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朱常淇封王,文兰依旧在告病。
于公公亲自跑了几趟,将文兰脖子上缠着厚厚绷带,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的状况禀告给了皇帝。
不可避免地,朱常淇又挨了几顿骂,更是连累了丽妃……
朱常淇经常去驿馆,但文兰不出门,不放行,不出现,朱常淇纵然手段再多,总也不敢打进驿馆里去,一时间窝火又愤恨,暗骂她有本事的躲一辈子……
正月初十,万家十小姐参宴被太后相中,迎入宫中,封才人。万家五少爷则通过捐监的途径进了国子监成了一名监生。
如此,江南大富户万家终于彻底与朝廷绑定。
这就似一个信号,给不少富可敌国的大族敲响了警钟。
一时间,大周上下倒是少有地和谐团结……
上元那晚,朱常安立功了。
夜市,在北城最繁华的北大街,发生了踩踏事故。杂耍班子跳火圈的马儿受了惊,冲向了人群。火圈被撞飞后,落去了不远处卖烟花爆竹的小摊,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爆炸。
人群大乱,疯了一般四散。
一乱,撞飞了一路花灯,一不小心还有几处走水了。加之那晚有不小的风,整条街道一下就乱糟糟。
逛夜市的朱常安亲手救下了两个孩子后,还第一时间冒火去逼停了疯了般往人群里冲的惊马。再有白将军留下的护卫帮忙,一场原本将造成大惨祸,给新年蒙上阴影的事故在百姓众目睽睽下被化解。
不但只有数几人轻伤,就连火势也在第一时间被扑灭。而朱常安则再次负伤。他的整片后背都被烧黑,瘆人不已。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朱常安,跪地一拜,朱常安的名字顿时响彻了街道上空。一夜时间,安王朱常安成了茶余饭后的大英雄。
那点事迹被接连扩大,连他在江南给皇帝挡刀的事迹也被美化成了:
“安王手持长刀,挡去了最前边,以一敌十,身中数十刀,却依旧全力杀敌,成功震慑住了刺客,也为剿灭刺客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援兵到达后,安王才徐徐倒下,几乎命悬一线……”
而五皇子之所以接管了南巡事务,也是由于“安王伤重不得已”。朱常安之所以拜白恒为师,也成了“白将军被少年英雄气魄所征服,主动去收徒”……
朱常安很好利用了先机。
他不过是在早知将有灾祸的前提下,带着白恒留给他的人出去走了走,恰到好处地守株待兔并拔刀相助罢了。此外,稍微一渲染,事半功倍……
事故的缘由很快被查明,是有顽童将爆竹绑去了杂耍台后等着上台的马尾上。马儿过火圈时,爆竹点燃,马儿受惊失控。
兵马司的官员也心有余悸,表示亏得有安王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当晚北街足有上千人,走水的几个棚子周围都是爆竹和花灯摊,一旦引燃,必将迅速蔓延。人群来不及疏散,怕将损失惨重……
朱常安挑唇,前世正是如此。
上元一晚,死了好几十人,烧伤踩伤砸伤的百姓更是多达数百人,大火烧了小半条街……他的确是大功劳。
朝堂上,有御史出来谢了朱常安,说他媳妇昨日带着孙儿孙女也在北大街,目睹了事件全过程,他代表百姓谢安王冒着危险出手化险为夷,救下了多人性命……
那御史颇有声望,还不在朱常安有能力收买范围之中。
皇帝挑眉,盯着朱常安看了好几次。
他真的不太看得懂这个儿子了。看着无用,为何危急关头却总能挺身而出。是他看错了?还是儿子深藏不露?
赏!
