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焰烈火——空空如气
时间:2019-08-31 08:28:05

  “爸,你这都没看出来吗?还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刚才差点就要被她打死了!”汪静檬刚才战战兢兢地去摸她自己的右耳,幸亏耳朵还在。不过耳洞上的大耳环早已不翼而飞,耳垂部位一直在淌血,她看了下右手上沾到的鲜血被吓得六神无主,眼前看到汪永贤过来,这才放心不少,迫不及待地控诉周遇宁的罪状起来。
  “遇宁,静檬再是个不对,你也不应该动手伤人。”杨舒莉看到惨不忍睹的墓碑,其实心头就已经明白大半了,显然是汪静檬挑衅在先,周遇宁才会失控动手。墓碑上的头两个字虽然被周遇宁用手心用力揩过稍有模糊,不过性.侵这两个字还是看得出来的。杨舒莉虽然从来没有喜欢过周邵华,可是也知道周邵华为人本分自视清高,只是苦于证据确凿才没办法洗脱罪名,毕竟是一起生活过多年的亡夫,周邵华生前也是尽足了身为丈夫的本分,她看到那两个字心头也被刺痛得不轻,眼前借着责怪周遇宁,其实是在指责汪静檬的不是。
  “是的,遇宁,你也知道静檬骄经常口无遮拦的,你没必要放在心上。毕竟是自家人,姐妹间即便闹个口角不快也正常着,你下手实在重了点!以后下不为例!”这还是汪永贤第一次板着脸色训斥周遇宁。
  都说后爸后妈难当,过去的几年里汪永贤和杨舒莉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从来不会对对方的女儿疾言厉色,就怕外姓孩子心里记仇。
  杨舒莉本来是拐弯抹角指责汪静檬的不是,没想到汪永贤接着她的话头训斥周遇宁起来,她被汪永贤气得不轻,只是面上没有明显发作出来而已。
  “爸!你不知道她刚才有多凶,看到我像是杀父仇人似的,直接按着我的脑袋往墓碑上撞去,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不是残疾就是被撞死了!你看看我这耳朵,她直接一把把我的耳环扯掉了,痛死我了!”汪静檬难得听到汪永贤愿意维护自己,继续添油加醋地控诉起来。
  “遇宁,你真的拉着静檬往墓碑上撞去?”杨舒莉见周遇宁一声不吭,再沉默下去什么不是都要周遇宁背锅了。汪静檬的嘴巴可信度并不高,而且看她额头上压根没有外伤,只要周遇宁稍加否认就行。杨舒莉心里焦灼,面上还是尽量公平的询问起来。
  “是。”周遇宁到现在就说了这一个字,杨舒莉本来帮周遇宁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完全用不上了,她心头又气又恼,干脆闭嘴了。
  “爸!你看她都亲口承认打我了!她这么凶,我最近都不敢出门了!谁晓得她哪天会不会又发神经来打我!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报案,这都已经是重伤级别了!”汪静檬喋喋不休地嚷嚷起来。
  “都是自家人,报什么案!还嫌不够丢人吗?”汪永贤立马驳斥了汪静檬要报案的要求。
  “我这是为我自己报的案吗?以她这么个暴力的性子,不吃点苦长长记性,我倒是要看看她以后会不会胆大包天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整天说把我惯坏了,我看真正被宠坏的是她吧!”
