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媚眼抛过去,杜清翰的脑子忽然混沌起来,什么鬼呀妖呀的都忘了,女人的一张脸在自己眼前虚晃着,只觉得她现在美得不像话。
他双眼放着空,嘴里嗫嚅着,迷茫道:“啊?”
等女人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脸,他才慢慢清明过来,握住她的手道:“怎么醒这么早?”
女人咯咯娇笑:“您这是睡迷糊了,一大早的让人瞧见您从我房间里出去也太荒唐了,还不赶紧回去?”
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六点多了,杜清翰虽然有点舍不得,还是踩了拖鞋出去。
他们家虽然没有什么家风可言,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
杜清翰刚出客房,就看见不远处王妈正拿着拖把拧水,桶里的水浑浊带黄,还飘着两根半黄半青的草叶子。一大早被人撞见,杜清翰咳了一声,问:“王妈,怎么这么早拖地?”
王妈对他混乱的私生活早就习惯了,虽然很看不上他这一点,还是谦卑道:“走廊上有些泥水,我上来看见了,顺便拖一下。”
闻言杜清翰往那个桶里看了一眼,下意识问:“怎么有泥水?”
王妈摇头:“就在从您屋子到四小姐门前这段路上,隐隐约约像是一排脚印,我也正奇怪呢。”
正说着,她眼尖地看见杜清翰的拖鞋上沾了些泥,犹豫地指了指:“杜先生……这泥,是您踩的吧?”
杜清翰闻言去看自己脚底下,果然沾着些黄色的泥,已经是半干状态。
昨晚他摸黑出来,也没注意鞋上沾没沾泥,可就算上面沾的有泥,他去杜清眠屋子前面干什么?小可的客房就在他卧室旁边,要想到杜清眠门前,还得往这边再走一段,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去过?
他瞪了王妈一眼:“什么我踩的,昨晚我一直在自己房间没出来,别说浑话。”
说着转身走了。王妈以为是他抹不开面子,摇摇头没在意,拧了两下拖把,忽然又停下动作惊疑起来。泥印子一直踩到了客房里面,却在四小姐门前停下。半夜他去客房就算了,去四小姐门前观望什么?
难道这畜生……
王妈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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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来,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早餐,中式的西式的都有,都是王妈为了照顾杜清宁挑剔的口味儿练出来的。
杜清眠慢条斯理吃着,明明动作看起来没那么粗鲁,桌上的食物却在半小时内风卷残云般没了。
她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
印象里她待遇最好的时候是五岁之前,师父每天去给她找奶喝,半山那头怀了崽的母老虎没少被打劫。五岁之后教了她点本事,认为她有自理能力了,师父就再也没管过她,让她自己去觅食。
刚开始也是野果子老虎奶凑活,后来才学会摸鱼打鸟,捏道符烤了吃。
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她从没过过,更别提东西还挺好吃,杜清眠心情一好,冲王妈和善的笑了笑。
从昨天姚诗岚几个回来起她就一直冷着脸,这么一笑,王妈有点受宠若惊,但看着餐桌旁黑着脸的母子俩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收了盘子道:“我再去厨房准备。”
又问了杜清眠一句:“四小姐还吃吗?”
“饱了。”
王妈点头离开。
闺女还在床上瞪着眼不能动,姚诗岚见她进了厨房,忍着饿意问杜清眠:“眠眠,你生气也气过了,能把你三姐放了吗?她眼睛一晚没闭,阿姨心疼。”
杜清眠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把那符撕了?”
姚诗岚呆住:“撕了就行了?”
杜清眠喝了口水,准备起身去练功:“我没她那么歹毒。”
杜家别墅大,花园也大,虽然没有山上那么宽敞,比起录像里的大多数房子,已经很让她满意。
杜清眠在庭院里打完拳,开始在花园里呼吸吐纳。
杜家别墅位置幽静,周围半个工厂都没有,绿化基本全方位覆盖,所以早上的空气不错。杜清眠闭目打坐着,有人在她身边停下。
是昨晚那个女人。
女人笑着看她:“小妹妹,昨晚睡得好吗?”
杜清眠嗯了一声。
“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没有。”
女人点了点头,还是一副笑脸:“你这是练功呢?我以前都以为这是耍人玩的把戏,说起来以前……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吗?”
