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之下——夜雨秋灯
时间:2019-09-19 06:46:29

  常叔的微信号叫做石墨先生,他还有个给人免费算命的公众号,已经积攒了不少人气,李秋元毫不犹豫点了关注。
  半下午的时候,雨势扩大到了整个省市,李秋元看着窗外的大雨,心无旁骛的滑动着新手机。
  这世上有一种死法叫做好奇心害死猫。
  没错,她对一件事非常之好奇并感兴趣。
  她点开百度,搜了一下《俱舍论》,然后怀着一颗羞耻的心从头愉快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种求知的精神,并不龌龊。她想。
  然而这部经书太晦涩难懂了,她聚精会神的翻找了一个小时,仍旧没有看到有关于天人之间圈圈叉叉的事情。她有点不耐的跳着往下翻,翻到十一卷的时候,终于精神一震。
  新世界的大门终于露出来了它的轮廓。
  李秋元目不斜视的盯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感觉有水滴落在她手机旁边的茶几上。
  伸出袖子将那滴水擦去,她抬了抬头,看到一个发梢微湿的面孔。
  少年穿着雨披俯身在她对面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李秋元压根就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她伸手一把将手机猛地倒扣,耳根子通红,有一种高中时看姐妹推荐的小黄书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尴尬和羞耻,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看见她脸上宛如智障的迷之笑容。
  李秋元脑子一阵空白,张嘴冷静的吐出几个字,声音却心虚的发颤,“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
  李秋元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匆忙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她正脸颊通红要快速钻进卧室,就听见他问:“你慌什么?”
  “没有。”结果话音刚落就猝不及防撞在了门框上。
  随着额角红了一片,她脖子根也迅速蹿红了。
  “有什么大不了。”他忽然就笑了,轻描淡写说了句,“你成年了,想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这种家长式的说辞令人无比想钻地缝,她几乎能想象他下一句话就是‘只要别误入歧途,沉迷其中就好。’
  “我想知道什么了?”她指指手机屏,嘴硬,“我在看佛经。”
  “是么?”他似笑非笑看着她额上的红印,“你在看佛经?”
  李秋元说了句对,就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甫一进门她就无声嚎叫着扯住了头发,然后钻到床上把脸蒙住,在被子里捶胸顿足,无声的折腾够了,才又把手机里的东西慢腾腾的一字不落看完。
  晚上她出来一次,看见他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漫不经心的审视窗外夜雨,一边心不在焉的喝茶。
  “我明天打算回去,我姨婆家在镇子上,明天正好有集,他们要出铺子。如果我能去他们家的话,兴许能顺便拜访一下我那位表姐的家,找到一些她的贴身物件。”她说。
  “需要钱吗?”少年问。
  李秋元摇头,“不用了。”
  “你不给亲戚带些礼物么?”
  李秋元说:“我问秋林借了五百,应该够了。”
  少年闻言瞥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进门右手边的鞋柜。
  李秋元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发现鞋柜上正随意的丢了一张卡。
  “??这是你的?”她问。
  “他们捐的。”少年收回视线,“密码是123456,你拿去用吧。”
  李秋元随即想起这个小区还有陈索的学校似乎都给他组织过捐款。
  果然对于陈索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还说,大家还都是愿意抱以善意和帮助的。
  她把卡揣进兜里,心想老子终于也能公费出差一回了。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淅淅沥沥的,没想到第二天还没放晴。李秋元看着窗外的雨势,心里琢磨着今天镇子上的集市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收拾完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外已经有人等她,李秋元看清是谁后又是一愣,“你要送我么?还是……”
  少年的面孔在雨中看起来有种比平时更为清冷的质感,语调寡淡,“我好像没说过让你一个人去。”
  李秋元惊恐的睁大眼盯着他,“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带你回我表姐家么?”
  “我在镇子上等你。”他在伞下看了她一眼,带着深意强调了几个字,意味深长的轻声说:“你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这四个字细思极恐。
  李秋元忍不住想难道回趟亲戚家还有什么危险不成么,但很快她想起他之前说过后面会有无数次她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机会,不由打了个哆嗦说:“那咱一起去吧,其实我大姨挺慈祥的,我就说你是我以前带家教的小孩,这次跟着我去她家玩,她肯定很欢迎你。”
  “这就不必了。”少年笑了笑,温和的重复,“我在镇子上等你。”
  李秋元,“……”
  从西安到他们镇上有一趟直达的客车,不过不走高速,中间要停好几次,怎么都得两个小时。
  上了车后,她就缩在靠窗的座位上,给两只耳朵塞上了耳机。
  少年坐在她旁边,靠近过道,一双修长的大长腿屈尊在狭窄的空间里,他压低兜帽,同样在闭目养神。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司机让乘客们扣好安全带后,终于慢悠悠发了车,澄蓝色的大巴在雨幕中平稳的开着,摇摆的节奏令人昏昏欲睡。
  路上雨势变大,她的头贴在窗玻璃上,能感受到雨水拍打到车窗上的冷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看着窗外高喊了一声,“不好,前面有辆大货车好像要侧翻了!”
