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元听着常叔讲述那些历史秘密,忍不住说:“干尸洞我知道,就在古格遗址附近,而且还对游客开放。听说那几百具尸体一点儿也不曾腐烂,它们暴露在空气里,一直没有被土掩埋,看起来像是刚死没多久的人一样,有人说是因为这里气候干燥……”
“嗯,也不无道理。”常叔一边观察铭文一边颇为认同的说:“这片土地确实过于干燥。”
李秋元盯着鼎上那一圈暗红色的痕迹,忽然觉得声音有点紧,“那那些尸体的头去哪儿了?”
“这我怎么知道?可能就在这土城的某一个角落也说不定……”
秦二拿着手电筒从周围巡视一圈回来了,大概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也分享了自己知道的一些资料和信息。
“干尸洞里那些尸体的头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干尸洞里都是什么人。”
李秋元不由好奇,“什么人?”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末代国王的弟弟还有拥护他的一众僧人。”
“为什么?”
“我查到过一本书,是1624年的时候一位西方传教士写的,他在书里提及自己曾拜访过一个名为西藏的国家。那时他和同伴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遗失的基督教国家,名字叫香巴拉。结果却发现了古格王朝。
书里提及国王亲切的接待了他们,但那个时候,这位末代国王和胞弟积怨已久,矛盾甚至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而当时佛教的复兴发展也给古格王朝的人力经济发展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因为不少人跑去出家,一个王朝的人力资源减少,直接就影响到了整个王朝的经济实力发展。
大概是为了借助传教士势力削弱佛教的影响力,后来这个传教士在书中写道‘国王对我非常敬重,但令我有点惊讶的是,国王说他想了解我们的宗教。这真是始料未及。’
古格王朝国王视这个传教士奉为座上宾,他还邀请他们留下来传授他们的教义,甚至还下令兴建一座教堂。这样的行为,顿时惹恼了当时的僧侣,以托林寺为主,他们认为国王是佛教的叛徒,以托林寺为主的僧侣绝不会善甘罢休。
后来国王的胞弟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煽动僧侣发生暴动,并送信给五百里以外的拉达克人通奸卖国,很快,拉达克人的军队就一路攻进了札不让。国王带着士兵借助地理优势守住王宫一个月,最终,为了保护城里十万人民选择了投降。
而在这一个月里,国王的胞弟因为叛国罪被城里的人民抓了起来,游街示众,他和拥护他的僧侣都被判处了极刑。
因为藏区信奉佛教,佛教中认为人被砍掉头颅不能转世投胎,身首异处则是一种更为严重的诅咒。把尸体封死在洞穴内,怨气无法消散,灵魂则盘屈洞内,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国王的弟弟么?”李秋元不解,“可是他把自己的国家卖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大概是想和拉达克人结盟夺位吧,却没想到所谓的盟友压根就不管他的死活。”
李秋元点点头,又问:“那之后呢?城里的十万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呢?”
秦二摇头:“国王投降之后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李秋元听了一会儿,目光又溜回到远处的少年身上,他正在看皇宫的方向,表情神秘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昏暗的广场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是压低声音在交流,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似的。
忽然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伙子毫无征兆的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秦二听见咚的一声,立马打着手电筒回头看,发现是从下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异常安静的小杨。
大家都吓了一跳,聚过去把他扶起来,他好像没什么意识了。
但是奇怪的是他的皮肤变得有些干瘪,像是严重脱水并且饥饿了很久营养不良的那些人一样。
秦二不小心摸到他的皮肤,发现手指按下去后,那块皮肤久久不能弹回来,一按就是一个坑的样子,顿时有些慌了,“水!谁有水,快……”
旁边有人给他递了个水袋,秦二拔出塞子给昏迷的人灌了一口,然而对方还是不见有什么反应。
小杨是里面年龄最小的,也是第一次跟着他们下地,旁边有人担心的说:“怎么会这样?看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感觉也就一两个小时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圈。”
常叔也过来看了看,打着手电揭开他的眼皮查看了一下,却发现他的上眼白正中间有一条笔直的红线垂直直达黑眼珠,红线末端是一个黑色的圆点。
“怎么会这样?”常叔脸色有点难看,“这不可能啊……”
秦二着急的看了他一眼,“常叔,你都知道什么,快说呀。”
“这是一种诅咒……”常叔喃喃自语的往后倒退了两步,“怎么会这么快,黑线已经到达眼珠,说明离死不远了。可是我们才进来了几个小时……怎么会这么快……”
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怎么会这么快……”
李秋元首先发现事情的异常之处,皱眉说:“可是,如果是诅咒,为什么我们一点事都没有,只有他倒下了?难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因为倒下的这个人身上,有拉达克人的血统。”
她回头去看,发现远处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已经过来了。
“你是说这里的诅咒只针对拉达克人么?”李秋元问。
“也不尽然。”
“那他还有救么?你有办法么?”
