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椽愧疚地道:“陛下进山打猎了,奴婢无用。怎么都找不到他。后来碰到了平安,告诉我宋大人已经知道消息,赶过去了。”
原来不是香椽通知他的啊。
外面传来立秋恭敬的声音:“见过大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熟悉的清润声音响起:“她怎么样了?”
立秋答道:“已经醒了。”
他“嗯”了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逼近。
那一声声脚步,仿佛踏在她心尖。初妍身子僵直,脸上莫名烧了起来,掩耳盗铃般闭上了眼。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宋炽从殿门外冲入,接住她的模样;想起了那一声彻底失了冷静的“妍妍”;想到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紧得她能轻易感觉到他深藏的颤抖,听清他失序的心跳。原来,他也会害怕吗?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来迟。
床铺微微一震,她嗅到了沉香木的气息。
她闭着眼,感觉到他拉过她的手腕,三指搭上。片刻后,搭脉的指收回,一只温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拽下覆在她额上的手,睁开了眼。
她对上了宋炽清俊的面容,复杂的目光。离开她额头的手轻轻碰了碰她浓密卷曲的秀发,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地凝视着她。
那视线宛若无数道蚕丝,密密匝匝地围绕上她,似要成茧,将她束缚。初妍心中生起古怪之感:他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他忽地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轻声唤道:“妍妍。”
她眼前陷入黑暗,莫名其妙地“嗯”了声。
他轻轻开口,声音压抑:“对不起,我去迟了。”
他在向她道歉?初妍愣了愣道:“宋大人不必如此,你原本就没有救我的责任。”
他覆于她眼睫上的手轻轻颤了颤,低低道:“不光是这一次。”
什么叫不光是这一次?初妍不解:“还有……哪一次吗?”
宋炽却又不说话了。
初妍没有多想,只觉他覆在她脸上的手热度不断升高,灼热得将她的脸都烧了起来。她不由不适地晃了晃脑袋,请求道:“宋大人,你可以拿开手了吗?”
宋炽回过神来,只觉她长长的睫毛和柔腻的肌肤在掌心刷来刷去,心中一荡,望着她道:“妍妍,不要叫我宋大人了。”
初妍蹙眉:“我认为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他“嗯”了一声,“可那时,我们还未定下亲事。”
初妍哑住。是呀,他们现在莫名其妙地定了亲了。
他轻声哄道:“叫我知寒吧。”见她不吭声,他眼中染上了淡淡笑意,“或者,妍妍更喜欢叫我‘宋郎’?”
呸呸呸,什么“宋郎”,他也不嫌肉麻!初妍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果断地做出了选择:“知寒。”
宋炽满意了,目光在她绯红的小脸,气鼓鼓的淡粉色樱唇上掠过,神情柔和下来,缓缓收了手。
初妍的眼前终于重现了光明,她眯了眯眼,适应了下光线,目光恰和他幽深的黑眸一触。不知怎的,她心头猛地一跳,扭头道:“我要休息了。”言下之意,他可以走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香椽的通传声:“大人,姑娘,楚先生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大人。”
宋炽的幕僚楚先生?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用上十万火急这样的字眼?
初妍心中生起不安,宋炽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弯腰帮她掖了掖薄毯,温言道:“我去看看。”
到晚上时,初妍接到了宋炽派人递来的秘密消息:
卫昀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要接受社会的毒打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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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卫昀怎么会失踪?
初妍心里一个咯噔。今日是夏狩的最后一日,结束后按惯例会在山谷举行露天篝火晚宴。听尤氏她们说,卫昀根本没有露面,她原本以为他又在耍脾气,现在看来,哪是这么简单?
卫昀去了哪里?
初妍心乱如麻。可惜宋炽派来的人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告诉了她这个消息便走了。
初妍去了东屋。
尤氏正带着仆妇们打包行装,一片忙乱。秋狩结束,明天该是返程的日子。见到她出来,尤氏忙过来扶住她:“你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就起来了?”
初妍安慰她道:“嫂嫂勿要担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了一圈,又问她道,“今儿怎么没看到哥哥过来?”
