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晚宴搞得艾拉不太舒服,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之后的几天, 出任把手沃恩堡的士兵前所未有的多, 甚至到了艾拉和威廉都不好随意出门的地步,几天下来行程安排的很满,艾拉几乎都没时间同威廉说话, 更遑论见到属于天临堡的自己人。
并且关于行程安排, 也是巧妙的很, 待到艾拉察觉出不对, 想和沃恩子爵与子爵夫人单独聊聊时, 发现每次同子爵夫妇见面, 不是在公共场合, 就是有外人在, 艾拉想直接言明都不方便。
在这期间,艾拉唯一没怎么见到的,就是威廉·沃恩的兄长,亨利·沃恩。
这要是再看不出问题,艾拉怕是白在天临堡呆了两年——她被变相软禁了。
艾拉在沃恩堡内部可是一个心腹都没有,她无法确定这是否由沃恩子爵本人授意,或者有其他更为复杂的阴谋,所以思量再三,决定放弃与沃恩堡内的所有人沟通。
她得想个办法传消息出去。
就在又一次的宴会结束后,艾拉回到沃恩堡的客房。她关上房门,反锁了房间,刚刚准备换下衣服考虑这个问题时,无意间瞥见阳台的窗帘随着夜风微微飘动——
她临走时,阳台窗子可是关着的。
艾拉侧了侧头,反手伸向腰间,握住了长裙之下的短刀。
身为一名弓箭手,隐匿脚步声几乎是印刻在艾拉本能中的技能,她每一步踏出的都极其小心,脚掌落在木地板上如猫般轻盈且悄无声息。艾拉小心翼翼地向前,伸手抓住窗帘。
在幽幽烛光之下,隔着窗帘能够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高大人影。
她阖了阖双眼,屏住呼吸。
艾拉出手极快。
在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她的短刀已经迅速出鞘,寒光在昏黄烛光之下闪过冰冷且锋利的光芒。夜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同样也带动了刀锋划过的空气——
而后艾拉蓦然抬眼,对上了阳台上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
“艾拉?!”
“我靠!!”
威廉的声音响起,艾拉急忙收刀。
即使她反应迅速,可刀刃到了威廉的喉咙前,青年也不得不向后闪避。他那么一闪避可不得了,狭窄的窗台不过半个脚掌宽,往后一躲,威廉的重心就整个往后仰去,失去了平衡。
艾拉不得不伸出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威廉的衣襟。
她成功地拽住了威廉,并且一个大力将他拽进了卧室。人高马大的威廉·沃恩没找到重心,整个人直直栽了下来——直接将艾拉压在了地上。
艾拉:“……”
威廉:“你没事吧?!”
艾拉:当然有事了!
校园剧里一男一女摔到一起,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且暧昧的事情。而对于艾拉来说,这可不是她第一次和威廉·沃恩同时摔倒了。只是每次的情况都和暧昧与浪漫完全不沾边——第一次艾拉撞到他的盔甲上,第二次……
威廉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绝对不是一位瘦削轻盈的人物。他直接压到艾拉身上,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你起来!”
艾拉没好气地捶了威廉一把,直到他手忙脚乱翻身才感觉好了一点。
这沃恩堡的卧室怕不是风水有问题,一个两个没事半夜爬窗还行。加布埃尔也就算了,威廉·沃恩怎么也干出这种事来?!
而且……
“你在外面呆了多久了?”艾拉问道。
“……”
果不其然,这话一问,刚刚爬起来的青年露出了窘迫的神情。
他没穿盔甲——这还是艾拉第一次见到威廉不穿盔甲或者漂亮衣衫的模样。夜晚爬窗而来的威廉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衬上衣,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甚至是上衣领口还微微敞开着,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凸起的喉结在领口之间若隐若现。
艾拉的问题落地,他俊朗的面孔红了红,威廉低下了头,大部分面孔藏在了微卷的黑发下面,连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都由浓密的睫毛遮住。
这让平日他看上去更像是个真人了——没有紧绷的姿态,没有总是拧着的眉头,简单的衣衫和窘迫的情绪,使得威廉·沃恩仿佛真的是偷偷爬窗过来与情人私会的青年,而不是另有图谋。
“没多久,”威廉压低声线,“我刚到。”
艾拉可不信这套:“你刚到窗子就开了,你倒是进来啊?”
