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摔的有些狠,她直接摔懵了。
杜松吼道:“站起来继续跳啊,在比赛场上难道你也这么干坐着?你以为这是你家大炕吗?你知不知道你耽误了十秒会扣你多少分!”
女孩儿被吼的一个激灵,咬着牙,按着冰面重新站了起来,继续完成下面的动作。
很明显,她的心态有些失衡了,之后的动作完成的不完美。
杜松气得咬牙,一屁股坐回椅子。
卿玫被他这一系列动作逗乐了,安抚他说:“消消气,消消气,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老这么板着脸,她一紧张就容易摔跤。”
“得了吧,我当年吼你可比这儿严厉多了,也没见你在赛场上摔个大马哈。”
杜松瞥了她一眼,“你就不气?”
卿玫被他问懵了,“我气什么?”
杜松用下巴点了点场内,“《哈巴奈拉舞曲》是你的成名曲,当时你在冰上咬着玫瑰那么一滑,不仅为你滑出个世界级的金牌,还为你滑出了一个‘冰雪玫瑰’的名声。”
卿玫看着那个女孩儿退出冰场,给冰刀上了保护套。
卿玫笑了,“玫瑰也会有凋零的时候,她这是想要当第二朵玫瑰吗?”
杜松叹了口气:“她倒是有这心,实力比你差多了。”
卿玫:“不怕实力差,就怕不努力,她叫什么名字?”
杜松:“曾媛媛。”
他拍了拍膝盖,皱眉说:“再看看吧。”
那副表情分明对曾媛媛的实力不太看好。
卿玫打量着曾媛媛,直到杜松提醒一句“来了”,她才转过头。
下一个登场的是那个名字特别占人便宜的王子厉。
王子厉,王子厉,稍微读快点就成了王子哩,别说,他长得还真像个纯洁无辜、没受过什么苦难的傲慢小王子。
卿玫:“你这都在哪里找的人才,外貌真出色。”
外貌长得好在花滑这个行当还真加分,最起码外表漂亮,做出的动作也能更令人赏心悦目。
她刚才看过王子厉的阿克塞尔跳,对他的基本功有些了解。
王子厉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音乐一响起来,她先愣了。
“怎么又一个《哈巴奈拉舞曲》?现在大家都争着当卡门吗?”
杜松好无奈地叹气,“这都怨谁?在场的这帮小运动员大多受了你当年最名声鼎盛时期的影响,自然人人都学你。”
这时,场上的王子厉开始起跳,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接捻转步,单足在冰上滑冰的同时旋转。
进联合旋转,跳接燕式旋转。
他一条腿朝后抬起,长腿与身子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黑色的冰鞋宛如燕子尾羽,尾羽扇动旋转,划出一道道优美圆弧。
接蹲踞式旋转。
他柔软的身体曲起,蹲在冰面上,只有一条长腿悬在冰面上转动,像是一只顾影自怜的黑天鹅,冰面上倒映着他孤傲的身姿。
卿玫忍不住站起来,想要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
他旋转着站起来,双手提起冰刀,腰肢凹陷,长腿弯折向上,脚尖高于他的头顶。
他微微仰头,将微湿的头发向后甩去,抬头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冰刀,像是看着一轮新月,随着新月旋转。
是贝尔曼旋转!
残酷又美丽的贝尔曼旋转,因为它提刀时旋转的美妙,有多少人痴迷于它,就有多少人毁于这个动作对自身身体的摧残上。
漂亮又完美的贝尔曼旋转曾是卿玫的标志,她也因为这个动作落下了腰椎毛病。
即便明知道这个旋转做多了会多身体有害,即便伤处会在阴天下雨时疼痛,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她仍会毫不犹豫地学习它,使用它,因为它实在是太美了,就像是永远悬在花滑运动员头顶的迷人月亮。
卿玫看着他漂亮的高难度动作,心脏跳动地飞快,血液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房,她甚至忍不住想要迈出脚,再回到冰场上,再去欣赏属于她的那轮明月。
“怎么样?不错吧?”杜松乐地翘起嘴角。
卿玫“嗯”了一声。
声音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线沙哑。
她轻声说:“如果她是女孩子该有多好,我会用尽我的一切把他送到那张玫瑰王座上。”
杜松瞪了她一眼:“男的怎么了?男的就不能跳《卡门》了?”
