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她人间妄为——十五言书
时间:2019-09-05 09:43:42

  可他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扶额道:“当然是因为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假的。”
  咦?我傻眼了。
  “我比谁都希望她好好活着,甚至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也心甘情愿。”他专注凝视着我,眼神透亮又明澈,我在他瞳孔中看到一旁三昧真火的跃动红光。
  如此满嘴谎言,就不怕我变成厉鬼找上门么?我垂下眼眸,挡住眼中戏谑的神色,叹息道:“唉,那位姑娘死的委实可惜了。”
  沧濯又没了声音。我亦懒得抬头再看他惺惺作态的样子,就算所有人都被他的伪装骗过去了,我也会牢牢记着他做过的“好事”。
  被他一路背回客栈,我不愿再睡他那儿,兀自推开自己和南婳的房门,屋内没有掌灯,我艰难跳跃前行,本以为南婳应该在床上躺着,谁知床上空无一人。
  “靡芜盈手泣斜晖,闻道邻家夫婿归……”
  身后蓦然响起掺着呜咽的靡靡之音,我吓得心头一颤,紧接着怒不可遏,谁大半夜的唱小调啊!
  我转身去寻,忽见南婳坐在梳妆台前,声音正是从她口中幽幽飘出。
  “别日南鸿才北去,今朝北雁又南飞……”
  细如蚊蚋的歌声未绝,调子凄婉又诡异,愈发不像好好唱歌,倒似吊着嗓子努力想哀嚎却气若游丝喊不出声的痛苦挣扎,瘆的我起了鸡皮疙瘩。
  我心下一凛,撩开房中纱帐向梳妆台走去,木板地因我跳动的脚步而“咯吱咯吱”作响,南婳充耳未闻,仍旧端坐着。
  “春来秋去相思在,秋去春来信息稀……”
  我离那梳妆台一丈远时,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衣裙确实是白天那套桃红色的衣裙,在夜晚反倒红的更艳了,可这人……
  全然陌生的面孔看得我一愣神,她对着铜镜,往纸白脸上扑着粉,脂粉扑簌扑簌往下掉,她却恍若未见,动作不歇,使的劲也越来越大,粉扑把脸皮扯烂,饺子皮一般摇摇欲坠挂在脸上,她还在往上涂粉。
  我倚着木柱抱手看她忙碌,待她终于擦完粉后,歌声戛然而止,她缓缓扭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嘶啦”一声响,刚刚上扬的嘴角整个裂开至半张脸大,腥红血肉随着她的“呵呵”笑声一块块不停掉到地上。
  最初的讶异劲过去,我静下心冷哼一声,真当我是十几岁的无知小姑娘了?用这么无聊的手段。
  “人间是不是待着很舒服呀,”我笑道,“是否连空气都比冥界香甜?”
  那女鬼见没能吓到我,敛了令人作呕的笑容,双手抚过脸颊,露出原本的样貌来,朱唇榴齿,榛首蛾眉,是位美貌的小家碧玉。
  “你能一眼看穿我,不是普通人。”女鬼浅笑道,“但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并未害过人,那些对付厉鬼的招数用不到我身上。”
  “你占了我师姐的身体,还敢说不害人?”我有点生气,最近遇到的魑魅魍魉,总是在挑战我神仙的尊严,太不尊重老神仙了!
  女鬼犹豫片刻,才喃喃道:“我并非想要害她,这位姑娘身上鬼气重,附身于她也不会伤着她的身体,实在是顶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听起来女鬼好似有急事要去做,我问道:“你冒着被冥界判罪的危险偷回人间想做什么?”
  女鬼面目倏尔凌厉森冷:“与你无关。”
  脾气还挺倔,不过观她反应我大致猜得出来,肯定不是做好事。我笑眯眯蹦到床前坐下,掸了掸衣裙随意道:“既然你觉得与我无关,我就只好使点小法术,好心将你送回冥界咯。”
  “你!”女鬼瞪大眼睛怒视我,我权当作看不见,伸出右手在黑暗中来回翻转,不时有法术的蓝色光芒在掌中明灭。
  嗯,还是掌握主动权舒服。
  她忽然偃旗息鼓,颓唐道:“我是来杀人报仇的。”
  次日天亮,我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隔壁床的南婳,她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吐息,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我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那件桃红罗裙静静挂在衣架上,我想起昨晚的女鬼,问道:“师姐,你这衣服哪里买的?”
  南婳睁开眼睛,道:“鬼市啊,不是买的,是店老板送的。”
  我被她如此轻松的语气噎的说不出话,鬼送的衣服也敢穿在身上,鬼不找你找谁?
  我抚过罗裙,捧起裙角细细看了看裙上朱红梅花,不禁心生悲怆,这哪里是什么绣线红梅,而是血染裙袂,魂断情殇。
  “师姐,这条裙子送我可好?”
