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脸上喜意盎然,却也有人,眸色皆是不甘。
还有暗恨。
天不助他,时不遇他啊。
“平身。”程臬微微抬手,面色平静,让那些人愈发坚定,这天罚,定是因为老天爷因为陛下的贤德而结束的。
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想到,当初他们这位陛下,自逆境登基,为国为民做过的一系列好事。
那些,被他们选择性看不见的功绩。
路上的队伍愈发壮大了几分,浩浩荡荡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听见的都是百姓的欢呼,看见了无数喜极而泣的人。
一路上,他们过去之时,所到之处的百姓皆是跪在了路边,声音震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程臬自登基以来,最受百姓欢迎的一日光景。
大雪落下,夹道相迎,众人跪拜。
到达宫门处时,还有百姓远远的跟着,神色激动。
“静娘恭迎皇兄回宫。”宫中无后妃,先帝子嗣又少,除了静娘,已经再无留在这座宫城里的公主了。
所以率众相迎的,是一身长公主装扮的静娘。
一向温柔懂事的少女一身大红色宫装,气势逼人。
皇兄不在,她在宫里便需强硬一些,让皇兄和阿诺姐姐无后患之忧。
当机立断下令调军去接人的,可是这位一向低调的小公主。
那件事,就连一众朝臣,都是万万没想到的。
“陛下有危险,本宫身为长公主,调动军队去接应,有何不可?”
一向被陛下护着,不怎么在朝臣面前出现的那位公主殿下,气势逼人的厉害,面无表情,却盛气凌人。
“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何人敢拦?”
“站出来,本宫亲自送他去大理寺的死牢里住些日子。”
哪有人敢拦?
她那位未来驸马可已经执剑护在那了,谁敢站出来?
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若是陛下回来,还难保不会怪罪。
人家可是亲妹妹,他们不过是些臣子罢了。
“辛苦了。”程臬单手将人扶起,眸色温和。
将静娘留在宫中,是不得已,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站出来主动和那些朝臣对上。
“静娘是皇家公主。”程静笑的温婉大气,仿佛长大了许多。
“先进去吧。”程臬伸手拂去她肩头的雪,语气温和。
进了宫门,一众人皆是步行,只除了苏诺。
她在软轿上,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时不时的咳嗽声。
陛下言,小侯爷为护驾重伤,迟迟未愈,特赐了软轿随行。
众人没有去金銮殿,而是去了御书房。
全盛将人遣的差不多,才将一众大臣请进去。
只留了三品及三品以上的重臣。
“诸位爱卿,朕便不藏着掖着了,这两次的刺杀,朕怀疑,是朝中之人所谋划。”程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眸色冷淡的看着底下的人。
果然看见角落里一人微有不安,他却并未点出来。
其实不止两次,在第一次被刺杀的消息传回京中之时,有人也动了心思。
可是手笔太小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又极其轻易被查了出来。
处理是要处理的,却不是现在。
况且,就算他不去查那次不成规模的刺杀,恐怕也会有人将这人捅到自己面前。
“陛下,微臣以为,未必便是朝中之人。”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是一脸正气凛然的严太尉严大人。
他神色皆是不赞同,陛下出事,朝中势必会乱,先帝又再无适龄儿子在,若是朝中之人,没有任何益处。
虽然他没说完整,在场之人却都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不少人仔细一想,却是发现,先帝是再无子,可是宗室子,却不是没有啊。