  被汪静檬这么夸大其词地假设了下,汪永贤也皱眉沉默起来。汪静檬耳垂上血.腥的伤口他是看到了的。其实不单汪静檬被吓得不轻,看到周遇宁这发红凌厉的眼睛,连他都觉得渗人。汪永贤开始犹豫自己对周遇宁宽宏大量是不是反倒会害了周遇宁。
  即便他只是周遇宁的后爸,他也有职责和义务管束好周遇宁的。
  “故意损坏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不知道在逝者墓碑上泼漆出口辱骂会算在什么程度里?”一直沉默的沈程忽然不咸不淡开口。他一开始没作声,是因为这事纯粹是周遇宁的家庭纠纷,他一个外人不便擅做主张。眼看着汪静檬得寸进尺起来,他看不过去才出口干涉。
  沈程一开口,汪永贤的注意力才真正转移到墓碑那边,上面的涂鸦内容的确不堪入目。汪静檬毕竟是他结发妻子的独生女,刚才一看到汪静檬身上血迹斑斑着,他担心得厉害,直接无视了汪静檬泼漆墓碑的琐事。
  “我猜这个手提袋里的另外一瓶是油漆稀释剂吧?你在泼漆前就已经想好了提前规避这个罪名的方法,看来你是提前认真研究过泼漆墓碑的后果,想得挺周到的。”沈程盯着汪静檬不冷不热提醒起来,语气不掩威胁。其实泼漆墓碑在现实中挺难量刑的,对应的法律条规很难被执行,不过他笃定汪静檬和汪永贤他们压根没听过这些条例,所以直截了当地威胁汪静檬起来。
  被沈程一言中的当众揭穿,汪永贤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汪静檬,他没想到自己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孩子。汪静檬本来只是想着在汪永贤过来之前销毁她自己的作案证据,的确没研究过泼漆墓碑的法规条例,眼前听到沈程口中提及的条条框框法律,她生怕自己会因此被判刑,吓得心惊肉跳,这才没有继续作妖,捂着她自己的耳朵接连喊痛起来。
  “你们两个都有过错!这事就这么算了!舒莉,我先送静檬去医院!你有空也多和遇宁谈谈心,我是外人不好说她!她这性子再惯下去以后也容易闯祸!”汪永贤冷着脸色朝杨舒莉甩下一句,然后扶着汪静檬往台阶那边走去。
  两人结婚重组家庭五年以来,汪永贤还是头一回和她说这么生分的话。他前脚刚走,杨舒莉被气得血压都高上来了。她走到周遇宁面前,难得板板正正无比安静地盯着周遇宁看了起来,数秒过后才开口,“宁宁,你是不是非得折腾到我和永贤离婚才罢休?”
  周遇宁没有开口,只是漠然地看了杨舒莉一眼。
  杨舒莉被周遇宁看陌生人似的眼神扎得无比心寒,眼前这场闹剧虽然是汪静檬挑衅在先,周遇宁也未必没有别的念头,无非就是在她和汪永贤中间埋根刺下去。杨舒莉一想到刚才汪永贤冷言冷语和自己说话的难堪场面,气得呼吸都不舒畅,她盯着周遇宁冷冰冰开口,“如你所愿,以后我和永贤再也不会多管闲事喊你回家了!你也不会再遇上汪静檬!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杨舒莉说完后这才转身,掩面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
  沈程刚才看周遇宁已经冷静回去,就已经松手回去,只是和她并排站立着而已。
  等到杨舒莉离开后,他过去把地上乱扔的白菊花收拾好放回到墓碑前面,然后拿了汪静檬拎过来的纸袋子,里面果然如他所料,有瓶稀释剂和一条干毛巾在那里。沈程拧开调试好的稀释剂倒在毛巾上,开始去擦洗被红字喷的面目全非的墓碑。
  他把墓碑上面擦拭干净后,又走到周遇宁面前,示意她伸手。刚才她用力揩过墓碑上面的大字,两只手都被红漆沾得挺惊悚的。周遇宁木偶似地任由沈程把她的双手擦拭了好多遍。
  沈程收拾好这一切后,周遇宁这才如梦初醒地走回到墓碑前面,伸手碰触了下已经被沈程擦拭干净的墓碑,她也仅仅是抚触了下墓碑边缘,然后把沈程收拾好放着垃圾的纸袋提着往外面走去。
  走回到山脚下的停车位那边,她这才开口道歉起来,“刚才——对不住了。”是指喊沈程过来撞上她这些乌烟瘴气的家事,这并非她的本意。
  其实该道歉的并不是她。
  她这会虽然头脑清灵身体也没有大碍,不过气色还是看着很差,加上昨晚没有休息好,眼睑下面隐隐发青,长长的卧蚕看着比平时要明显不少。
