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道,“爹以后会听言儿的话,少饮酒。”
言儿点头,信了他爹的承诺,“好,爹想喝酒的时候,还要配上娘的拿手小菜,娘说了,空饮也伤身,爹要保重身体,和言儿一起保护妹妹和娘亲……”
“自然。”他站起身来,下意识将我揽入怀中,“制得一手佳酿,又做得一手好菜,爹能娶到你娘,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聆伤者心上秋,
酿人间忘忧兰”
如铃兰一生之贤。
第95章 叶韶番外 终章
我记得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女子,初见面时便吵着要以身相许, 如今我终于做好准备来娶……
是她食了言, 还是我失了约。
我抬头堪堪望了望衙门后院棵棵参天梧桐大树,曾盲目自信这么多的梧桐树,既引来了金凤凰, 又何愁留不住她这个比凤凰还厉害的小女子。
她好心提醒过我, 说“你再不娶我, 我就要飞走了!”, 那时我只当作笑言,一笑置之。
她从琅山庄二霸成为衙门庄五妹后,我一直觉得既被她赖上了,就很难再撇开了,无论我们是什么,都会有大把的来日方长。
她不明真相拿着浮尸身上的绣帕警告我不许收别的姑娘的贴身物件,想要的话她可以亲自绣给我……
她为帮查案身着浮夸男装叱咤在风月场上,花言巧语瞎话连篇, 哄女人的功夫让人甘拜下风, 却对着我轻唤“沐萱”毫无抵抗能力,笑得温婉……
她看着满身批毫的上等洞庭碧螺春, 嫌弃得抬手就倒了出去,又在知道一杯价值不菲时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满脸无辜……
她不满杜轩诬陷我为淫贼,出手教训,大道理讲起来一套一套, 口口声声护短,说别人欺负她家大人不会骂人……
她敢爱敢恨性情中人,看不了杜鹃一案无辜牵连的人,闷闷不乐不得开怀……
她为寻香包深夜把衙门翻了个底朝天,一脚从假山上踩空掉下来摔伤手臂,还气呼呼赖她大哥少咒她就不会有事……
她的“鹅鹅鹅,曲颈用刀割……”有着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的魔性,在秋日暖阳的梧桐树下散着三千青丝回头冲我轻挑眉梢,妩媚一笑,逆光下有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容颜……
她好奇将混有楼杦香灰毒的茶水喂给了后厨溪秋买来给画言炖汤的鸭子,被毒发的鸭子溅了一身一脸血还声称是鸭子先动的手,对着她二哥的质问卖乖蒙混,说那只鸭子可能是为衙门捐了躯……
她挑战画言,放下大话说要是输了就从船上跳下去,无奈画言让她,她也不成器,干脆耍赖,拉她上岸猝不及防被她光明正大地偷亲,还没等我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就得瑟地撞上了岸边的大柳树掉进了水里应了先前的验……
她拿着插着几十串糖葫芦的稻草架子,走在街上逢人就发,好像要把自己的开心分给每个人一样,还时不时的摇着手里的糖葫芦架子,兴冲冲朝身边的路人炫耀这是她家大人买给她的……
她坐在厨房门口抱怨阴雨连绵会弄湿她最后一双鞋子,理直气壮地指责她大哥不关心她为她加衣添衫……
她调皮弄湿了画言的古籍被追着教训,罚抄,冰天雪地和三哥打雪仗打到了假山上,对着画言伸手拉她下来时小心翼翼地无辜发问,“今天是捕头?还是姐姐……”……
她为贫民劫了蕃国进贡给朝廷的镖车,她直,侠义,却也认定的事情倔得不肯回头……
她重遇庄盛夏,被强行撕开多年的真相而崩溃大哭……
我遭追杀时,她为护我而不要性命……
无论她,多么能出幺蛾子。
我以为啊。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是生命里再习以为惯不过的日常了。
我的沐萱,衙门的庄五妹,就应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可爱。
她在那年初秋时分突然出现,走进了衙门,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进我心里,我无法控制自己地关上了心门,不想再将她放出去。
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真是又惊又喜,我迫不及待地与画言说,画言提醒我若是想好,就不要再久等。
可她推门而入,下着极大的决心想要去寻回娘亲,以释多年心事……
我想等她打开心结。
我习惯了,包括衙门里每个人都习惯了宠着她由着她惯着她。
所以她说要留在云家,我说好,如果你想回,大人来接你,回家……
回我的家,去见我娘,娶你,让它成为你以后的家。
这后半句话,我咽了回去。
在真的做到之前,我不想作无谓承诺。
可我不知,那一刻自己不屑许下的承诺,自此便再也没有机会作了……
后来她在我怀里大口吐着鲜血,拧着她好看的柳叶眉蓦然地笑,“子陵哥哥,嫁给你太难了,世不太平不成家,平定天下之事,我终究是帮不上忙了……”
听到这话时我的心都要碎了。
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曾经说出的那么不可理喻的混账言论……
