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李修缘自然不可能与林立阳对着干,只是转身,指向二楼那出事包厢的方向:“死掉的那个人是我们身边的护卫,是我们的人,林立阳,你以为我们会杀自己人?”
林立阳翻了翻眼皮:“老子不知道,老子不懂,反正等那些大人来了就是了。”
李修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你叫了谁来?”
林立阳哼声道:“这么晚了,还肯出来的除了何太平还有谁?反正你们不准动现场,楼里的人也不准走,一切等何太平来了再说!没得商量,不然,你若逼我,我便告你逼我徇私枉法!”
还徇私枉法?李修缘被气笑了:“好!我等不走,便等何太平过来!”
只是虽说不走,那包厢里的几位大人却也没有下来,双方算是各退了一步。
林立阳伸手拉了张凳子,大喇喇的坐了下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堵在茶楼门口,等何太平过来。
……
楼上的人也正看向楼下,看到茶楼门口围着的百姓不由蹙眉:“人太多了。”
从外头走进来的李修缘接口道:“不错。今天的林立阳跟吃了枪子似的,便是我出面,也不能叫他放手!”
“他懂什么叫放手?”有人冷笑道,“不过是个没脑子的武夫,眼下不过是被人拿来利用了,而且怕是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李修缘惊异:“什么意思?”
另一人开口道:“方才我等匆匆瞥了一眼王宁,死了没多久,显然从凶手杀完人到王宁被发现,再到林立阳出现几乎没有停顿。方才你们在楼下争执,我等都听到了,那外头行人的一声叫好来的真是恰到好处。林立阳那样的人最容易头脑发热,那一声好足以让他生出了底气。”顿了顿,说话人又道,“当然这一次,他也确实有理由阻止我们离开。”
李修缘又不解:“为什么要杀王宁?”
“恐怕不是凶手要杀王宁,是王宁要杀他。”座中有人笑了两声,口中“啧啧”直叹,“若非场合不对,老夫真要忍不住夸赞一下凶手了。”
“我等在这里议事,王宁守在门口,为的便是不让旁人接近和注意到我们。你说若是有人妄图接近的话,王宁会怎么样?”那人边笑边道,却不等旁人答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王宁会对她动手,而且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必然不会发出声响,所以他们的动手无人察觉到什么,想必两人都刻意放低了声音。王宁与凶手打斗两人战况如何,凶手有没有受伤什么的,还需近看一番现场的状况才知晓,我等匆匆一瞥看不清楚。不过凶手在杀了王宁之后,应当已经离开了,因为林立阳出现的如此突然,外头又有人叫好刺激林立阳,可见凶手已经不在茶楼中了。这大堂里虽然人不多,但也有足够的目击者了,这么多人却未发现凶手离开,可见凶手是下了一番功夫伪装的。从撞见王宁到反杀王宁,再到反过来利用我们的人的死来牵制我们,这才多久的功夫?如此厉害的应变能力,厉不厉害?值不值得夸赞?”
座中不少人顿时变了脸色。
还是那个人接着说道:“我真想将此人揽至麾下,一人可抵多人矣!”
有人道:“你便别夸赞了,想想怎么寻那个凶手吧!逃了就不妙了!”
那个人不以为意:“凶手处心积虑如此,不过是为了弄清楚我们的身份,这就简单了。我们不出现,那人必然不会走,而且还混迹在人群中。等我等露面之时,便是拿人的好机会,只要瞧瞧外头那群围观的路人中有谁之前进出过茶楼便行了。”
第688章 赶来
林立阳拉了椅子坐在堂中,听着围观的百姓在门口指指点点,露出几分烦躁之色:何太平那厮怎的还不来?
“听说里头死了人呢!”
“死了什么人啊?”
“一个男的,也不认得。”
“林立阳这是作甚?”有人踮着脚尖探头往里看去,见林立阳大喇喇的坐着,上头还站了不少官吏。
旁边有人道:“是上头死了人,结果有几个包厢的官员不肯下来,方才露面的是大天师,现在又回包厢里坐着了。”
“哟!”问话的人惊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林立阳竟然敢驳斥那些大人?真的假的?”
一旁那人道:“当然是真的,你莫看到平日里瞧起来不着四五六的样子,方才背还挺的挺直的,想不到吧!”
“是想不到。”
……
虽然夸赞的话语不太好听,什么叫平日里不着四五六的,但是林立阳还是听得懂何为夸赞,何为讽刺的,眼下心情大好的坐在椅子上,等何太平过来。
大街上传来一阵稍稍急促的马蹄声。
“都让开!”
