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是有些生气。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眼中缀着无数星星,神情小心又认真。
卿玫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可是啊,看着这样的少年,谁又能真的生气呢?
她怀里的粥温贴着她的心口,背上的疼痛也被怀里的心意抚慰。
她垂下眼尾,“没有,我没生气。”
王子厉神情冷淡又执拗,仿佛她不说老实话,他就不会乖乖进去。
“好吧,是有些生气。”
卿玫看着粥碗,问他:“王子厉,你知道程诺怎么说的吗?总教练怎么说的吗?”
王子厉皱了皱眉。
“他们都说,我太偏爱你了。”
“一个好教练,不该是这样的,我对你怀有很大的期待,我不希望这种期待毁掉你。”
王子厉反驳:“怎么会毁掉我?”
卿玫摇头:“人心是复杂的,你永远不知道网上的那些人会把你想的有多不堪,我不能让你置于风口浪尖上。”
她看着他探出窗口的脸,笑了笑,温柔的目光同月光一起坠下。
她轻声说:“王子厉,抱歉了,以后,我可能要……”
王子厉立刻打断了她:“没有关系。”
“都没有关系!”
王子厉黑亮的眼眸倒映着窗户里的她,“教练以后不要再偏心我了。”
卿玫一愣。
他勾起嘴角,轻声说:“让我来偏心教练吧。”
王子厉看着卿玫先是一愣,而后,猛地抽回身,“咚”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他又对着窗户看了一会儿,见她不会再探出头来,这才双臂一撑窗台,轻盈地跳了下来。
蹲在地上拿暖壶往脚盆里倒水的原元看的是目瞪口呆,“卧槽,王子,你肉麻死我了!”
他故意压低嗓音,学着王子厉的语调油腻道:“让我来偏心你把,教练哎……哎哟!”
王子厉收回踹向他屁股的脚,板着脸说:“别胡说八道。”
刚说完,他又忍不住笑,眉眼间意气风发,“你也注意到了吧?教练那么在意我啊。”
原元捂着脸哀嚎:“拜托啊,不要再秀了,我眼要瞎,嘴要酸了!”
王子厉心情非常好,“等有空请你喝一杯柠檬水好了,酸酸甜甜,心情好。”
原元:“……”
王子,怪不得你这么招人讨厌。
不知道想到哪里,王子厉原本还笑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问原元:“我看上去没有程诺稳重吗?”
原元:“……”
你到底怎么样,你心里那道没点儿逼数吗?
……
翌日,卿玫来到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盒药,下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教练,请用。——程诺】
没想到他和王子厉都这么有心。
卿玫摇头微笑,手指摆弄着这盒药。
药盒是新的,不像是王子厉昨天送来的那盒——是他用过一半的。
这药是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王子厉在宿舍里常备这种药,药又被用了那么多,他又受伤了多少次呢?
“采访?不行!”
“不行,不行,任你怎么说都不行,我要对我手下运动员的运动状态负责。”
“教练就更不行了,教练被影响了,那会造成更大恶劣影响。”
卿玫从门口探出头,杜松正打着电话从走廊经过。
看到她,杜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管这件事。
卿玫抱歉地笑了笑,看着他离开。
她握紧手里的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被人护着、关心着的感觉……真好啊。
……
这天傍晚,卿玫背着包,锁上办公室的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正站在垃圾箱旁聊天的运动员。
又走两步,看到一个女生蹲在楼梯口系鞋带。
门口,还有一个少年在举着手机,瞄卿玫一眼,就立刻背过身子。
这个时候,场馆里的人应该没有这么多才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卿玫刚踏出大门,被一个少年拦住了。
卿玫瞧着他,神色冷淡,不说话。
少年面带歉意:“抱歉,我打听一下,那个……您知道王子厉吗?”
卿玫:“你是……”
少年笑容加大:“我叫明奕,是王子厉的朋友,今天想要跟他聚聚,他要我来场馆找他。”
明奕?是圈外人吧?
