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龙就要吸进瓷葫芦,电光石火间,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外面走廊上的耀眼灯光顿时射进来,劈开整间套房的黑暗。
受到灯光惊扰,顾宁口中咒语不由自主地一顿,小龙看准机会,拼命一挣,脱开束缚,朝顾宁冲过来,露出嘴里的玻璃刺般的尖牙。
它虽然透明无形,可真咬一口却是货真价实地要受伤。
那龙来得极快,转眼就到面前,顾宁并不太放在心上,顺手抄起楚轩放在桌上的桃木剑,朝它划过去,顺便侧身一躲。
小龙一口扑空,不过它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咬人,立刻飞高了,贴在天花板上惊慌失措地满屋子乱窜。
顾宁的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重新被雨衣兜头罩住,楚轩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宁宁,你装神弄鬼干什么呢?不用躲着了?”
顾宁被他包住,挣扎着扒开雨衣的一条缝向上看。小龙看不见顾宁了,平静了很多,正在试探着往下降。
顾宁正要用小瓷瓶再对准小龙时,门口有人出声。
“大师……”
许士恒探进半个脑袋。
人的阳气一压,门口的符火顿时矮了半爿。小龙瞅准机会,从上半截门缝里滋溜一钻,没影了。
不会吧。顾宁跺脚。这位许士恒,你和妖怪是一伙的吧?
顾宁开了灯,“不是让你乖乖呆在屋里吗?”
许士恒尴尬,“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帮倒忙吧。
“你一开门,妖怪就跑了。”顾宁瞥他一眼,“不过反正也跑不远,还在这房子里。”只是妖怪今天受了惊吓,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再出来了。想再捉就有点麻烦。
听说这房子里真有妖怪,许士恒的脸立刻白了。
外面折腾成这样,又刚做了噩梦,许亦繁被吵醒,坐在床上汗津津地看着外间这群人,“我还要继续睡吗?”
“不用。”顾宁回答,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桃木剑,心中忽然一动,冲过去重新熄了灯。墙上的符火还没熄灭,只是没有刚才烧得那么旺了,蓝光中,地毯上多了不少斑斑点点的透明水痕。
妖怪刚刚被桃木剑刺中受了伤,滴了一地,这就好办了。
顾宁吩咐许士恒,“把全屋的电闸都拉了。”
许士恒被吓得不轻,还是乖乖地出去找人拉电闸。不一会儿,全屋突然一黑,整幢房子都陷入黑暗。
顾宁拿了一沓符纸,淋上小玻璃瓶里的液体,先拿起一张,点燃符火。
符火照耀下,可以看到地毯上小龙滴下来的痕迹一路向前延伸。
顾宁回头示意楚轩跟上,自己沿着斑点往外走,一张符烧没了,就再换一张。斑点沿着走廊走了很远,差不多到了大宅的另外一边,来到一个房间外。
顾宁也不管是谁的房间,直接推门。门没锁,里面也是好大一间套房,没有人。
“妖怪在这里?”许士恒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唯恐被妖怪听见。
“对。”顾宁捏着符纸,继续看着地毯上液体的痕迹往前走,“这是谁的房间?”
“这房间是我的。”身后传来和缓温柔的女声。许亦畅的妈妈秦姨来了。
妖怪是从秦姨的房间里来的?不会吧,真的要玩豪门内斗?
顾宁不再理他们一家人,径直跟着地上的水痕往里走,走到里面的衣帽间。衣帽间里三面衣服,一面是放包和饰品的小格子。顾宁停在格子前,就着符火仔细打量了一遍饰品,又一个个研究那些包。
好像在店里选包包,顾宁终于看中一个,是只低调的大象灰的爱马仕琳迪。
顾宁在包包周围点燃一圈符火,回头对许士恒说,“好了,把电闸打开吧。”
许士恒吩咐下去,没过两分钟,全屋大亮。
顾宁伸手把包打开一点,把手中小瓷葫芦的瓶口探进去。
那只包的包身忽然开始疯狂扭动,好像中了邪。站在顾宁身后的许士恒和秦姨都吓得脸色惨白。
扭了一会儿,包终于不动了。顾宁满意地把瓷葫芦的红布塞子塞好,顺手把包拎下来,伸手进去。
妖已经乖乖进了瓶子,包里只剩下妖怪附身的东西。顾宁掏出一个红纸袋,从袋里抽出个金色的小牌子。上面拴着红绳,明显是批量制作的,做工粗糙,正面印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神的像。
红纸袋上有字,顾宁仔细看了看,“南投三公庙?台湾的?”顾宁拎着红绳,把牌子给秦姨看。
“台湾?你不是刚去过?”许士恒转头看秦姨。
秦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才说,“这次来澳国前,我先去了趟台湾看朋友,这是在一间庙里求的。”
“妈!”许亦畅来了,一把把他妈拉到身后,“这牌子是我从庙里拿回来的,跟我妈没关系。”
秦姨不动声色地把儿子推到旁边,“是朋友带我去拜的一间庙,庙里供奉着一个仙,据说特别灵,我就去求了一个牌子,回来后扔在包里就忘了。”
顾宁知道,闽俗好巫尚鬼,台湾多得是这种拜奇奇怪怪东西的庙,一块石头一棵树,只要有人说灵验,就能建起一个香火不错的庙来,更不用说拜奇怪的仙,乃至拜鬼,花样奇多。
许士恒见妖捉住了,看着没那么害怕了,不满地瞪秦姨一眼,才问顾宁,“是庙里供着的那个仙来了吗?”
