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他迟迟收不到妺妩的回信,便派博裕悄悄出府探查。
不多时,博裕便回来了。
说雅苑前后皆被二公子的人围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轻易接近。
公子澹听完此话,再不犹豫。
他拔出手中的宝剑,黑夜之中一道剑光如雪,照亮了四周的漆黑。
博裕低声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公子澹冷静无比地说道:
“你带着五百守卫拖住府中的银甲卫。我会带着其余人进入相府救出她。”
博裕大惊失色地说:
“殿下,您疯了不成?”
而公子澹眸间却是十分清醒。
公子俣逼妺妩至此,他绝不会再退让半步。
虽然此刻来看,这是大不敬的死罪,但是只要容他救下人后,去向父皇禀明情况,一切便都可以明了。
“父皇英明,他之前并没有如我信中所言将我逐出京城。他派银甲卫前来,是为了监视我,也是为了保护我。所以只要父皇在,就没有人能将我怎样。”
博裕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说:
“陛下英明,公子英明,并没有中了小人的奸计。看来一切都可沉冤昭雪大白于天下了。”
公子澹弃了剑鞘,持着剑便欲推门。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突然听到了皇城之中传来的阵阵敲钟之声。
一声两声三声…那声音悠远而响亮,穿透了整个夜幕,也穿透了整个京城。家家户户皆点起了灯。
九十九声,天子驾崩!
博裕确认完那钟声,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响,竟是公子手中的龙渊剑落地。
“公子殿下,您,节哀!”
公子殿下闭目,哀痛地说道:“父皇——”
失去至亲之痛是无法用言语安慰的,博裕只得悄悄离开。
可推门出去之前,他却似乎听到公子殿下喃喃自语,他听不真切,但似乎是在说道:
“你不是一直要复仇吗?可父皇此时已经死了,你又有何存在的必要?”
博裕听不明白,却只觉得暗暗心惊,他赶忙合上门,以免任何人听到殿下的话。
公子澹看着一旁小几上放着的青铜九龙樽。
那是幼年之时,因他在猎场上猎到的猎物最多,父皇十分高兴,便将这一稀世珍宝赏赐给他。
他伸手拿起这九尊,眼神之中难得的透露出几分迷惘和脆弱。
他恨他的父皇杀了他的母妃,可是他的父皇却是对他极好。
父皇是个矛盾的人,一面残酷无情,能为了江山囚亲母杀发妻,可是他一统六合,又称得上是千古一帝。
可自己亦是个矛盾的人,幼年之时因他的逃避才生出了这复仇和黑暗的意识。如今这复仇的目标已然不在,那么这个意识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突然感到头痛欲裂,那是另外一个意识想要挣脱,想要掌控他。
他一手扶额,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意识在他的脑海之中叫嚣着,怒吼着。
那人说道:
“那又如何,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毁灭。父皇死了,我的复仇也不会结束。法家,楚国旧部,即使玉石俱焚,我也要拖着他们一同下这地狱!”
公子澹感受着那喷薄而出的怨恨之气,极力地压制着他的出现。
那是一个十分偏执而又可怕的灵魂,一旦放出,只会毁灭现在的一切。
朝堂动荡国将不保。他绝不做下一个暴君,也绝不会让秦在他手中灭亡。
“就算我死,也绝不会放你出来。”
公子澹没有说话,可是他却清醒地听到了两个意识在对话。
一个极力地想要出现,另外一个又在全力压制。两种意识争风相斗,此刻却没有一个能够彻底地占到上风。
“那她呢?你就不管他了吗?你现在退让到此放弃一切,都是在为了旁人。你还要让她被别人欺凌吗?”
“你一开始便是装成我,才能得到她。而我亦一再欺骗她你是我。如今若是你我不想一同毁灭,便只能一同出现。”
如果有人在此,便会发现此刻公子澹的眼眸之中时而变黑,时而泛红。脸上的表情也时时变幻。
现下,他此时睁着一双诡异的红瞳,用着阴沉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
“我绝不会被你控制!我就是我,你妄想!”
公子澹的手紧紧攥着青铜酒樽,手上青筋毕露。他的眸中突然又变成了黑色:
“你错了,你即是我我亦是你,而你亦可以是你。我们既是同源,又是不同。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你必须答应!”