卿玫还真不知道王子厉圈外的朋友,她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生活全都是围绕着花滑打转。
卿玫看看天色,爽快说:“正好现在训练都结束了,也是下班的时候,我带你进去吧。”
明奕:“这样不会太麻烦你吗?”
卿玫笑了笑:“没事。”
她带着明奕回到场馆里。
很奇怪,刚刚还有不少人的场馆此刻却空无一人。
这个场馆就只有这一个门开着,也没见有人出来啊,那……刚刚那些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卿玫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不动神色,对明奕说:“王子厉通常会利用这段时间在冰上再练一会儿,我带你去冰场。”
明奕点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就麻烦您了,我刚刚还给他打电话,好像没人接。”
卿玫:“上冰的时候没带吧……”
她刚停在冰场门口,一阵欢呼声便从门缝挤了出来。
怎么有这么多人?
卿玫推开大门。
☆、第 32 章
明亮灯光洒下, 将整个冰场映成了不断反光的银盘。
银盘上,王子厉正一跃而起,黑色的衣襟微微掀开, 露出结实紧致有着八块腹肌的小腹。
他双臂微屈, 积蓄全身之力旋转。
四周。
然后,单足轻盈落地,又在地面旋了一周。
他一甩头发, 张开双臂,露出嚣张又明亮的笑容。
后内结环四周跳。
冰场外众人的欢呼声更大了。
王子厉踩住冰面, 停了下来,下巴却朝程诺的方向扬了扬。
程诺笑了笑, 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然而,当他转过身, 他脸上的神情却郑重了起来。
冰场外最前沿的原元坐在栏杆上,举着用一张纸卷成的喇叭大声喊:“好!王子厉也完成了基础分值9.5分的后内结环四周跳!”
“下面,程诺和王子厉要对决的是基础分值达到10分的后外结环四周跳!”
四周有人高举手掌大喊:“Loop!”
大家也跟着喊, 一声又一声的“Loop”快要掀翻冰场的屋顶。
后外结环四周跳,又称作Loop jumps。六种四周跳中, 除了难度最低的后外点冰四周跳——大家几乎都能跳以外,剩下的几种跳跃, 基础分值由低到高排列分别为:后内结环四周跳、后外结环四周跳、后内点冰四周跳、勾手四周跳和阿克塞尔四周跳(四周半跳),但也真不是说,你能跳好后内点冰四周跳, 就一定能跳好后外结环四周跳。
每一种四周跳都是一道坎,想要迈过去都十分不易,除了后外点冰四周跳以外,国际上能做到这五种四周跳的运动员都是寥寥的,甚至至今还没有人在重大比赛上攻克阿克塞尔四周跳。=初~雪~独~家~整~理=
卿玫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何非要跟自己过不去,挑战比这个。
明明知道该去阻止他们的,可她竟然同场内其他人一样激动起来。
她也忍不住想要看,他们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吧?”明奕转头笑道,“以前,我不明白王子厉为什么会放弃学业去从事花滑,现在,我好像依稀明白了一点。”
“以前?”卿玫侧头。
明奕:“是啊,我跟王子厉是小学同学,那时候他学习成绩就比我好多了,从小学到高中都是跳级读的,临到高考却放弃了,反而全心全意备战花滑比赛,结果又是一举成名。”
明奕:“有些人天生就是天才,真是让人生不起半点嫉妒。”
卿玫若有所思:“原来他成绩这么好?”
明奕笑了笑,“我跟他年纪差不多,却是一步步读过来的,今年刚考进大学。我之前还把我那届高考题拿给他做,结果,他的分数比我还要高。”
卿玫:“难道他在训练之余还在读书学习吗?”