顾宁呵了一声,“哪有什么仙,不过是一条小水蛇而已,把自己假装成龙。这也不是它的本体,是个化身,半夜跑出来偷人阳气,下手挺狠,往死里吸,这条蛇妖性属阴水,缠着许亦繁,他梦里才会觉得自己泡在冰水里。”
顾宁想想又补充,“拜这种庙这叫做邪神淫祀,因为香火旺,供的又不是正神,就会招来附近的一群精怪吃供奉,精怪手段特殊,什么都敢干,拜的人自然觉得灵验,有求必应,一传十,十传百,香火就更好。
“求的人心存邪念,才容易被钻了空子。这种精怪听你祷告,帮你达到目的,并不会白给你干活,到时候招灾惹祸反噬自身时,后悔可就晚了。”顾宁看一眼秦姨。
顾宁敲打秦姨,许士恒听出味儿来,回头蹙眉问秦姨,“你去庙里拜的时候,心里求的是什么?”哼了一声,“求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否则怎么会把这种东西招到家里来?”
秦姨低头不说话。
还能是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么。许亦繁都病成那样了。许亦繁死了,所有家产不就都是许亦畅的了?
许亦畅紧紧握着他妈的胳膊,瞪着他爸,一脸倔强的表情。许亦繁坐在轮椅上,倒是神色平静,甚至微微带着一点笑意,好像秦姨害的不是他一样。
一直冷眼旁观的楚轩忽然说话,“顾宁,我刚刚还看到一样奇怪的东西。”
这尊大神肯开口,一定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顾宁立刻问,“是什么?”
楚轩淡淡道,“跟我来。”
一大群人跟着楚轩出来。楚轩带着他们穿过走廊,回到许亦繁的套间,径直走进卧室。
楚轩把手机打成电筒模式,斜靠在卧室的墙面上照明,偏头示意顾宁过来,“你来看。”
顾宁凑近了,凝神细看,突然看出,在淡米色带着微微花纹的墙壁上,不知用什么同色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写了字,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就像楚轩身上穿的黑雨衣一样。
第20章 豪门7
“你怎么看出来的?”
楚轩微微一笑,“我白天就觉得墙壁的花纹有点问题,后来看到你给我的衣服,忽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刚刚我们捉妖之前,我仔细看了看,墙上果然有字。”
顾宁想起刚刚捉妖前,他对着墙壁研究,还真的让他研究出花来了。
顾宁仔细查看,除了衣柜那一面外,其他三面墙上都有字,字迹已经有点模糊了,顾宁辨认了一会儿忽然看出来,这满墙的字,都是符文。
有人在许亦繁卧室的墙上写满了符咒。
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满墙的符字都和墙一个颜色,特别难认,趴在墙上一点一点看会累死,顾宁皱眉盯着墙发呆。
楚轩看一眼顾宁,知道她在为难什么,“顾宁,你们平时写这种符咒,都是用什么写的?”
顾宁白他一眼,说得好像顾宁没事就在别人家墙上写咒咒人一样。
“要是我写的话,会用符水。不过要在墙上写,墙是竖着的,用符水写一会儿就流的一塌糊涂了,未必有效。”顾宁看看墙,“写这个的人用的应该也不是水,用水的话不会留下痕迹。”
顾宁琢磨了一下,“我想他是用念过咒的米煮出来的米汤。米汤有黏性,不那么容易流,而且和墙壁同色,看不大出来。”
“如果是米汤,就简单了。”楚轩回头问门口的许士恒,“有没有碘酒,找一点来。”
许士恒一家人站在门口,完全不知道顾宁他们两个一直在对着墙研究什么,这时候听了楚轩的话,乖乖地叫人去找碘酒。
还真有。
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一小瓶碘酒。楚轩要了把秦姨化妆用的毛刷,蘸上碘酒,轻轻刷在墙面上。
米色的墙壁上,显出蓝色的字迹来。
门口的许士恒一家人,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楚轩手里的碘酒转眼就用完,只够刷不到一平米见方的墙面,楚轩对许士恒说,“碘酒还有没有?多弄一点,药房应该就有买的。另外再拿把大刷子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半夜的,才不到半小时,就有好几箱没开封的碘酒送上来。
楚轩极有耐心,搬了把椅子,粉刷工人一样把几面墙都用碘酒小心地刷了个遍。
顾宁心想,哥哥,你刷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非要都刷出来,这根本就是强迫症吧?
