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桐。”
听见这个声音,觉桐手中的笔顿时抖动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滴墨痕。
郁一佛从外面走进来,她准备找觉桐谈谈,问问他最近怎么了。
如果他真的想离开医馆了,她会听他的意愿,不阻拦他,也愿意替觉桐跟善若禅师解释。毕竟当初觉桐留在她的医馆是禅师的意思,觉桐遵师命留了下来,但现在过了一年,也许他已经不愿被这间医馆拘束着了。
忽略心中微小的失落,郁一佛觉得,大概是她太习惯觉桐在一旁了,却忘了他也是善若禅师的徒弟,医术高明,不可能一辈子在这小小的医馆待着的。
觉桐帮她那么多,她若困着他就太偏私了。
“觉桐,你在写东西?”
觉桐见到她表情立马变了下,举动慌张,抓起信纸就往身后一藏。
“施主怎么来了?!”
将他的神情动作映入眼底,郁一佛愣了下没有再往前走,这是怎么了?
“……我在针灸术上有些不懂,想来问问你。”顿了下,“你方才在写东西,是什么新药方吗?”
觉桐心虚地眼神乱飘,根本不敢看她,背在身后的手也抓紧了,攥得信纸在他手里折出了几道折痕。
“没、没写什么……只是练字。”
他一紧张,说话就会结巴,认识这么久,郁一佛早知道了这点,而且若真的只是练字,为什么会不敢让她看到呢。
沮丧的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没有理由,郁一佛觉得觉桐好像对她有了隔阂,这比觉桐想要离开医馆更令她失落。
“那……我不打扰你练字了,我晚些再来找你。”
郁一佛转身准备走,觉桐下意识叫住她:“施主。”
他感觉施主表情淡淡的好像不太高兴,来不及想就叫了出来,叫完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若说好,他感觉施主可能会更不高兴,若说让施主不用走,他手里攥着的这封信却不能给施主看到。
“施主,我……”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罢。”郁一佛笑了下说,“对了,你在京城也待了一年多了,如果觉得无聊,也可以跟以前一样出门游历,医馆的人手都够,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我没……”
“那我先走了,你想好了跟我说就好。”
……
觉桐低下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黯然的气息,就连皱成一团的信纸放在他眼前也懒得去抚平了,满脑子全是施主刚才说的最后两句话。
医馆少一个人也没关系,想好了就跟她说……
施主的意思是医馆少了他也没关系吗。
觉桐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因为郁一佛的话难受不已,心口像有很多银针刺下去一样酸酸疼疼,难受的他想哭。
虽然师父让他留在医馆时说等他想明白自己的问题就可以离开,但他真的不想出门游历,也不觉得待在京城无聊,而且他的医术都好,他可以帮很多忙啊。
觉桐颓丧了半晌,还是将要写给师父的信重新写了一遍,准备下次去大兰若寺给师叔,请师叔跟师父传信的时候帮他送给师父,而那封折皱的信则被他收了起来。
郁一佛最近对觉桐的感觉十分矛盾。
自从跟觉桐说完那番话之后,她以为觉桐很快就会来找她说要去游历,可觉桐不止没有出远门的意思,还一改之前的躲避,态度变得十分热情。
是不是她的话有哪里没说明白让觉桐误会了?
在医馆的时候,只要有病人来,觉桐就第一个去帮人诊脉开药,没病人的时候,他就整理药材、帮人抓药,甚至连打扫的活都干上了,每天忙碌得一刻不歇,完全都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觉桐这个月第三十一次扫地的时候,郁一佛终于看不下去了。
“觉桐,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觉桐抿起唇竟显得有些可怜,是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施主还是想让他走呢。
“施主,我想待在医馆,你不要让我走可以吗?我、我的医术比他们都好。”
最后一句话觉桐说的有些结巴,毕竟他很少说这种自夸的话,这次能这么说也是因为真的想留在医馆,才勉为其难的夸了自己一句。
郁一佛心情微妙,郁闷又想笑,也许她之前想错了,听觉桐这话的意思他好像是不想走的?
她干脆解释道:“我没有想让你走,只是之前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我以为你和善若禅师一样,因为一直待在京城所以烦闷,才问你要不要出门游历,如果不想出门便算了。”
觉桐的眼睛明亮透澈,看着郁一佛问:“真的吗,我可以留下来?!”
