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的这样干脆,不过是想把仇恨拉在自己身上,试想如果实打实的说了陛下方才布置了任务,叫皇子推举太子,这又会怎么样?
这种理由恩敬是绝对不敢说不字的。那又怎么叫恩敬嫉妒她?恩敬不嫉妒她,又怎么跳出来继续作妖?
这关乎到她的长远布局,每一个细节都要力求完美,每一个机会都不能放过。
再下来……就是她跟王爷相处不多,并不知道她如果露出点对政局的兴趣来,王爷会有什么反应?所以还是谨慎为上,当好她的许侧妃就行。
“怎么了?”兴许是她目光落在王爷脸上时间太长,王爷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许元姝笑了笑,“王爷脸色比妾身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稍稍顿了顿,她低下头来,“只是尚不及跟王爷第一次见面。”
王爷没说什么,又把眼睛闭上了,许元姝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到了马车外头。
刚过了玄武门,她们又回到了皇宫。
王爷对立太子的事情很是上心……
可惜他不在皇帝钟意的人选里。
皇帝怎么可能忽然对十四皇子还有兴王发难?今天的一切都是皇帝事先想好的,分封诸子,兴王降郡王,推立太子。
命不久矣的皇帝行事已经有了几分不管不顾的气势,可在一个老迈却又将死的皇帝身上,却是合理的。
不愿意放手,对儿子又有忌惮,纵然是要选继承者,也要搞事情。
可是又年幼的皇子们略有疼惜,所以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封王了。
不过……当初太子说有可能继位的几个皇子,就剩下三个了。
颖王、靖王和洛王。
颖王曾经卷入谋逆大案,洛王养在皇后名下嚣张跋扈又不学无术,靖王这个时候……应该很紧张吧。
靖王爷这会儿正在屋里踱步,六斤反而坐在了那里。
“举荐自己是不可能的,不然本王——”靖王爷脸上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神色,“朝中大臣尤其是六位阁老,本王怎么也能拉拢三位,六部尚书——”
“王爷!”六斤打断了他的话,“越到这个时候越发地不能冲动!”
靖王爷应了一声,人虽然坐了下来,不过脚不停地抖,显然是在努力克制自己。
六斤道:“王爷,奴婢有话要问王爷。”
靖王爷点点头,“你问。”
“去岁推选兵部尚书,前年曾阁老进补,都是怎么操办的?”
靖王爷眉头皱了起来。
六斤叹气道:“奴婢要再问一问王爷,一开始交上去的人,最后都当选了没有?”
靖王爷的眉头越发地紧锁了。
“王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明面上王爷已经没有对手了,不管推不推拒,都是王爷势大——”
“你也说了,不管推不推拒,本王才是当太子的最合适人选!”
“陛下当年御驾亲征,王爷那会儿还没出世,奴婢也是一样,可是奴婢看了王爷找来的折子,又听了当年的老人说过。当年陛下是不想立太子的,只是被朝臣威逼,这才不得不立了太子稳定后方。”
“王爷,您想一想,若是朝臣万众一心上折子想立您为太子,陛下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想起当年的事情,又会不会嫌弃了王爷?要知道如今的陛下可跟当年的不一样了。”
“那该怎么办?”靖王爷的话听着有点赌气。
“王爷上书请立六王爷,叫手下大臣请立恭仁!”
“这——”
“这是个好机会!王爷,顾太监已经死了,想必您也能看出来戴太监跟您不是一条心。”
“就算没有皇后从中作梗,六王爷也是不可能当皇帝的,当初上书弹劾他的大臣不少,为了避免六王爷上位之后报复,这些朝臣是不会放他上位的。”
“陛下更不可能立恭仁为皇太孙,陛下跟安庆太子几十年的父子,关系一直不冷不热,陛下更是处处卡着太子,恭仁跟陛下的关系更是不好,陛下怎么可能立他?”
“趁着这个机会,不如把戴公公逼出水面,顾太监是怎么死的?跟兴王勾结,那戴公公呢?他明目张胆的支持恭仁,要知道原先他支持太子还站着大义,可支持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皇孙……那他可就什么都不站了。”
“没了戴公公,就没人能左右陛下。王爷……您是众望所归,可如果一个对手都没有,这皇位坐得不是更舒坦?”