随着一声大呼,百姓自动绕到了两旁,让出一条道来,何太平一边扶着官帽一边下了马车,身后还跟了十几个府衙的官吏,俱是骑马而来,到了门口下马跟上了何太平。何太平官袍的腰带还系歪了,显然是闻讯匆匆赶来。
林立阳见何太平过来了,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言语中多有期盼:“老何啊,你总算来了,老子快镇不住场了!”
何太平没理会他这一句,只是环顾了一下茶楼大堂中满脸不耐的茶客,又转向二楼,二楼之上围了不少官吏,他伸手指向那些官吏:“怎么都杵在那里?”
林立阳正想说话,便听外头的民众中有人嚷道:“这是茶楼又不是青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敢下来?我看没准是坐风雅之地行风月之举!”
这一句“坐风雅之地行风月之举”说法委婉而文雅,但是浅显易懂,至少围观的民众都听懂了,不由哄笑起来。这文雅之话换成大白话就是“坐茶楼之中行青楼狎妓之举”。
原本嘛,茶楼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偏偏那群人不肯下来,不叫人怀疑心中有鬼。
爱看热闹的多为好事者,从中心最重,眼下有人一提,不由想象全开,跟着起哄。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外如是。
何太平没有理会外头吵嚷的百姓,像这样的百姓大声何止是没用的,除非当街见血,但真要当街见血,那就是他这个父母官的不是了。何太平也懒得理会,只让官吏守在门口,莫让那群围观的人跑开,自己上了二楼。
林立阳跟了上去,二楼那个无人的包厢如今已经点了灯,灯光之下,那个容貌寻常却身材健硕的男人躺在血泊里,身上胸前还有不少血,但没有什么伤痕,可能是他的血,也可能不是他的。肉眼之上唯一能看到的伤口来自于他的头上,太阳穴的位置插了一根木簪,男人睁着眼睛,一脸讶然之色。
林立阳伸手摸了摸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还热乎着呢!。”
这叫什么话?何太平嘴唇颤了颤想要骂他两句,见林立阳已经收回了手,退到了他的身后。这都已经去除他赶来的时间了,可见这个男人几乎是已被杀死就立刻被发现的。
身后的仵作摸着下巴不住地点头。
林立阳瞥了眼那个仵作,他知道这个仵作是何太平身边最得力的仵作,整个大楚都可位列第一流。真正于一道上厉害的人有时候难免有些痴,就譬如眼前这个仵作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看着男人的尸体一边点头一边神神叨叨说着什么。
林立阳推了推他:“你说什么呢?快去啊!”
仵作口中一边赞道:“好完整的死相!”一边上前。
完整的?死相?一旁众人只觉瞬间毛骨悚然,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仵作伸手摸了摸躺在地上那人的肌肉,叹道:“会武,应该是练家子!”
能把一个练家子一击得手的,估摸着也是个会武的人。
何太平转头问林立阳:“死的这个人是谁啊?”
林立阳指了指尽头的几间包厢:“人都在里头呢!”
什么?何太平大惊失色:“不止死了一个?”
林立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中有歧义,忙道:“不是,没有死,活着呢!那些官员都在里头呢,就是不肯出来。”说完他自己也纳闷,“其实那些百姓说的没错,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不出来?”
何太平蹙眉:“你不懂。”比起百姓猜测的“狎妓”之流,虽然说着猜测有些不好听,说出去会丢脸,但总不会丢了性命;若是官位特殊的官员不曾到什么宴会、大事之时齐聚一堂,那难免会引起天子的猜疑。所谓的结党就是这么来的。若是朝中臣子结成一派,那与将天子架空有何区别?明宗帝原先虽说多疑,但还算仁善,但如今的陛下,性子委实有些难以捉摸。他想起这两天打听到的事情,陛下没准病急乱投医,动了歪念,这样的陛下更可怕。
林立阳道:“我当然不懂。”说罢抱着手臂走到一边,“你自己去同他们打交道吧!我和这些人打交道是要吃亏的。”
何太平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懂,但并不妨碍她在五城兵马司呆了多年,也形成了一套保护自己的处世手段,那就是避免与这些可能会让他吃亏的人直接接触,将他唤来,办法是笨了点,但确实也是个保命的手段。
叹了口气,何太平走入包厢内,几个包厢里零零散散坐着的都是些朝堂上的熟人,何太平走过去,向几位大人施礼问好。
礼数很足,但座中没有一人放松下来,何太平这个人莫看平日里不审案时,人温温吞吞,礼貌有礼谁也不得罪,但事实上却是个绵里藏针的角色。
第689章
座中有人道出了死者的身份:“死的是个护卫,叫作王宁,孤身一人,无亲无故。”
何太平眼观眼鼻观鼻的问道:“可有仇家?”
