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她人间妄为——十五言书
时间:2019-09-05 09:43:42

  他这话几个意思?
  他是在说沧濯喜欢我么?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可笑!
  我沉默片刻,压下心中纷杂情绪,凉凉道:“你有所不知,我之所以死了,正是他所为,就算他救我,说不定是后悔了想补偿。”
  千夜微笑:“你不必那么急着向我证明什么,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免得你稀里糊涂连命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至于其他,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我嗤了一声,别开脑袋。
  开玩笑呢!
  我有什么好急的……我有什么需要证明的……
  我……
  要是现在能见到他就好了,那样,我便可以当面问个清楚。
  “有人的气息闯入冥界,他来了。”千夜意味不明的眯眼看我。
  说的是沧濯?我愣了一瞬。
  “沧濯怎么知道我在冥界?”
  “我呀我呀,我说的。”
  ……
  这回我和千夜都愣了。
  桌上的白葡萄慢悠悠滚到地面,元宵化出人形兴奋邀功:“妄姐姐,你那时候突然咽气了,我想着得找个认识你的人帮你收尸,总不好曝尸荒野,就把你死在不周山的消息用灵鸟传给他。”
  倘若他真的出于某种理由救了我,又得知我再次死了,会有多难过呢……
  我咂摸着,得吐血三升吧。
  至少得把白挨三十二道噬魂灵气的血吐出来。
  元宵还在一旁沾沾自喜,我摇了摇头,问千夜道:“世有弱水三千,你怎么就看上了个傻乎乎的呢?”
  千夜冷笑一声:“你也没聪明到哪去。”
  哦?还护起犊子来了。
  “我看你门口那个小侍女就不错,肤白貌美,眼神含俏。”我摸了摸下巴,挑事道。
  千夜也不生气,他看了看身旁不明所以的元宵,笑得温柔:“等山主有了心悦之人便会明白,世间再多女子,于我而言,不过两种。”
  “是她,或者不是她。”
  这话有点耳熟。
  思绪陡然拉回到离开知州府的那天,李衣衣曾言,沧濯说过类似的话,莫非竟是……
  沧濯,他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如若喜欢,为何要杀我呢……
  “那你是不是很心悦我?想要我嫁给你?”元宵仰起脑袋,笑着问道。
  千夜面色一僵,没有来得及开口,元宵已经迫不及待兀自抢了话头:“想要我嫁给你,那是不可能的。”她摇了摇手指,笑靥如花,“有人教过我了,我懂嫁人是何意思。”
  我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腿,一头栽倒在地。瞄了眼千夜白里透青的脸,我当机立断请辞:“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身后响起元宵高亢的尖叫声,估计是好一顿收拾,而我早已溜出无冥殿,避免被殃及。
  要等十二个时辰方能归魂……
  寻了处角落坐下,我百无聊赖的啃指甲发起呆。自下昆仑山后,沧濯对我态度的转变,是因为认出了我是妧么?
  一双黑靴停在眼前,我抬头,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映入眼帘。
  黑衣男子扬唇一笑:“在下冠军侯次子南箫,终年二十三岁,家境殷实,尚未娶妻。”
  我:“……”
  我站起身,问道:“你有事么?”
  “你长的好看,小爷看上你了,跟我回去当媳妇儿!”他手臂一伸揽住我的腰,我只觉周遭景物倏尔模糊,下一个瞬间,已经落入了一间宁静的小院子。
  我这是……被强抢了?
  南箫把我抱到小院石凳上,坐在我身旁兴趣盎然盯着我,让我觉得有点发毛。
  “怎么,死了也不安生,还要做欺男霸女之事么?”我冷道。
  他面色一红,咬牙切齿道:“我从不做那种肮脏事。”
  我挑眉,那你此刻在做什么?
  他又补充一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长得就是我心中媳妇儿的模样。”
  哦,原来鬼也是看脸的。
  “既然贪恋红尘,为何不早日投胎入轮回,反而要在冥界娶什么媳妇儿?”
  他眼神一暗,沉声道:“我娘说什么也不愿投胎,她连祖坟都没入,人间无人为她烧纸,我放心不下,就想多在冥界陪陪她。”
  倒是个孝顺的。
  “你年纪轻轻,怎么死了?”