  “你若真想要,我给你买条新的便是,我穿过的旧裙子如何送的出手。”南婳奇怪道。
  幸好南婳不知道这条裙子不仅是别人穿过的,还是死掉的人穿过的……
  “我就是觉得它挺好看的,很是喜欢。”我执着道。
  南婳虽不明白我的意图,但还是颔了首,我甜甜一笑,轻柔取下挂在衣架上的罗裙,工整叠好放进包裹拢了拢。
  接下来,就该带她去报仇了。
  “你要去郦镇?”南婳诧异喊出声,“去那作甚?”
  “去看看十几年没见过的亲戚。”我又发挥起自己乱扯的本领。
  “你不是孤儿么,哪来的亲戚?况且,师父命我们下山除妖,不是让你走亲访友的,本就在酆都耽误了几日,不行,必须启程回昆仑。”南婳厉声斥责。
  我镇定冷言:“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先回昆仑。”寻常小事我可以同他们卖个乖装师妹,但我肖妄的决定,不是她能阻止的,何况,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与昆仑训诫背道而驰,南婳若同行会有诸多麻烦。
  南婳何曾被我直接撂了面子过,她愣了一下,咬牙踹开房门,头也不回向客栈外走去。
  我叹了口气,郦镇倒是离不周山很近,兴许我还有机会回去看看,只是,我琢磨了下,先行水路再骑马,不知一个月能不能赶过去……
  我背起包袱跨出房门,一座蓝色雕像挡住了去路,哦,不是雕像,是人。他怎么还在这?我抬眸瞅了他一眼,不解问道:“你没和南婳回昆仑?”
  “我陪你去郦镇。”沧濯道。
  他竟不怕青阳老头生气么?果然是天生反骨,每任师父都能被他气个半死,我乐而不宣,横竖他和青阳老头都是与我有嫌隙的人,最好是两个人闹得势不两立,我见着心里才最舒坦。
  “好啊,那走吧。”
  我挑起眉,自觉把手斜斜伸入他垂在身侧的掌心握住,沧濯温热手掌僵了瞬,随即紧紧攥住我的手,察觉他用了力气,我低头瞥了一眼,客栈走廊顶琉璃绘灯烁亮,在地板上描摹出我和他的影子,一高一矮,因交握的双手添了几分亲密。
  使个瞬移术罢了,至于弄得这般暧昧么?我皱眉鼓了鼓腮帮子。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主夸自己从不带脸红的:天仙下凡就是我!
这章女鬼的内容可能看的有点云里雾里,明天就会把中间的故事解释清楚的!
本来我都打算明天再更了,但是想了想,为了追文的小天使们,我得勤奋,我得日更!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章。
 
  第22章
 
  自落脚在郦镇客栈,沧濯没有问过我一句来这儿的缘由,我也没打算瞒他,故把他喊进门,当着他的面解开了包袱,取出桃红衣裙铺将展开在地上。
  “这衣服里藏了只鬼。”我压低声音道。
  沧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见,我接着道:“她叫武姝月,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年方二八,大家闺秀,数不清的男人想求娶她,可她心里只有青梅竹马的书生乔玉郎,家中要将她嫁给富商,姝月不愿意,便和乔玉郎约了私奔。”
  “恰逢乔玉郎赴京赶考,姝月偷了家中银两,放弃了一切,孑然一身追随乔玉郎。许是命运多舛,两人刚出城便遇匪祸被掳上山寨,被关在柴房时,乔玉郎告诉姝月,匪徒有勇无谋,他去引开山贼,寻人回来救她。”
  “姝月不放心,送了贴身匕首给他防身,又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给了他,等了整整一夜,乔玉郎没有再回来。第二日,她等到的是骂骂咧咧的土匪,土匪告诉她,那小子早就溜了,抛下她一个人。”
  目光移至裙上斑斑血迹,我声音止不住颤抖起来:“乔玉郎带走了珠宝银两,那群穷凶极恶的土匪把一切发泄到姝月身上,凌虐糟蹋她,手段恶毒。”
  我不忍再说下去,阖上双目,脑中浮现昨夜初见姝月时她的模样,本以为是她吓唬我的伪装,可那竟然都是真的,姝月被匪徒剪了嘴角,剥了脸皮,她的下身被血浸湿,水红罗裙染上红梅。
  在最美好的年华,她成了一缕孤魂,惶惶不知所终。
  从此飘荡在冥界,心有愤恨,有不甘,有绝望,她附身在生前穿着的衣裙中,等待一个回人间报仇的机会。
  一腔痴心错付,代价竟是如此。而今她对他没有爱,只余恨。
  姝月宁愿放弃轮回,化为厉鬼,也要杀了乔玉郎雪恨。
  “我要带姝月去报仇。”我冷声道。
  “好。”
  听听,这是昆仑弟子该说的话么?我看向他,又强调了一遍:“我要带女鬼去杀人。”
  “好。”他亦是回望我,眼中没有半分玩笑,仿似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应下。
  我被他无比平静的反应泄了气,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趣至极,面色恹恹道:“姝月白天不能现身,等今晚再去。”
  沧濯回了房间,我则思索着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收拾收拾包袱,一粒棕红色葡萄籽骨碌碌滚在了床上,我一拍脑门,都快忘了此物,闲来无事,不如按那牛头怪的话试试。
  我找小厮要来装满新鲜泥土的花盆,扒拉开中间泥土,埋下葡萄籽,又浇了水,趴在桌子上等待。
  一炷香后,花盆中的泥土松动,我目不转睛盯着它的变化,好奇心大盛,鬼市的葡萄果然不同凡响,怎么……这葡萄还能自己蹦出来不成?