“我?”他眉梢一扬,颇觉好笑的弯了弯唇角,“等你想起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再想想要不要我帮他。”
秦二现下已经心神大乱,他出神的看着地面,有点呼吸急促,“这是真的么?我爸他也有拉达克人的血统……那他是不是已经……”
大家又是一惊。
“可是也不对啊——”秦二自言自语的摇头,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会中诅咒的,为什么我会一点事儿都没有。”
常叔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说:“小秦,我和你爸也算老相识了,有件事现在得告诉你。你爸当年盗过的墓不在少数,阴阳先生说他这辈子损了不少阴德,只怕将来会牵连子女,于是他为了不祸害妻子和孩子,就一直单着,直到最后也没娶亲。”
秦二眼睛微红,深吸了口气问他,“您的意思是……我是……”
常叔点头,“没错,你是你爸从孤儿院外面的长椅上抱回来的。”
秦二隐约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笨拙的给自己穿衣喂饭,眼圈又一次红了,像个孩子一样。
“先别哭了,这个地方太古怪了,你既然是来找你爸的,就赶紧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其他的兄弟们去皇宫看看有没有咱要的宝藏,但是要记住,土城西方位置的金器不能碰。大家明白么?”
“知道。”
“明白了,常叔。”
李秋元见他们分开行动了,终于想起正事。虽然宝藏她也十分心动,但目前看来,还是先找到那块玉比较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像怜小天使的地雷!
第57章
她问秦二:“你们之前说过的寺庙在哪儿?有地图么?”
秦二点头说有,随后从口袋摸出一张手绘的纸说:“在一条地缝的对岸,得从土城的边缘绕过去。”
李秋元边打着手电看地图边问:“那那条地缝在哪儿?”
“在南边。”身后的少年从她身边走过,代他做了回答:“我们要往南走,得和他们分开。”
李秋元忙抬头跟了上去,问:“你怎么知道?”
“还用想么秋元?”他不动声色的笑笑,“东木,北水,南火,西金,中土。下面是五行的布局,你觉得那条地缝会在哪儿?”
李秋元压根不懂这些,只能含糊其辞的哦哦哦应着,又问:“那刚刚常叔说西方位置的金器不能碰,也是因为不能破坏这个布局的平衡么?”
“已经破了,也无所谓能不能碰了。”
“已经破了?”她有点惊讶,“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看到东方那棵树了么?”
李秋元想起那棵已经烂了一半的巨树就直皱眉,没说什么。黑暗的地下无法辨清方向,她也不知道所谓的南边在哪儿,只能无头苍蝇似的跟在他身后。
只是耳边那条地下暗河的水流声似乎越来越远。
前头渐渐有了一丝光,不再那么昏暗,李秋元边走边研究地图,冷不防撞上他冷冰冰的坚硬后背,鼻子瞬间红了。
她捂着鼻子吸了口凉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远处的冲天的火光。
前方是一条很宽的地缝,并不像秦二说的那样可以跨过去,至少她是跨不过去的——地缝深处流淌岩浆,她能感受到热浪。
如过没有跳过去掉下地缝的话,八成连灰都找不着。
而在地缝的对岸,的确可以看见一座寺庙。那座寺庙背靠着山体,已经坍塌了一半了,门也垮下来,似乎轻轻一拽就能拉下来,庙门里一片森黑,什么也看不清。
“它似乎变宽了。”李秋元有点发愁,“我们怎么过去?”
