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那些老实忠心的老仆,不少也被排挤走。
日日年年下来,府上风气偏了,渐渐就成了现在这样。
宋初渺虽不能出声,但时不时点头,安静地表明在听。
叶氏突然记起了儿子所说的,春燕那两个丫鬟真正的死因。
心有余寒地想,那几个丫鬟在哭喊什么呢,孰不知自己已捡回一条命了。
过上一些时候,人都被带来了院外,一同来的,还有巧儿带人搜出的各种“私物”。
巧儿并不只是擅养兔子而已。
叶氏掂量着每人错处,该罚便罚。以往过错大的,不能留的直接发卖了。
奴仆丫鬟们一开始听了还难以置信。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这一番动静实在太大,院外登时响起一片哭嚎来。
有人趁乱偷偷跑了出去,就忙往宋老夫人那去。
宋老夫人是在小憩中被哭喊声吵醒。
一直服侍她的徐嬷嬷正跪在脚边,哭得喘不上气。
那偷偷跑来的,是徐嬷嬷在府内做事的小侄。
她在宋府待了大半辈子,关照进府上做事的也不止那个小侄。
听说姑娘那喊了人牙子在发卖惩治,又慌又急,故意去哭醒了老夫人。
宋老夫人听完,气得直锤桌子,大喊:“真是胡闹!”
她那个娇娇的孙女能做什么呢?
如此一想,认定这事必是定安侯府来的那两个丫鬟撺掇的!
宋老夫人当下怒气冲冲往宋初渺那儿赶去。
宋老夫人到时,叶氏正看着巧儿带人搜出来的那些,差点有些花了眼。
以前只道下人们懒散了些,从不知私下贪窃的有如此之数。
正惊奇间,得知老夫人过来了,赶紧迎过去要扶人。
老太太在气头上,面含薄怒,板着脸就甩了开来。
叶氏在她面前一贯温婉,见她如此,一时不敢言语。
而刚被抓了错处的下人们,一见老夫人如此,不及多想就先喊冤哭闹起来。
老太太扶着徐嬷嬷的手进了院中。
她知晓叶氏为人,不觉得是她的问题。又扫了那两个瞧着就不简单的丫鬟一眼,故意没好气道:“渺渺还小,玩闹起来不懂事,你不劝着还陪她闹?”
叶氏不敢反驳,便只挑着说宋初渺是懂事的。
不着痕迹夸了孙女一句,老太太听了还是舒服的,她的渺渺自然懂事,可也过于单纯好骗了。
以至于被两个下人哄骗了也不知。
老太太将这话直说出来,素夏巧儿脸色都变了一瞬。
她来前心中已有了定论,这会儿正是听不进也看不进的时候。在她眼中,宋初渺也就只是个孩子。受了苦难,断了五年教养,是什么也不知不懂的。
宋老夫人心想,她得先给渺渺换两个妥当的贴身丫鬟。
素夏一直分心留意着屋内的动静,一见姑娘出来了,连忙过去。
祖母说的话,宋初渺都听见了。
但她神色只是如寻常那般,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
她请祖母和叶姨娘进来说话。
将房门重新关紧后,素夏守在门外有些紧张。
她并不在意自己。可宋老夫人一来就发怒,还以一句玩闹不懂事来说姑娘。
也不知姑娘听了可会觉得难过委屈。
可偏偏从姑娘脸上又瞧不出什么来。
在定安侯府的时候,姑娘何曾受过委屈呀?