“哎?”卿玫转过头,“你的意思不是让我主教曾媛媛吗?”
杜松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明白过来了,“难怪你刚才对她那么关注,你以为我请你回来是为了她?”
“不是,我请你回来是要让你教男单。”
“就你刚刚看到的那个,王子厉,看到没!”杜松指了指正在滑到冰场边缘的王子厉,“他就交给你了。”
“可我一个女单选手怎么教男单啊?”
杜松小吼:“你可给我拉倒吧,当年你特地找的那个教练不也是个男单选手?我也是男单,我不也把你教出来了?”
“让你教,你就教!”
杜松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可是个好苗子,今年初入成人组,你给我好好教,别把你那些懒散习性带进来,否则,我连教练带弟子一起削!”
“初入成人组?这得多大?”
杜松一笑,比了个“八”的手势,“十八岁,好年纪吧?”
卿玫:“真是再好不过的年纪了。”
十八岁,伤病还没有彻底侵蚀身体,单纯的热血还正在血管里流淌,充满了诗歌和山海的梦想。
然而,她却离十八岁差了八年。
☆、第 4 章
卿玫正想把这位王子厉叫过来,杜松却拦住了她。
“现在队里成绩最好的可不是他。”
杜松指了指场上,“现在登场的这个才是第一。”
卿玫转过头。
冰场边,那个一直跟王子厉对上的阳光少年低垂着头,仔细打量冰刀,他吸气,又缓缓呼出,最终抬起头,滑到了冰场中央。
她记得这人叫程诺。
音乐响起,鼓声和琴音缠绵的交织在一起,接着便是一阵节奏明快的鼓声。
程诺绷着脸,在冰面上滑行,随着鼓点跳跃,旋转,做出一个个像是用尺子和圆规量出来的完美动作。
即便连续两个三周跳,他的脚下依旧稳得像是黏在了冰面上。
他像是演练武术动作,一个横扫,跳接蝴蝶旋转。
稳!
卿玫:“这孩子也太稳了吧?”
杜松点头:“他就这点不用我担心,只要他能做出来的动作一定是稳稳当当不带出错的。他也不好高骛远,过度追求高难度的动作。”
卿玫点头,“有时候过度追求高难度,反而会因失误扣分数,倒不如稳稳当当滑下来。”
“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太少了。”
杜松感慨了一句,又像想到了什么,对卿玫说:“你别开他整天嘻嘻哈哈,他现在的心理压力挺大。”
卿玫若有所思地望向王子厉的方向,“是因为他吧?”
王子厉正背着冰场喝水。
他捏着矿泉水瓶,仰头,含着瓶嘴,喉结一动一动,未吞咽下的水从他唇角滑下,蜿蜒流进他的脖颈。
“有这么一个锋芒毕露的队友虎视眈眈他第一名的宝座,他的压力确实不小。”
杜松:“程诺今年二十二,在世界级大赛中老是出不了成绩,身体的柔韧性也比不上王子厉,他眼瞅着就要保不住自己队里一哥的位置了。”
卿玫猛地扭头:“二十二了?看着可真不像。”
杜松耸肩。
能够入选国家队的运动员基本上初中之后就决定了自己的方向,放弃学业,专心训练。
他们年轻的时候可能不会想太多,然而,年纪越大,越不出成绩,他们越容易对自己产生怀疑,看着自己身边的同龄人一个个大学毕业,找到了好的工作,他们却还是在原地打转。
国家级运动员能拿到的薪酬十分有限,尤其是这种甚少有人关注的冰上运动。
运动员吃的是青春饭,年纪一大,身体各种伤痛找来,又做不了更高难度动作,就算是不想退也要退。
退的太晚,临近三十岁,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人又能在社会上做什么呢?物质的压力、家人的压力,就不得不在二十几岁就退役,结婚生子,重拾学业,另外谋生。
卿玫抱着胳膊说:“你看看你的宝贝们,一个个都脆像花瓶,不是态度有问题,就是心态有问题。”
杜松:“慢慢来吧,以后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卿玫:“……”
她无奈地扭头:“你就可着我一个人坑啊!”