  他反问我:“你也年纪轻轻,不也死了?”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在他眼中,我确实是个“年轻的鬼”,而我也不欲同他解释,只默认道:“是啊,我走路不小心,一跟头摔死了。”
  南箫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真可爱,我是死在战场上的。”
  我微怔。战场这个词,实在是熟悉又陌生的令我心颤。
  “我虽为冠军侯庶子,但大哥一心从文,我打小随父亲南征北战,红缨枪下的敌军亡魂数不胜数,只要在战场上报出我南箫的名号,莫管对面是谁,都要抖上三抖。”
  他说起自己这段事迹时,眼中是足以匹敌火花的耀眼光芒,仿似他现在还是人间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所向披靡、意气风发。
  “可惜我还是不够厉害,中了敌人埋伏,流干最后一滴血战死疆场。”他自嘲笑笑。
  我望着南箫的脸,他的面容渐渐与记忆深处另一张容颜重合,明明两人长相没有半点相似,我却看得失神了。
  或许,相似的是性格,同样锐不可当,同样桀骜不驯。
  “姑娘?”他轻问的声音唤回了我深陷旧事的回忆,南箫起身凑近我,颇为暧昧地勾起我下巴,“你是不是被我的英俊迷倒了?”
  我淡定把下巴从他掌中移开,瞅他:“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你的心上人么?”他有点紧张的问。
  “算不上,”我摇头,“但是我的未婚夫。”
  南箫宛如受了惊雷般打击,魂不守舍喃喃道:“你……你有婚约了?”
  “嗯,他很早以前就死了。”
  “就算有婚约,也是活着时候的事,他也许早就投胎了,不耽误我娶你。”南箫固执道。
  我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眸。神死是不会投胎的,他早就和我师父一样,元神消散于世间。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情不佳,没有再聒噪,静静站在我身前,院内一时安静的能听见小鬼的“咯咯”阴笑。
  ……不对。
  我竖起耳朵,几不可闻的“咯咯”笑声复又响起,我顺着声音看过去,那笑声来自南箫鬼宅。
  “我可以进屋看看么?”我抬头问他。
  “你是我媳妇,这就是你的家,自然可以。”他快走两步推开房门,做出邀请我进屋的手势。
  我委实懒得搭理他,抬脚迈入屋子,南箫说自己家境殷实,这话不假,比我在知州府见到的房间还要大上许多,雪白.粉墙,梨花木柜,连门窗都雕上了细致繁复的花纹。
  我径自向内探去,忽然撞上一位迎面走来的妇人。
  应是南箫的娘亲。
  我没在意,想要继续朝里侧小房间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臂,回头,是刚刚的妇人。
  她很是怕生的模样,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我,口中嗫嚅道:“姑娘,这是我家,还请不要乱闯。”
  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我冷哼一声,不顾她的阻挠走向小房间,那妇人着了急,微胖身体冲过来挡在房门前,把我撞得后退三步,南箫赶忙扶住我,对妇人道:“娘,这是我要娶的姑娘,有什么不能给她看的?”
  他这话一出,我就知道要糟糕。
  果不其然,方才还畏畏缩缩的妇人,顿时换了一副尖酸刻薄的面孔,怪声怪气质问:“有了媳妇,就不要娘亲了?”
  我被夹在对峙的母子中间,头疼不已,怎么觉得重点越跑越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主:婆媳问题令人头秃
沧濯:放心,我是孤儿
南箫:???
你的小可爱沧濯明日上线追妻!
 
  第28章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南箫不悦道。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也想做我冠军侯府的儿媳妇, 做梦。”妇人的眼神好似想把我活剐了。
  鬼身攻击就过分了啊!
  死都死了, 还惦记着生前那些虚名,难怪看不开轮回之道,不愿意投胎。我哂笑一声:“养点猫猫狗狗的不好么?非要养鬼。”
  秘密被我一语道破, 她乱了阵脚, 竟不管不顾推搡起我来, 我刚想念咒, 猛然忆起自己现在是没有法力的鬼魂,这一迟疑,脑门挨了一拳。
  虽然鬼魂身上不会落下伤痕,但痛还是会痛的呀!
  我还没沦落到被一介泼妇欺辱的地步!她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怒火噌噌往上烧,我捋起袖子,使出浑身解数和她扭打起来,哼, 不就是打架么?我还能打不过一个妇人?
  很久以前, 师父曾经批评过我,平生过于自负, 我没有引以为戒,反倒视作夸奖。
  而今,我深刻反省。
  我万万没有想到,人间的女子变成鬼了还这么厉害!