赏银,赏药,赏礼。
可朱常安统统不要。
他说,只想去西北,只要去找师父,只想学艺,只想报效祖国……
他已经越发意识到白恒于他的重要性。
白恒,将是他最大的筹码。
……
第479章 图谋不轨
这一次,朱常安的要求一出,便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首先附议的就是那御史,紧接着,朱常珏也附议了。
朝堂上一片赞同。
好事啊,堂堂皇子,不贪恋荣华,一心上进,知道要报效家国,难能可贵。男儿志在四方,安王既是练剑奇才,自当拜了名师才能报效朝廷……
皇帝最终还是允了,让人先给白恒送了信,安排朱常安半月后启程……
而之后的一段时间,朱常安自不会再给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整个安王府的防务密不透风,他也拒绝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就是调理身体,练武,看书,抄经……回京后,更是连女人都没碰一下。
就连皇帝听到禀告也忍不住觉得他似变了个人。
朱常安也终于平安捱到了西北之行……
另一边的荆溪,程紫玉也在为北上忙碌着。
她的活都做的差不多了。
老爷子接到来信,说程家钱总管刚一到京城便拿到了李纯手下已经办好的开窑建坊的批复。李纯回京的第二日,便与钱总管一道去看地了。
太后给的西山那块地很大,只拨出个五分之一来建工坊开窑就足够了。选好地方后,李纯让人当晚就出了图纸,第二日便找了人动工了。
除了窑场和工坊,李纯还在那片规划了庄子。
钱总管的来信皆是兴奋,言之凿凿程家生产引入京城,背靠皇权,程家陶发扬光大,遍布大周将指日可待……
一封封报着进度的来信让老爷子热血沸腾,连他也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入京去看看了。他让钱总管给李纯拿了一万两银子过去,程家建窑修坊的开支总不能让李纯来。
李纯拒绝了。老爷子上次给的红包够大了,那笔银子是程家的,他还是用回程家身上。
程翾听闻后,更是对李纯赞不绝口,几乎每日都要把李纯拿出来念叨几次。
如此,程家成了皇商,程家重心势必要发生偏移,老爷子也开始安排迁移一部分生产力往北。北边有程紫玉和李纯,他很放心。
一番筹谋后,老爷子打算趁着身子硬朗,再北行一趟。
程家众人商定,此番程紫玉先行,老爷子是程家主心骨,不可能离开太长时间。
所以,待二月中,老爷子,何氏还有红玉等人将与程紫玉的嫁妆一道入京……
这般,倒是程紫玉最高兴的,至少意味着哪怕入京,也用不着几日便又再再次见到家人……
程子诺到底是多年苦功在身,书院考的很顺利。
三位院首一致通过对其破格录取。
程紫玉相当高兴,今次有了良师,她这二哥定能更进一步。
那日,程子诺报喜磕头后,便心不在焉退了出去。程紫玉跟上拉住了他。
“你还去哪儿报喜吗?”
“蒋家啊!”他脱口而出。“蒋员外指点了我这么多,这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哦。我还以为你去找雨萱。本想告诉你,雨萱在我紫翌轩。”
程子诺的步子顿时一缓。
程紫玉转身就走。
果然,走了不到十步,程子诺就跟来了。
“我觉得,既然她在,就该先跟她说一声。”
程紫玉停下步子:
“蒋雨萱不在我那儿,相比蒋员外,你其实更想让她知道你的好消息是不是?我就是想让你看见自己的心。你若对她有意思,趁你去书院前,不如把事情定下来。万一你在书院期间她定了亲,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程子诺站那没说话,好一会儿,他再次转身就走。
“你又去哪儿?”
“找娘!”
半个时辰后,程子诺与何氏带了不少谢礼走了一趟蒋家。
何氏去与蒋夫人说话,程子诺则找了机会寻到了蒋雨萱表明了心迹。
三日后,程家正式请了人前往蒋家说媒……
之后一切顺利。
两家先定了亲,喜事的具体时间待两年多后的秋闱成绩下来再议。
程子诺临行前向程紫玉与蒋雨萱许了个保证,他定不让她们失望,一定会努力上进,报答她们的信任和等待……
程子诺离开后,程紫玉也准备入京。
牵挂太多。
她不舍。
临行前一晚,程紫玉彻夜未眠。
她亲自去跟程明道了谢。前世程明在最后关头依旧在为程家挣扎,今生若没有这位三叔撑着程家,她绝不可能走的这么潇洒,她也不可能干脆利落答应李纯入京。
所以两世,她对程明都有亏欠。她甚至想过,若是程明能够撑起程家,她一点都不介意将来把程家交给程明。若老爷子因着“只有长房才能接手程家产业”的祖训而为难,那这个罪人便由她来做……
当她隐隐将这个想法向程明提出,程明却吓得连连摆手。
“你又不是不知三叔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强撑罢了。我与你说,你若敢撂挑子,我必定要与你急。三叔只想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你可早早落实了你的事,早早把这家给接过去。李纯怎么也比我合适。丫头,赶紧歇了那心思。”
程紫玉惊愕,他竟然知道李纯将来会接下程家?李纯终将成上门女婿接手程家之事是秘密,老爷子不可能会与他说。这个三叔,真是聪明!……
程紫玉还去找了亲爹一趟。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启齿。程睿对她其实不错,可对何氏又不怎么样。他做了太多糊涂事,以致程紫玉看着他时,完全没办法忽视那些过往而将他看作亲爹。她唯有嘱咐他,好好过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睿淡淡看她,那眼神太复杂,程紫玉没看懂……
程紫玉没看明白的还有知书。
入画早就铁了心要跟着入京,先前程紫玉已应下了。
可知书呢?一想到前世落难后,俩丫鬟分两路外逃,入画逃脱,知书被抓回,当晚便被朱常安一个残废的幕僚给糟蹋,最后落了个投井自尽的下场。程紫玉连她的最后一眼都没见着……
只要想到这些,程紫玉胸口便似被压住难以呼吸。为了以防朱常安会再次下手,她觉得有必要好好劝说知书不要跟着入京。
然而,当程紫玉只刚一提出后,知书竟然没有反对就点了头。
可前世的知书分明拉着拽着自己要跟去京城的。
前世今生,为何在知书这里就变了?什么原因让她不想入京?是因为自己最近对她疏忽了?