  她向来沉得住气,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凡事都藏在心里,即便就在一刻前,她被她唯一的至亲毫不留情地抛弃,所谓的好自为之,其实是正式通知和她划清界限。然而从周邵华墓碑走回到这里的短短时间,周遇宁就已经敛收好了情绪。
  显然,这么多年,她应该都是这样过来的。
  只不过刚才汪静檬的口无遮拦刺到她的忍耐极限了而已,她才会突然爆发,那也是人之常情。反倒如果长年累月一直积攒着没发作过,才会更危险。
  雨势虽然不大,不过两人呆在雨幕里已经个把小时了,脸上头发上已经湿漉漉起来。
  “没事。”他淡淡应了一句,“走吧。”
  “嗯。”她声音其实隐有发抖,只是被她自己勉力忍着才没有很明显。他本来就比她高一个个头,两人站得近,他这会站着的角度无比清楚地看到她濡湿的长睫毛飞快地上下扑动着,像是奋力挣脱牢笼的蝴蝶之刃。
  她知道他留意到了自己的异常,神色如常地解释起来,“雨水滴进去了。”说时抬手去搓她自己的眼睛。她的手指离她的眼睛不到几公分距离,沈程忽然想起她的手上刚被他用化学稀释剂擦洗过不能碰触眼睛,他自己的手也是。
  沈程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忽然揽在她的后背往他自己的肩处一带,她气力不稳,被他轻而易举地揽到他的胸口前面。下一秒,被她迎面贴到的地方就被濡湿了一片,很快往四处氤氲扩散出去,还带着滚.烫的热意,缓缓的往他的心脏深处蔓延过去。
 
 
第50章 
  随着电闪雷鸣起来, 本来飘着的绵绵细雨突然变成了瓢泼大雨。
  没几分钟, 两人浑身上下都淋湿透了。
  也得亏这突然变大的雨势,周遇宁从他胸前挪开站直回去,雨水像断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滴落下来, 她倒是明显自在不少。
  “先回去吧。”他没有多说其它, 说时往主驾那边走去, 周遇宁的车钥匙本来就还在他手上。
  周遇宁点点头, 往副驾那边走去。
  半个多小时后, 沈程就开到了周遇宁住的小区里。
  进去房门前, 周遇宁去按指纹锁,忽然提口和沈程说了下门锁的密码,“我明天下午可能会出差去外地, 你这边的事情要是没处理好, 继续住我这好了。”
  现在这门锁牢固着,要不是看她神情恍惚整个人都挺消沉的,其实他更愿意去住酒店。如果她自己都不住这里,他当然不会涉足她人的住处。周遇宁特意提口,也是她的一片好意,沈程就应了一声,“恩。”
  进去后, 周遇宁去拿了一套衣物给他,其实还是之前周邵华的那套,沈程也懒得把身上这套衣物再扔进洗衣机里干烘,这次倒是接过去了。
  看得出来, 周邵华体型和他差不多,所以衣服的尺码是刚好合身的。等他换好衣物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周遇宁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趁他在浴室里换衣物的时候,她也动作迅速地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回去。昨晚她其实一共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到这会身心俱疲,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周遇宁本来想着闭眼休息下,没留神就睡过去了。
  沈程看她右手一直捂在腹部上,其实她早上刚刚大病一场过,虽然恢复神速,好歹还在生理期里,又淋了个把小时的雨水,脸色看着还是很苍白。沈程看了眼床上的蚕丝被,直接拿过来盖在她身上。蚕丝被本来就不重,他盖过去她也没察觉。
  周遇宁一觉醒来,外面还是狂风大作,天色是早已暗下来了,她看了下时间,都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她忽然想起没关窗的阳台,估计雨水都要飘进来了。周遇宁随手把身上盖着的蚕丝被往边上一放,起来大步往阳台那边走去,没想到阳台那边的窗门都已经关回去了。