杜松忍不住笑了:“有事弟子服其劳,我相信你的能力。”
她的视线扫过王子厉和程诺,沉下心,坚定说:“我签这份合同。”
杜松笑眯眯说:“这次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卿玫垂下头,“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逃了。”
两人看了双人滑后,重新回到回到办公室将合同签好。
“你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一开始不还推辞的厉害?”
卿玫捂着额头,歪在沙发上,“我今天来只是被你一天一个电话催来的,确实没计划当什么教练,眼下签这份教练合同……”
卿玫望向窗外,“就当我一时热血上脑了吧。”
“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杜松猛地一拍桌子,将卿玫含在嘴里未说的话打散。
“你可好好教我那两个宝贝运动员,我可就指望着他俩给我再拿一个世界级奖杯了。”
卿玫捏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你确定要让我教男单?我觉得有些女单选手也挺有潜力的。”
杜松摇头:“女单什么样我心里有数,最近能出成绩的也就只有男单了。他们两个,一个刚进成人组,一个心态不稳,这两个人……唉!”
真是说起来就有数不清的烦心事儿。
杜松干脆不说了,他按着桌子起身,“走,带你去给他们认认。”
“这些小兔崽子们,背地里各个都说你是他们的偶像,结果,偶像到了眼前,他们居然没一个认得的!”
卿玫跟在杜松身后:“也别怨他们,我这些年变化大。”
杜松哼了一声,“有什么变的?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他们真瞎,你说我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重新来到冰场上,这些少年少女正穿着冰鞋,在冰场上玩老鹰捉小鸡。
一见到杜松过来,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缩着肩膀,真像是被老鹰吓瘫的小鸡。
卿玫看来看去,却没在人群中发现程诺和王子厉二人。
杜松也发现了,他吼了一嗓子:“程诺和王子厉呢?”
冰场上的人战战兢兢,却谁都没说话。
只有最边上一个圆脸的少年偷偷朝通道的方向看了一眼。
杜松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去揪这两人,卿玫却先他一步,压低脚步声,朝通道处走去。
还未靠近,她就听到通道传来一声压低的怒吼:“你说什么!”
紧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某人被推到了墙壁上。
卿玫立刻加快了脚步,转过拐角。
昏暗的通道里,程诺双眼冒火,双手抓着王子厉的领子,将他抵到墙壁上,死死瞪着她。
王子厉双手插兜,依靠着墙壁,半垂着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简直气死人!
被程诺制住,王子厉依旧扬着下巴说:“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第一这个位置一定是我的!”
程诺被他说的越来越火大,额角的青筋都要崩出来了。
“好,好,你能做到再说吧!新人!整天就会追在女单过气选手后面,我看你能滑出个什么,别搞得像卿玫一样,在比赛现场退赛就好!”
卿玫想要阻止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两人都专心在对峙上,根本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
王子厉一听程诺的话,立刻绷直了身体,整个人像是一张紧绷的弓。
“你说……”王子厉也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卿玫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人一个冷一个热,居然都是刺头。
“咳。”她轻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两人猛地松开了手,迅速跳到通道两侧,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耷着手,无辜地看着卿玫。
卿玫心里无奈,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表情。
她拍了拍手,像是没看到刚才那幕似的,“你们两个刚刚滑的真精彩,总教练说要好好表扬你们两个,喏,就在那里,快去领你们两个的表扬吧。”
表扬?做梦去吧!
就冲着他们不请假就消失的做法,杜松不训他们两个狗血淋头才怪呢。
这都是她的经验教训。
程诺不疑有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迅速跑过去。
王子厉落在后头,不慌不忙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水瓶,侧头,悄悄瞟了她一眼。
哪里料到她也正抱着手臂歪头看他,正被她抓了个正着。
被抓住了,他反倒坦然了。
王子厉攥着瓶身,沉沉地盯着她,脸色依旧冷冷的,不大好看。
这是跟她有仇吗?
王子厉攥着瓶身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就像是揪住了谁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