密信事件后,姬浩然对她有愧于心,待她越发好了。按理来说,她病倒在床,姬浩然却始终没有来探视,委实有些奇怪。
尤氏正生气:“你哥哥不知在忙什么,说一会儿就来,这一会儿都多久了,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初妍心里不安之感更深,想了想,对尤氏道:“嫂嫂,先不要急着收拾行李,另外,今夜严令我们的人,待在屋里,休要乱走。”
尤氏脸色变了:“出什么事了?”
初妍摇摇头,望向天空,一片乌云飘过,遮蔽了明月,她轻声道:“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第二天一早,初妍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梁太后派了女官,客客气气地请各家女眷在行宫再多留几天。众人莫名其妙,直到有人发现,整个行宫都被禁军团团围了起来,每座园子外都多了许多把守的卫兵,不许她们出去。
不安的气氛在各家女眷中蔓延。永安伯夫人试探着说家中太夫人病重,请求通融,只换来一句“需向太后请旨”,就再没有下文。
初妍心中越发沉重,经过一夜了,莫非他们还没找到卫昀?一国之君,扈从如云,他们怎么可能找不到他?
人心惶惶地度过几天后,太后再次召初妍觐见。
太后临时所居的栖霞宫,一个眼生的内侍迎了出来,满面堆笑地向她行礼道:“给县主请安。”
初妍愣了愣,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她。梁太后封她做兰陵县主时她还在晕迷中,紧接着就出了卫昀失踪之事,她差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内侍没有带她去太后上次赐死她的正殿,而是去了旁边的偏殿。
偏殿布置得金碧辉煌,鎏金镶百宝白铜香炉冉冉生烟,紫檀木的折背椅上铺着金丝玉簟,苏绣烟雨江南黄花梨座屏后隐隐传来水声,似有人在梳洗。
小宫女请初妍坐下,奉上了一盏香露茶,又端上了一盘葡萄。晶莹剔透的葡萄,又大又圆,仿佛一颗颗紫色的水晶,放在白玉盘中,分外诱人。
“这是西域种的葡萄,孤尝着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随着话声,头戴善翼冠,身着大红四团龙圆领袍的诚王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怎么是他?
初妍神色微变,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诚王从来含着郁色的眉目此时染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姬姑娘免礼。”
初妍垂眸问道:“王爷,太后娘娘召我来此,不知她老人家何在?”
诚王向她走近:“皇祖母另有要事,令我在此招待姬姑娘。”
初妍皱起了眉:这话实在不通,梁太后若有要事,何必召她?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对方临时有事,完全可以让她回去,怎么会要诚王来招待她?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太后娘娘既然有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不急,”诚王叫住她,目光落到她娇若芙蓉的面容上,脸色微微泛红,“孤有几句话要和姬姑娘说。”
初妍心中不对的感觉越深,抿了抿唇:“王爷……”
诚王道:“就几句话,说完孤就让人送姑娘回去。”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香椽一开始就被拦在了外面,偌大的殿中只剩两人。诚王是铁了心要和她私下交谈。
初妍暗暗皱眉,开始思考自己不理会他,夺门而出的把握有几成。
诚王温言道:“姬姑娘,孤是真心倾慕于你。不知你是否愿意给孤一个机会?”
他要和她谈的是这个?夏狩夺魁时,他不管不顾当众求娶,差点害死她还不够吗?
初妍的声音冷下:“王爷,我与宋大人已经定亲。”
诚王目中闪过一丝郁色:“定亲之事只是皇祖母的旨意,文定之礼尚未进行。只要姬姑娘愿意给孤机会,孤可以让皇祖母收回成命。”
初妍越听越恼火,抬眼看向诚王:“王爷,你该不会不知道,因为你在夏狩会上的当众求娶,太后娘娘赐了我一杯毒酒吧?”
诚王低下头,露出愧色:“孤也是后来才知。这件事是孤考虑不周,对不起姬姑娘。”
初妍道:“王爷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太后娘娘绝不会同意这件事。”
闻言,诚王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件事。你放心,”他深深凝视着初妍,目中有喜悦也有柔情,“那是从前,如今,她已经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什么叫没有反对的理由?