六斤一连串的劝说终于说动了靖王爷,他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本王……这就叫人去传递消息。”他长吸一口气,“请立六哥……本王真是有点不甘心。”
六斤一句话没说,靖王爷长吸一口气,“罢了,不过一时之气而已。”
推立太子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皇宫的上空炸了开来,虽然后宫女子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出身,也对政局没什么见解,不过她们不少人都有儿子。
儿子能当太子,她们就能当皇太后,能住黄盖琉璃瓦的慈宁宫,不必太遵守清规戒律,不用吃斋念佛,娘家人的爵位能上升到侯爷,甚至能封两个。
这样的好处叫整个后宫都紧张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鲁王把写好的折子交了上去,他虽然有心,不过的确是没力气去参加朝会的,所以也只能等在东三所听消息了。
好在这样的大朝会都是在皇极殿举行的,还有唱名,打听消息并不困难,不过是太监来来回回的跑而已。
“英王推举了洛王。”
“孟王推举了颖王。”
“颖王推举了靖王。”
“靖王推举了颖王。”
……
“鲁王推举了靖王。”
……
“礼部侍郎推举了安庆太子嫡长子恭仁。”
“工部尚书推举了安庆太子嫡长子恭仁。”
许元姝就坐在鲁王身边绣花,不知道他是有点紧张想叫人陪着,还是因为太过紧张忘记她还在这儿坐着。
许元姝自然也不会说要回去的话,非但如此,她今天绣的还是双面绣,自己觉得绣的还不错。
不过一路算下来,推举人数最多的,竟然是太子的嫡长子。
接下来是六王爷跟八王爷,剩下几个皇子倒是一样多,就连二十一皇子都有几个人推举。
可见这几人的投机心理有多强。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前朝的唱名结束了,施忠福一脸是汗站在鲁王面前,道:“陛下什么都没说,只说天色已晚,明日再议,就将大臣们都放了出去。”
鲁王“嗯”了一声倒也没说别的,许元姝抬眼看了看施公公,道:“您下去洗洗吧,瞧着一头的汗。”
施忠福行礼,倒退着离去,还看见许侧妃把手里的绣棚递给王爷看。
“给王爷绣的手帕,这一面是竹子,这一面是山石,妾身用的双面绣,只是竹子要用绿线,所以这山石就长了青苔,王爷可喜欢?”
鲁王爷自然是不太在乎这个的,他一门心思都是今日推举太子,不过许元姝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
不经意间给王爷展示自己的女红,她这么好的手艺,又怎么能做出不合脚的鞋子呢?
第160章 出宫建府
说是明日再议, 不过天刚黑,许元姝还没睡下,就听见前院略显嘈杂的声音了。
若是还在翊坤宫, 她是不敢去看的,不过东三所是不一样的。
但是也不能直接去前院,许元姝到了王爷屋里,道:“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臣妾来看看王爷。”
王爷叹了口气,看了施忠福一眼,施忠福道:“陛下方才下旨, 封恭仁做怀郡王,叫他出宫了。”
动作这样快?
许元姝眉头一皱,原本她是想问太子名下四个儿子, 是都搬出去了,还是就恭仁一个,若是都搬出去,可有封什么爵位等等。
只是转念一想,这么问太过直接了, 单看皇帝选的这些妃子,还有给皇子们选的正妃侧妃, 几乎没有出自于官宦世家的, 可想皇帝——可以说是几代皇帝, 都是不希望后宫女子有任何可能左右朝政的。
在这一点上, 她是一点错儿都不能有。
许元姝便问:“那安庆太子妃呢?天色都这样晚了, 也从来没听过要叫他建府的消息,这么仓促就叫他搬出去,房子如何收拾得好?”
