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曦深谙气死人不偿命之道,眨眨眼笑道:“四皇嫂别心急。等你随宁王殿下就藩之日,皇后娘娘也会有厚礼相赠。”
李湘如:“……”
不想去就藩是一回事,被拘在京城动弹不得是另一回事。
眼看着蜀王蜀王妃大张旗鼓地准备离京,其余几个藩王的心思也跟着浮动起来。藩王妃们更是焦躁难安。
李湘如被一句话噎得张不了口,赵长卿和尹潇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就连最率直的尹潇潇,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言。有什么话私下里说说就罢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谨言慎行才是。
新帝可不是什么敦厚宽和的好脾气。虎视眈眈地等着藩王们出差错揪小辫子呢!
……
谢明曦收拾了李湘如之后,微笑着看向昌平公主:“皇姐,这些时日殿下忙于准备就藩,无暇去探望驸马。不知驸马身体如何?”
昌平公主叹了一声:“整日好吃好睡,人倒是胖了一圈。只是,被踏断的右腿未能养好。下榻走路时,总是一脚高一脚低。”
昌平公主也是三旬左右的人了,明艳的脸孔消瘦憔悴了许多,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面上也少了些许目空一切的骄傲,看着倒是顺眼了一些。
众人少不得要出言安慰几句。
“再慢慢养着便是,或许日后会彻底好转。”
“是啊!皇姐别灰心丧气,回府也多劝着驸马一些,别为此事耿耿于怀。”
说起这个,昌平公主无奈一笑:“驸马心思敞亮,颇为豁达,从未长吁短叹过。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捡回性命已是万幸。”
无法释怀的人是昌平公主。
淮南王府的人都死绝了,也无法平息昌平公主心里的愤怒。真正的幕后凶手,依然逍遥自在。
只是,俞太后私下叮嘱过她数次,让她收敛隐忍。总有一日,会为她出了这口恶气。她也只得忍下了。
一说到顾驸马的伤势,李湘如的神色便有些微不自在……此事和宁王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也正因此事,她见了昌平公主总有些心虚。
昌平公主目光掠过李湘如故作镇定的脸孔,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睬李湘如,转头和赵长卿说话去了。
……
藩王们这一席,也堪称波涛暗涌。
鲁王身为长兄,率先举杯:“七、七弟,祝你一路顺风,诸事、顺遂。”
“多谢二皇兄,”盛鸿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宁王言简意赅:“我也敬你喝一杯。”
盛鸿目光一闪,回敬道:“这杯酒,我敬四哥才对。希望四哥在朝中诸事顺利。”
宁王胸口中了一箭,心中恼怒不已,冷笑连连。面上却半分不露,仰头喝了杯中美酒。
轮到闽王时,就情真意切多了:“七弟,你先去就藩,于我们兄弟而言都是好事。到了蜀地,你安生过日子,别乱折腾。过上三年两载的,或许我们也能离京了。”
以建安帝小鼻子小眼的性子,但凡蜀地出了什么乱子,定会以此为借口将其余藩王扣在京城。
闽王说得直白,盛鸿也不好装傻了,真心实意地说道:“五哥放心。我若想折腾,就不会一心去就藩了。如今既能离京去蜀地,我定会做好一地藩王,治理好蜀地。”
“日后有什么事,五哥只管写信给我。”
闽王点点头,和盛鸿连着喝了几杯。
酒意上涌之际,盛鸿却不肯再饮酒了:“后日便要启程。明天还有诸事要检查整顿,防止有疏忽遗漏之处。我不能醉酒,免得误事。”
鲁王闽王没说什么,宁王却颇有挑衅之意,依旧不肯罢手:“今日过后,我们兄弟不知何日才能相聚。今晚便该喝个痛快,不醉不归才是。”
盛鸿也有几分酒意了,挑眉看了宁王一眼:“四哥这般有兴致,不如我们放下酒杯去练功房。刀枪棍棒,我都奉陪!”
去就去!谁怕谁!
宁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好!”
鲁王闽王对视一眼,也没劝架的意思。
自建文帝去世后,众人心里都憋着一股闷气。今日喝酒不能尽兴,去练功房里“练练手”倒也是个好主意。
兄弟如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当然,也不能真得打断骨头就是了。让外人看出来了,总是不太好。
鲁王身为长兄,责无旁贷地提出忠告:“不、能打脸!”
