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看着衣柜里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不安又焦虑的脸。
他伸出双手，拼命揉搓几下，却依旧觉得自己的面色不够正常。
他对着镜子尝试露出往常的笑容，可唇角刚刚翘起，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卿玫这时终于出声——
“你有没有受伤？”
程诺惊讶。
“教练你……”
卿玫鞋底摩擦地面上的声音缓缓接近。
“我什么？难道你也以为我要训你吗？”
卿玫无奈了，“在你们眼里，难道我是魔鬼吗？明明知道你是因为心理问题才出现失误，还会不顾一切指责你？”
“不，不是！”程诺快速反驳。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你现在不敢面对你的教练呢？”
“程诺？”
程诺整个人僵住了。
他能听到，卿玫在他柜门的另一侧停住。
“啪”的一声，她按住了柜门。
她一点点将柜门合拢，按回柜子上。
“咚！”
程诺的眼前是一只细长白皙的手，他和卿玫之间再无任何阻碍。
卿玫放软了声音，耐着性子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程诺张开嘴，又合上了。
卿玫：“你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程诺背过身子，重新走到中间一排长条椅子前。
“我……真的没有什么。”
卿玫：“那你为什么躲我？是我做了让你难以面对的事情吗？”
她皱着眉仔细回想，“我记得你出现这个态度是在几天之前……就在我在冰场门外捡到你的训练计划之后。”
她抬眼看他。
他包裹在紧身黑裤中的长腿绷得紧紧的，肌肉硬的像是石头。
卿玫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居然影响到了程诺的运动状态？
当时，她只看了王子厉新编舞的自由滑，两人又试着滑了双人滑。
卿玫：“你……”
她话还没出口，程诺立刻冲动地转过身，张口反驳：“不是！”
他张着嘴，脸上流露出后悔的神色。
卿玫的目光简直比冰场上的灯光还要刺眼，根本让他逃无可逃。
他上唇碰着下唇，慢慢磨着唇上的干皮。
他的双肩缓缓松弛，像是自暴自弃一般说：“既然教练非要知道，那我就说好了。”
“我当时确实在门外，也看到了教练在教王子厉。”
卿玫看着他，视线不偏不倚。
程诺心中暗生恼怒，忍不住道：“你干嘛非要让我说！”
“我讨厌你的不公平对待，我讨厌你看重王子厉多过我！”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热又有压迫感。
“教、练！”他咬着牙，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现在的第一是我，是我程诺，不是他王子厉，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拿那副他一定会超过我的眼神看他，为什么不看我！看着我啊！”
他就像是一头怒吼的小狮子，双手按住卿玫的双肩。
“咚——”
卿玫被他按到了衣柜上。
程诺低头，干哑着怒吼：“总教练是这样，其他教练是这样，就连教练你也是这样！难道我就没有未来吗？为什么重视王子厉多过重视我？”
“我……”
他的头发湿漉漉黏在脸颊，眼中透着一丝湿润和伤感，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金毛。
他盯着她，明明比她要高，却一点点屈膝矮下来。
“我就不好吗……”
他声线颤抖，神情阴郁。
卿玫从未想过一向阳光明朗的程诺也会有这样一面。
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发现自己行为的偏差严重影响到自己手下的运动员。
卿玫忍着后背的疼痛，对程诺认真说：“不是，我从来不认为程诺你比任何人差，你……”
“你在做什么！”一声大吼炸响在更衣室里。
“哎，王子厉！”原元没拦得住。
王子厉一甩冰鞋，“嘭”的一脚踹上长凳，长凳四腿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噪音，“咚”的一声撞在了铁皮柜上。
王子厉攥着双手，大步走来，一把掀开程诺。
程诺倒退了几下，摇摇晃晃站好。
他盯着王子厉，笑了一下，“怎么了？第一你想要，教练你也想要？王子厉，你怎么什么都想要啊？”
王子厉一张脸沉着，如冰寒冷，“闭嘴！”
程诺却冷笑：“……不可能，别想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好事！”
王子厉猛地上前一步，挥拳冲程诺揍去。
下一刻，他的整条手臂突然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了。
王子厉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盯着卿玫。
卿玫神情严肃：“王子厉，放下手，他是你队友！”
程诺站直了身体，盯着王子厉：“怎么？想打我吗？”
“程诺，你也给我闭嘴！”
王子厉和程诺二人就像是两只扑腾着翅膀、抻着脖子，努力互相瞪视的小公鸡。
真是问题少年啊！
卿玫一阵头疼，怒吼：“行了！”
卿玫甩开他的手，指着两人，“你们两个给我手拉着手，面墙思过去！”
“哈？”
“什么？”
两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卿玫。
卿玫抱着胳膊，笑的冷艳霸气。
她扬了扬下巴：“无纪律，无组织，眼睛里既没有队友，也没有教练，你们两个问题可大了去了！”
两人不服气。
程诺：“我没有。”
王子厉：“哼。”
卿玫的眼睛瞪得比他们还大，“怎么？教练的话你们不听吗？”
一米六五的身高活生生被她的气势拔高到了一米八五。
“你们做不做？”
王子厉和程诺二人低垂着头，拖长了声音：“是——”
不过，手拉手……还不如杀了他们啊！
☆、第 30 章
卿玫从更衣室内出来, 蹲在外面的原元立刻站了起来。
他露出乖巧的笑容，喊了声“教练”。
卿玫拍拍他的肩膀：“你帮我看着他们两个，不准他们松开手, 今天一天都给我这么拉着。”
原元：“……”
太惨了。
“你听到了吗？”
原元赶紧点头, “听到了，听到了，教练您放心好了！”
他恨不得拍胸膛表忠心。
卿玫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原元, 你这次表现的不错，继续努力。”
原元嘴咧开, 笑嘻嘻。
