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跟着轻声叹。
“姑娘今年的桃花好旺。若没有将军,这五皇子也是不错的。姑娘回绝了他多次,他还是念念不忘的。”
是吗?程紫玉却觉得未必。
“别说……”
程紫玉刚要说话,便闻有马蹄声正从后方过来。
“大概,他来了。”
马蹄临近,窗外人影虽模糊,却能判定正是朱常哲。
他打马到窗边,轻轻敲了敲车窗。
“是我。朱常哲。”
程紫玉不太高兴,她不想见他,所以隔着窗打了个招呼,压根没有要起帘之意。
“我来送你一程。”
“多谢,但不用了,您给我配了这么多人手,足够了。”
“前几日宁波那事还叫人心下难安,我如何放心你此行?万一再有闪失,我又如何向父皇和李将军交代?你还是莫要推辞了。”朱常哲迅速转换了话题。“对了,听说你重伤了,来洪泽前一日,我便去探望你了,却没见着你人。你身子可大好了?”
“好了,无碍。”
“那便好。我前两日寻了枚灵芝,给你带来了,放在了车后座。泡酒或是下药……”
“不用了,我那里药材吃不完,而且您前几日已经给我送了药。”
“你知道我给你送药了?”他言语里竟透露着一丝欣喜,大概是他自己也觉有些尴尬,主动又补到:“你先别忙着拒绝,我这是有求于你。”
程紫玉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您说。”
“是这样,我个人想从你手上订一批货。你看,你可方便?”
“自是可以。我赶一赶工,只要数量不多,应该都可以。”
“那太好了。我有些细节想与你探讨一下。这会儿时间尚早,前边五里外应该有个茶寮,我让人去把那里清一清,咱们说上几句?……”
“五皇子。”程紫玉赶紧打断。茶寮?面对面坐着说话?
到了这里,她才完全察觉,即便她一直在拒绝,没有一次主动,可依旧在被朱常哲带着走。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迅速在对话里寻到通往他目的之处。
他若一早提出护送自己离开,不但引人注目,自己也一定会拒绝。
而他突然的关怀让自己又没法对他完全冷脸。
此刻又用订货来引诱她,他一定以为自己已经用了午膳,这会儿正想喝茶,如此,自己从身体到心理都会想去茶寮……他还主动提出清场,连后顾之忧都解决了……
他这心思,细腻还缜密。且偏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程紫玉觉得,不能让他再占据任何主动了。
“我有话说。”
“你说。”
“再过几日,改良的指向物就差不多出窑了,届时我想请您走一趟程家。五皇子若要订货,到时候我让祖父亲自接待您。”
她的冷淡拒绝和竭力撇清,朱常哲自然听出了。
他似乎没有介意,只是淡淡笑着。
“你何必那么谨慎……”
透过窗纱,他能看见她的轮廓。距离分明很近,却偏又总隔了一层窗户纸,让他总有些可惜和不甘萦绕心头。
“五皇子,这会儿方便说话吗?”她再次打断。
“方便。这里都是我的人。”
“那可否恕我直言几句?”
朱常哲还是让前后左右护卫各自拉开了些距离。
“你有话直说吧。”
“朱常哲,你马车里的画被我烧了。”
“……”朱常哲第一次被个女子直呼其名,更没想到她这般直白。
“我不管你这画是私藏在马车里,不小心被我瞧见,还是你故意引着我发现了这些画,它们都不该存在这世上。若你还有别的私藏,我请你赶紧处置了。你前程锦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真的不清楚吗?我很快就会嫁李纯,以后我就是人妻。所以,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之事了。”
朱常哲沉默着,许久,他才开口。
“的确没有意义。我也知不合时宜不应该,知道你将为人妻,可这世间总有一种无可奈何。”
“不……”
“程紫玉,你听我说完。”朱常哲决定捅破那窗户纸。“你既然知道我前程锦绣,那我若是有办法让父皇改变了心意呢?”
“你敢!”程紫玉心惊。
……
第465章 掏心窝子
程紫玉脱口而出的一声“你敢”在朱常哲眼里连威胁都算不上。
他甚至自顾自地继续他未问完的话。
_“我敢,我若想法子求娶你,你可愿意跟我?做我妻?”