宁王:“……”
盛鸿:“……”
闽王乐了,耍起了嘴皮子:“二哥,到底是不能还是能啊!”
回应闽王的,是鲁王踹过来的一脚。
……
半个时辰后。
女眷这一席已经酒足饭饱,移步内堂喝茶闲聊。
魏公公一脸忧急的来了。
谢明曦目光一扫,淡淡问道:“出了何事?为何这般慌张?”
魏公公苦着脸禀报:“启禀蜀王妃。蜀王殿下和宁王殿下去了练功房,不知怎么的,鲁王殿下和闽王殿下也动了手。”
众人:“……”
第700章 恩仇(一)
谢明曦也有些讶然。
他们不是在喝酒吗?怎么跑去练功房动手了?
宁王和盛鸿有些积年恩怨,趁机“一了恩仇”也就罢了。鲁王和闽王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谢明曦还没吭声,李湘如第一个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追问:“宁王殿下有没有受伤?”
尹潇潇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道:“自家兄弟练练手而已,能伤到哪儿去?蜀王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
谢明曦慢悠悠地接了话茬:“五嫂言之有理。”
……等等!这么一说,岂不是显得宁王身手不及蜀王了?
李湘如察觉到自己失言失了气势,心里有些懊恼,硬生生地扭转话头:“其实,我是担心宁王殿下一时失手,伤了蜀王。后日你们就要启程离京了,这等时候可不能受伤。”
谢明曦呵呵一笑:“四嫂多虑了。”
李湘如忍住呸回去的冲动:“我们一起去练功房看看如何?”
赵长卿心中也在担忧自家夫婿,闻言立刻张口赞成:“也好,闹腾片刻也就罢了,万万不可打出真火来。”
谢明曦和尹潇潇一同起身。
众藩王妃一边心急如焚,一边还要摆出“呵呵我夫婿怎么会有事只要别打伤兄弟就好”的胸有成竹淡然镇定来。
……
一架了恩仇?
呸!
谁说的这句话?给老子立刻咽回去!
宁王黑着脸,苦苦招架雪亮如银的长刀,一边在心中怒骂不已。
盛鸿身手过人,众人皆知。宁王当然也清楚。不过,他从不以为自己会比盛鸿逊色,不稳压一头,至少也是旗鼓相当吧!
往日并无动手验证的机会,今晚,宁王终于知道了。
自己他妈的真不是盛鸿对手!
盛鸿平日一派嬉笑随意,极少展露身手。便是在朝中,也颇为低调。
宁王难免小觑了盛鸿几分。今晚方知,盛鸿的低调都是装出来的。身手也确实凌厉无双!那一柄雪亮的长刀,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令他左右难支捉襟见肘,全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在支撑。
怎么还不停手!
该不是等他张口求饶吧!
宁王越想越愤怒,右手因不停握刀格挡早已酸胀发麻。此时却不肯稍露软弱,更不肯出声认输求饶,闷声不吭地继续苦苦支撑。
盛鸿目中闪过冷意,手下毫不留情,刀刀直逼宁王。
鲁王和闽王一开始是绝无动手之意,就站在一旁干看热闹来着。后来不知怎么地热血上涌,酒劲也跟着上涌,也各自拿了趁手的兵器比划起来。
就是练练手而已,绝无趁机了恩仇的意思!
当然了,鲁王和闽王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了。相比宁王和新帝之间的恩怨,相比起盛鸿和宁王之间的隔阂,鲁王和闽王之间纯属身为皇子时的意气争锋。
现在新帝登基,大家都被留在京城,一同苦逼,彼此倒是有了同一根绳上蚂蚱的意思。今晚就是纯粹闹腾着过过手瘾而已。
……然后,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真火。
谁在新帝手中都吃了不少闷亏!谁都不想被拘在京城动弹不得!谁心里都是憋着一肚子无处可泄的闷气!
鲁王不喜说话,手下功夫倒是扎实。闽王原本略逊一筹,不过,这两三年时常被自家妻子按着揍,身手也被磨炼出来了。和鲁王斗了个不相上下!
一众藩王妃站在练功房的门口,看着里面的刀光剑影,目瞪口呆,心中寒意嗖嗖!
……
昌平公主身手平平,赵长卿未曾习武,李湘如只比赵长卿强了那么一点点。
三人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
谢明曦和尹潇潇就不同了。
谢明曦一眼瞥出盛鸿稳占上风正按着宁王猛揍,半点都不着急,慢悠悠地迈步进了练功房。
尹潇潇也快步抢进了练功房,正好惊见鲁王一刀从闽王头顶掠过。闽王俯身,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刀。除了姿势难看之外,毫发无伤。
可是,尹潇潇还是怒了!
