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假的。
昭妃自然不知,这盒子是文兰特意为她量身打造,宝石和玉片其实都有瑕疵,只不过昭妃被先前的银票已经乱了心,之后又一心要霸占,压根分辨不出。
当然,为了做到以假乱真,这盒子是请了名匠打造,光工钱就花了二百两银子。文兰就是要让昭妃细细来品尝一切求而不得,失之交臂的滋味。只有到手之后再没了,才更让人懊悔不该……
昭妃几欲崩溃。
文兰胡闹的时候,她抱着沉甸甸的金盒,嗅着那她最喜欢的金的味道,才让她踏实一些。可此刻……
她看看一地的狼藉,一张嘴越张越大,阵阵发颤。
首饰,没了。摆设,没了。衣裳,脏了破了。金盒,也没了。一应生活用品,几乎坏了大半。连屏风幔帐都破了。
八万两没有,那么多宝物没有,上位之机,没。报复回去的可能,也没。
她堵在喉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一声尖叫——从惨烈,到愤怒,到痛苦,最后成了歇斯底里绝望的哀嚎。
眼白翻了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她的确后悔。
但她悔的是,她应该让儿子一早就睡了文兰,一早就拖死文兰,一早就绝了文兰的后路,一早就成婚,一早就将她掌控在手里,一早就把文兰的东西都变成自己的……好悔,好悔啊!……
昭妃宫里的鸡飞狗跳和声声嘶喊早就传出去了老远。
文兰走出来时,外面探头探脑的已有不少人。
“知道皇上在哪儿吗?”她随便拉了个內侍就问。
文兰在大周学会的第二个最有效的作恶本事——恶人先告状。
于是一刻钟后,她已经哭着在求见皇帝了。
她运气不错。
皇帝去给太后请安,两人都在慈宁宫。
所以,她只需哭一遍就够了。
也正如她先前所料,当听闻折返而回的她跪哭时,皇帝和太后皆是一凛,四目相交,快速出来,只唯恐她的婚事又出了什么变故。
“出什么事了?朕给你做主。”皇帝很关怀。
“嫁妆单子是朝鲜皇室列下并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是有意头的。昨日清点才发现少了许多。找了明细后才发现,都被昭妃娘娘南巡前便借走了。”文兰将单子递了上去。
“既是陪嫁物品,自然不好流落在外。可既是借的,我又不好惊扰了他人,以免闹出什么误会来。我怕丢了昭妃娘娘的面子,也没让下人去,而是今日特意亲自跑了一趟。哪知昭妃娘娘不肯还,不承认。
可我一眼就找到了我这单子上那只玉香炉啊!昭妃不还我,我一生气,索性就给砸了。”
玉香炉的碎片她没留在昭妃那儿,全都带走了,这会儿索性就在身前铺开了。
“随后,文兰便与昭妃娘娘起了争执。文兰性子急且直,一生气,便又砸了好几件瓶瓶罐罐。但文兰留意了,都不是什么值钱的。文兰错了,来请罪。所以,昭妃娘娘借走的便不要她还了,就当是我砸坏东西的赔罪……”
这套说辞下来,文兰自然没有半点责任。说到底,还是昭妃作恶霸占在先。皇帝没法怪她,还按着单子补了她几件类似之物。
昭妃那里听说文兰面圣,知道大事不好兜不住了。
女官匆匆赶来,想要咬定了“文兰公主冲撞无礼,昭妃娘娘晕厥不醒”,哪知太后和皇帝都以“不得空”而拒绝了见她。
皇帝和太后嫌弃昭妃丢人,只恨不得躲远,哪里会真会去断是非,论曲直。
“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没事就别出来了。待病好了,还是多抄经修身养性。还有,既然养病,用度也不用太好了。按嫔位的用度吧。”这是皇帝的原话。
可这话没能贯彻执行。
因为昭妃真病了。而皇帝的话更让她病得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救醒,闻言又厥了过去。
病来如山倒。真的一病不起了。
可惜没人怜悯。
因为文兰闹的那事,当天就传了阖宫皆知。
昭妃母子再次成了笑话,而文兰虽有人对她的粗鲁感到不齿,但有更多人对她据理力争,敢作敢当的爽快性子拍手叫好……
而昭妃在听到文兰依旧蹦跶得欢,连句责罚都没受还得了补偿后,再次翻起了眼皮……
第597章 婚后各人
丫头们都觉得文兰对昭妃的出手很过瘾,可程紫玉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昭妃为何这么穷?