“嗯。”郁一佛点头,又加了一句,“你医术这么好,若想留在医馆我高兴还来不及。”
觉桐抿起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眼眸忽闪忽闪的很高兴。
但郁一佛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觉桐的高兴立马变成了不知所措。
“觉桐,其实那天你说在练字是不是骗我的?”
郁一佛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问出来这个问题,否则那天的事就会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不是很疼,可一想起它便会不舒服。
“如果是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的话……”可以跟我说。
她也不会故意非要看别人的**,只要告诉她不能看就可以。
郁一佛不是有多生气,主要就是想跟觉桐说清楚,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是,施主,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那时候在给师父写信。”
“给禅师写信?”
觉桐积蓄着勇气,红着脸说道:“那封信还在,施主还愿意看吗?”
郁一佛眨了眨眼,不懂觉桐为什么问她愿意看吗,难道给禅师写的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她一无所觉地点了下头,“可以啊。”
觉桐给了郁一佛一张皱皱的信纸。
……我与施主相识五年有余,视施主为亲人……
郁一佛看着信上写的都是她和觉桐认识五年发生的事情,从救下白耳,到教她学医,再到给她治病,一起开医馆,有些她平常说的话他好像也记得,在信里写了几句……
她越看越看不懂,直到看见后面一句“我认施主为亲人,近日却经郁公子点醒,原我早对施主生出男女之情……”
郁一佛一下子捏住信纸,抬头看向觉桐。
觉桐神情紧张而又认真:“施主,这信是我真心实意写的,我……我还能留在医馆吗?”
“……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写别人谈恋爱好累哦,感觉身体被掏空……下一章,必须,结束!
感谢小天使DEMON给我灌溉营养液哦~
第102章 佛系宅斗22
“……额。”郁一佛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若不想出门便留下来,自然不会反悔的。”
觉桐就乖乖地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郁一佛说不下去赶紧逃走了。
不巧的是,她不小心把那张皱巴巴的信纸拿走了,等她想到的时候信纸已经被她带回了家,又不能再给觉桐还回去,实在是尴尬。
不过这也让郁一佛注意到了那一句话“经郁公子点醒”。
郁公子?
觉桐认识的郁公子只有一个,除了她的亲哥哥外不作他想。
她和觉桐认识五年多,亦师亦友,哥哥到底做了什么?
郁一佛感觉头疼,她已经二十岁了,在外人眼中早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因此她也很久没有想过这回事,还觉得无人打扰的生活挺好的,哪怕以后父母亲年老了,她也有自己的一间医馆陪伴。
如今突然告诉她,她医馆里的那个和尚,她以为是师兄和挚友的角色,其实是为了她还俗的……
郁一佛一整天都是呆的,想不通,也不敢仔细想。
在家见到哥哥她回了神,盯着那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看了很久。
“哥哥,你是不是跟觉桐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什么话?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跟他一个和尚说什么奇怪的话!”郁容堇斩钉截铁地说完就问,“和尚怎么了?难道他终于吃肉了?要我说他都还俗了,还过的跟和尚一样才奇怪呢!”
没从哥哥这问到什么有用的话,郁一佛无奈回答哥哥的问题,“没有吃肉。”
觉桐还俗不是为了吃肉,是……哎。
郁一佛也没有将此事告诉哥哥的想法,以哥哥的性格,他若是知道,所有人便都知道了,而她只想慢慢淡化这事就好了。
郁一佛没想过有人和她相伴一生的生活,所以根本忽略了回应觉桐的感情这个选择,她只是想着怎么让觉桐放弃。
睡前她就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好,别看觉桐性格柔和,实际却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认定的想法很难改变,就像他已经还俗一年了却还是改不了戒杀生的习惯一样。
想来想去,以至于郁一佛在梦里就看到了觉桐难过的模样,让她根本不忍心想去伤害他,反而安慰了他一晚上。
从奇怪的梦里醒过来,郁一佛有点口干舌燥。
想到梦里的情形,她很怕现实也会变成她安慰觉桐的结局。
郁一佛当天还是去了医馆,见到了觉桐,他还是和平常一样,让她心里微微放松了些。
如果还能和以前一样的话,那么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当做不存在也亦无不可。
只是知道了,总比不知道时不一样了。
某天,医馆和蔼的老掌柜来找郁一佛。
“小姐,今天有件喜事儿找您。”
“什么喜事?”
