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扑通”一声吸引了在外头守着的刘义注意,忙是打了帘子前来查看,瞧见面前四阿哥伏在年清芷身上,他一双眼睛又是瞪大了,惊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们……”
四阿哥闻声冷冷瞥来,刘义心头一咯噔又噤了声,又打了帘子出去。
胤禛转过头就瞧见年清芷睁开一双明媚的清眸无辜地望着自己,他忙是尴尬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在一旁,“我……”
话到嘴头却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年清芷自然地接过话茬,“都劝您进些食您不听,这下可好。”
她将身侧的锦囊扯下,拉开一旁的细绳,“这个时候外头小厨房估计也停了,四阿哥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胤禛却还是倔强地摇了下头,“于理不合。”
“娘娘也不希望您饿着。”年清芷将点心塞在他手上,“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若是饿出病来了,娘娘在天上便也是要担心的。”
胤禛这才接过吃食,勉强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吃起来,“我此番模样,会不会凉了你的心和额娘的心。”
年清芷一愣,方才笑起来,“四阿哥若是不伤心才是奇怪呢,娘娘待奴才和德主子便是再差,可她对您是极好的,虽然她的手段狠辣,可不管怎么说她确实为您筹谋了很多事,也将您养成这般优秀的模样。关乎这一点,奴才是很感谢她的。”
年清芷话音刚落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她一愣刚想说话,胤禛却是用手臂紧紧地箍着她,低低地道:“清芷谢谢你。”
感受到肩头一片湿濡,年清芷抿唇笑着回抱起他。
***
慈宁宫中,莲花缕空香炉中袅袅。
苏麻喇姑坐在太皇太后床榻边翻着册子,一边翻一边念道:“李佳氏二小姐,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长相清秀,听说在京城闺秀中是极有才名的,尤其是她那一手的娟秀好字,一张帖子传出来引得各大闺秀争相模仿呢。您瞧这位如何?”
太皇太后却是不怎么认同,“女子贤良便好,若是读了太多的书反而心思太重,对太子无益。”
苏麻喇姑点了点头,又翻向下一页,“瓜尔佳氏大小姐,都统石文炳之女,听说这位小姐十五、六岁就跟着在家中主母管家了,德贤温婉的盛名在外,模样也是极好的与太子相衬。”
太皇太后微微眯眼回忆,“石文炳?是不是那个在汉人中颇有威望的那位正白旗都统?”
苏麻喇姑回道:“太皇太后果然不逊当年,依旧这般好记性,正是那位。”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是太子能迎娶瓜尔佳氏,便能增进满族和汉军八旗的关系,倒也是状美事。”
苏麻喇姑笑了起来,“看来太皇太后是满意这位小姐了。”
两人正商量着,胤礽打了帘子进来行礼,年轻英俊的脸上荡漾的全是笑意,“胤礽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
“还不快起来。”太皇太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随即吩咐一旁的宫女给太子端上冰镇的水果和夏日清爽的吃食。
宫女将西瓜葡萄切碎了放在冰镇的奶中端了上来,胤礽坐在座位上喝了一碗,浑身的燥热顿时下去。
苏麻喇姑将太皇太后扶了半坐起来,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个曾孙儿,“你老祖宗我受不起冻,便是大夏天也未拿冰块出来,热着太子倒是委屈太子了。”
“老祖宗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啊这都是太想您了,所以路上便走得快了些热得,到了您的宫里方才觉得舒爽了些。”
胤礽接过宫女手中浸湿的帕子稍微擦了把脸,便笑嘻嘻地凑近了太皇太后身边,“老祖宗这是在看什么册子呢?”
太皇太后示意了一眼苏麻喇姑,苏麻喇姑忙是将手中的册子翻到瓜尔佳氏那一页,摆出来给太子看,“你瞧着,这位瓜尔佳氏小姐如何?奴才瞧着与太子是极配的。”
胤礽匆匆看了眼,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给自己选太子妃呢。
脸上的笑忙是收敛了起来,嘟囔道:“不怎么样,也就一般,我不喜欢。”
胤礽看了眼太皇太后,怕她生气,忙是一道坐在了床榻边讨好地说道:“老祖宗,孝懿仁皇后故去才一个月,我此刻选妃实在是于理不合,而且我年岁还尚小,您着什么急呢?”
太皇太后叹了下气,“你小什么?你大哥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抱孩子了,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看你迎娶太子妃,虽是不急于这一时,但到底先将事情给定下。我就怕我这身子是挨不到你迎娶太子妃那个时候了,总要先帮你把关把关。”
她笑着道:“你老祖宗我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当年就是我选的你额娘,现在看看真是选对了,将我的小太子生的如此玉树芝兰。”
算算年纪太子也十七岁,他的父亲康熙可是十二岁便大婚了,如今选妃已是迟了。
太皇太后如此着急,也是因为算算自己时日不多,将太子妃定下来她才能安心故去。
胤礽拉紧了太皇太后的袖子,“老祖宗您说的什么话呢?您可是要长命百岁,活到我抱孙子的时候的。”
他的俏皮话成功将太皇太后给逗笑了,“就你嘴甜,我若是活到那个时候,可不成老妖怪了吗?”