素夏觉着,这儿实在是不利于姑娘休养。
忐忑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屋内的人出来了。
再看见宋老夫人笑得慈祥,先前的怒意都消弭无踪时,素夏巧儿皆愣了一下,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徐嬷嬷扶着老夫人过来时,心里就已安心了大半。
而下人们见老夫人这般着怒,有了底,便也不怎么慌了。
说来说去,府里最做主的还是老夫人。
老夫人都没开这个口,姑娘就闹这一出,确实是不太懂事。
徐嬷嬷就等着老夫人发了话后,适时出来缓和两句,再夸夸姑娘心思纯粹,这事就过了。
是以见老夫人笑着出来时,有些傻了。
宋老夫人想着渺渺写的那些话,这才仔细看了眼搜出来的那些下人的“私藏”。
确实是不容姑息的错处。
又想到孙女还如小时候一样的聪慧贴心,深觉欣慰。
交代好叶氏后,她便直接回去了。
宋老夫人走后,叶氏便继续处置了下去。
宋府积年的暗疮在这日,被刚刚接回来,仍口不能言的宋初渺,拔去了一大片。
素夏在房中收拾时,发现了姑娘新写的纸张。
小小的娟秀字体,写了满满三张。
素夏看过几眼,明白过来,原来姑娘便是如此把宋老夫人劝哄好了。
宋初渺将祖母请入后,她写下要同祖母说的话,怕祖母看着生累,则由叶姨娘在旁转述。
她知道,祖母并不是不通理的人。
祖母既然在意宋家,在意爹,那她只要说明利害便好。
至于证据,巧儿搜出来的可不少。
宋初渺就是这样一字一字将祖母说服后,再哄了祖母高兴。
她做的不是错事,也不受丫鬟撺掇。
这事似乎简单,可素夏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实在心疼姑娘手累。
素夏替姑娘捶捏着,随口道:“姑娘可真有耐心。”
若换作三少爷,一个字都不会多。
宋初渺是有些累了,可心中的那缕开心,如丝线一般缠缠绕绕。
不久前,她还在苦恼自己变得傻傻呆呆,反应迟缓。
可今日她说服祖母时,却觉得脑中那股滞涩轻淡了许多。能想事,能做事,她在好起来。
表哥说她不是真的变傻,会好的。
他果真没有骗她。
想起沈青洵,宋初渺不由自主弯弯双眼。
从回来后,却好像很久没能见到表哥了。
宋初渺想到沈青洵时,他正避开了一朵从背后丢来的绢花。
时下也有一些胆大的女子,瞧见了俊俏郎君就偷偷丢去绢花。
沈青洵避过,目光森森往来处一扫,把本还红着脸的不知哪家的姑娘,吓了个脸色煞白。
姑娘边上的好友隐隐认出了人,对她耳语几句后,顿时吓得掩面跑开了。
好像生怕沈青洵过来拧断了她们的腿。
秦元铭勒马停在河岸边,低了头在河中左瞧右看。
沈青洵皱眉:“做什么?”
“啧,看看本公子我啊。你说就本公子的这皮相,难道比你差吗?”
秦元铭愁闷不解:“为何都丢你,却从不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因要上夹子,下一更会放在7.1零点,二号更新时间在下午到晚上,会加更。
感谢~,
第26章
沈青洵在外惯常冷漠, 一向都不怎么与人结交。
秦元铭是少有的,算是能勉强划进友人范围的家伙。
最初赖着沈青洵这把冰刃还不怕被剁了,靠的大概就是脸皮比寻常人要厚一些。
“可能是矮。”沈青洵淡淡道, 策马而过时抬手往秦元铭的马臀上扬了一鞭。
胯.下的马突然嘶鸣一声, 往前一个劲狂奔, 秦元铭毫无防备, 猛地一晃险些被掀翻下去。
不过只一瞬,他就已牵紧缰绳一把稳住,任由马儿撒着蹄子奔出了城。
沈青洵策马离他不远,秦元铭无暇计较他偷袭,转头便反驳道:“说什么呢?都在马上,哪分得了什么高矮?”
何况他也没那么矮, 只是不那么高罢了。
沈青洵不加理会,一夹马腹跃过了他。
“哎,等我啊!”秦元铭赶紧跟上。
二人如此一路驰骋, 未过多久,便至京郊马场。
这儿的马场是近处最大的, 京中不少纨绔子弟都偏爱来此挑马养马。偶尔还会挑处山头比试一场,或是打个马球。
秦元铭近来听说这儿新到了一批马, 心血来潮去邀了沈青洵一道来看看。
依他对沈青洵的了解, 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没想他竟一点头同意了。
二人一进马场,便有人来迎,并将他们的马牵去喂养。
秦元铭一路上喋喋不休, 这会忙着在挑看马,总算消停了些。
他去转了一圈,挑挑拣拣选来了一匹。
那马还存着野性,需要驯服。
他一翻身跨上,那马便开始躁动,喷着鼻息。马蹄乱踏扬起大片尘土后,一人一马就往马场深处去了。
等秦元铭将马驯服,绕了大半个马场回来后,他往四下里找起了沈青洵的身影。
在看见沈青洵和他身旁那匹马时,差点没坐稳栽下去。
只见沈青洵手上正牵着一匹小矮马。
马儿瞧着很温顺,低着头去够他手里的马草。
秦元铭下了马,将马绳扔给一旁的马场小厮后,过来上下前后打量了一通。
沈青洵喂完草,抚了抚马鬃问:“好看吗?”
秦元铭抱臂点点头。
这是匹通体枣红色的马,倒真是十分漂亮。
可是这马如何看,都不适合沈青洵。
秦元铭疑惑道:“你要这匹?”