杜清眠不想搭理她。
当鬼的有一个挺讨厌的臭毛病,特别爱跟活人说话,带着以前是老乡那种热切。她在冥山时被不少鬼魂骚扰过,是以在捉鬼打鬼这方面进步奇快。
尤其是女人这种能化形的,已经经历过挺长的透明期,说话没人理,碰谁碰不着,化了形更烦。
“我以前可漂亮了。”
杜清眠敷衍道:“你现在也挺漂亮的。”
女人捂住了脸,眼里流出两行泪,“没有,没以前漂亮了……”她的手指从脸颊上抓下去,在皮肤上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血泪混在一起流下,她的脸上布满伤疤和悲愤:“我以前特别漂亮,现在不行啦,昨天晚上有个臭男人被我吓的晕过去,以前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他晕过去是因为害怕,跟你漂不漂亮没关系。”
花园里,穿着红色裹身裙的女鬼捂脸哭泣,血泪顺着脸颊脖颈隐没在红色的裙子里,光裸的脚底下却洇出黄色的泥水,把略显干燥的地面洇湿。
她几步不远,身形单薄的长发女孩儿撇着嘴角,盘腿打坐似乎在闭目养神。
女鬼放下手,血和泪一齐收起来,看着她道:“我就说你不简单。”
杜清眠:“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会法术,会干涉我吗?你有能力捉我吗?”
杜清眠终于睁开眼看她:“别打扰我修炼。”
女鬼在她身上看到一种熟练的不耐烦,好像下一刻就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举动。她久违地感到头皮一凉,转身离开:“那你先修炼。”
女人经过大厅的时候冲杜清翰抛了个媚眼,便回客房去了。
杜清翰本来想叫住她一块吃饭,看了眼旁边低着头一脸阴郁的妹妹,打消了这个念头。
喝粥的时候啪嗒一下掉了勺子,他气虚无力地弯腰捡勺,心想刚起床头脑不清楚的时候都没感觉,怎么这会儿不舒服了。
看来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旁边姚诗岚在规劝杜清宁,让她不要这么沉不住气,碰见杜清眠就开火。
杜清宁顶着黑眼圈,也知道自己再去找杜清眠讨不了什么好处,就是吃了亏气得发狂。
姚诗岚慢慢道:“你别跟她置气,她最好一直住在这儿,纵她本事再大,时间长了,她就会知道她根本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抢不了。”
十六年过去了,杜国华几乎从家里消失,杜清眠于现在的杜家而言,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杜家的朋友不会认可她,杜家的事业更不会认可她,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十六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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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栀柚、一猫一狗的地雷
第5章
过了好些天,杜清眠对杜家的情况大抵熟悉了,问姚诗岚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杜国华。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杜国华也还是杜家支撑下去的象征,老朋友们偶尔会去看看他,护理的病房外也有好些人看顾着。
杜清眠上次露过一手,看起来不太像能让她拿捏的样子,姚诗岚现在一心想把她杜绝在杜家的社交圈之外,好几次都以不方便为由否决了。
这天的餐桌上,杜清眠终于没再提起去看杜国华的事儿,姚诗岚以为她识趣了,笑道:“你父亲现在身体不方便,见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让他好好清静清静。你也十六岁了,该懂事了。”
该懂事了。
这句话几乎成了姚诗岚的口头禅,动不动给她来上一句,好像她多不懂事似的。
杜清眠嘴角略略撇了一下,什么都没讲,兀自吃饭。
过会儿杜清翰还没从楼上下来,姚诗岚奇怪了:“这孩子怎么了?最近公司也不去,门也不出,天天在家闷着,闷在家里能生钱吗?”
说着让王妈上去喊人。
王妈上楼敲了敲门,没听见动静,又使劲儿拍了拍,喊了一声:“杜先生!”
还是没有回应。
她拧开门进去,瞧见杜清翰还在床上躺着,脸埋在枕头上,睡得昏沉。
王妈走近了两步喊他,见他还是没动静,不由起了疑心,去床边看他。
这一看啊呀一声捂住了嘴——杜清翰原本也算个面容周正的青年,可不知发生了什么,现在他眼眶深陷,闭着眼都能看出两个大黑眼窝,脸颊上的肉也没了,颧骨上挂着皮,嘴唇上泛着白,活像不知从哪儿来的拾荒乞丐。
这样一副面孔,任谁都想不到他前几天还生龙活虎。
王妈忙下楼去找姚诗岚:“太太,您赶紧去看看!杜先生他是不是病了?!”