  周遇宁看了眼侧边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狐疑地伸手去推了下,本来卡顿很难完全闭合的这扇窗户不知何时能自如轻便地关回去了。这扇窗户已经坏了大半年,她一直没叫人来修,所以从来不会去开,一遇到大雨天,没关严实的缝隙里就会漫水进来,她只能拿拖把放在这扇窗户下面的地上去吸水。
  她把窗户关严实回去,看到浴室里有光亮传出来,周遇宁干脆转身去了浴室,正好看到沈程蹲在盥洗台下面的逼仄空间里,看样子是在拧回盥洗台下水道管子的接口。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大坨头发之类的脏污,显然是他从从盥洗台下面的排水管里捞出来的。盥洗台的出水口好几个月前排水就很慢了,不过她之前刚毕业的时候为了省钱租住过很多个人一起合租的农民房,房间小的只能够放一张床,更不用提很多人一起合用的浴室的卫生状况了,所以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便。
  周遇宁以前家境不错,不过之前的几套房子全都被仓促卖掉用来赔偿所谓的受害者了。再后来杨舒莉和汪永贤再婚后,周遇宁一个人在外地念大学的城市呆了四年,杨舒莉给她的银行卡她从来没动用过。她把能拿的奖学金都拿了,减去学费和生活费后还有结余,加上她自己常年家教各类兼职的积蓄也不少,虽然过得比同学奔波劳累很多,几年下来倒是攒了一点小钱。工作后又节衣缩食了大半年,她就用手头的全部积蓄按揭买了这套相对便宜的小房子,对她来说,能有个独立私有的空间就够了。
  周遇宁在物质条件方面几乎没什么欲.望,连带着对基本生活的细节需求都没什么要求。
  沈程把接口拧紧以后,从盥洗台那边的狭窄空间里出来站直回去,他的手上还沾着不少脏污。
  周遇宁十分过意不去,赶紧递了洗手液过去道谢起来,“麻烦你了。”
  “没事。”沈程按了点洗手液在手上,侧身利索洗手起来。
  周遇宁闻到厨房间似乎有传来类似红枣之类的香味,她又狐疑地转身去了厨房,看到几乎没用过的高压锅里炖着东西,看样子是已经煮好一会了。她把锅盖打开,里面是熬好的一锅红枣红豆粥,旁边还放着一大袋东西。周遇宁打开去看,塑料袋里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都是厨房日用的食材。她平时几乎不开火做饭,所以沈程第一次在她厨房里倒腾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可以下锅的食材。
  他之前从浴室里出来后,周遇宁明显睡得很熟,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醒过来。他就开着周遇宁的车子按导航去了最近的超市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回来,结果周遇宁还没醒来。他又听到外面阳台上的窗户被狂风吹得簌簌作响,去关窗户的时候留意到侧边的那扇窗户怎么都关不严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顺手把那扇窗户下面卡顿的凹槽修理了下。
  周遇宁拿起勺子给她自己盛了半碗尝了一口,红枣香里夹带着红豆香,她带了眼旁边塑料袋里放着的东西,头一回觉得她自己的住处有了家的气息。
  家是什么,在周邵华去世后,这个词就从她的记忆里抹掉了。她节衣缩食买的这个住处,不过是想要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而已,可以冠冕堂皇地拒绝杨舒莉要求她搬去和汪永贤他们住一起的理由。所以一切从简,她从来没有在她自己的住处上花过心思。可是眼前喝着碗里的红豆粥,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时隔多年后,她头一回想到了家这个遥远的名词。
  她自认为不是矫情的性格,碗里的红豆粥还没喝下几口,她就觉得雾气朦胧地快睁不开眼睛,是这红豆粥还太烫的缘故,她心想着。
  “红豆熟了吗?”沈程洗好手后从浴室里出来,站在厨房门口随便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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