少年目不斜视的看着对岸,表情并不见什么变化,淡淡说:“走过去。”
李秋元微愣,正想问怎么个走法,就看见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熟悉的手杖,手杖被他扔向空中,瞬间化成银色石桥,横跨在地缝两岸。
本来是件十分神奇,亲眼目睹神通的事儿,然而李秋元的脑中却白光忽闪,好像她在哪里看到过相似的场景描写。
细细回想了半天,等到少年都踏上石桥回头看她了,她才骤然想起来。
有段时间她读过唐朝的太平广记,里面有很多关于神仙的篇幅描写,其中有一段她隐约记得,什么……乃取拄杖,向空掷之,化为大桥,其色如银,请玄宗同登……什么什么的。
说的似乎是开元年间,唐玄宗在身边一位年轻法师的帮助下前往月宫的逸闻,玄宗后来还因此调作了在月宫上听到的霓裳羽衣曲。
但是这位法师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却死活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在这逸闻中,这法师似乎活了两百多年,却依然是年轻的少年模样。
而且百度上也有关于“银桥”的百科,传说是一只仙杖变化而成的大桥,桥可通向月宫,说的也是这个法师。不过这典故却是出自前蜀杜光庭的《神仙感遇传》。
没想到同样的景致,她今天竟也见识到了。
踏上银桥,她没忍住朝身下看了眼,热浪灼人,岩浆在地缝下翻涌,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几步走了过去。
对岸的土质坚硬,地上干裂了很多口子,像是干旱了很多年一样,不远处就是那座坍塌了一半的寺庙,屋顶的瓦片被背后山体上落下的土盖了一大半。
李秋元尽量放轻脚步,什么也不碰的跟在少年后面,这座寺庙很大,目测至少几百个平米,还不算里头的院子。
走进去后,她发现寺庙院子里和这方圆几千公里任何一处都不同。
这个地方竟然长满了杂草。
要知道,这里方圆几千公里,都是很少有绿植的,这下面更是没什么活物。
李秋元快步跟上去,没忍住问了句:“你是唐朝人么?”
少年不紧不慢的走进残破的中央大殿,闻言似乎笑了笑,“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李秋元下意识抿唇,沉默很久才说:“我想起一部分唐朝文人留下来的东西,有些内容让我联想到了你。”
“是么?”少年颇有兴致的朝她看了一眼,“什么内容?”
“你和玄宗很熟是么?”
“玄宗?”少年垂眸,回味了一下这两个字,似乎想起点什么,轻轻嗤笑一声说:“确实有点熟。”
李秋元还没接着问然后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他不紧不慢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他砍过我的头。”
“……”
李秋元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看了眼他轻描淡写丝毫没有动容的表情,就知道吃瘪的可能是玄宗,又十分八卦的问:“你得罪他了?”
“大概吧……”少年伸手拂开头顶沾满灰的藏饰幕帘,平静的目光中有一闪而逝的微讽,“许是做了一些什么事情,让他不开心了。”
这种事情被他用大概,许是……这类遗忘性说辞来形容,李秋元不知该说什么好。感觉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他放在心上,也不会放在眼里。
这种轻慢的样子,更像是一种隐藏在平和外衣下不为人知的冷漠。
李秋元没有再问,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来到昔日雄伟的宝殿。
大殿已经残破不堪了,甚至连接大门的墙体都塌了一部分,但里面几座蒙尘的佛像依旧宝相庄严的端立在殿中,在黑暗中无声注视着他们。
他们从侧边一个坍塌的墙缝里进去,李秋元借着外面地缝里传过来的一点微弱火光挨个扫了眼高高的佛像,两边的墙上是彩色的壁画,她出神分辨,脚下却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低头一看,是一个翻倒在地早已分辨不清颜色的香炉,地上香灰和土混在一起被她这么一踩,呛得人直咳嗽。
但除了她的脚印,上面还凌乱的散布着其他大小不一,像是急匆匆间留下的脚印。
她把脚收回来,扇着鼻间被惊扰起来的灰尘,正想说这里似乎有人来过,大概就是秦二他们上一次来留下的痕迹,一抬头却发现身边没有人了。
李秋元心里一慌,目光寻了一圈最后落在前方的一处角落。那里正对着大门,但是大门半塌下来,把里面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