我极不愿在这时对她表明心意,无论我多么认真,一遍一遍说着喜欢,都会被她当做是其言也善。
她在我怀里离开的那一瞬,我觉得半边天都塌了,眼前漆黑一片,说不出是胸口哪里的地方痛得几近窒息,我抱着她,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处理好丧事后,我在房里空坐了许久,好像上一刻她还在这间屋子里缠着我教她读书练字,又好像下一刻她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颗小脑袋来对着你坏笑……
画言推门进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由着她动作,心里很空,很痛,空的麻木,却痛得痴缠。
她将手帕递过来为我擦了擦满目的狼狈,我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忽然想起,有人曾承诺我元宵时节会将绣帕赠予我手……
我下意识地伸开手掌,空荡一片,不见丝线。
你说送我绣帕,在哪里呢。
人世都有一报还一报之说,若说沐萱是我的劫,那画言便是我的报。
她随我来衙门后,衙门上下和良辰县百姓尊她敬她,各地匪贼霍乱都怕她惧她,远近大小官员欣赏她,我的各个老师都喜她宠她。
秦老师那时问我,你把你的柽儿借给我……
我无言苦笑,说即使是我的柽儿,我也做不了主啊。
那时她立于我身前,说出的话,让我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她说,“老师有求,画言自当全力以赴。”
“但师兄刚刚经过这次事情,便是一个提醒,他虽受皇上圣宠,却也树敌良多。”
“老师,您的身边有很多再优秀不过的门生,而师兄身边,只有我。”
“柽儿自小孑然一身,识得师兄后来了衙门,如今这衙门里都是我想保护的人。”
“承蒙老师厚爱,柽儿不愿意为老师锦上添花,但若有一天老师需柽儿雪中送炭,柽儿必定万死不辞!”
她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担着千万斤重的责任。
我忍不住别过头掩饰自己止不住湿润的眼眶。
上天带走了我的子晴,却又送回了一个画言。
她这一生尽是清苦。
我原以为,带她回来是为她安定,却不想成了她珍而重之以命相护的牵绊……
她心怀天下,一心助我成就太平盛世。
她心怀一人,得来的却总是自以为是。
她心疼铃兰,绝手成全。
她自知命不久矣,还要尽最后之力换所有人太平。
没有人知道她那一身的武艺是如何那般行云流水,没有人想过她下刀剖解尸身时是如何拿稳的刀具,没有人问过她父母何在家中几亩田地……
甚至我带她离开,她不愿衙门弟兄伤心难过,都未曾敢告诉过任何人原因。
她向来事事处处力求尽人心意,只是最后她唯一无能为力,只对了一人残忍。
画言啊画言,你何以对师兄如此残忍呢……
我眼睁睁看着她,知道她要永远离去,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刻离去,活下去的人才最痛苦。
后来我想,画言对我残忍,大抵是为我做了许多事,这声“师兄”该承担的代价就是这些吧。
若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带她回衙门。
清宵成了家,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儿子少年老成,严谨认真中带有些许执着性情的模样像极了他自己,女儿调皮捣蛋,古灵精怪,被衙门弟兄们说是像极了沐萱,喜爱到宠上了天际……
他本不该得知真相,可他该解开心结。
如此才不负爱着他的那一人的情深。
画言需要的男人,是无论她再怎样冷淡,怎样赶他走,再失望心灰意冷,他也会依然坚定不移地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曾离开。
他不是,亦无法做到。
如今他只需好好爱护妻儿,尽全力保一方百姓,这是他的责任,也是画言对他的期望。
沐萱死时,我觉得半边天都塌了,幸然还有画言在我身边,而后来,她也走了,整个天都塌了。
我多次拟折上奏请辞,皇上不允,让陈知府代我事务,给了我一年之期。
一年也好,两年也罢。
我都不愿再一人接案,没有沐萱歪打正着,没有画言商榷细节,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可悲又可怜。
良辰县东边有一座山,名为琅山,山上红梅林里有一座坟。
良辰县西边有一方坡,是为后坡,后坡的桃花树旁有一方冢。
一座山一方坡,葬着我最心爱的人,和最心疼的妹妹。
而我,年少时失了子晴,后来失了沐萱,末了,又失了画言。
酒为欢伯,未能除忧,亦难来乐,饮尽千坛,真是又苦又涩。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卖萌打滚求收藏:
《一顾千里遇太医》
文案:
宋太医常常面对后宫医闹,不怂不气出口狂怼气得妃子跳脚。
宋太医常常出口呵斥皇上,皇上却不恼不怒还得赔着笑。
这年头做太医不都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生怕一句话不对就得被威胁提头来见以死谢罪?
