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碗面——见白头
时间:2019-09-19 06:45:25

  她一直有和家人分享自己旅游的趣闻,只是隐去了那些并不愉快亦或者令人担忧的事情。
  张美湘回复道:“出去玩还是吃点好的,是钱不够花了吗?”
  从这个思考的角度来说,张美湘和应父确实像是一辈人。
  应念生则相当鄙视她在外边一玩就是几个月,出口带酸:“是你老了,牙口不行了。”
  应父则没有回复,应念真猜他还在工作,真是辛苦啊。
  应念真在F市一住就是好些天,F市的人流量并不大,无论男女,在穿着打扮上的风格都有特点。应念真有时能在沿街的餐厅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一个下午也不觉得无聊。F市的日子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逸,应念真慢慢觉得,她做好回国重新工作的准备了。此时此刻,便是赵世宁站在她跟前,她也能带着一点笑,同他和气自然地打声招呼。
  应念真最终订的是五天后回国的机票,想了想,给林望初发了条消息,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告诉他,可以准备“分手”了。应念真决定在回国之前进行这场分手,这样其他人有再多疑惑也不能直接来问她,而等她回国以后,他们大都已经知道这件事,就不会一拥而上地让她解释了。
  林望初的回复来得很快,他干脆利落地在朋友圈发布了这条蓄谋已久的分手信息。应念真看着合照里自己略微茫然的模样,有些不忍直视。
  林望初的交际圈和应念真略有重合,但重合的部分并不多。所以这消息要传到某些人士耳朵里,还需要一点时间,应念真因此获得了一天的清静,在第二天才接到应念生的电话。
  从背景的杂音来看,电话那头并不只有一个应念生,很可能还有应父、张美湘,甚至连李婶都在。应念真一个头两个大,她不好说这本来就是假交往,只能扯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同时,为了防止应父对林望初产生什么偏见,从而对灵秀也跟着有了偏见,应念真说了一箩筐林望初的好话。
  在这种情况下,别人还将信将疑,应念生却自作聪明地误会了。他冷眼看着应父等人被应念真忽悠成功,自己拿着手机跑到房间,把门锁上,问她:“你不会是因为那个姓赵的才和你男朋友分手的吧?”
  应念真:“……”
  真是一个惊天大锅扣在了赵世宁身上。
  应念真道:“当然不是,你别瞎想。”
  应念生道:“可是你们的分手理由,我一个字都不信。事实上,你们在一起这件事就让我感到奇怪了。”
  应念生知道应念真是什么性格,他又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看得分明。他不觉得应念真短短时间里就会移情别恋,也不觉得她会利用他人疗伤,所以从一开始就对这段恋情抱有疑虑。而这诡异的分手更是增添了他的疑虑,让他开始质疑应念真的话。
  为了避免一不小心出卖林望初,应念真当机立断地敷衍了两句话,然后果断挂了电话,任应念生给她连续发了多少消息都不回复。
  应念生突然提起赵世宁,又让应念真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个人。好在她此刻的情绪早不像从前那么波动,即使是赵世宁,也只能让她微微晃神。应念真看了看时间,决定出门沿着街道散步,看看那些漂亮姑娘是如何穿衣打扮,顺便寻找一家合适的餐厅,提前决定自己的晚饭。
  应念真走出酒店的门,还没来得及看看路标,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长束玫瑰。玫瑰本身有着淡淡的香,不算腻人,对于不喜欢浓重香味的应念真来说,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应念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认为这是有人送给自己的,往旁边走了两步,给人让出位置。对方显然也愣了愣,顿了片刻方才又将花束送到她眼前。应念真这才肯定有人在这陌生国度给她送花,她惊讶极了,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几乎令她失语的脸。
  和出现在她梦里的赵世宁不同,眼前的赵世宁,显然要更憔悴许多。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垂下来的刘海虽然没有遮住眼睛,却打到了他的睫毛,让他有些不舒服——应念真发现他为此眨了好几次眼睛。他眼睛底下还出现了两片青黑,这不是一两日的失眠能够熬出来的,也不是一两日的安眠能够消去的,他显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作息不良。他下巴上还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像是刮胡子时不够认真,一时分心留下的伤疤,也不知道想什么能让他想的那么入神。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应念真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发现的事是他瘦了。那两年里,他们一起吃吃喝喝,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全部还了回去。
  这些纷杂的念头占据了应念真的脑海,让她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去思考至关重要的几个问题,比如赵世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比如赵世宁为什么拿着花站在她的面前?
