上的图样。
这时,窗外窜动的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不出片刻,这人影消失了,进门的那人却是让她感到可疑。
只见眼前的侍女手里持了一方果盘,却是膀大腰粗,走路的姿势亦是豪迈。轻柔的裙裳穿着她的身上,显得紧巴巴的,无法包裹住那健硕的身躯。
“你是什么人?”
沈葭心道,她今天一早就听说,仁宜太后嫌她身边的侍女太少,在路上会多有不便,硬是给她在襄城物色了一批侍女。
她也没去留意此事。
难不成,这就是仁宜太后给她寻的侍女?
这眼光也太独特了吧?
须臾,只见眼前那婢女抬起了头。如刀锋的眉目间,却是掺杂了不和谐的委屈神色。
沈葭看到那张脸,都是惊呆了。
“是你?”她将人上下扫量了一遍,捂唇道:“千寒,你堕落了。”
千寒悲痛地咬牙,十分痛恨这身装扮,根本不想承认。
沈葭以为司徒衍可能也来了,当即忽略掉他的装扮,奔到门口,左顾右盼。
被无视的千寒:竟然没有得到一点关心和慰问。
没见到司徒衍,沈葭才回过头,看千寒,迫切地问道:“是皇帝哥哥让你来的吗?”
千寒心道,陛下对他好残忍,为了夜会心上人,竟然让他做出这事。
这简直是对他堂堂第一暗卫的侮辱。
怀着沉痛的心情,他点了下头。
“确实是陛下让属下来给公主带话的。”
沈葭心想,朝中事务众多,暗地里,虎视眈眈的人也不少,司徒衍的确不太可能抛下那么多事,前来与她相会。
如此想着,方才那股失落的情绪当即消散。
她的面上一喜,热切地问千寒,司徒衍想要对她说什么。
千寒感觉这两人还没,就给他喂了一口狗粮,而自己凄凄惨惨,实在是恨啊。
他顿时想要恶作剧一番。
陛下既然这般为难他,他不如给陛下挖个坑也好。
“公主,陛下让属下跟你说,你走的这些时日,他想清楚了,其实,他不是那么喜欢你。为了晋国皇室着想,他还是娶其他合适的贵女为好。”千寒叹了一口气,配合他现在的发型和妆容,确是像挟了几分幽怨,“陛下说〈ジpo/po|仙ベ女|屋|⑦8.③⑦+壹1.捌⑥3〉,你跟仁宜太后回了容国后,就好好过日子,忘了他吧,只要仁宜太后能让你吃饱喝足就行。”
沈葭听他说完,已是满脸黑线。
无论如何,她的生父是宇文拓,她容国公主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两国关系不睦,司徒衍若要立她为后,不仅麻烦,而且,她以后还不会容许他收其他女人。
他难道是感到憋屈了不成?
沈葭多看了两眼千寒,抿唇不语,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另一侧,司徒衍正在驿馆的挑廊上,与仁宜太后斡旋。
他让千寒乔装成侍女的样子,混进来,引开其他人的注意。
而他在混乱之际,溜入沈葭的房中就可以。
但说来也是不巧,仁宜太后像是早预料到他会来一般,早早地侯在挑廊上,与他撞了个正着。
被人抓包后,司徒衍没有表露出任何做贼的心虚感,还很有礼貌地称呼仁宜太后为“岳母大人。”
见他认真的神情,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仁宜太后的额上浮现出些许虚汗。
却听司徒衍下一瞬又道:“葭儿既是贵国先帝的遗珠,那太后在名义上也算是她的母亲,朕称一声岳母,并不为过。”
仁宜太后紧提着的一颗心缓缓地松下,开始仔细审视起司徒衍来。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当年,她在晋宫里时,司徒衍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她曾远远地见过他一次。
多年过去,那名孩童已成长为一国的帝王,强大自信有魄力,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可惜,他是长孙氏和司徒章的儿子。
仁宜太后不太待见司徒衍,态度客气而冰冷。
“想不到,陛下贵为一国之君,竟然也会做出这般如同梁上君子的勾当。”
司徒衍问道:“那朕若是想要堂堂正正地见葭儿,太后娘娘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如今,两国的民风虽是开放,但夜间私会之举,还是不妥。葭儿身为容国公主,哀家不能让葭儿被人说闲话。”仁宜太后直接下了逐客令,“陛下请回吧。”
“朕为见心上人,做出这般的举动,也是无奈之举,不能被称之为梁山君子。何况,朕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司徒衍毫不心虚,坦然道:“而且,朕曾给太后送过几封婚书,太后也该明白朕对她的心意。”
仁宜太后对那几封婚书的事,闭口不提,“陛下不是葭儿的良人,哀家会为她再择良人,陛下还是跟她断了吧。”
“太后多年未见葭儿,一朝认回了她,不是跟她坦诚,而是就让她背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这真是一个母亲的做法吗?”司徒衍的眸色忽地幽深起来,看向仁宜太后的双目里,似是多了另外一层意味。
仁宜太后听罢,感觉自己仿佛被看穿心事,心中忧惶恐惧感顿生。
一双美眸里渗入骇意,她的心里不住地猜想着,眼前的年轻帝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