王爷道:“叫搬去西苑的昭和殿了,说是责令礼部尽快择宅院,供其居住。安庆太子妃还在仁寿宫里住着。”
许元姝松了口气,只是面上还有愁容,道:“太子妃年纪大了,王爷不如差人去看看,也好帮帮忙。”
上回太子过世,第一个过去的就是王爷,所以这个提议一点都不突兀。
眼看着王爷就要点头,施公公有点着急了,急忙道:“仁寿宫乱成一团,奴婢觉得这会儿还是别添乱的好。”
许元姝眉头皱了起来,看着施公公,眼神略有责备,不过却没说什么话。
有头有脸的太监们是不能轻易训斥的,尤其是当着人,这个眼神想必够他看懂了。
施公公又道:“不仅仅是怀郡王,安庆太子其他几个儿子也封了镇国将军,叫一起搬去昭和殿了。”
许元姝心头一跳,陛下这是在打压太子一脉,恭仁是太子的嫡长子,就是按照亲王来算,亲王的长子也是要袭亲王的位置的。
而镇国将军则是郡王除了世袭亲王的那一个,剩下儿子的爵位。
要照这么看,皇帝是把理应比亲王还高一级的安庆太子比照郡王来办了。
“那的确是要忙乱一阵子了。”许元姝叹了口气,又来劝王爷,“那不如就派人去看一看说一声?毕竟是王爷的心意。”
王爷点点头,道:“施忠福,你亲自去。”
施公公转身走了,王爷叹了口气,道:“上次安庆太子病故……”他忽然眉头一皱,扫了许元姝一眼。
这是为什么?安庆太子病故……他是想起要太子要求娶自己当侧妃,还是想起翊坤宫传出她出了孝就要去靖王府伺候的消息了?
许元姝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去给王爷倒了杯茶。
“咱们怕是也要搬出去了。”王爷忽然来了一句,“鲁王府已经选好了,今天父皇说择一日子叫我们几个都搬出去。”
声音听起来有点黯淡,许元姝轻声道:“上回我替十二公主看宅子的时候,还曾路过鲁王府,离皇宫挺近的,比靖王府都近呢,可见陛下心里还是有王爷的。”
靖王府说的坦坦荡荡,不过这还不太够,许元姝便又道:“我也曾去过靖王府,单从外头看,大小倒是跟鲁王府差不多。”
“你去过靖王府?”王爷反问道,表情略有不自然。
许元姝知道这是上回当着戴公公的哭诉叫王爷听在耳里,她这样的经历,王爷是绝对想不到的,可是正因为有这样的遭遇,她稍稍“上进”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王爷心中必定还有芥蒂。
当然这芥蒂在两人圆房的时候就能消散地差不多,而且太子还曾说过好东西是抢出来的,所以在王爷眼里,她算不算得上是个“好东西”呢?
争来抢去最后落到了他院子里。
“臣妾……”跟王爷相比,许元姝的表情就更加的不自然了,“去过靖王府。”
王爷的眉头皱了起来,只是叫他问“你去靖王府做什么?”……这话王爷也是问不出来的。
她是皇帝赏赐的侧妃,不喜欢可以冷落,但是她就算是死,也得顶着鲁王侧妃的名号下葬。不过王爷对她……就算还没到喜欢,但是也绝对不是不喜欢。
尤其是他今天这个态度,略带着小心翼翼,想问又不敢问。前头一个太子,后头还有靖王爷,还有她陪着二十一皇子去文华殿的时候,各位王爷找了各种理由都来看过她。
王爷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而且许元姝觉得没人的时候,恩敬和容娟两个必定是会隐晦的推波助澜。
“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鲁王爷下了逐客令。
许元姝也没多说什么,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她来东三所这么多天,王爷从来都是“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有的时候还会说一声“别累着了”。
“我要休息”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见,可见王爷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许元姝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误会很快就能解开。
赵侧妃的肚子可瞒不了多久,早产跟足月生下来的孩子差别可太大了,到时候王爷反而会觉得她嘴严,当然若是王爷能早点养好身子,那自然是最好。
叫安庆太子一脉连夜搬出皇宫可不算是小事情的,就算皇宫门禁森严,可西苑不一样,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靖王爷大笑不止,用力在六斤肩膀上拍了好几下,“还好本王听了你的劝!不然说不定戴公公就来我这靖王府,说靖王降为郡王了!”
六斤身子瘦削,被他连着拍了好几下几乎都站不稳了,手扶着桌子才能保持仪态。
“你这身子……”靖王爷叹了一声,“怎么总不见好呢?吃了多少药,怎么还是吃不下饭?”
“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六斤道,“王爷大业将成,奴婢就算舍了这一身皮肉又有何妨?”
靖王爷脸上控制不住的笑意,“又一个出局的,下头……就只剩下老六了。”情绪激荡之下,他连六哥都不叫了。
司礼监的班房里,戴公公面色阴沉,往日的精气神儿仿佛消融了不少,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了。
“靖王爷身边的六斤,究竟是个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