 
 
第71章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不断的来回划动,司机盯着挡风玻璃,货车和大巴几乎是一前一后并排行驶的,只错开一点点。下雨路滑,现在踩刹车估计也避不开,他按照以往经验猛踩油门,试图在货车侧翻前冲过去。
  李秋元紧张的扯下耳机往前看,却听见旁边兜帽下的那张脸波澜不兴的轻吐出两个字,“愚蠢。”
  电光火石之间,年轻的司机头上就已经有了汗,因为他预估有误。货车的速度很快,即使这种情况下也不见减速,大概货车司机也是怕减速之下会加快车身侧翻,因此为避开后边大巴依旧在高速行驶,短短一两秒的间隙,他即便踩下油门也不会有很大的几率能超过去。
  超不过去又无法立刻刹住,这种情况只能等着被压,司机眼看着那辆大货车上的巨大水泥罐摇摇欲坠,正在急躁,忽然感觉油门被什么东西卡死了,踩不下去,紧接着整辆大巴就被一股未知力量紧急制动,在最短的距离内快速刹停了。
  前面那辆没有减速的货车与大巴险险擦过,刚刚拉开了不到半米的车距,就侧翻了。高高一车厢的水泥从车上倾泻下去,被大雨一搅瞬间变得一塌糊涂,货车的前轮也翘了起来。
  年轻的大巴司机愣了一下,快速的拉开车门下去查看情况,并且打了120和交警电话。
  车上也有几个男人下去帮忙,剩下的人从刚刚的惊险里回过神,都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互相议论个不停,还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外头一阵拍照发朋友圈。
  李秋元也松了口气,想了想转头问:“我刚刚看那个司机是想超车的,是你逼停这辆车的吗?”
  兜帽下的那张脸纹丝不动,静静的问:“你觉得他能超过去么?”
  “我驾照才考到科二,我哪里知道。”她咕哝。
  “别说他在侧翻前超不过去,”他口吻淡淡,“即便是能超过去,以他踩油门的速度,也过不了前面塌陷了一块的弯道,到时候整个大巴会冲进下面的河里。你知道的,现在大雨,水位已经很高了。”
  “……”李秋元光听就觉得一阵后怕腿软。
  大巴在路上停了一会儿,后面已经断断续续有车辆堵起来了,交警很快赶了过来,大家一起帮忙把货车的驾驶室打开,万幸的是里头的司机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额上破了点皮,受了些皮外伤。
  不过120来都来了,还是把他拖到担架上回医院去做了个检查。
  等清理完路面,车辆通行后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年轻的大巴司机心有余悸,在雨中缓慢的驾车前行,等到了镇子上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镇子上的市集丝毫不受雨天影响,整整一条街都撑起户外伞棚,因为一周只有一天能赶集,人还挺多。
  李秋元在街上买了点水果和营养品,回头对身后撑伞的少年说:“我姨婆家的铺子就在对面了,你怎么办?”
  街上鱼龙混杂,掺杂着各种家畜的气息还有附近杀鱼店里浓烈的鱼腥气,少年用帕子捂着口鼻站在干净的地方,漆黑的眉眼神色冷淡,视线落在她脸上,“我在招待所等你。”
  显然他不大喜欢这地方,看起来忍耐已极。
  李秋元说了句好吧,转身撇撇嘴吐了个舌头,心想真娇贵。
  她表姐家是开卤肉店的,有集的时候生意很好,李秋元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进了店,礼貌的喊了句,“姨婆。”
  店里正在忙的中年女人愣了愣,似乎十分意外,接着就用围裙擦了擦手,唉呀了一声,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咋过来了呢?吃饭了莫得?”