  她出招全然没有章法,没了法力的我又属实有点“柔弱”, 被她指甲挠了好几下,疼得我“嘶”抽了几口冷气。若是在人界,我现在的脸上一定很好看。
  我节节败退之际,一旁仿似化成石头的南箫出手按住妇人,听他乏力的声音我就知道他心有多累:“娘……你撒什么泼呢?”
  “你还护着这个女鬼?”妇人嗓音高了八个调,有些刺耳。
  “你心虚什么?既然光明磊落,何不让我进去看看?”我放下袖子,拂去裙上褶皱,冷声道。
  南箫倒是个急性子,没等他娘编出来谎话,已经挤到小门前,一掌推开房门。
  屋内一张拔步床,一方案几,上供阴烛,两朵雪白莲花分置鼎炉左右侧,俨然一副虔诚信徒的模样。
  南箫松了气,笑道:“我娘生前就喜欢烧香拜佛,如今身死,却仍旧放不下从前的习惯。”
  我看向妇人的眼睛,触到那刻她匆忙避开:“烧的是香,拜的恐怕未必是佛吧。”
  南箫蹙起眉:“姑娘,这是何意?”
  “箫儿,别问了!”妇人低声喝。
  我指着鼎炉里四根香线道:“三香祭神,四香祭鬼。阴烛白莲以红绳接地,隔绝天灵,供奉小鬼,此为招魂阵。”
  言罢,我目光投向不敢抬头的妇人,向前一步逼问:“你招的是什么魂,供的是什么鬼?”
  妇人绞着手指,惨白鬼脸上肌肉簌簌颤动,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咯咯咯咯。”
  小鬼阴鸷的笑声清晰出现在祭台上,妇人手忙脚乱在柜中翻找火折子,颤着手指想凑到阴烛上点燃,南箫夺过火折子拦下她,妇人竟露出哀求神色:“它等急了,这是最后一次,它答应过我是最后一次的。”
  “娘,你是不是魔怔了,这么多年,你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南箫厉声喝问。
  妇人忽然被抽出了全身力气似的扶着桌角缓缓倒地,木然望向身侧欲扶起她的南箫,喃喃道:“我……都是为了你呀。”
  她见瞒不过,终是和盘托出。
  妇人名谈香儿,是冠军侯府的小妾,育有一子一女,侯夫人仗着身份高贵,对她和孩子多有欺压,谈香儿本也不甚在意。
  但算命先生道她的儿子南箫是断了前路的绝命,一生必碌碌无为、短命早逝,谈香儿后半生原想指望着儿子争气过活,如此一来,如同被掐断了希望,她一时动了歪心,照书上邪术方子摆了招魂阵,日日供奉香火换取儿子的好命数。
  后来,南箫果然没有依着算命人的话成为庸才,反而扶摇直上,一跃而成朝堂上风光无限的将军,谈香儿心头欢喜,再次招了魂,同厉鬼做交易。
  没想到,交易未终,她先意外病死,那鬼常常入梦,缠着她在冥界继续供奉,她惧怕不已,只能照做。
  “我一次次拿命拼来的荣耀,在娘眼里,竟是恶鬼的功劳么!”南箫冷笑。
  谈香儿哽咽不止,抬起袖子抹眼泪。
  “我原以为你是太愚钝,舍不得生前名利不愿投胎,细细想来,倒是错看你了,”我轻笑,“你是心中清楚自己做了亏阴德的事,来世必不得好报,故而拖着不敢去投胎。”
  “那恶鬼提出宿在我女儿体内,我是不愿意的,但……”
  “但你舍不下眼前利益,它许你儿子好命数,甚至……许你当上侯夫人,你便动心了,是也不是?”我问道。
  谈香儿身子僵了一僵,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下却真有拿女儿的命去换儿子的前程这种荒唐事,对这种人,我着实同情不起来。
  “与虎谋皮,付出了许多,你得到想要的了么?南箫还是死了,你还是没当上侯夫人。”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谈香儿,冷道,“你若真心为南箫好,就莫要留他在冥界养着你了,他生前功绩卓绝,现下必能投个好胎。”
  说完,我挥袖砸了案几上乱七八糟的招阴器皿,转身离开他们家。
  身后有急促脚步跟来,我驻足回望,南箫满脸郁色道:“姑娘,多谢你,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可惜我已经死了,不能得知妹妹如今的情形。”
  我笑道:“这不难,我并非死了,而是误服丹药,估摸着还有一会儿便会回魂,你妹妹在何处,我替你去看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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