卿玫语气轻松道：“下次还是加个四周吧，体育竞技都是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你不能太佛系，让你自己原地踏步。”
原元：“成, 您放心。”
“嗯？”卿玫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今天倒是乖的很，难道也怕跟人牵手？”
原元笑容一僵, 摸了摸头发。
大家都是成年男性了，像牵手这种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做出来的动作, 他们做起来自然是羞耻爆棚了。
卿玫想了想，轻声询问：“你也觉得我太过偏心王子厉了吗？”
“呃……”
原元想要打哈哈过去, 可见卿玫一直紧紧盯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有一些吧……不不不, 我绝对不是对教练有什么不满，也不是想要趁机为自己争取什么，只是……只是……”
原元垂下头，小声嘟囔：“王子，确实有被人重视的资本。”
“我当然不如……哎哟！”
原元捂着额头，懵懵地看着卿玫。
教、教练刚刚居然弹了他额头一下！
卿玫笑了，“你啊，真该跟王子厉平衡一下，他有些自信心爆棚，而你的自信心有太少了。”
她收回手，郑重说：“对不起，我为我的不公平对待道歉，我之后会好好改正的。”
“原元，有一件事，如果你一直不信，我会每天重复一遍，直到你真的相信为止。”
她看进原元的眼中，“你是我重要的弟子，你是优秀的花滑运动员，你有被人重视的资本。”
原元瞪大眼睛。
卿玫笑眯眯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原元你超棒的！”
啊！
原元猛地用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简直要忍不住少女尖叫了。
“教教教练！”
“嗯？”卿玫温柔地看着他。
原元大声吼道：“我会继续努力的，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超过程哥和王子，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卿玫目光和煦，“好，我等着。”
……
原元打开门进入更衣室的时候，还忍不住满心满眼的兴奋，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鼓噪起来，他现在就想立刻冲向冰场，什么阿克塞尔三周，什么四周……
他看到正拉着手，各自撇开头面壁思过的王子厉和程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人被他这一声笑刺激到了，周身的肌肉紧紧绷起，胳膊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凸起。
强烈的求生欲让原元立马捂住了嘴。
王子厉提高声音：“喂，教练说了什么？”
原元老老实实重复：“教练让你们两个今天一天都要手拉手，无论是吃饭还是做什么……”
面壁二人组同时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原元瞧着两人尴尬，为二人出主意：“你们还在这站着干嘛，一会儿他们就要进来换衣服了，不如你们先去食堂吃饭？然后，等他们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你们再去宿舍？”
他瞧着两人都有所意动，却谁也没有吭声，说一句“好，咱们走之类的话”。
原元纳闷儿了，“你俩还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还是不动。
原元问程诺：“程哥，走啊！”
程诺盯着墙面上一块斑痕：“我听教练的，教练让我面壁思过。”
原元：“王子？”
王子厉轻笑一声：“像是谁怕面壁似的。”
程诺：“你怎么不走？你不是深受教练们喜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规矩在你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王子厉冷笑：“哦，我走了，让你再去找教练告我黑状去？”
“程诺，你行啊，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教练面前扮可怜，扮的这么利索。”
程诺一下子捏紧了王子厉的手：“只许你在教练面前卖好，让教练给你开小灶，难道我想跟教练亲近一下都不行吗？哈，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王子厉肩膀鼓起，狠声道：“我就是霸道了，你要亲近可以找别的教练，总教练也任你亲近，她，不行！”
程诺“呵呵”两声，“难道卿卿教练身上还写了你王子厉的名字？”
王子厉梗着脖子，转过头，“写了！”
程诺也扭过头，瞪着他，脸都气红了，“对不起，没看到！”
唉呀妈呀，这简直就是小学生吵架啊。
原元搓了搓脸，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移开手掌，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已经攥的发红了，手腕处更是因为用力而青筋暴出。
可怕……
原元干咽了几下，小心翼翼说：“你们这副样子要是被教练看见了，她会更加生气的。”
“我说，有什么事情还是私下解决吧，别闹到台面上。”
程诺：“私下解决？怎么解决？难道还能跟舞蹈对决似的吗？”
王子厉一下子抬起头，“好！”
程诺看着他冷淡的眉眼：“你说什么？”
王子厉挑起唇角，笑容挑衅：“我说，我们就用四周跳对决好了，从分数低的往分数高的跳，看谁先跳不下去。”
原元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怕！
王子厉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程诺：“怎么？你不敢吗？”
程诺“呵”了一声，斩钉截铁，“跳就跳，别以为你这次赢了我，以后就照样能赢我。”
王子厉笑容加大：“你的千里长堤都奔溃一角了，想必垮塌之日也不远了吧？我既然能赢了你一次，自然也能赢你第二次。”
原元懵了，“你们该不会真的要用四周跳对决吧？”
王子厉：“当然。”
程诺：“输了，你可别哭。”
王子厉：“某些人也不要找教练诉苦！”
程诺咬牙：“好！什么时候！”
王子厉：“还等什么，就今天，训练结束后冰场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