“跟觉桐有关的事儿。”老掌柜笑呵呵的,“咱们斜对街那家酒楼的陈掌柜,前些天他来跟我打听觉桐,我听他那意思是他女儿瞧上觉桐了。”
郁一佛怔了下没说话,掌柜又继续说:“虽说觉桐以前是出家人,可他现在都还俗了,跟咱们也没什么两样的,他也二十多岁了,长得一表人才,连那来看病的病人都愿意让他治,有姑娘看上也是常事,我跟别人打听了,那陈掌柜的女儿温柔贤淑,年芳二八,是个好姑娘,跟觉桐正相配,小姐说这是不是喜事!”
郁一佛动了动嘴角,良久才弯了弯唇,“那……掌柜可跟觉桐说了?”
“还没呢。”老掌柜道,“觉桐之前毕竟当了二十年的出家人,老奴那天才试探一句他便不肯听了,可能是一时半会过不去,想着他之前是小姐的师兄,老奴便斗胆请小姐劝劝他罢,他又没有亲人,再不想成亲,以后岂不是成孤家寡人了。”
老掌柜确实是关心觉桐,郁一佛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了点头。
晌午后,掌柜就把觉桐一个人支到了后院,然后给郁一佛使了个眼色,她就明白了。
走到后院的一小段路郁一佛放缓了脚步,可还是没有一会就在后院看见了觉桐,他正在翻晒草药。
郁一佛慢慢走到他旁边,轻轻开口:“觉桐。”
觉桐放下草药,看到她便笑了:“施主找我有事?”
郁一佛吞吞吐吐地说:“那个,觉桐……掌柜今天跟我说,对街陈掌柜的女儿陈姑娘……挺好的,她好像对你有意,如果你……”
郁一佛说不下去了,抬头看觉桐,发现他竟然眼睛红了一圈。
觉桐声音有些微的哑:“施主,我不认识什么陈姑娘,而且我有心上人了,施主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我。”在这一瞬间郁一佛好像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对不起。”
“施主没有对不起我。”觉桐摇了摇头,红着眼睛转过身,“我还要忙,施主先走吧。”
郁一佛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叫道:“小师父……”
觉桐没听见,又往前走了一步,衣角便从她的手里滑了出去。
郁一佛失魂落魄地从后院出来,老掌柜马上凑了上来。
“小姐跟觉桐说了吗,觉桐是什么意思?”
郁一佛低眉不语,摇了摇头。
老掌柜当这是觉桐不同意,叹了一声气:“这孩子。”
郁一佛没力气跟掌柜解释更多,就让他这么以为了。
之后几天,觉桐都没跟郁一佛说话,他们在一个医馆里,但他一直躲着她,郁一佛想跟他说话也找不到机会,心情郁结,有时很难受,但哭不出来,更别提笑了。
觉桐跟她冷战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郁一佛都闷闷不乐,但坏事却总是喜欢连着来——
郁一佛养的那只兔子白耳死了。
兔子的寿命大约是五六年,白耳今年刚好六岁多,算是寿终正寝,可郁一佛还是很难过,她在医馆抱着救不回来的白耳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哭得没有声音,无端让人心疼。
医馆的人都安慰不住她,觉桐此时走了过来,眼睛也是红的。
初云想起觉桐师父也是白耳的半个主人,往旁边退了半步给他留个位置,却没想到觉桐是来安慰她家小姐的。
“施主别哭了。”
郁一佛伴着哭声说:“你不是不理我吗,怎么还来跟我说话。”
“我没有不理施主,但施主明明知道我有心上人,还来跟我说那种话,我只是心里难过。”
虽然不是时候,但初云还是被惊到了,觉桐师父竟然有心上人?!不止初云这么想,医馆里的人都是这一个想法,和尚竟然有心上人了?!
不怪他们心里还觉得觉桐是和尚,实在是觉桐除了不穿僧袍和不剃光头外,其它方面都跟和尚一模一样,还俗了跟没还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