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褚一听这话，忽然想起她曾经要私奔的事情，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你没和贺林跑成的原因吗？”、
一听这话魏阿桑就有些结巴，“什么……你在说什么……”
和她夫妻这么多年，一听就是她在想怎么撒谎，裴褚有些心灰意冷，他当时多么欣喜若狂啊，流放了，一向爱慕的妻子终于没有跟别人私奔，她终究心里还是有他的，不是旁人说的那么不堪。
至于她害了的那个婆子，也许是害怕吧，她是一心一意想跟自己过日子的。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爱的不过是所谓的首辅夫人的头衔，他一直以为她和小甄氏和孙氏是完全不一样的，孙氏的轻浮简直令他厌恶，而小甄氏的心机也让他觉得恶心。魏氏的单纯才是他喜欢的，没想到魏氏才是最看重地位的，她这样和孙氏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小甄氏呢。
以前那些帮她开脱的话，现在裴褚觉得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成了，我决定了，不回去了，这辈子就在这里过。”
一听说他不回去，魏阿桑急了，“你就是跟我置气，也不能耽搁你自己的前程啊。”
裴褚眯了眯眼睛，“我的什么前程？我为国为民做了什么贡献了吗？我回去还不是从底层干起，你也别指望我大哥跟我求什么高官，想想大郎的年纪，马上要娶媳妇了，孙子这几年说不准就有了，他有那个能力肯定是给他孙子，怎么会给我。”
怎么劝裴褚都没用，魏阿桑也气的病倒了。
第49章 军户的填房（18）
临走前一晚, 甄珠问裴矜，“二叔真的不回去了吗？跟你真的这么说了。”
裴矜“唔”了一声，“他回去了，也没他的位置了。他以前和皇八子关系不错，可后来他自己放弃了, 如今皇太孙既然册立，日后连我都不一定说的上话，都是大郎他们的天下了, 他也想的通这一点，还不如留在这里清清静静的。”
别人看到裴家的份上, 也不敢欺负他。
回去了，面对兄弟们和自己巨大的落差, 有几个能够承受的了。
甄珠笑道“二叔是想的明白, 恐怕魏氏就不一定能想的明白了。”
裴矜搂住妻子, 闷声道“她想不明白也没法子，要不是因为他, 二弟今日也不是这个下场。饿死父亲，与人私奔, 谋害无辜的人, 为了自己不让男人去战场, 这一桩桩一件件, 都是她做下的，我那个二弟虽说也拎不清，但若是遇到个善良贤惠点的, 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
见丈夫都这么说了，甄珠也不再多说了，“那好吧，我们今日早些休息，明儿还要赶路呢。”
“嗯。”
次日清晨，大郎跟二郎就起来招呼人，他们如今是裴家年轻的一辈，不需要长辈吩咐，就知道自己的职责。
裴瑭听到声响，也让下人去喊三郎，下人支支吾吾道“咱们三少也一向不会早起。”
自己的孩子和旁人的孩子这差距也太大了，裴瑭亲自去喊了三郎起来，三郎这才慢腾腾的下去，这个时候车马几乎都准备好了，箱笼也重新又清了一编。
二郎拍了拍三郎的肩膀“你这个时候下来，直接上马车吧。”
年少封爵，二郎原本就十分跳脱，如今更有些直率了，还是大郎看到了，斥了他一句，“三弟昨儿也累着了，你先去请老太太和太太下来。”
大郎一向性格沉稳，如今也是一样，做人做事滴水不漏。三郎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意识到自己太懒。
对大郎来说，三郎不是亲弟弟，到底隔了一层，有些话也不敢直接教导，他又何必得罪人。
甄珠牵着乐华跟在裴老太太身后走着，老太太对这里颇为留恋，在这里住了快十年了，没有感情也有感情了。
“一说离开这里，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裴老太太有些感慨。
“您别这么说，这一家人在一处才是一个家，咱们回去了，还不是都住在一起。”
听大儿媳妇这么一说，裴老太太才满意了。二儿子不回去，小儿子虽说是个什么光禄寺大夫，听起来倒是厉害，也不过是个一品虚职，和长子家中两个爵位完全不同，日后恐怕差距会越拉越大。
做父母的虽然不至于劫富济贫，但肯定也是想着住在一起有个照应的，再者裴瑭还要续娶县主，家中能够主事的也只有小甄氏一人，她希望儿子能够好好的办一场婚礼，把孙氏带来的阴霾全部磨掉才好。
裴家的车马越走越远了，魏阿桑捂着嘴，看着他们离去的队伍，不停的哭泣。
婉姐儿和乐华一同坐同一辆马车，乐华今年六岁，活脱脱就是甄珠小时候的模样，嘴甜人乖，很得裴矜的喜欢，大郎二郎更不必说，要骑马，大郎也拉着她骑马，乐的乐华高兴极了。
到了马车里还乐着，婉姐儿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不点儿，你小心着凉了，受了风寒可不是好受的。”
乐华笑眯眯的道“婉姐姐如今还没嫁人，就要成管家婆了。”
婉姐儿脸一红，“你可尽说胡话。”
婉姐儿的亲事没定，但此次回去是肯定可以找一个如意郎君的，她现在想起来孙氏简直错的离谱，皇太孙绝对不是被人辖制的人，若当初真的勉强缠上，日后的日子恐怕十分不好过了。