程紫玉虽惊,却不慌,她笃定了朱常哲会选择最利于他的前路。或者说,她确定他们身为皇子的不得不。
在他们的位置上,只有对最顶端的需求才是最渴望的。她这样的,又算的上什么?
“我不愿!”
“我妻是什么位置,你没想过?那可以带给你和你的家族什么,你想想。”
“不用想,就是不愿!”
“在大船初见,你拒绝了父皇要赐你为我妾之时,我就对你生出了好奇。扬州你我第一次联手整了朱常安,我便对你生了好感。再后来,人群里我开始找你,且那种意愿越来越强烈。
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我已经确定了。从那日戏楼我当众表态就已经很确定了。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你是不是怕我成不了事,反而拖累了你家才那么坚持?……”
“朱常哲,我与李纯已经定亲,已成婚在即,我很满意他,你明白吗?万事不要强求。”
“不,我从小学到的,是想要的,就全力去争取。你也一样。”
“全力争取?什么叫做全力?那我告诉你,我不会嫁入皇室,那么你敢为了我离开皇家,抛弃前程吗?你不用回答,我不是真的让你选。
我只是提醒你,在镇江时,你让我跟你,我说我只做正妻,你拒绝了。可没过几天,你便改了主意,甚至还在圣上跟前去许诺。你可想过,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你看清楚想清楚,你改主意是因为我突变郡主的身份,是皇上那里所谓的“民间郡主”的名号,是你一直求而不得生出的征服感。
所以你要的不是我。与我这个人没有绝对关系!你只是想要通过我来达成你最终的目的。比我身份高的,比我名号大的,大有人在。你征服了我又有什么意义?你的不甘将换来多少损失你可想过算过?
你最想要的,是那个位置。而我的命运已经和李纯绑定了,谁来找我我也不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应该找个真正能帮你的贵女,那才是对你最有利的。而得罪李纯,惹了皇上不痛快,则是对你最不划算的。以上的,我都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程紫玉第一次对朱常哲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早些说清楚也好。皇帝希望朱常哲与李纯可以合作,可若朱常哲多了心思,他与李纯迟早反目,对谁都没好处。反而便宜了她那些仇敌。
她想了想,又道:
“今日事,我会保密。你刚刚说的那句,我也只当没听过。欢迎你过几日前往程家作客。我会备下酒席,你与李纯多喝几杯。”
朱常哲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心悦李纯?”
“是。”
“纵是我允你与我共享高位,你也不愿?”
“是。”
“我明白了。”
他幽幽笑了,带了讥讽。
“我刚刚所言便当没说过,以后我也不会再提。但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你对我的评判不公平,你小看我了。你可以质疑我的动机,但你不该质疑我的心意。
不过无所谓了,你的选择既然毫无迟疑,那我就接受。也好,死了这个心,就能全力追逐那个心愿了。”
“如此,甚好。”程紫玉一颗心顿时大定。
行几步,他开口又问。
“你觉得,我有多少把握问鼎?”
“大概……不小吧。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与皇上无关,也与李纯无关。”
“你会站我这边是吗?”
这种问题,程紫玉压根不好问答。
“如果你想问的是李纯,那我并不知他的想法,所以没法回答你。你若想知道的是我的立场,我只能说,我谁都不敢站。而且我站哪里,重要吗?”
“程紫玉,你真是气人!”朱常哲气极而笑。
“……怎么?”
“我始终对你掏心窝子说话,可你倒好,说了半天都言之无物,净给我兜圈子。你说几句真心话又能如何?是怕我生气还是怕我纠缠你?
你我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却还是谨慎如此,真叫人恨得牙痒痒。你倒是嘴硬,可你除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心里明镜儿一样!”
程紫玉没法接话。
李纯以前说,前路他来解决,但她却不知他所说的前路仅仅是指皇帝那里,还是这一辈子的路。
的确,皇帝总归是要死的,那之后谁来继承大统?