就这么个小矮马,沈青洵驾马跑上半圈就能被累死。
沈兄啊,人性呢?
沈青洵没搭理他,已让人将马牵去了。
这匹马他一眼就看上了,会是小姑娘喜欢的毛色,也足够温顺。
正适合她。
沈青洵的目色柔和了一瞬,正巧被秦元铭看在了眼里。
秦元铭顿时立起一片寒毛,以为自己看岔了眼。
老天爷爷,冰凿的人还能化出一条缝?
见鬼了不是?
正感叹间,秦元铭忽然想到什么,一击掌恍然道:“原来这马你不是挑给自己的啊。”
“难道是送你那位表妹?”
没见沈青洵否认,他一下便明白了。
关于沈青洵那表妹的事,他也听过一耳朵。
原来他是如此看重,这么个冷面冷心的人,竟还大老远跑来亲自挑马。
啧,头一回见。
稀罕稀罕。
……
自几日前将内宅整顿过后,宋府的下人们转眼便少了十之七八。
这些天由叶氏操持着,又陆陆续续新添进了几批。
府上新添下人时,有意寻回了一些当年的老仆。
另由宋初渺挑看过,选了两个懂事能干的丫鬟留在院内。
短短几日内,府上便有了另一番新的气氛。
宋老爷后来得知了,也不过大手一挥,发话一切都由闺女说了算。
不管老爷是不是那意思,叶氏都顺着老爷这话,喜滋滋地将内宅的事和账簿全都交到了宋初渺手里。
新招来的管事很得用,她再帮个衬手,这些事也不会累着宋初渺。
而对叶氏来说却是卸下了重担。
宋初渺是不大在意的。
虽然本无心掌管内宅,也不觉得这是麻烦。
这是她的家,她只愿宋家能好好的,家人也都好好的。
另外寻些事情来做,她想兴许自己那点磨人的呆滞气,也会好得快一些呢?
等这些都落定,这日宋初渺喝过药后,便倚在软榻上翻看府上的帐册。
小时候跟着先生学时,她的算科就学得快。
住在定安侯府的那阵子,又从表哥书房内挑看了不少各式各样的杂书。
虽一开始她看起来还有些阻涩,小一炷香后便也顺当了。
看过后,这些年下来家中情况实在说不上好。好在也不算是很糟。
而且巧儿搜出的那一批“私财”也能填补一二。
这时素夏入了里间,在宋初渺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刚刚府上来了一位姓陶的妇人,自称是绣鼎阁的掌柜。
说是特地来见姑娘的。
她听来疑惑,就先去问了一二,瞧着倒不似作假。
而对方又称有紧要之事,需当面见上姑娘再言。
素夏拿捏不定,就过来先问一问宋初渺。
见姑娘点头准允了,素夏去带陶娘子进来时,心中还带着几分纳闷与惊讶。
绣鼎阁与那些寻常的铺子可不一样。
近两年在京中名气越发大了,素夏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若论女子用的脂粉首饰,绣鼎阁的东西精巧细致,花样新颖独特,别家轻易学不来。
若想定绣鼎阁中至上品的东西,还得提前排着号等。价格自然也是丝毫不低的。
而不那么贵,也无需排号的货,铺子中也是有的。
寻常人家攒一攒,也能买走一件。
可那绣鼎阁的掌柜,会有什么重要之事来见姑娘?
陶娘子只看了宋初渺一眼,一颗心就放下来了。
只因面前的小姑娘,与记忆中的夫人十分相像。
也确实是她曾经来宋府时,无意中见过一眼的那位小小姐,长开后的模样。
若不是夫人的女儿,还能是谁呢?
她笑盈盈拜见过宋初渺,将带来的东西拿出递了过去。
宋初渺接来一看,竟是绣鼎阁的账册。
对于绣鼎阁,她是没有几分印象的,知道的还不如素夏多。
她定定看了看册子上的字,心道为什么要给她这个?
瞧见姑娘眼中的困惑,陶娘子笑道:“绣鼎阁,是姑娘的。”
当年定安侯府出嫁女儿,嫁妆丰厚。
其中就有绣鼎阁这间铺子。
当时的绣鼎阁还不是如今这样,只是京城里万千普通铺面中的一间。
后来夫人好不容易诞下个女儿,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疼爱。
她想着要给女儿世间最好的,细致到了方方面面。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长大后的脂粉珠钗。
夫人闲暇时喜欢作画,画了几个图样后,想制出来瞧瞧,便翻出了她名下的这间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