威廉攥了攥拳头,半晌之后才别别扭扭地开口:“我不能偷偷进入一名女性的卧房。”
艾拉:“……”
她简直无语了:“那你现在不也是进来了吗?!”
威廉一怔:“我没有——”
“行了。”
艾拉实在是无力和威廉纠结这种事情。有句话沃恩子爵可是说对了,那就是他这个小儿子真无愧于“鲜花骑士”的美名。骑士精神就像是刻进威廉的骨子里般,他遵循起来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这也叫艾拉很不明白威廉的脑回路。
就像是现在了,你都决定爬窗进来,还犹犹豫豫做什么?要不是艾拉反应迅速,今天他就交代在艾拉窗户下面了!
“你究竟有什么事?”艾拉问。
提及正事,威廉立刻收起了窘迫的神情。
“这几日沃恩堡的情况不太对,”威廉认真说道,“我几次想前来找你说明情况,艾拉,但总是有不可推脱的事情突然发生,这绝对不是巧合。我认为沃恩堡在拖时间困住你我。”
威廉的猜测和艾拉不谋而合。
虽然不知道沃恩堡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有一点能够确认,那就是他们不敢伤害艾拉。这番变相软禁,充其量也就是将艾拉困在沃恩堡无法离开罢了。
如果加文在家,艾拉倒是毫不担心——软禁就软禁,住就住呗,反正她也不用交住宿费和伙食费。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现在的天临堡没人。
把唯一管事的艾拉困在沃恩堡,如果他们想对天临堡动手……即使有阿洛伊修斯和奥利安德坐镇,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西林公爵的第一继承人沦为了沃恩堡的人质。
不过,不应该啊。
艾拉觉得沃恩子爵不像是图谋不轨的样子——就算是真的图谋不轨,他就不怕加文回来后找他算账吗,要知道他爹可是个为了复仇屠神的游戏男主。沃恩子爵身为加文的好友,理应最了解父亲的脾气和实力才是。
“你觉得,”于是艾拉沉思片刻开口,“拖住我们的会是谁?”
“不会是我的父亲。”
威廉沉重地说:“最近几日沃恩堡部署的士兵太多了,完全是按照备战状态安排巡逻。几年前我的兄长亨利·沃恩就接管了沃恩堡的军队,很有可能是他……至于我的父亲。”
他的话语顿了顿。
“我不确定他是否知情,”威廉说,“但不论知情于否,他不会是指使亨利的人。”
知情与否,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件事是亨利·沃恩自己筹谋的,还是他背后有更强大的靠山,迫使沃恩子爵不得不低头装作看不见。
若是后者……
放眼整个人类王国,还有哪个更“强大的靠山”,能让沃恩子爵选择得罪加文的?
艾拉心中大概有数了。
“威廉,”她说,“你有办法传出消息吗?”
“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威廉点了点头:“虽然我离开沃恩堡有两年了,但还是有些亲信在这里。你要传什么消息,给谁?”
艾拉:“情报组的杰森在沃恩堡,告诉他我们被软禁了即可。”
威廉:“我尽力。”
得到命令后,威廉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和艾拉由亲生兄长变相软禁后,威廉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想了很多办法试图和艾拉单独见面都没成功,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望着艾拉房间的窗子,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加布埃尔露面的场景——虽然尴尬,但眼下着实有效。毕竟谁能想象的到,“鲜花骑士”威廉·沃恩会是半夜爬窗私会女性的人呢?
在见到艾拉之前,他很担心她会因此产生怀疑。
艾拉完全有立场怀疑自己,软禁她的是沃恩堡,而威廉来自沃恩堡,若是难以达成信任,问题还真难办。幸而没有,西林公爵的长女很快做出了决定。
威廉的动作也很快,他找上了最信任的仆从,请他趁着夜色偷偷离开沃恩堡,进入市镇找情报组的杰森报信。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威廉和仆从约定好时间,在黄昏时刻的城堡边沿见面。
他按时抵达,等来的却不是自己信任的仆从,而是亨利·沃恩本人。
昔日关系亲密的兄长,拎着伤痕累累的仆从出现在城墙的阴影之下,他的身后甚至跟着威廉熟知的几名骑士。那张与自己无比近似的面孔中浮现出几分陌生的阴霾,亨利·沃恩把仆从丢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威廉。
“通风报信?”