姚诗岚皱着眉头上去看,本来以为也就是个感冒发烧的小毛病,等见着人的那一刻,也吓得慌了。
她忙打电话叫来杜家的家庭医生,又打电话通知出去,让医院事先预备好床位。
王医生离杜家不远,很快就过来,他仔仔细细看了杜清翰的症状,脸色有些怪异。
姚诗岚见他不吭声,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能看出来吗?”
王医生拿着杜家的高工资,自然也有些水平。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他大约也能看出杜清翰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这……略一迟疑,他道:“杜先生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肾虚。”
虚成这样,得多作孽啊,他摇了摇头。
姚诗岚皱眉道:“前几天可还好好的呢,怎么也不可能病成这样……”
“几天?”
“四天前他还出门,那时候除了精神状态不好没什么大问题。”
“怎么可能……”王医生又掀开杜清翰的眼皮子看了看,摇头:“这绝对不可能。太太,要不然现在把杜先生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如果您的说法属实,我暂时无能为力。”
事关儿子的性命,姚诗岚不敢拖延,在王医生的指挥下叫了人来把杜清翰搬下去。
经过大厅的时候,杜清眠瞥了一眼:“送到医院也没用。”
姚诗岚只当她见不了杜国华在说丧气话,第一次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又气又急的往医院赶。
车上,即便跟自己预料的情况不一样,王医生也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判断:“太太,杜先生这段时间私生活如何?”
姚诗岚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一言难尽道:“……有个女的前几天就没联系了,这几天他一直在家里呆着,连卧室门都没出。”
更奇怪了。
王医生的求知欲被激发出来,到医院后跟着把杜清翰弄了进去。
杜家在这家医院有不少投资,院长专门给他们开辟了特殊通道,不用排队多等,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
王医生拿着体检单,看到上面跟自己所差无几的判断结果,忍不住心中一喜——果然他的判断是没有错的!他就说嘛,专业领域上自己怎么会看走眼……
姚诗岚看着他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等医院的医生也跟她汇报了情况,才知道王医生所言非虚。
带着杜清翰和一堆补肾的药回家,经过大厅时,她忽然想起杜清眠的话——送到医院也没用。
她知道清翰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姚诗岚再次想起几天前杜清眠神秘莫测的手段,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忙去找她。
杜清眠正在花园里修炼。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谨记着师父的话——别怕修炼无聊,你闭眼一时,多活别人三五年,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不过。
姚诗岚赶过来时,正看见她闭目打坐修炼。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关注过她,只当她在花园里玩,看见这架势唬了一跳。
姚诗岚在她几步之遥停下,喊了她一声:“眠眠?”
杜清眠睁眼看她。
姚诗岚带着一丝希望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你二哥怎么回事?”
杜清眠凝视着她不吭声,看得她直打怵,但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你要是知道就跟阿姨说一声,毕竟你们连着血脉,他是你亲哥……”
杜清眠开口:“我要见父亲。”
姚诗岚滞住了。
原来她根本没有忘记这档子事,在这儿等着呢,小丫头心眼儿还不少。
想到这儿,姚诗岚忽然怀疑起了杜清眠,既然她有这样莫测的手段,那自己儿子是不是被她给阴了,借此威胁自己?
杜清眠看着她,忽然道:“腮骨发达,两边鼓起,耳后能见腮,生的是反骨。”
姚诗岚被她打断了思绪,听她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摸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凡这种面相,大都生性多疑,心胸狭窄。你既然有求于我,就不该怀疑我。”
姚诗岚被她说中了心思,面红耳赤,同时也觉出她更加不好对付。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会看面相,光这份洞察人心的敏锐力就足够叫人恐惧了。
姚诗岚神色一敛,轻咳道:“你先说说,你二哥他是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杜清眠直视她,再次道:“我要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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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国华被安置在一所疗养院,这里的客户非富即贵,放出去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
姚诗岚很不情愿带她来这里,下了车之后,连脸上时常带着的虚伪的笑意都没了,面色僵硬地带她进去。
杜清眠刚回来那会儿,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对她低头。
姚诗岚强撑着昂首往前走,鼻孔出气。以往优雅的步伐现在有些凌乱,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