话音刚落,青铜酒樽应声而碎,竟是生生被他用手捏成碎片。
那碎片将他的手划得鲜血淋漓,公子澹睁开眼,却似没看到一般,他回身看向暗处。
“子瑜,你终是回来了。”
他们二人,从来不曾舍弃对方。
身后那紫衣之人手持宝剑,站在他身后。
颜缙刚刚避开守卫推窗而入,是以没有看到之前那诡异的一面。
他看着满地狼藉,惊地出声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公子澹摇了摇头说道:
“无妨。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公子澹将随身的玉佩打碎后,从中取出了一个虎身龙头十分精巧的青铜物件。
颜缙惊诧地问道:
“这,难道是?”
“不错,这正是楚国灭国之前的虎符。楚国虽亡,人心不亡。那残存的力量不仅在市井之间,更在朝堂之上。”
直至此时此刻,等到他的意识自发自愿合而为一之时,他才彻底想起自己遗忘的那些事情。
那个满怀仇恨的公子澹,同样也并没有记得全部的记忆。
他的舅舅广安君,虽然被他的父皇下令车裂处死,但是舅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
当年离去之前,便满怀纠结与内疚之色,将此物交与了他。
“我对不起你母亲,但是绝不会对不起天下。你既是秦国储君,又是楚国王室血脉。如若此后有一人能平定天下,必然只有你。”
他的舅舅恐怕当年早已知道自己是以卵击石,他处心积虑摆脱秦国积攒力量,不过是为了今日。
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都无法令天下齐心。所以舅舅不惜牺牲性命、不惜牺牲母亲的性命,想要做的,唯有给他铺路。
或许是因为仇恨占据了理智,黑暗中诞生的意识,只想着报复父亲,报复背叛了他的舅舅与楚国,便彻底地将此事遗忘了。
而他高烧之后,亦将母妃之死与此事一并封尘,直到此刻,才恍然想起。
颜缙执起剑来,正要离去,却听到公子澹在他身后说道:
“子瑜,我绝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今生今世,我不会负她也不会负你,也绝不会辜负天下人。”
公子澹在房内静静站了许久,忽而听到门口有侍卫官的吵闹之声,而后听到门口那人高声喊道:
“先皇遗诏,公子澹意图杀君弑父,赐毒酒一杯,白绫一条。银甲卫在此与臣等一起,恭送公子殡天!”
公子澹转身,暗室之内,一道寒光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存在即合理,每个意识都是合理且必要的~
下一章给力反杀啦!
小黑:虽然如此,我也拒绝狗带…
放心,小黑不会消失哒!
感谢小可爱:瘾病?的营养液*10 今天我又穷了的吱吱吱的营养液*1,谢谢哦~
第47章 公子殿下
在这响彻天际的钟声之下,就连一向不高兴被打搅睡觉的妺妩,连着她那只小可爱白团子猫都被吵醒了。
然而不仅是钟声吵闹,周围的侍女和侍卫们皆熙熙攘攘忙成了一片。
侍女们忙着给她梳洗换装。随即,她就被那些二公子的侍卫送到了马车上,缓缓向皇城之内驶去。
一路畅通无阻,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妺妩就再次在皇宫大殿之内,见到了白日离去的公子俣。
就连666这个小蠢货都知道,此时公子俣出现在皇宫之内是一件极其不应当的事情。
皇帝刚死,公子澹因为皇帝的旨意被困在府中,公子俣在此时出现在皇宫之中,大概是想谋权篡位?
666后知后觉地出声道:“该不会是这个公子俣谋杀了他的父皇吧?”
妺妩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这个小东西似乎长智商了?
莫不是虾条吃多了还可以长智商的吗?
然而这些权利的争斗妺妩向来都不关心,百年皇权更迭于她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
有明君就有暴主,有阴谋就有阳谋。如果她将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此,实在是辜负了这人间界诸多的美食和新鲜玩意儿。
妺妩看着公子俣向前,她步步后退似是胆怯的说道:
“就算是殿下对我有意,那也得等娶我进门。”
公子俣笑了两声,他一把抓住妺妩的手腕,凑近她说道:
“放心,你明天便会是孤的皇子妃。不对,是朕的皇后。早一日晚一日也无甚分别。不如我们今夜就先行洞房。”
妺妩看着男子眼光中的淫/欲,似是因此话备受惊吓而瞪大了眼眸。
公子俣见她如此,得意地勾起她勾起她的下巴:
“如今公子澹早就被我派去的人刺死了。父皇突然暴毙,朕便会是这天下之主!”