座中大人回道:“能有什么仇家?冲他去是假,冲我们来是真的,你万万不可放跑了凶徒!”
何太平应了一声,听外头吵嚷纷纷,这茶楼的位置不错,前门是长安城的黄天道,后门也是长安城热闹的主道之一,眼下前后门都围了不少人,等闲也走不出去。
何太平叹了一口气:“诸位大人还是先随本官下去吧!”他道,“否则百姓不肯散去!”
“好说。”座中有人笑了两声,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正好我等怀疑那凶徒正躲在围观的人群中趁乱闹事,眼下民众哄闹便是他动手的结果。”
何太平闻言还未说话,便有人反驳了他:“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么?方才率先出声的声音老夫听的很清楚,有那等嘴碎妇人的,还有中年男子的,年轻儿郎的都有,按你的意思是这几类人都有可能是凶徒?”驳斥之人说罢也不等旁人接话,接着说了下去,“那现在围着看热闹的都是这类人,估摸着要一起抓了!”
这话一出,那笑的大人也有些疑惑了:“不可能,老夫觉得杀了王宁的应当一人才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
何太平适时在一旁催促:“我的仵作还在验尸,到时候必会给几位大人一个答复,那现在那些百姓不愿走,不如大人们先随我下去吧!”
“这……”有人凝眉,似是不愿意轻易现身。
便在这时,也就是先前分析凶徒极为厉害的那位大人站了起来:“行了,百姓又不知我等有多少人在,我便同李修缘现身好了。待到民众散去,尔等再跟着一起出来。若是凶徒极为厉害的话,他必然知道此间不止老夫一人,定然不愿离开,到时候,见那等不愿轻易走的,便能扣押下来询问了。”
何太平蹙眉,虽说不是很满意,但有人肯站出来,暂且给民众一个交待,让民众散去,这于他而言,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哄闹声起,有人跟着李修缘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啊!民众大失所望,“这是谁啊?”
随即有人认了出来:“这……这是老怀国公大人。”
人家只有一个人,就不能说他们狎妓了呀!毕竟一个人,自己对自己干什么都成,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闹事者失望不已。
挤在围观百姓中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目光闪了闪:不对!那间屋子里不止一个人,但眼下只出来一个。他们是想暂且安抚民众?如果是她的话,她会做什么?卫瑶卿想,她一定会等无关的民众退开之后,再将剩余不愿走的人抓起来,一一审问。没办法,她考虑事情总是会往最恶处想,万一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打的就是反抓她的主意了。
虽然说这个猜测没有证实,但惜命要紧,更何况,有老怀国公这个人,已经足以说明李修缘背后果然有人了,其中一位就是老怀国公薛行书。
见好就收吧!卫瑶卿挤出了人群。
这一晚上也有些累了,临到卫府时,却见卫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伯父卫同远正从马车中下来,身边还有两个同僚,似乎想在晚上商议什么事情。卫瑶卿脚步一顿:都已经小心一次了,也不在意再小心一些了。于是她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转头去往天师道的方向。
今日不是什么休沐日,所以进去时,偌大的裴园活人只有裴宗之一个。
他似乎正在打包行李,这一次倒是没有大包小包,只是轻装简行,准备了两个包袱。
“你要出门?”卫瑶卿问道。
裴宗之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拧着眉嗅了嗅,随即道:“好浓的血腥味!”
卫瑶卿这才发现自己跑了一路,香粉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好在路上没遇见什么人,也未径自回家,而是来了这里。
“可有衣袍?我想换衣。”
裴宗之瞥了她一眼:“随我来吧!”
裴宗之的衣袍其实还是比她大了不少的,他想了想,取出一套短袍递了过来,随即出去,关上了房门。
卫瑶卿脱下脏的衣袍,他的短袍可以叫她当长袍穿了,虽然不大合身,但凑合着,总比穿着那两套血衣强。
换完衣服出来,裴宗之又嗅了嗅:“还有味道。”
怎么会?她换衣服了啊……不对,卫瑶卿脸色微变,簪子上有血,头发里也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