  应念真没能去想这些问题。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当她把注意力强行从赵世宁的脸上移开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垂下眼,然后试图绕过赵世宁。
  应念真并非刻意无视赵世宁,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而已。所以她也没能注意到,将花递到她跟前时,赵世宁的神情里有多少胆怯和紧张,而在她试图离开的那一刻,那些情绪又是怎么彻底崩溃。
  赵世宁或许知道如何待喜欢的人好,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从他买下花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紧张了。他现在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错过时机、失去应念真的恐惧远远大于他本身的胆怯,也正是这样的情感,促使他在应念真走过他身侧时抓住了她的小臂,阻止了她的离开。
  握住她手的一瞬间,那些崩溃的情绪好像一下不见,赵世宁找回了久违的安稳,他问她:“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朋友这个字眼让应念真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曾经用这个词欺骗赵世宁,也欺骗了自己。朋友背后的真相,是她喜欢他。
  逃跑本就是一时短路,应念真停了下来,她调整好心态,转过身,将手臂从赵世宁手中挣脱出来,笑道:“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赵世宁该怎么回答?
  其实,在头脑一热,买下这么一大束花就到酒店门口等待之前,赵世宁也是思考过自己到底该怎么做的。如果拿出他在商场上的作风来,他就应该谋定后动,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将应念真引导到自己的领域中来,而这样用脑子的追求显然会有更高的成功率。
  如果他只是喜欢应念真的话,兴许他会这样做。
  可他对应念真不仅仅是喜欢而已,所以他没办法用他聪明的大脑去筹谋,去算计,只能鼓起勇气,剖开胸膛,凭本能献出一颗真心而已。
  赵世宁将花束递到她怀中,道:“不是巧合,我是特地来这里给你送花的。”
  应念真怕花束掉到地上,下意识伸出手稳住,而赵世宁飞快地收回了手,她不得不将花束抱在怀中。应念真觉得自己有些幻听了,她看向赵世宁,道:“我最近做了什么好事吗?你居然千里迢迢跨国来给我送花?”
  她不希望自己因为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误会,于是开着玩笑索求一个答案。
  赵世宁道:“不,是我在追求你。而送这束花给你,是因为我想送漂亮的礼物给你,希望你能够开心。”
  应念真低下头。
  可是她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
 
 
第62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九)
  应念真很快便知道,赵世宁没有同她开玩笑。
  应念真起初以为,赵世宁同从前一样。毕竟在她表达不愿同行的意愿之后,赵世宁没有试图再说些什么来说服她。可她很快就会知道,唯独对她,赵世宁不能再同从前一样。
  应念真漫步在街头,赵世宁便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可要说他是跟踪,却也不至于,毕竟他几乎是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跟着她,丝毫不畏畏缩缩。作为退让,赵世宁并未同应念真太近,只远远看着。
  应念真抱着怀中花束,低头看向那一朵朵饱满的花朵。她最终收下了这束花,可无论是她还是赵世宁,都知道这只是出于礼貌,不愿让对方过于难堪的礼貌。
  应念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远处的赵世宁。赵世宁显然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所以在她一回身时便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段距离太长的缘故,应念真觉得自己看不太清赵世宁的神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赵世宁的电话。
  比起和他面对面地说话,这种间接的方式似乎让她更舒服一些。
  应念真问他:“你要这么一直跟着我吗?这不像你。”
  赵世宁却道:“我该是什么样的?”