胤礽笑眯眯地道:“老祖宗是神仙佛祖,才不是老妖怪。”
太皇太后点了下胤礽的额头,“你今日便是再油嘴滑舌,我还是要帮你将太子妃定下,待你皇阿玛回来给他瞧眼,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胤礽蹙紧了眉头,他虽是知晓婚事无法自己做主,可是没想到老祖宗这么快便要给自己定下,还如此执拗,看来他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可他心中还记挂着年清芷,依着清芷的身份是注定没法子当太子妃的,可在他看来名分并不有多重要,到底还是宠爱占了大头。
只要他护着清芷,任谁都不敢欺侮了她的。
胤礽软下了声音,“要定太子妃可以,但我想向老祖宗您要一个人。要是老祖宗将她赐予我做侧妃,无论是瓜尔佳还是谁的,我都依了老祖宗您。”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小太子这是心头藏了个人了?怪不得不肯要老祖宗给你定太子妃呢。到底是谁,你说来给老祖宗听听。”
胤礽脸一红,小声说道:“那女子原本是在承乾宫伺候的宫女,现在跟着四弟去了南三所,就叫年清芷。”
太皇太后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是个宫女?”
胤礽才德兼备,心高气傲,在她这个老祖宗心里便是天上神女都难配,没想到胤礽竟然看上了一个宫女,她当下就认定这宫女必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胤礽忙是解释,“老祖宗,并非是她有意,反倒是我的一厢情愿。”
“太子你还年轻,尚且不懂如何看人。”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此事老祖宗会放在心上的,待我瞧瞧这女子品性如何,再决定。”
胤礽笑了起来,“老祖宗也该信我的眼光才是,她那般的女子您看了也指定会喜欢的。”
***
太皇太后的懿旨来的时候年清芷是一头雾水,她与太皇太后只有寥寥几面之缘,还是那种她跪在地上太皇太后在自己跟前经过的那种见面,彼时却是忽然召见自己,让她根本猜不出来缘由。
年清芷被人带去了佛堂,那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太皇太后听说姑娘你是孝懿仁皇后的忠仆又写得一手好字,特地将你请来为孝懿仁皇后抄写佛经三册。这可是要呈交给太皇太后的,姑娘可要好好、细心地写。我可是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姑娘,若是一遍不够还可以第二遍,便是第二遍不行,还可第三遍,一直到姑娘你写好为止。”
这忠仆的称号勉强的很,写得一手好字更是天方夜谭。
年清芷不知晓太皇太后打得什么主意,但是怕自己迟迟不回去胤禛会担心,便轻声道:“既然是太皇太后的事,奴才必定尽善尽美办好。只是奴才毕竟是四阿哥的贴身宫女,可否请这位嬷嬷跟四阿哥说一声,切莫让他白白担心了。”
嬷嬷道:“这个姑娘可以放心,太皇太后已经派人去告知四阿哥了。”
年清芷点点头,随即便坐在案桌前认认真真地用左手抄写起经文来。
幸好得以前几年的训练,纵使左手写字做不到娟秀,但也能算得上工整了。
太皇太后隔着一个屏风过来瞧的时候,年清芷已经在案桌前抄了一个时辰了,她秀气纤细的背挺直着,婉转的眸光落在纸上,极其认真专著地抄着经文。
太皇太后轻声问着苏麻喇姑,“这一个时辰她一直这般抄着经文吗?”