亨利·沃恩开口:“两年而已,威廉,你就彻底成为了天临堡的走狗。”
威廉攥紧拳头。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兄长。而亨利·沃恩也没有给威廉对峙的机会,沃恩堡的长子一个转身:“把他关起来。”
第54章 公爵小姐29
威廉被锁在了沃恩堡的塔楼上。
当他的兄长亨利·沃恩和三名骑士围上来时,他考虑过反抗。但始终双拳难敌四手, 威廉牵制住了三名骑士, 最终是亨利·沃恩一剑柄敲在了威廉的后颈。
待到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就是沃恩堡塔楼冰冷冷的天花板, 以及围栏之外的漆黑夜空。
上一次来到这里, 还是他决定与艾拉·韦斯特坦白一切——当然了, 当时的威廉并没有得到自己的结果, 反而被艾拉说得哑口无言。
他爬起身,透过紧紧锁死的塔楼房门,看到的是两名全副武装、把守住塔楼的侍卫。
该死。
威廉在心底咒骂道,该死!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手指触及到皮肤时难以忍受的钝痛立刻传来, 亨利没有留手, 他的后颈怕是留下了伤痕。
疼痛让威廉彻底清醒过来, 同时也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兄长,从小正直、冷峻, 拥有着一切继承人优良品质的兄长, 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而这竟然还不是最让威廉难以置信的事情,最让他震惊的是,他试图偷偷放出消息, 竟然被亨利本人抓了个现行。
连累的最为信任的仆从,威廉愧疚的同时, 也难免困惑:亨利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离开了两年, 如今的亨利在沃恩堡的权力比威廉想象还要大,甚至到了无所不知的的地步;要么是天临堡的情报组中出了奸细,而奸细很可能就是杰森本人。
威廉宁可相信是前者。
原因很简单,威廉·沃恩在第一次见到艾拉的时候,同样也见到了她身边的乡村少年杰森。他是一名离开西林镇到村落中学习巫医医术的学徒,也勉强算是和艾拉青梅竹马了。
倘若他是一名奸细,又与沃恩堡变相软禁艾拉·韦斯特有关……那么他得在艾拉身边潜伏多久了?其背后的指使者,又是如何提前得知加文没死,且会成为西林公爵的?
但若是前者……
这两年来,父亲究竟在做什么啊?
威廉越想越是发汗,更是觉得不太合理。
他倚靠着塔楼的围栏,忍着疼痛不住沉思,直至天快要亮了,围栏之外的夜空从漆黑变成灰色,然后越来越亮,几近太阳快要出现之前,亨利·沃恩来了。
塔楼紧闭的门锁被打开,威廉的兄长走了进来。
同样的银色铠甲,同样的黑色卷发,亨利·沃恩甚至有一张和威廉近似的面孔。沃恩堡的居民人人都说,虽然子爵的长子亨利不如次子英俊,可他威严端庄的气质和与生俱来的领导气概更令人尊敬。
昔日的威廉将自己的兄长尊为偶像,是他想要超越和成为的角色。
而如今亨利·沃恩踏着平稳的步伐走近,威廉只觉得兄长的模样格外的陌生。
……什么时候,亨利的眼底充满了戒备和戾气,又是什么时候,威廉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太想成为亨利这样的人了?
兄长停在了威廉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亨利比威廉大十余岁,早已娶妻生子,于威廉来说不亚于半个父亲。如今的亨利,面孔上写满了失望。
“你究竟在想什么,威廉,”兄长开口,“别忘记你姓沃恩。”
威廉抬起眼。
“我更想问你在想什么,”他回击道,“也别忘记你姓沃恩,亨利,这么多年来,沃恩堡从未有过软禁盟友的先例。”
亨利冷笑几声。
威廉:“你已经达成目的了,成功阻拦了我向外传消息,还把我关了起来。没有人能帮艾拉·韦斯特向外发出消息,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亨利?”
“不用试图从我这里套话。”
然而亨利可不吃这套:“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以防你身上有什么事关西林的魔法。”
威廉:“……”
不得不说,亨利的考量是对的。
虽然威廉身上没什么能与外界联络的魔法,但如此谨慎,证明这件事情他的兄长——或者说亨利背后的人势必筹谋已久。
这样的事实让威廉的心沉了下来。
“好。”
他向后一仰,靠在围栏上,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沉着:“那我就问一件事,我的哥哥,父亲和母亲是否知道这件事?”
亨利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