梁太后对她下杀手,是因为认定她的存在引起了卫昀和诚王叔侄相残,可诚王现在说,太后已经没有反对的理由了,难道说……
初妍脸色骤变:“陛下他……”他的意思是卫昀找不回来了吗?
诚王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姬姑娘了。陛下失踪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先发现卫昀失踪的是高阁。
夏狩结束日的晚宴,卫昀迟迟未回。高阁察觉不对,加派了禁军进山找人,结果在一处断壁发现了人与猛兽搏斗,以及有人滚落的痕迹。
这些天,禁军在那一带渔网式搜救,却只找到了卫昀身边侍卫的尸体。
虽然已经料到,初妍的心还是止不住地沉了下去。
卫昀身边有这么多护卫,究竟是什么猛兽能突破那么多人的保护伤到他?这委实太过不可思议。
而且,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找到卫昀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国不可一日无君,卫昀无子,只怕很快,诚王这个他唯一的侄儿便要如上一世一样上位。
可怎么会?堂堂一国之君,身边扈从如云,怎么就可能无缘无故地不见了?而且,这么多天了,他们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找到!
她霍地抬头看向诚王,一句“和你有关吗”差点脱口而出,终是压抑在了喉口。她问了,诚王未必会回答她,反而后患无穷。
诚王却误解了她的目光,看向她,柔声而道:“所以,你不必害怕了,他再也不能拆散我们。你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他个大头鬼啊!
还拆散,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吗?初妍正想劈开诚王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他只是做了一个梦,就能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两情相悦吗?
初妍道:“王爷,抱歉,亲事已定,臣女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诚王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柔和:“我知道,你的心肠实在太软,和宋知寒定亲虽然只是权宜之计,却不忍伤他。可如果,是宋知寒主动退出呢?”
他有法子能让宋炽主动放手?初妍惊讶地看向他:“当真?”
诚王见她睁大眼睛的模样,心中又怜又喜:她和宋炽定亲是被迫的,看她模样,果然是盼着解除的。他点头道:“当真。”
初妍正想问他有什么法子,外面传来通报声:“王爷,高公公,赵大人求见。”
“知道了。”诚王应了声,对初妍道,“姬姑娘,还请去屏风后避一避。”
初妍也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和诚王单独相处,没有反对,依言避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布置得精致。角落里的檀木架子上支着一个铜盆,配着胰子。上面横杆上搭一块雪白的帕子。架子旁,竖着一面近一人高的西洋镜子,将人照得纤毫毕现。
这镜子甚是稀罕,初妍前世一进宫,卫昀就赐了她一块,因为这个,当初杨妃闹过好大一场,直接把自己闹进了冷宫。
屋子朝南开了一排大窗,临窗摆了张金丝楠木的美人榻,榻上铺着洒金弹墨丝绸垫子,中间的小桌上用碟子装了瓜子和蜜饯,还有一卷书翻了一半,倒合在桌面。
初妍在美人榻上坐下,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
透过屏风,她隐约看到有两人走入,跪拜行礼:“臣等叩见殿下。”
诚王的声音温和有礼:“高大伴、赵大人快快请起。孤万万当不起如此大礼。”
高阁恭敬的声音响起:“殿下若是当不起此礼,天下又有谁当得起?”
另一人也道:“殿下乃先帝嫡孙,当今亲侄,又有何当不起?”
初妍认出那人的声音,微微一愣:说话的人似乎是赵一行?前世,做到了永寿朝的内阁首辅的赵一行。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只是个户部侍郎,尚未入阁。
此人素来老奸巨猾,对奉承卫昀深有心。前世,他在高阁倒台后迅速上位。卫昀死后,在继位人选之争时败给了宋炽和诚王,黯淡收场。
诚王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问道:“高公公,陛下可有消息?”
高阁道:“臣惭愧,至今没有找到人。”
诚王不悦道:“数百禁军和龙骧卫搜山,连这么大一个人都找不到?”
高阁请罪:“臣无能,还请殿下治罪。”
“罢了,”诚王道,“只怕他是故意躲着。你务必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阁应下:“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