他的那个父皇,居然收到了他大哥的绢信之后,依然坚持不废去他的储君之位。
凭什么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父皇那般偏爱于他!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
于是,他便在父皇批折子的竹简中加大了毒药用量。他等了这么许久,终于等来了自己君临天下的这天。
妺妩看着他眼睛之中那深沉的欲望,拼力挣扎却被他一把推至地上。
公子俣凑近了他,看着她这般疏离之色,抬眼说道:
“你的那个父亲,恐怕都不会想到我竟有胆量直接杀了我的父皇!如今此刻,他想下船也下不了了,所以,再不会有人来救你!”
公子俣看着她是被自己迷惑,渐渐不再挣扎。他握紧她的腰肢,沉醉地埋头在她锁骨前,闻着那莲花香气说道:
“放心,你今夜做了我的人,明日我便封你为后,你只要死心塌地跟着我就好。”
就在此时,妺妩却突然将手中尖锐的簪子刺向公子俣。
公子俣朝旁边一滚,躲开了这攻击。
妺妩再次挥出匕首,却被他紧紧握着手腕夺下了匕首,他冷笑着说:
“好好说话你不听,这么不乖,待会可不要怪我惩罚你哦。”
撕拉一声,美人光洁如玉的肩颈便暴露在了这昏暗的室内。
那美色看着愈发诱人,公子俣扑上前将她压倒在地。
绝望之中,妺妩泪光盈盈地呼喊:“公子殿下,救我!”
美人的绝望之音听着却更让男子想要粗暴的对她,公子俣扯着她衣衫,喘着气说道:
“你想都别想!你的公子殿下早就死了!此时,绝没有人会来救你!”
话音刚落,他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说错了,就算孤死了。孤化作厉鬼,也会护着她。”
此时此刻,妺妩看着身后出现的那白衣男子。
妺妩喜极而泣,潸然落泪:“公子殿下!”
男子一身银白铠甲,披着白色的披风。手持着绝世名剑,在昏暗之中熠熠发出雪亮的光来。
他推开那一室风雪,缓步向她走来。
一道剑锋砍落,公子俣闪身一避退至后方。
公子澹看了看妺妩,确认她并无大碍后,随即就提剑毫不犹豫地朝公子俣刺去。
公子俣拔剑抵挡,一边问道:“你怎么可能没死?”
那诏书之上带着父皇的天子玉玺印,不可能有破绽。银甲卫看到了那诏书,也只会按命令执行。
宫里都被他买通,公子澹又怎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公子俣狼狈躲闪,却被那龙渊剑气划的鲜血淋漓。
他惊慌失措地想要叫人入内。可是却突然听着外间一片打斗之上。
公子澹一手用剑鞘打掉了他手中的剑,另一手用剑指他的咽喉:
“父皇之所以从未考虑过立立你为储君,就是因你目光太过短浅。总是贪一时之利却看不到大局。
今日我便告诉你,江湖之上,以楚军旧日之名,但凡有人振臂一呼,便会危及我朝根基。
而同样,庙堂之上,今日我以储君之名召集朝堂宫中楚国旧人。顷刻之间,便可颠覆王朝。”
公子澹执剑向前,公子俣惊恐地后退,直到被绊倒坐在地上。
他往后挪动后退,打着哆嗦说:
“大哥,你不会杀我的,我错了,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公子澹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
若是原先,或许他只会求了囚禁了俣。
但是此刻的他,早就已非原先那个由顾忌着这一丝血脉的公子澹。
他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一剑刺穿他的心脉。
公子俣就在他的剑下,他眼睁睁的看着俣胸前遍染鲜血,那人从挣扎、咒骂,到咽气,也不过就是瞬息的功夫。
公子澹收了剑,疾步行至一旁的妺妩身前。
他解下铠甲后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裹紧那半露出来的雪白肩膀。
他正要抬手擦拭掉女子脸上的泪水,可刚一抬手,才惊觉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
而一想到刚刚妺妩亲眼目睹他杀了亲弟,不知道此刻这个女人会如何想他?又是否会惧怕他?
他正要收手,眼前的女子却似是已然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
妺妩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她眼中含着泪,却笑盈盈地着看向他:
“殿下,你无事,真是太好了!”
公子澹看着手中的鲜血染红了那白玉娇嫩的素手,那女子却是毫不在意。若点漆的瞳色之中,似乎只有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