她怎么欺负自己的夫婿都无妨!别人想欺负,也得看她这个闽王妃点不点头!
尹潇潇嫁给闽王之后,往日冲动率直的脾气被逼着改了不少。实则骨子里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尹潇潇!
此时尹潇潇怒火上涌,便顾不得什么礼数了。飞速掠到武器架边,顺手拿起长刀,飞身扑上前,一刀先逼开鲁王,然后顺脚踹走闽王:“闪一边去!”
闽王:“……”
被自家媳妇护着的感觉其实挺美好的。就是身为大丈夫的尊严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到底要不要在此时怒叱回去,顺便一振夫纲?
就在闽王犹豫之际,尹潇潇已和鲁王动了手。
鲁王还算有些伯兄气度,一力避让,一边扬声道:“弟妹,刀、刀剑无眼……”
唰的一刀,直冲胸口而来。鲁王大惊,一个飞身退让。尹潇潇利落地追了过来,继续挥刀。
鲁王也就只有欺负闽王的份儿,尹潇潇一出手,鲁王又想保持伯兄气度,立刻便落了下风。
赵长卿看傻了眼,忙喊道:“五弟妹,你消消气,快些停手。别伤了鲁王殿下!”
鲁王一听也不乐意了。自家王妃也太实诚了,还真以为他打不过尹潇潇啊……他就是让一让而已。
于是,不再退让的鲁王,奋起还击。用尽全力挥出一刀!
尹潇潇冷笑一声,手下再用力三分,竟不避让,和鲁王刀锋相对。依旧将鲁王压制得动弹不得。
鲁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谢明曦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哑然失笑。
说真的,尹潇潇全力出手,她亦难占上风。现在鲁王对上尹潇潇,只有被压着揍的份。
闽王还在纠结要不要“一振夫纲”。
宁王招架得越发吃力,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盛鸿目光明亮锐利,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明显。终于窥到良机,全力出手。
当!
一声脆响,宁王手中的刀落了地。
盛鸿手中长刀抵在了宁王胸前!
长刀如雪,冰冷入骨!
第701章 恩仇(二)
盛鸿右手稍一用力,锐利的刀锋便会刺入宁王胸膛。
明知盛鸿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下杀手,李湘如脸孔还是唰地白了。喉咙阵阵发紧,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把刀。
尹潇潇和鲁王也打不下去了,各自收手退后几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宁王的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用刀抵着胸膛是什么滋味?
羞辱难堪愤怒不甘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汹涌的激流,在宁王的胸膛里激荡。
宁王目中冰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火焰。
盛鸿动也未动,右手稳如磐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四王兄,承让了!”
宁王额上青筋跳动,英俊冷漠的脸孔闪过愤怒的红潮,咬牙切齿地张口:“盛鸿!有本事,你现在就动手杀了我!”
“四王兄此话从何而来?”盛鸿一脸无辜:“今晚来练功房,纯属酒后嬉戏,活动活动手脚,兄弟之间过招罢了!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兄长动杀心!”
“四王兄难得说一回笑话,还真是好笑。”
一边说,一边咧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右手就没那么稳当了,略略一颤。
李湘如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眼睁睁地看着雪亮的刀锋在宁王胸口晃了一晃,脑海中的那根弦陡然断裂。
“盛鸿!”李湘如红了眼,声音格外尖锐:“快些将刀收回去!要是伤了殿下一星半点,我今日便和你拼命!”
众人:“……”
盛鸿只是要落一落宁王颜面而已,怎么可能真地动手?李湘如这反应,也太过激烈了吧!反倒令人看了笑话。
再看宁王,俊脸果然更黑了几分。
谢明曦从来不受半分闲气,见李湘如急红了眼,呵呵一笑:“兄弟之间闹着玩而已,四嫂怎么还当真了。”
然后,目光掠过面如锅底的宁王,落在盛鸿的脸上:“殿下别闹了,快些将长刀收起来。免得吓坏了四王兄和四嫂。”
此言一出,宁王的脸色就别提了。
盛鸿果然收了长刀,一本正经地拱手赔礼:“是我不知分寸,闹过了头,惹得四嫂不高兴,也令四王兄丢了颜面。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四王兄四嫂大人大量,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