在找了绿乔问过后,她更是确定了昭妃宫里的“寒酸”。
不至于啊。
程紫玉想着,这几日不论多忙,也定要去昭妃宫里亲眼看上一眼。
今日文兰大婚,程紫玉几乎算是文兰在京城唯一能掏心窝子说上几句话的好友,如此大喜,程紫玉自然要给面子的。于是,她顶了一个略显虚弱苍白的妆容来赴宴了。
李纯面色冷淡,鞍前马后地照顾着妻子,那场景让在场众人都想起了那场刺杀。继而想到了今日均未到场的珏王和太子,不由纷纷感叹,风云变幻,的确叫人难以把握。究竟花落谁家,还犹未可知。
倒是谁也没想到,皇帝毫无征兆地身着便服到场来喝喜酒了。
可……这不是哲王大婚,而是纳妃礼啊!是不是太过抬举了?
是该理解成对哲王的撑腰?还是对朝鲜属国的看重?又或是皇帝在暗示些什么?很多人觉得,若说半年前都还是太子珏王旗鼓相当,那么此刻已是明显的三足之势。而且从圣上的感情上来看,或许哲王的受喜程度还要大一些……
很多人心领神会,看向朱常哲的眼神也热烈了一些。
“大婚”的一切都很完美。热闹,喜庆,没有波折,没人闹事。
倒是洞房稍显冷情。
与正常新郎新娘此时该有的颠鸾倒凤不一样,两人没喝合卺酒,只是简单的一碰杯。他们也没喝宫里嬷嬷安排下来的助兴酒,喝的反而是今晚宴席上用的喜酒。
两人直接坐到了桌边说起话来。
先前他们有过口头协议,两人婚姻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所以在其他关系上,两人并不会勉强。
文兰失身后便看淡看轻了男女关系,几番挫败更是在心底里已对男子生出了失望,她这方面已经没有什么要求,反而将合作和母国利益看得更重。
而朱常哲因着当日对文兰的算计,心头总有一层似愧疚又难以面对的隔阂。后来文兰的几次出手虽让他欣赏,却又谈不上喜欢,所以两人之间还的确没法自然亲近,导致此刻两人在暧昧的氛围下便愈加尴尬。
朱常哲不日将离,他索性将府里大小事都给文兰交代了一遍,又将府里的账目钥匙和纪要以及人手章鉴等物全都交给了文兰。
“周静宜那里,你眼不见为净,便让她继续禁足吧,我不在的时候就劳烦你照顾好府中。”
文兰应了。
他们已经说了足有一个时辰。她不是傻子,也觉察出了他的没话找话,他又不是明日离开,何必这般交代。
“你放心,别说是一个周静宜,就是十个八个我也给你搞定了。你若有需要只管给我来信,我保管给你办好了。京里有什么状况我也会联络你的。对了,你这次到江南天气就热了,我给你准备了几套夏裳,搭配的腰带骨扇也都备好了。还有驱蚊的草药是我们朝鲜秘方制的,蚊叮虫咬一抹就好。”
文兰边说边站起身,她可不打算在这儿与他耗上一整晚。这个破解尴尬的,便由自己来做吧。
“我累了。安置吧。”文兰唤了绿乔进来在榻上铺了一床被子。“我睡榻。”
朱常哲往日说一不二,这会儿却不知怎的,生出了迟疑和婆妈。
待绿乔退下,他才低声到:“文兰,我有想过,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可以给你一个孩子。你的过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文兰倒茶水的手一滞。
“不用了。你与朝鲜皇室联姻的孩子,将来留给我们皇室里其他公主吧。”
文兰拒绝了。
不管朱常哲是出于几次三番人情生出的愧疚还是他眼下状况下需要孩子来证明或巩固什么。文兰都不想接受。
虽说他们若有孩子,因着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所以可最大程度的平安成长,可文兰却不希望这辈子绑定在男人和孩子身上了。
她的过去到底在那儿,这事改变不了。哪怕他此刻不介意,待他上位后呢?那是他作为帝王的尊严,他不会忘记。她的劣势注定了她一定斗不过其他人,她的孩子也会跟着受苦,最重要的是,反而可能会牵连到与朝鲜的关系……
与其那般,还是不要与他牵扯上。
她的拒绝很生硬,没留余地。
朱常珏看着那固执的背影,自不会去多劝。
“那,我睡榻吧。你身体不好,你睡床。”他不由分说霸占了榻,掀开被子也不理她,背身对她睡了下去……
一连几晚,朱常哲都睡在了文兰房里。
只不过除了他二人与绿乔,就连珏王府其他人,也都不知两人并无夫妻之实。
好在几日下来,两人之间的尴尬倒是化解了不少。
文兰会主动帮朱常哲整理衣服,朱常哲也会在文兰上下车时虚扶一把,颇有种相濡以沫的平静……
另一边,如意每日都在细细整理脑中那些过往,将想到的一一道出。几乎用了整整三日,才基本确定记忆里再掏不出其他有用的讯息。
夏薇那里整合了一番后,便开始安排人按着如意提供的那些讯息找证据证人。随着许多先前不知的事被翻出,程紫玉知道,距离朱常珏彻底倒台已经不远了。