  李秋元诚实的摇头,“莫有。”
  中年女人拉着她出店门,回头对正在收钱的帮工说:“你先帮我盯一会子,我带娃娃回家煮把面吃。”
  交代完就打着伞带李秋元回家了。
  李秋元在路上和她姨婆拉了几句家常,委婉的问了一些她那位远房表姐的事情。
  这事其实不大好问,首先她这位表姐是她这姨婆哥哥家的女儿。虽然她姨婆和自家哥哥是住对门的邻居,她小时候过年也常过去玩,但毕竟已经十来年没去走动过了。
  因此怎么进人家门也是个很尴尬的问题。
  回到家她姨婆就去厨房给她煮面,李秋元临到吃饭还在发愁这个事情,结果令她松口气的是,她姨婆主动和她愧疚的表达歉意,“今天店里实在忙得很,我一会子又得过去,你婷婷姐家里今年刚装了电脑,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玩,你先在她家里玩会儿,我下午早点收摊回来做饭,你老远来一趟,住两天再走吧。”
  她嘴里说的婷婷,就是她那位远房表姐。
  李秋元心想终于有个由头能去对门看看了。快速吃完饭,李秋元抢着把碗刷了,然后就被她姨婆像拎鸡仔一样拎到了对门。
  她姨婆嗓门粗大,进了院子就急吼吼冲她哥说:“哥啊,她大妹子家的秋儿过来了,让她先在你这里耍耍,我那边实在脱不开身啊。”
  她哥哥对李秋元还有些印象,愉快答应了,“莫问题。”
  说实话李秋元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中年男人了,他现在满头白发,感觉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
  李秋元乖巧的喊了一声,“舅爷。”
  对方热络的给她抓了一把花生还有糖果,关切的问了几次她的学业。
  李秋元一一回答,两人聊了一会儿,大概是代沟比较大,再一个就是很久没来也有点过于生疏,于是这位舅爷坐了一会儿,就把电脑打开,对她说:“来了可别拘束,你要不玩玩电脑?这上面有几个小游戏。”
  李秋元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点了点头,凑到电脑跟前。
  中年男人看她操作了一会儿,挠挠头,出去忙了。
  估计他也不知道该和小姑娘说点什么,挺尴尬的。
  李秋元心不在焉的玩了几把纸牌游戏,默默叹气,在想这么慈祥和善的人到底是怎么狠心把自己的亲外孙丢到冬天的荒野里去的。难道外人的眼光真的还比不上活生生一条命么?
  想了半天都想不通,她朝四周细细打量了一遭,发现都是一些很古旧的陈设和家具,没怎么看到有年轻女孩子的东西。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她这位表姐在这个家里拢共也没住几年,毕竟她自小和爸爸妈妈在南方长大,这里只是爷爷和奶奶住的老家。
  即使是来了北方上大学,她也只是寒假会来老家住。
  不过老人前几年陆陆续续都去世了,她又失踪了,原本在南方安家的两口子只得从南方搬了回来,在这个老家里等孩子。
  活了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想想也是可怜。
  听她姨婆的语气,她这位舅爷自从闺女失踪后就一直托人天南地北的到处找,找了这么许多年,帮忙的亲戚朋友早就把这事放下了,他还在每天不停的找,估计给家里买电脑也是为了闺女,因为李秋元在经常访问的标签下看到了寻人网。
  还有一些什么易经八卦之类的玄学标签,李秋元灵机一动,查了一下这台电脑上的历史记录,发现她舅爷曾经在一条免费算卦的帖子下面跟帖:大师你好,我女儿的生辰八字是XXXX年XX月XX日下午四点,我想算算她现在过的好不好,谢谢大师了。
  这条留言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李秋元不由感到有一丝的心酸,但还是庆幸看到了这条留言,因为拿到她表姐的生辰八字也是她这次来的任务之一,她刚刚还在想要怎么向她这位舅爷开口,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搞定。
  现在只差一个贴身的物件。
  不过她表姐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些曾经的贴身之物还管不管用。李秋元装作起身活动筋骨的模样在家里四处转了转,发现了一个锁着的小卧室。
  她觉得她表姐的那些东西很有可能就锁在那间卧室里,但是很明显那不是她能进去的地方。李秋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出了房门靠在屋檐下看院子里的雨。
  中年男人早在檐下拉了把小凳子坐着在抽烟。
  雨水的湿气让人一扫烦闷,李秋元蹲下来打破了这沉默,“舅爷,现在还是莫有婷婷姐的消息吗?”
  中年男人吸了口烟,摇头。
  李秋元貌似不经意的说:“我认识个大仙,可厉害了,只要能给出失踪者的生辰八字和一件贴身物件,就能算出人在哪,特别牛,真的。”
  中年男人被喉咙里的烟雾呛住,“你说的是真的?哪个大仙?”
  “姓穆的一个大仙,我这正好有他名片,不过他这几天不在西安。”李秋元干脆扯谎到底,把穆少杰拉出来顶着,反正他确实有点知名度,网上也能搜到他的堂口,让她这位舅爷相信不是问题。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