对一般人来说,自然是无所谓。可对她不一样!
哪个上位,都将关乎她,李纯和程家的未来。
朱常珏和朱常安那里,仇怨可不是一丁半点。就连皇后和萧家,这次也没少结仇。
所以哪怕她不站位,至少也要阻止那三位。
而剩下的皇子……除了朱常哲和朱常淇,便只剩了几位小的。
而小皇子之中最大的十一皇子才八岁。在这种形势下,幼子上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事实正如朱常哲所言,她其实并无选择。
难道选那卑鄙无耻连文兰冒着风险都要悔婚的朱常淇吗?
“朱常哲,这么说吧,我不敢说,也不敢做,我承认,我就是怂。因为我背负了家族,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他们的性命和安宁重要。
所以,即便我觉得你该得那个位置,我也不会明面支持,或是承诺你什么。希望你谅解。但你我总算有交情,合作也一直愉快,所以有些忙,只要不涉及立场,我还是可以帮的。”
这是程紫玉想到最安全的回答了。
朱常哲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气氛始终尴尬。
他还是坚持要送她。
这样的古怪气氛持续了好久,直至前边有马蹄声出现……
程紫玉总算舒了一口气。
李纯来了。
只他一人。
他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不少路。
未带人手,未有马车,显然是很着急。
他放下事务而来,只为接人,倒是与自己异曲同工了。朱常哲心下一叹。
他们是两情相悦,李纯也喜欢她。
“多谢五皇子一片好意,我来接郡主的。”
李纯打马临近,抱拳一礼。“辛苦五皇子了。洪泽事务繁忙,您公务要紧,在下这就带郡主离开。”
他话说完,车厢门便被从里边打开了。
李纯笑着行至车边,很顺其自然地将他的人搂腰抱下了车。
程紫玉冲着朱常哲行了一礼。
“多谢五皇子百忙之中的照拂。”
朱常哲已经恢复了常态,淡淡一笑。
“郡主客气了,保你平安,送你回家,是我分内之事,也是父皇之托。您不用放在心上。”
程紫玉垂眸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便被李纯直接抱起侧坐去了马背上。
朱常哲眸色微微一暗,她虽惊吓被抱起,却并无拒绝排斥和责怪之意,和刚被李纯抱下车一样,她对他的亲密举动已经很习惯……
“此地距离荆溪不近,骑马太颠,郡主怕会吃不消,不如将军带着郡主坐马车吧。”
李纯扫眼马车,随后给了朱常哲一个警告的眼神。
“郡主骑惯了我的马,五皇子费心了。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李纯留了两个暗卫原地陪着入画,等待前边自己马车过来,随后翻身上马带着程紫玉头也不回地拍马离开了。
朱常哲看见程紫玉的手很自然地环上了李纯的腰,随后又冲李纯笑了起来,并靠上了其胸,他顿时感觉心头一空。
他闭了眸深吸了几口,该结束这种拖后腿的情愫了。
再睁眼后,他迅速调转了马头,挥鞭疾驰而去……
另一边,马速实在过快,程紫玉只闻耳边风呼呼地刮过,只得将头埋在他胸前。然后,她便忍不住地乐。他果然生气了。
见她人都几乎埋进了他的斗篷,双臂紧紧抓了自己腰,李纯也乐了,忍不住加速又加速。
“抱我这么紧,笑得那么欢,无事献殷勤,你这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冤枉啊,我还没来得及与他共乘一骑,也没来得及抱他,你就赶到了。我哪有机会……”见李纯吃醋咬牙的模样,也是极有趣的。她忍不住就想逗他一逗。
可她的口直接被他拿唇给堵住了。
自讨苦吃——他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直至头晕目眩接不上气,他才放开了她。
她面红耳赤,好在他的斗篷够大,可以盖住她的脸,否则脸面无存啊。
“看你还敢胡说八道。看你还敢对他笑。”
“你宁波之事都办完了?”
“没。我知道你今日返回,本打算去接你的。可我却没料到你被圣上带着改从洪泽返回了。我当时就知不好,那只狐狸对你起意已久,如此良机,定会利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