“是,奴才看这姑娘性子倒是沉稳的很。”
“如太子所说,这姑娘倒也不差。能耐得下心思抄经文的,倒不是个浮躁之人。”
太皇太后眸光落在年清芷身上,随即手搭在苏麻喇姑手臂上,轻叹一声,“只是可惜了。”
年清芷抄写经文的时候,太皇太后也没闲着,派人将她的事查了个底朝天,自然是包括孝懿仁皇后想要将她献于皇上之事,皇上对她分明有心,可后来却是不了了之。
听说不仅太子待她好,四阿哥对她也异于普通奴才。
就是因为太好,所以更加不能将她赐予太子。
在这皇宫中最忌讳的便是真情,皇上对嫔妃可以有敬爱钦佩,可就是不能有痴爱。
瞧着早上太子提及年清芷的模样,让她不由想到了福临提及董鄂妃时的情景,她决不能让上一辈的悲剧在下一辈重演。
年清芷待在四阿哥身边总归是不妥,太皇太后侧头吩咐苏麻喇姑,“待她抄完了经文,便随便找个理由将她留在慈宁宫伺\\候吧,在我身边总归是安心些。”
胤礽那头更是一头雾水,没想到跟太皇太后提及了年清芷后,太皇太后便将年清芷留在了慈宁宫抄写经文,对将年清芷赐予他的事提都不提。
胤礽跑了慈宁宫好几回,百般磨她,太皇太后就笑眯眯地同他夸年清芷,“真当是个好姑娘,这一手娟秀的字,老祖宗我十分满意,将她让与你我实在是舍不得,就先留在我身边给我抄抄经文吧。”
真当把胤礽气得只能把委屈往心里面咽,若是在四弟那里倒还好说,现在如此总不能光明正大地与老祖宗抢人,还不得被诟病不孝。
现在他想去看一眼年清芷,都被那看守的嬷嬷驳回说,“太子殿下,恕奴才奉太皇太后的命在此看守。清芷姑娘正在尽心为孝懿仁皇后抄写经文,太子若是前去打扰,清芷姑娘恐怕就要重新抄写了。还望太子无论是看在太皇太后、孝懿仁皇后、还是清芷姑娘的份上,千万不要叨扰。”
直接被太皇太后摆了一道,胤礽真当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清,眼见着太子妃要定下清芷又被太皇太后给抢走了,是急得不行。
这个时候康熙病危的消息被秘密从前线传了回来,胤礽便也顾不得年清芷的事,与胤祉收拾了行装便上路前去探病。
走到半路却是被索额图带了奴仆拦了下来,劝说太子不要前去探病,恐怕此消息为大阿哥的阴谋。
这般时候显然是非常时刻,大阿哥与明珠皆在前线,一旦康熙真的病危,西北大军的操控权便直接落于大阿哥与明珠之手。
若是此消息真当是大阿哥故意放出来引诱太子前去,太子去了便是进了陷阱中,到时候国无皇帝与太子,大阿哥又手持兵权,这形势便显而易见了。
索额图见胤礽神情凝重,似乎是将话听进去了,便进一步劝说希望太子能够坚守在紫禁城准备登基事宜,一旦皇上的死讯传来,便立刻登基不给大阿哥和明珠留半分机会。
胤礽听及大怒,索额图这话已是将情况想到最坏,只顾及了他太子一人。
可到底康熙是他的皇阿玛,精心养育了他,他怎可不顾康熙生死独自留在紫禁城准备登基事宜,这必定会让皇阿玛心凉。
胤祉却觉得索额图说的有道理,便一同劝诫。
两人一同跪下求胤礽,胤礽迫不得已想了个两全的法子,只答应留索额图在京中削弱明珠人马,再带上一队军马以防万一,再与胤祉前去探望康熙。
康熙命人将病危消息传出去后便陷入了昏迷,经过太医们十天的诊治下终于将康熙从生死线强拉了回来,康熙睁眼未见到太子极是失望。
康熙本是觉得自己危亡,故而秘密派人传唤太子来,想要临终前嘱托他登基事宜。
却是没想到前去排查才得知太子是因为在京中纠集军队方才耽搁了路程,又听闻病危这段时日,索额图在京中大肆削减明珠的人,顿时怒极攻心。
太子与胤祉刚到达营中,康熙便怒斥两人皆无忠孝之心,又将两人赶了回去。
本来年清芷为孝懿仁抄写的经文都已经抄写好,呈交给太皇太后之后,太皇太后嘴中连不住地夸赞着她忠心耿耿是个忠仆。
然后又赏了她十册,这次是为皇上抄写。
年清芷总算是明白了,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打算放她回去,索性倒也不急慢慢来。
这一晚刘义却是悄悄地派人传了消息,说是四阿哥病倒了。
太皇太后看在四阿哥的份上给了年清芷几天假期照顾四阿哥。
年清芷重新回到南三所,刘声芳正在给四阿哥看病,瞧着她进来了安慰她道:“清芷姑娘不必担心,四阿哥只是劳累过度,歇息几天便可,只是建议四阿哥这几天先不要去上书房了,好好在房里歇息。”
年清芷向着刘声芳道完谢,便坐在床榻前照料四阿哥,这一年四阿哥成长的飞快,几日不见他脸庞的轮廓更加明显了些、也更加瘦削了些。
孝懿仁皇后去了之后,胤禛便没日没夜地学习,恐怕也正是因为这般所以病倒了吧。
年清芷微蹙着眉,念叨刘义,“怎么也不劝劝四阿哥,这用功也该劳逸结合才是。”
刘义被年清芷念叨得苦着脸,“清芷姐姐,这也要四阿哥听奴才的才是,本来这院中四阿哥就只听您一人的,您走了之后四阿哥便谁的劝说也不听了,奴才说多了四阿哥还嫌奴才唠叨。”
年清芷轻叹了一声,她被强留在慈宁宫也是没法子的事,“罢了,待四阿哥醒了,我与他说道说道。”
一旁看着的秋兰却是忍不住了,小声嘟囔着说道:“清芷姐姐,四阿哥不是为了功课累倒的,往日四阿哥虽也是极为用功,但到底也没出现过这般情况。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