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嫁一个好人家，一步步的，她肯定能走稳当了。
乐华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次我听我娘说了，说回去肯定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就等着吧。”
婉姐儿抚了乐华的细软的头发，她心里清楚大伯母为何主动提及，进门的县主还不知道品行如何，如果不是很好，所以大伯母要插手。
现下大伯母既是国公夫人，又是宗妇，还是抚养过她的，由她做主，旁人无权置喙。
这边甄珠也在提婉姐儿的事情，“她如今比之京城的贵女，肯定是要差一点的，我料想若是做宗妇，恐怕她难得做，不如挑一家门第相当的，却又不那么拘束的，您看可好？”
她说的道理裴老太太明白，再者老太太知道甄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道“你做主就是了。”
甄珠不由得点点头。
她趁老太太睡着的时候，稍稍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外边，现在也是雪天，可是轿子里有火盆，有暖手炉，再也不是流放路上的场景了，她终于苦尽甘来了。
由此，甄珠心中也生出了无限感慨。
此时，见裴矜打马回来，她一脸问号的看着裴矜，裴矜从马上扔了一包栗子给她，“方才途径一个集市上买的。”
栗子香甜软糯，味道是其次，主要是丈夫的行为暖在心里。
沿途来不及多逛，快马加鞭就到了京城了，再一次回到京城，这个感觉还真是百感交集。乐华是完全在军户所长大，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繁华的地方，觉得自个儿眼睛都没地方放了，因为到处都热闹非凡。
裴家原先的宅子已经赐还给他们了，以前甄珠来这里是客人，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人生真的是很难预定。
家里的下人完全不够用，只能把从军户所带来的人手先用着，再考虑采买人手的事情。
以前裴家的下人基本上都被发卖了，现在想找也找不到了，裴家为天子效力，该舍的也是没办法，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裴老太太惦记着那些人，但甄珠也无办法，还好她把以前伺候她的下人都让甄夫人看着了，甄如柏贴心的已经把人送过来，主仆重聚，更是激动不已。
安顿下来后，进宫请安整理内务，一晃小半年过去了。
此时裴瑭的咸宁县主也要进门了，甄珠便带着婉姐儿乐华一道忙，乐华现在回来接受和她之前一样的教育。
专门请了举人教她读书，请了绣娘教导女红，规矩又是另外的嬷嬷教导的，管家则由甄珠亲自来，乐华性子也收了许多。
咸宁县主今年二十岁，大方稳重，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女子，进门后替婉姐儿择婿也颇为尽兴，婉姐儿许配的人家也是公府的次子，那边的相貌也十分出众，婚事办的相当体面，婉姐儿是笑着出门，笑着回门的，大家也松了一口气。
裴瑭原本就是个性子非常敦厚的人，见咸宁县主这般贤淑，更是喜不自胜，他原本担任虚职，许多时间都拿来陪妻子，三房夫妻异常和睦，这也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大家总怕因为孙氏影响了裴瑭，现在看来孙氏的那段经历让裴瑭反而更加怜惜眼前人。
家中事处理完了后，甄珠病了一场，完全是累病的，几场婚事就是不病也让人脱层皮，再者她年纪也不算小了。
这一病，请了大夫过来看，又发现有喜了。
裴矜得意的不得了，他和甄珠虽然有了一个乐华，但乐华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若是有个男孩子，虎头虎脑的，能够陪在甄珠膝下，那他也放心了，他比甄珠大十岁，再过几年就年近不惑了，以后肯定是要在妻子前面先走的，若是有亲生的孩子，到底好些。
得知她怀孕了，宫中都有赏赐，甄夫人亲自过来瞧她。
甄夫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甄如柏如今娶了贤妻，虽然未有爵位，但是分了家后，甄夫人也享福起来，做了老夫人。
她轻轻抚着女儿的脸庞“我的小妞妞现在也长大了。”
甄珠在家年纪最小，以前甄夫人就一直叫她小妞妞，她一笑“母亲，我早就长大了，那年你不同意我嫁给他，我说姐姐临终前托付过我，况且小时候是姐姐救了我，我该好好照顾外甥的，如今他们平平安安的又有了出息，姐姐便是在天上看着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小妞妞，娘没什么好说的，之前你跟着去流放了，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可后来你哥哥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娘也就没什么好愁的了。”