程紫玉好一番思索也没想明白。但即便如此,程紫玉还是很负责地告诉她,自己早为她们都打点好了,将来不管她们还继续留在程家或是出府,自己都会给她们丰厚且风光的报酬。知书磕头谢了恩……
而程紫玉最挂怀的是老爷子的身子。前世那场病并未到来,他依旧康泰。纵是这般,程紫玉始终不放心,索性养了个府医,要求每日一次给老爷子请平安脉。若有任何不妥,定要第一时间来报……
温柔姐与前世一样,还留在了紫翌轩照看。
紫翌轩本就养了不少匠人姑娘,平日里做些小玩意儿,接一些女客圈子里的订单,卖得很好,一年产出也有好几百两。将来程紫玉不在,但紫翌轩还得照旧运作。温柔就将是主心骨。
前世的温柔在程紫玉入京时挡在了马车前,可今世的她却因着那人是李纯,一点都没有反对程紫玉入京。
且入京的行头里,更有一大半都是温柔张罗的。
程紫玉要将紫翌轩的所有产出留给温柔,可她怎么也不肯要。
她只说帮看着紫翌轩等紫玉回来。
程紫玉又将温柔的婚事托给了何氏,又被温柔拒绝了,她觉得此刻这般正是潇洒,活的痛快又没人给她眼色看,不愿嫁人。还说待得空了就要去京城找程紫玉玩。
程紫玉拉着她的手,听她叨叨了一晚上,心里却只想着以后该给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姐姐怎样的生活……
正月二十,程紫玉启程了。
由于依旧在刮北风,坐船顶风而行实在太慢,便选了马车。而她要带去京城的生活用品和物资则早在半月前便已由专人从水路北运。
所以程紫玉此行,属于轻车简装。
除了柳儿、入画和桂儿,便是一众侍卫,一行几十人就这么出发了。
王家也派出了几十人,簇拥着王玥跟在了后边与程紫玉一道北上。
王玥的身孕已有七月,腹部高高隆起,与瘦弱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这种面色?”
程紫玉看着她脸色惨白也忧心,忍不住稍微放慢了北上的速度。程紫玉有观察过王玥,她每日都很难熬,每次车队休整时,她都要下来行走,可几乎都要靠两个丫鬟的搀扶,且只走上几步便会气喘吁吁地作罢。
程紫玉心里不是滋味,她这个模样,如何生产?
即便生了下来,这若是个女孩还好,王玥也算是得偿所愿,这辈子无忧了。但若是个男孩,那王玥只怕都得在战斗和守护里度过,朱常安不会罢休,将来的安王妃也未必能忍受庶长子的存在……
她这身子,届时能不能调理回来?若是恢复不了,岂不是母子俩都要被拿捏?看着就揪心啊……
在车行十多天后,熟悉的一人一马出现在了地平线。
李纯遵守了诺言,前来相迎。
程紫玉急急忙忙下了车。
几十天的分别,再见他时,她手心竟是出了一层汗。
他似踩着初升的日光而来,整个人光彩灼目。
她忍不住向他走去。
而他也笑得欢畅,快速前来,随后伸手拦腰搂了她,将她捞上了马。
他快速调转马头,带着她走在了队伍最前面。
他有好多话想与她说……
王玥还在行礼,再抬头时,那两人已在十几丈之外。她忍不住心下羡慕,真好啊!
那男的,眼里除了她,谁也看不见……而那李纯还在细心将斗篷围到程紫玉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欢喜和宠爱更叫王玥心头发酸。
相比下,自己真是错的离谱,背井离乡,生生跳进了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