难保不会有什么人生了异心,想取而代之。
两次大的刺杀,那么大的手笔,恐怕不是个小角色。
“微臣以为不然,还是应当一一排查一番,才能确定,是否真的与朝中之人无关。”
丞相大人站出来反驳严太尉之时,那些朝臣见怪不怪。
反正在平时,这二位也总是意见相悖的厉害。
倒是程臬,眸色愈发冷了几分,心里滑过嘲讽,一唱一和,倒是一向表演的令人信服。
“咳。”坐在程臬下手的那张椅子之上的人,神色苍白,看起来连说话都极其费力,轻咳之时,俨然一副虽病重却依旧好看的触目惊心的美人图。
“诸位的看法呢?”她的视线越过丞相和太尉,看向了旁的大臣,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下雪啦~终于下来了
第52章
底下的朝臣有神色惶然者,也有担忧者,更多的却是义愤填膺。
惶然者是心有鬼祟者,寥寥无几,担忧的是朱尚书,和几个一向较为亲近苏诺的朝臣。
至于义愤填膺的,有程臬的人,也有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位陛下是明君之人。
至于原因,无非于这殿外还在下的鹅毛大雪,好像唤醒了他们的记忆一般。
着实讽刺,又让人无可奈何。
“微臣建议,由禁军彻查此事,大理寺协助,将刺杀一事,查个水落石出。”朱尚书一撩官袍便跪了下去,神色肃然,语气诚恳。
陛下身边的禁军一向隶属于皇室,没有任何势力的浸染,再由大理寺协助,是最好的配合。
旁边的几人三三两两的对视了一眼,也屈膝跪了下去,查是必然的,不管他们谏言于否,所以与其隔岸观火,不如卖陛下个人情。
今日一过,在百姓的心中,他们这位陛下,可是天佑之帝,日后,怕是不会被何人轻易拿捏了。
仔细想想近日来如火如荼的流言,恐怕,大有深意在其中啊。
老了,不中用了。
不只一个老臣生出了此等想法,以往,他们却从未意识到,这个当初势单力薄的太子殿下,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恐怕如今的陛下,也早已有了对付他们的法子,只是不屑于动手罢了。
恐怕这次,幕后之人,是难逃一劫了。
他们虽然不常站队,对朝中的动向不说是了如指掌,却也有几分了解。
陛下去常熟的这些日子里,京中,可不安稳呐。
自御书房出来时,诸大臣都是脸色肃然,也未怎么攀谈,便缓缓往宫外而去。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雪已经落了很厚的一层,地上,宫墙上,银装素裹,好看的紧。
“微臣已经三年未见过雪景了。”苏诺站在窗前,远远的瞧着外间的雪,语气平静。
她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些,今日穿着的,是一件纯白色棉袍,裹得有些圆润严实,脸上施了粉,看起来愈发苍白的吓人。
正是这样,才让那些朝臣愈发相信她重伤未愈的真实性。
毕竟小侯爷以往虽畏寒,但是却也未穿的那么厚实过,一向是风度翩翩的样子。若不是身体真的虚弱,怎么会将自己的衣着如此装扮。
她伸出手,试图去接一片雪花,却被人提前将窗户关了起来。
程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神色微有不赞同,“凉。”
她虽不至于伤重未愈,但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注意些的好。
“琉璃已经侯在偏殿了,马车也在宫外等着,一路小心。”
“嗯。”苏诺收回手,倒是没说什么。
这几日,她已经习惯被这些人当初泥娃娃一样护着了,她的身体状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她也尽力配合着。
程臬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凝结。
“陛下,小侯爷,琉璃姑娘来了。”全盛将一众大臣送走,便转身去了甘泉宫的偏殿,将人带了过来。
粉衣侍女低着头,神色恭谨的屈膝跪了下去,“奴婢见过陛下,见过主子。”
“不必多礼。”程臬将人叫了起来,语气微沉的问了一句,“如何?”