明奕点头:“我确实听他提起过,他想要退役之后重新高考上大学。”
原来王子厉对自己的未来的路都想好了,甚至在为退役之后的生活做准备。
卿玫重新看向冰场上的王子厉:“我一直觉得,天才这两个字应该指的是天赋与才能,天赋是先天得到的,才能是后天努力的,仅有前者,或者仅有后者,都配不上这两个字。”
这次后外结环四周跳是王子厉先跳,他在冰上滑了几周,右后外刃起跳,身体飞快地在天空旋转,随即落冰,以燕式步巡场一圈。
他两条长腿的角度像是燕子的尾羽,当他缓缓绕场滑过,真是嚣张,又有一股遗世独立的美丽。
明奕忍不住拍掌,跟随着众人一起叫好。
卿玫抱着胳膊,笑着摇头。
明奕好奇问:“我不懂这个,但是……王子厉这是滑的不好吗?”
卿玫耐心解释:“他的四周跳做的挺好,只是用刃起跳一般都会有一些周数、转身上的问题,他应该可以做的更好。”
明奕还是没听懂,只能“哦”了一声,假装懂了。
接下来是程诺的后外结环四周跳。
他迅速滑了几下,立刻起跳,虽然落地稍有些不稳,但也算是过了。
原元更加兴奋了,他镇臂高呼:“现在,王子厉和程诺要对决的是价值10.5分的后内点冰四周跳!后内点冰四周跳!究竟谁能完美完成呢?是王子厉,还是程诺?你们说是谁?”
他边说着,边假装自己手里拿着话筒,朝观众的方向递去。
有的喊:“王子厉!王子厉!”。
有的则高呼:“程诺!程诺!”
卿玫发现,喊王子厉的多是女孩子,而喊程诺的多是男孩子。
一旁的明奕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笑哈哈说:“王子厉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得女生喜欢,我当时还嫉妒的不行,不过,后来我又想开了,我要这么多女生喜欢我做什么?我只要我喜欢的人喜欢我就好了。”
这少年的爱情观倒是让卿玫刮目相看。
明奕捂着嘴,偷偷告诉卿玫:“我偷偷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跟王子厉说是我说的。”
这么神秘吗?
这下子,卿玫也起了好奇心。
她看着明奕。
明奕眉眼弯弯,小声说:“你别看王子厉长着一张在女孩子面前无往不胜的男神脸,他的情路可不顺,他只喜欢过一个女的,初恋成了挚爱,可是,他喜欢的女人却一直不喜欢他。”
卿玫有所察觉,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明奕却像什么都没有觉察到,笑吟吟说:“你也是这里的运动员吧?我看你人美心善,如果有机会的话,多帮帮王子厉如何?”
卿玫看了他一眼。
明奕看向冰场:“你别看他一副又拽又冷的模样,其实他对自己喜欢的人既卑微又可怜。”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他喜欢的人就不肯多喜欢他一些呢?”
“他常常说,自己宁愿不要这么受欢迎,只要一个人一直看着她就好。”
他问卿玫:“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卿玫被他一步步逼问着,心神一松,刚准备说什么,栏杆上的原元突然大呼一声:“教练!”
一下子,“呼啦啦”大家的眼神全都望了过来。
卿玫扭头去看明奕。
明奕正捂着嘴笑,见她望过来,立刻眨眨眼睛,吃惊道:“原来你是教练啊,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跟我们同样年纪的女生。”
卿玫不知道他这是说真的,还是在故意哄她高兴。
她笑了笑,扭过头,朝冰场上那两个喊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她又扫视周遭一圈:“剩下的人,没事赶紧回宿舍去。”
众人立刻一哄而散。
程诺和王子厉的后内点冰四周跳也没有跳成,各自换好保护套,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走在最后的原元都快要把脸埋进衣领里了。
卿玫被气笑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做什么去了?我也不是不让你们私下比赛,你们这么瞒着我做什么?我说这一路上怎么遇见这么多看见我就躲的运动员……”
原元:“……”
这些人做的太明显了。
让他们望风,他们居然望到教练生疑,也是绝了!
“原元——”
原元条件反射收腹挺胸,大吼一声:“到。”
卿玫打量他。
他冲着卿玫“嘿嘿”一笑。
卿玫:“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有现场主持的才能。”
原元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
卿玫笑了,“主持的不错。”
“呃……”
原元可不敢认为这真是教练的表扬。
卿玫随即看向程诺和王子厉,无奈道:“说吧,你们两个这次又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