  表层泥土被顶起鼓包,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响,小鼓包越来越高,不停有泥土粒从陶瓷花盆中挤落到桌上,接着,鼓包上端撑破了洞,妖气夹杂着鬼气逸出洞口。
  不寻常,很不寻常。
  只见一颗乳白色圆溜溜的东西从破洞里滚了几滚稳稳停在我面前,末了,还抖了抖去除未落干净的泥土。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自诩学识渊博,可桌上躺着的东西着实闻所未闻呐,我捏起它放在掌心,手感倒是和葡萄无甚差别,葡萄有白色的么?总不会是坏了吧……
  我自言自语:“那牛头怪说吃了可以增进法力,不妨一试。”
  语尽,我用手指戳了戳白色葡萄。这一戳,我发觉掌心濡湿一片,我凑近一看,不得了……这白葡萄居然在冒水!
  我一个不小心惊得把葡萄丢飞出去,日光照射下半是透明的葡萄划出一道曲线,不时有晶莹的水珠甩了一地,葡萄掉在角落里,只听得“哎呦”女声,光芒闪烁之后,葡萄变成了一名白衣小姑娘。
  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发抖,仿若受惊的小白兔,一双圆圆的杏眸蓄满泪水,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金豆子,巴掌大的小脸更显楚楚可怜,她抽泣呜咽,话都说不清楚:“呜呜呜……别吃我,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臭烘烘不好吃的,你吃了肯定会拉肚子。”
  我怔住了,我买回来的竟是只葡萄小妖精么?
  阵阵凄惨哭声听得我有点心烦,我揉了揉耳朵嫌弃道:“我不吃妖精,你莫再哭,吵死了。”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瞅着我:“真的么?”
  “骗你做甚。”我露出友善笑容,柔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元宵宵。”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声答道。
  元宵……宵?嗯,长得是挺像元宵的。
  我顺势问她:“你是元宵精么?”
  她眼泪未干,鼻子下还挂着两条透明鼻涕,颇为怨念地撅着嘴嘟嘟囔囔:“元筱筱,是风含翠筱娟娟静的筱,人家才不是元宵,是葡萄!葡萄!”
  “行行行。”我敷衍摆了摆手,奇怪问道:“元宵,你为何不是紫色或者绿的,而是白色?”
  “冥界没有生灵,除了千夜大人就是鬼,我从未见过其他葡萄长什么模样。”元宵捧着下颌认真思考起来,“不过我偷跑出无冥殿后,听别的鬼说人间有种叫做太阳的东西,万物生灵都离不开它,我和其他葡萄生的不一样,也许是冥界不见天日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照不到阳光掉色了呗。
  正如元宵所言,冥界无生灵,一颗葡萄长在冥界本就怪异的很,如果这颗葡萄是住在无冥殿的,那就更怪异了,据我所知,无冥殿里只住着冥王千夜。
  “你和千夜很熟悉么?”我眯了眯眼问道。
  元宵默了一会儿,嗫嚅道:“还……还好,千夜大人说,自我是粒葡萄籽起,他就每日亲手照料我,种了整整两万九千九百年,我才能化成人形。”
  难道是我当年送给他的那颗葡萄籽么?我脑中想象了一下千夜灰头土脸握着铲子给葡萄翻土的画面,没想到还真被他种出来了葡萄妖精,我乐呵呵一笑,继续问:“那你怎么会被牛头怪在鬼市上卖?”
  我这话大约是戳到了她的痛楚,元宵听了后又揉着泛红眼睛嘤嘤哭起来:“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出无冥殿。”
  我自她重重加强的语气中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怨气,嗯,那过程一定确实很不容易。
  “谁料刚出殿门没多久,就被一个坏鬼给绑了,他说我灵力充沛,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她有点慌张,似是想到方才险些被我吃了的惨状,抱着身子警惕瞄了我一眼。
  我就说哪里来增长法力的水果,原是个贩卖小妖精的妖贩子,牛头怪口中的货,恐怕都是他们绑架抓来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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