慈祥的甄夫人让甄珠有些泪目，她害怕外甥们夭折，可放着娘没有孝顺，也是做儿女的一种失职。
看女儿要哭，甄夫人替她擦了擦眼泪“又不是小时候了，怎么还哭呢。你现在可是全京城命妇们最羡慕的人，女婿私底下还跟我说替你办一场婚礼呢，那时候仓促去的，委屈了你。”
“是真的吗？”甄珠其实之前也听说过了，但回来后，又觉得老夫老妻了，那些形式不算什么，再者裴矜没提，她以为就算了呢，没想到她娘也跟她说这个。
第50章 军户的填房（19）
裴矜确实是在准备婚礼, 他想为妻子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准备的时间需要一年，正好甄珠生完孩子也做完月子了。
他虽说是男人，平日里也忙，但是把空闲的时间全部都拿出来, 也算是很有心了。
与此同时，甄珠孕后反应极大，她跟怀乐华的时候不一样,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调皮的紧，折腾的她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还好回到京城条件好了许多，大夫们熬了保胎药, 喝了两个月好多了。
中午刚吃完饭, 便见乐华过来了, 甄珠连忙对女儿招手，“华姐儿过来娘这里。”
乐华捏着小帕子过来, 甄珠不免又多问她几句关于饮食规矩如何，现在跟在军户所的时候不一样了, 那时候住的近, 几步路就到了才, 伺候的下人也少, 乐华的饮食起居是甄珠一人打理。
但是现下乐华一个人一个大绣楼，身边伺候的下人七八个，还不算外边伺候的, 母女二人情分虽然没变，但到底没有在军户所的时候那般亲近了。
尤其是最近甄珠怀了孕后，她孕期反应又严重，对女儿难免有些顾及不到。
乐华一一答了，她摸了摸甄珠的肚皮，“娘，您说这里面真的是有小弟弟吗？可我想要个小妹妹，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梳妆打扮了。”
孩子的童言童语，甄珠没放心上，于她而言，生男生女没什么区别。只是以前在甄国公府就伺候她的丫头，情知主子这一胎是男孩子才好，这样以后也总有依靠，大爷和二爷虽然也好，可终究不是亲生的。
树大肯定是要分支的，人长大了也要分家的，到时候大爷二爷都接了媳妇进来，人家未必真心孝敬她这个继母，小姐也终究要嫁出去的。
“县主，您得说生个弟弟才成。”
乐华愣了一下，甄珠知道丫头是好意，但生男生女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再者孝顺的生一个就够了，那不孝顺的，便是生十个八个也是没用的。
她看了大丫头一眼，“这话以后不消和她小孩子说的，即便肚子里是女儿我也欢喜的。”
她现在是国公夫人了，以前的丫头们不能还把她当那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什么话说出来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她有什么怨言。
乐华忽然觉得长大还是很累的，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甄珠看到便把下人打发下去了，留了女儿在跟前说话。
乐华依偎在甄珠身旁“娘，您觉得大哥二哥真的不会像现在一样跟咱们好吗？”
“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他们有自己的小家了，未必能时时刻刻顾忌到我。况且，我也是女人，有生育的权利，既然能生，就不想顾忌旁人。”甄珠自认为照顾大郎二郎已经很用心了，现在他们也算年少有为，但仅仅怕生了龃龉，便连孩子也不生，她肯定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孩子。
看乐华还是似懂非懂的，甄珠便笑“你看你婉姐姐，是不是成婚了就不回来了？你哥哥们也是一样，即便和咱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是说他们对娘会不好，但肯定没有现在这样了。”
再者甄珠也不是控制欲很强的人，她的前半生也算是还了姐姐的恩情，以后总该为自己活。
乐华思索半天，才道“我知道娘说的肯定不会错的。”
也许她长大了，就自然懂这些事情，但是长大了就意味着要舍弃很多东西，那还不如不长大呢，可人是不可能不长大的。
到了腊月底，甄珠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小子一生下来，哭声响亮，大郎抱着就不哭了，都说是一件奇事，可见笑胖子天生该是裴家的人。
满月酒更是办的大，裴矜有意借着儿子的满月酒让以往熟络的人重新走动起来，裴国公府外那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来喝满月酒的人，同样接到一份喜帖，是裴矜言明要补办婚事的。
众人皆知，裴矜的夫人陪着他流放十年，个中辛苦不必再提，但裴矜此番爱妻之心，有的人感动，有的人觉得矫情，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