  应念真道:“温柔、体贴,却又疏离。当我同你说,不愿与你同行,转过身来就不该看见你。”
  应念真说出这句话后,电话里有了很长的一段沉默。应念真其实有些讶异,她感觉自己在刻意伤害他,就好像,她心里其实也有一些不甘一样。
  应念真在这一刻意识到,原来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豁达。可是这种不甘,除了用来伤害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和她自己以外,没有别的作用,应念真决定克制自己。
  赵世宁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我能做到对旁人这样,因为这是我的天性。可我没有办法做到对你这样,因为你是我的例外。”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是应念真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她在不同的角色身上看到了不同阶段的自己。她曾经和赵世宁说过,只是她没想到,他真的会去看。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同女主角一样,从自己深深喜欢过的人的口中,听到这句“你是我的例外”。
  应念真觉得自己此刻脑海中的念头纷乱得她都快不能思考,只能凭着本能道:“那么,我继续我的计划,你继续你的决定。”
  应念真挂了电话便立刻转身,似乎害怕脚步一迟便会有所留恋。
  应念真按照计划,继续在F市内游览,偶尔路过符合审美的建筑时也会耐心地用镜头去捕捉那用砖土浇筑出来的宏伟。她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了。可只有应念真自己知道,那些风景再也没有进入她的脑海,按下快门的手指更是机械,她越是装作毫不在意,赵世宁的存在便越是让她如鲠在喉。
  折腾了一个下午,应念真觉得自己就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在不停地演戏给自己看。骗别人,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可骗自己,却是世上最没有意思的事。
  在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之前,应念真做出了决定,她转过身,快步走到赵世宁跟前,在赵世宁有些手忙脚乱之时直视着他的脸,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世宁反应很快,即使被应念真这么突然的一出打乱了步伐,仍能快速跟上应念真的节奏,回答道:“我想要一个机会。”
  应念真看着他的眼睛,对这句话无动于衷。赵世宁的心一紧,往前走了一步,离应念真又近了一些,应念真的背绷直了,不愿在这场变相的对抗中率先往后退一步。
  赵世宁低头看她,道:“我可以不要这个抽象的机会,可好歹让我和你一起吃一顿饭,让我问一些曾经没能问出来的问题,说一些早就应该告诉你却阴差阳错没能说出口的话。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刑。”
  应念真道:“可那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有什么好谈的。”
  赵世宁有些急了,他看向她的脸,不愿放过一点细节,看着应念真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不觉抿起的唇,他知道,应念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
  赵世宁道:“这件事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过去,我只是很笨拙,只能一直等待。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件事也没有过去,不然我的行为只会让你厌恶,不会让你那么困扰。如果你给了我一个厌恶的眼神,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我都会在第一个街口选择离开,因为比起你不喜欢我,我更害怕你讨厌我。”
  可能因为从未得到过健康而饱满的爱意,赵世宁有时候是极其自卑的。他曾在应念真的陪伴、鼓舞与信任中获得过健全的自信感,可这一切随着应念真的离开一同变得奄奄一息,心理医生能给他帮助,可能自救的,只有他自己。只是面对应念真时,他不想自救,只想任由那窒息的潮流淹没自己,他的潜意识在赌,赌应念真舍不得,赌她会伸出一只手。而这一次,握住了他就不会放开。
  应念真没有想过,赵世宁会这样小心翼翼地待她,她见不得他这样。应念真侧过脸去,道:“好,那我们一起吃晚饭,把话说清楚。”
  兴许说开了就好。
  应念真一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向来讨厌将事情拖延积压,可从突然见到赵世宁起,她便一直不自觉地逃避直面此事。是赵世宁一次又一次的穷追不舍,逼得她不得不做出直面的选择。她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近乎自欺欺人地想着,一顿饭后,他们又能回到从前的状态,彼此不闻不问,让她在安静无打扰的环境中彻底放下。
  应念真点了头,赵世宁终于能走到她身边,同她并肩而行,他都有些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就像那些冷战过后尚未和好,但又不处于争吵最初状态的人们,说话奇怪,不说话也奇怪,便只能不尴不尬地聊着。
  应念真在寻找餐厅,可能因为有些心烦意乱,她对着手机怎么也无法选出合适的餐厅,倒是赵世宁,主动道:“我有一家想去的餐厅。”
  应念真愣了愣,没有在这种问题上拒绝赵世宁,最终选择了赵世宁推荐的餐厅。从踏入那家餐厅的那一刻起,应念真就发现,这确实是一家很有情调的餐厅,角落里的几个乐手拉着深情而不喧哗的曲目,与餐厅本身的氛围融为一体。赵世宁确实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赵世宁按着应念真的口味和菜单上的推荐菜点了两人份的食物,在食物一份份上桌的空隙里,他们非常默契地选择专心食用上一份食物,而非开口闲聊。哪怕面对最棘手的客户,赵世宁和应念真都不曾这样紧绷过。
  直到餐后甜点都已上桌,赵世宁才率先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看着赵世宁郑重其事的样子,应念真点了点头。
  赵世宁故作轻松道:“我听了你的话,去看医生,现在正在治疗。在很多事情上,我感觉比从前好多了。”
  赵世宁感到了应念真的眼神变化,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你也不需要因为这个而动摇你该有的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谢谢你,你说过的那些话,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也很有帮助。”
  应念真垂眼,道:“我不同情你,治疗有什么好同情的?我只是很佩服你,有勇气去面对,去坚持。你很了不起,请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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