但是证据和证人的搜集都需要时间,所以她必须耐心,必须确保之后可以一击即中。好在珏王府最近束手束脚,不敢招摇,导致灵敏度差了许多,连某些扎实稳固的墙角开始松动都还不知……
既然急不得,程紫玉便也开始将重心暂时转去了工坊。老爷子已经开始闭关,工坊渐渐开始投入生产,程紫玉也跟着忙了起来。
好在荆溪调来的几个管事和入画都得用,给她减轻了大量负担。但即便如此,每日折返京郊和城中的她还是疲累不堪。
李纯也上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极忙。京卫的衔接事务就一大堆,更不提京卫掩护下真正要做的那秘密之事。他连朱常珏那事也都没时间去伸手,只能全权交给了夏薇。
所以最近李纯都是一早起身,入夜才回,有两次回到家都已近天亮,只匆匆换件衣裳吃口东西看她一眼便又离开。
程紫玉将他的辛苦看在眼里,只能在生活上多照顾着他。而他不管多忙多晚,每日也都会抱着她说上一会儿话,两人虽相处时间少了,可相互情意一点没淡。
这日,程紫玉终于得空,先给太后请了安,便去了王玥那儿。
程紫玉盯着王玥看了一会儿。
“怎么?”王玥被她看得心虚。“你还在怪我上次的算计吗?我对不住你。我欠你人情,我和王家都欠。将来只要有机会,只要你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不是又在……”程紫玉瞧了眼周围,确认没有外人才继续问到:“你是不是又在作践自己了?”
王玥的底子不错,又一直注重调养,她怀孕初期,还是程紫玉给找的大夫确认的身孕。当时大夫就说了,这身子只要保重,三年生俩没问题。
后来虽因着孩子亏空大,但此刻已经卸货了!
哺乳有奶娘,她已经没有要往外亏之处了。贵妃给的滋补品可不少,每日都是最好的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在滋养,再有御医的各种进补方子,漏的再多,也该补些回来了吧?
可她却还那么虚弱。
依旧孱弱,连血色都没恢复。程紫玉那日可瞧见了,贵妃送来的都是最好的阿胶,这都补去哪儿了?
“被你看出来了呢。紫玉,谁叫我生的真是儿子。老天怜悯我,这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不得拼尽全力?太后只允许我在宫里坐完月子。可一月的功夫一晃而过。太后到今日也没答应将孩子抱养身边,我怎么能带孩子回去?他那么弱,只有在宫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应啊。我只能拖一拖了。我若是下不了床,那太后大概就不会把我们母子赶回去了吧?”
王玥说的很累,喘了两口才到:“不都说为母则刚吗?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甘心前功尽弃?你就当没看见,让我再拖一阵吧。”
王玥转眼又笑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最近忙,可能不知道。但我生产有功,为皇室开枝散叶,皇室的圣旨和赏赐已经去荆溪了。有这张圣旨,我们王家也算是皇亲国戚,有了护身符了。我给家门挣得的荣耀那是确确实实的。我一点都不难过后悔。我虽然没得多少好处,但对王家将来的子子孙孙都是好的。”
“你决定了就好。”王玥此刻的选择,并不算错。错的是一开始的路。路是歪的,想要达成目标,回头是不行了,要么一条道走到黑,要么走那不成路的荆棘地……
事实证明,魏虹这颗暗棋布得很好,程紫玉在王玥这儿不多一会儿,魏虹便也到了。
一问才知,她最近天天过来。
“贵妃,哦,不,现在是谨妃了。”遣走众人后,魏虹噗笑起来,上来亲热要挽程紫玉,却被后者一个眼神唬回去了。
魏虹笑到:“太后把表姐的身子交给了谨妃。可谨妃霉运连连,她已经够郁闷了,哪里愿意再为表姐这事上心。她恨不得咬死我,便想了个损招,说我既与表姐是情同亲姐妹,便将照顾表姐的任务交给了我。朱常珏正是谨小慎微时,也怕谨妃冲动再闹出什么,又怕别人再说窦王妃跋扈不让我见表姐,他自然一口应下了。”
魏虹殷勤地端茶递水。
“所以我就来了,天天来。他们自然不知,我求之不得呢!”
程紫玉明白了。
“贵妃”不愿瞧见王玥,又怕王玥再折腾反噬了自己,自然不愿来。但太后懿旨不能不从,思来想去,正好让刚入了朱常珏门的魏虹来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