楚轩把三面墙都刷完,完美无缺,一点都没剩,从椅子上下来,神情愉快地打量着满墙的符文。
顾宁忽然发现楚轩让所有的符文全部显形确实有道理。
因为效果实在是太惊悚了。
本来普普通通的一间卧室,现在墙壁上画满了密密麻麻扭来扭去的蓝色符咒,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顾宁细读了一遍,是一组咒语一直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桃止运幡咒,是个恶咒。专门盗人精气,咒人早死。”顾宁回头给了许士恒一个结论。
怪不得今天一进这间屋子,就觉得压抑得要命,而住在里面的许亦繁,一天比一天虚弱。铺天盖地的蓝色的咒语,仿佛带着满得溢出来的怨恨,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士恒自从楚轩上上下下刷墙开始,就没出过声,这时候终于找回声音,转头盯着秦姨,“你干的?”
如果说把附了妖的金牌带回来,可能纯属无意,这写了满墙的符咒,用心就完全是恶毒了,一点借口也没有。
秦姨从刚才刷出符咒起,脸色就惨白一片,现在缓缓地转头看向许士恒,声音沙哑,“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看看这屋子里,还能是谁?”许士恒对她吼,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爆出来。
顾宁问默不作声的许亦繁,“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变弱,一直要住院的?”
“大概是去年夏天开始。”许亦繁神情平静,吐字清晰。
“去年夏天?那不就是你带小畅过来玩的时候?亦繁那时候和朋友去了趟欧洲?你就趁机在他屋子里写这个?”许士恒暴喝。
“真的不是我。”秦姨的眼泪滚下来,滑过脸颊。
许士恒镇定了一下,语气冰冷,“你不是一直喜欢洛杉矶吗?我看你先住到那边去吧。”
这是把秦姨流放番邦了吗?
顾宁不想再听他们的家事,打断许士恒,“妖也捉了,许亦繁的病根也找到了,你们一会儿找人用肥皂水把墙上的符咒洗掉就没事了。我们的活干完了,过几天宁合堂会寄账单过来。”
这就算打完收工。
顾宁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塞进大包里,转身就走。
“等等。”楚轩语气轻快地叫住顾宁。
只见楚轩掏出手机,用墙上的符咒做背景,自拍了好几张,一副到此一游拍照留念的样子。
情绪激动的许士恒一家人同时默了默。
顾宁心想,以前没觉得他有这么臭美啊?他这是舍不得一身神经病一样的打扮,还是珍惜人生第一次当粉刷工的劳动成果?
外面天还黑着,只有蒙蒙的一点晨曦。
许士恒游魂一样神色复杂地亲自把两人送出门,顾宁刚要走,就又被许士恒叫住。
“大师,我还想问问,你看我的生意……”
顾宁无语。能做到这个位置的果然都不是凡人,你家后院着的火苗都一丈高了,你居然还能记得你的生意?
“从这个月起,每月用赚到的钱的一成做慈善,明年你的运道就能转好。”
许士恒千恩万谢地答应了。顾宁心想,明年你的运道本来就好。不过让你做慈善,是给你自己积福报,我这也不算是黑你吧?
顾宁和楚轩上了车。楚轩坐在驾驶座上,还在手机上刷刚才拍的照片。
“怎么样?捉妖好玩吗?”顾宁问他。
楚轩抬头看看顾宁,眼底一抹笑意,“还挺有意思的。”说完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我想起还有点事忘了跟许士恒说。你等我一会儿。”
楚轩叫住打算回屋的许士恒,两个人又一起进了大宅。
顾宁百无聊赖地等着。过了大概十分钟,楚轩脚步轻快地出来了,拉开车门,发动车子,顺手递给顾宁一张支票。
顾宁看了一眼,足足五百万,换算成国内的钱就是两千五百万,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许士恒给你的。封口费。”
“封什么口?”老婆写咒想咒死前窝生的儿子?虽然是丑闻,也不至于手笔这么大吧?
顾宁研究支票的真假,“我还以为那个老婆他不打算要了呢。”
楚轩笑道,“就算他不想要老婆,总想要儿子。儿子毕竟是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有黑料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