宋年做太医到这个份儿上,真的是天下医者一大骄傲。
毒舌太医vs闷骚少将vs软萌皇帝
宋太医处世原则:怼天怼地怼皇上,凶你凶我凶大家。横批:不敢还嘴
(听我的好不好?收藏一下《一顾千里遇太医》,我觉得这个事情不需要讨论,我说了算好吗?我觉得挺好看的,我觉得你们也能这么觉得……)明学完立马捂脸遁走……
第96章 终章 初见
隆冬大雪,寒风凛冽。
一白衫男子, 身背包袱, 自风雪处走来,像是跋涉回乡的游子,又看不出周身疲惫不堪, 像是赶考归途的书生, 却看不出满眼迫不及待见到心爱之人的喜欢。
那一袭白衫在雪地里本不显眼, 可那一身温润的气质, 却越发与天地衬出一股气宇不凡。
他抬头朝前方望了望,深色的眸子里有些踌躇满志的星光,又带着闲散游乐的潇洒,低头轻笑了一声,自顾念了一句,“快到了……”
一阵疾风骤来,吹得满地的积雪迷了人脸,霎那间一股黑压压的人群从四周围了过来, 黑衣蒙面突兀不已, 手中的大刀比这雪地还要晃眼。
“把你身上的值钱物件都乖乖拿出来!还有那个包袱,给我打开!”劫匪中有人冲男子喊话。
白衫男子愣了愣, 继而取下了肩头的包袱,不慌不忙地放在了地上,淡然道,“在下不过一介书生,身无长物, 这包袱里也不过是些文本书卷,各位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少废话!给我搜身!”劫匪头子朝手下吩咐道。
接着便有人过来翻包袱,也有人来搜身,白衫男子望着,未作反抗,明明是文弱书生的打扮,却周身一股不畏不惧不恐不惶的气场,在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各位是混哪个山头的?这个地界的话……除了豹头帮,就是浏城寨了吧?不过近日里来,豹头帮的大当家得了蛇胆疮,日夜剧痛难忍,全帮上下都在忙着给寻医问药,而浏城寨的寨主最近与朝廷谈了和解条件,正忙着整理寨务,上报人员……无论各位是哪家的,好像此刻出来劫路,都会坏了帮寨规矩吧……”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劫匪头子提刀架在男子脖颈之上,恶狠狠威胁道,“你是谁?!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白衫男子不屑轻哼一声,正欲开口,却忽听“叭叭叭”几声,黑衣蒙面的几个人突然掩面而倒,几颗石子滚落在地。
白衫男子抬头,只看见一个黑影行至跟前,如移形换影般迅猛,还未等劫匪头子提起刀就一把掠走了他手中武器,刀刃翻转,换为刀柄,拍在他头上,劫匪头子吃痛,下一刻又被刀柄拍在背上,手上,腿上,最后被一脚踹倒,刀也紧随其后被扔了过来,砸得脑袋又是一阵懵圈。
一群人抱头鼠窜,瞬间在风雪口处跑得没了踪影。
天地间重归宁静,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北风。
白衫男子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长发高束,冷剑寒装,是位女侠。
女侠弯腰捡起地上被翻乱的包袱,稍作整理,拎在手中,递了过去。
白衫男子怔了怔,有些迟疑地接住,抬手施礼,“在下良辰县县令叶韶,多谢女侠解围之恩。”
女侠未语,神色探不出任何悲喜,极为清冷寡淡。
叶韶毫不在意,反倒大大方方地上下打量了女侠一番,抬手掸了掸衣角的飘雪,蓦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