“晏先生那边一切如陛下所料,府上的府卫抓的那人关在暗牢,还未审出什么。”
琉璃低着头起身,并未敢直接去看苏诺的情况。心里却是有些焦急的,也不知道,主子的伤究竟如何了。
“微臣亲自去。”
“嗯。”程臬应了一句,看着那人拱手告退,出了殿门,便软下身子倚在了琉璃的肩上,看似失了力气,脚下却有章法。
不至于将重量都压了下去。
“呵,还是太快了。”程臬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出了御书房。
阿诺是应了同他试一试,却并非已经接受他,也并非已然动心。
他却想将人,时时刻刻留在身边。
刚刚,他是不愿意让人离宫的。
可是不行,还不到时机。
“阳哥哥,你太冲动了。”少女柳眉微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坐在黑衣男子的对面。
“喝茶。”那个男人并未说什么,只是抬手斟茶递了过去,神色平静,毫无戾气。
“阳哥哥,当年的事情,好不容易过去,如今又起波澜,你还是先离开京中吧。”少女有些忧心忡忡,语气十分担忧。
当年苏家那位小侯爷,是承了侯位之后初次入京,若不是当初他根基未稳,那次的拦截也必不会被轻拿轻放,推个替罪羊出去就万事大吉。
如今可不一样了,他在朝中,可是能和父亲和齐伯父平分秋色之人。
再加上帝王偏颇,本就说不得,比起父亲他们,那位陛下,实在是更为偏心苏家。
不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的后人。
祁阳没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的看着底下的街道,这里,看得见宁安侯府。
“阳哥哥。”严灵韵有些无奈的跺了下脚,这人,真是鬼迷了心窍。
人家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的美人呢,他却还是念念不忘。
又有些心颤,阳哥哥愈发狠心了,自己的心上人都舍得去杀。
并没有等很久,他们二人便看见了想看见的人,那人脸色十分苍白,无力的倚在别人的身上,看起来可怜的紧。
还活着。
祁阳的心里有些淡淡的遗憾,淡然收回了视线。“你该回府了。”
严灵韵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了胸口,霎时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知道父亲贪权,也知道祁伯父重势,可是阳哥哥救过她的命,她实在不想阳哥哥一直做他们手上杀人的刀。
她可以听父亲的安排,为了稳固严家的权势,入宫可以,联姻可以,不管是嫁给何人都可以。
可是阳哥哥却为了她,一直在这泥潭深陷。
“你还小,莫想这么多,该回去了。”祁阳软了几分语气,尽力温和了几分,“我自有分寸。”
“我已经十五了。”严灵韵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走在了前面。
她知道,是自己把一切想的简单了。但是阳哥哥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了,功夫又好,远走高飞之后,父亲他们可未必能将其找回来。
偏偏要为了他们的权势,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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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自身后的府门被关上,苏诺便直起了身子,伸手接住了管家递过来的精致手炉。
“在暗牢,主子先休息吧。”琉璃跟在她身侧,低着头,说的不情不愿。
“林安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他没告诉你,你家主子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苏诺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眉眼含着清浅笑意。
“可是主子每次都将自己弄的一身是伤。”琉璃撇过头时,果然已经红了眼眶。
当年主子入京时,便没带着她,她到京中时,主子已经中了那毒,好不容易解了,还没养好身子,又中一次。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如此折腾不是。
“那毒,第一次和第二次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中过一次,又解了毒,其实再来一次,那毒的作用,已经没那般厉害了。
再加上解毒及时,若不是她恰巧遇上小日子,是不会有那么严重的。
苏诺有些无奈的安抚了一句,她最是见不得她身边之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了。
“奴婢带路。”琉璃擦了下眼泪,走在了前面。
苏诺笑的有几分无奈,抬步跟了上去。这丫头,她是不知道路不成。
却什么都没说,就连一旁的管家,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侯爷离开这些日子,府里他管,府外的事情,都是琉璃在跑,小侯爷受伤的消息传回来时,府上的人心皆是不安。
也不知道,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的在背后抹了多少的眼泪珠子。
就连琉璃,都敢在小侯爷面前忘了规矩了。
关那人的,不是普通暗牢,里面的刑罚器具,却寥寥无几。
只有一套银针。
那人被绑在十字的架子上,嘴里还带着口枷。
暗牢里光线并不好,没有窗子,连方位都看都的不甚清楚。
琉璃自腰间的荷包里取了钥匙出来,推开门后,便将外间插着的干火把点燃,率先走了进去,将火把插在了墙上的孔处。
将那人眼上的黑布取下,而后恭顺的站在了一旁。
宁安侯府的暗牢有两间,一间是普通牢房,便是之前罗音音待的那间。
一件是关暗卫或者死士之类的人专用,简单,却管用。
不过还未动用过几次。这是第二次。
第一个,是原来那位禁军统帅。
不过三个时辰,便开了口。
“本侯说,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苏诺进去时,那个人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疯狂的呜呜叫唤着。
“刺杀之人?”她并不着急,极为闲适的站在牢内,将狭小的暗牢衬的高大了几分。
那人点头,眸色皆是绝望。
将人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无一丝人烟,就连老鼠都无一只,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也看不见,时间长了,真的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