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中人,生辰八字是极为重要的秘密,除了亲近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旁人不可能知晓。
那殷无晦既然能比谢家人早一步找到她,必然是因为手握谢家的寻人之法和谢妙芜的生辰八字。
妙芜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今日得知蚯蚓精与殷无晦私底下有勾结后,突然豁然开朗。
那蚯蚓精害怕妙芜真地一簪子结果了他,连忙道:“是三爷,三爷……”
妙芜皱眉道:“你是说三叔?”
那蚯蚓精连连点头:“对对对,一切全都是他害的,我不过是听命行事,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妙芜没杀过人,临到此刻,心中略有些犹豫。
此时,灵猴丁九忽然焦急道:“阿芜,好像有人来了。咱们得赶快走!”
一着急,说话居然一气呵成,也不结巴了。
妙芜站起身,朝牢房门边走了两步,忽又跑回去,狠狠地踹了那蚯蚓精两脚,这才觉得有点解气。
她一出牢房,丁九就用一条手臂抱起她,一路出了地牢,踏上地面,往洛府外头冲了出去。
妙芜双手抱住丁九的脖子,只觉得两旁风景疾速掠过,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洛府里渐次亮起灯火,负责巡卫的弟子匆匆列队,警报的哨响一声高过一声。
“快来人,有人闯入地牢!快来人呐!”
丁九带着妙芜跑到白门桥上。
金陵乃是帝都,人口稠密,热闹非凡,虽然夜深了,但是秦淮河上依然漂满花船,街道上依然有晚归的行人。
一个打更的更夫走到白门桥上,乍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猴子,吓得锣也掉了,屁滚尿流地在地上爬。
“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啊!”
妙芜回头朝洛府望了眼,看见人影绰绰,已经有人追了出来,便对丁九道:“跳进河里,沿着水路走。”
这样他们就无法通过生辰八字算出她的具体方位。
丁九应声跳入秦淮河中,将妙芜举过头顶,行在水中,犹如行于地面,快步如飞,速度竟是没有半分减缓。
等到洛家人等追到白门桥上,一人一猴早已不知所踪。
殷无晦气得一拳砸在桥栏上。
殷氏暗部的侍卫将被吓傻了的更夫拖过来,喝问:“说!你刚刚看见的妖怪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更夫接连受了惊吓,脑子更是不清醒了。
先是指了指东面,过了会,又自言自语:“不对不对。”
然后指了指西面,又指了指北面。
殷无晦气得肝疼,一脚把人踹倒。
“滚!”
“暗部诸人听令!即刻起,联合洛家弟子,封锁整座金陵城,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
妙芜出逃一事,惊动了住在洛家的仙门各家,各家暗地里满怀心思,议论纷纷。洛小家主更是暴怒,但因为一时半刻找不到人,不得不下令封锁消息,对外宣称妙芜病重,延迟金陵大会。
这两日里,殷无晦带人将金陵城搜了个遍,闹得满城风雨,明明知道人就藏在金陵城里,不可能越过皇家和洛家的防守逃出去,可就是找不到人。
殷氏的帝陵就建在栖霞山的背阴面。
地宫中有地河,河上金船漂浮,河道两侧的墙壁上点着长明灯。
妙芜和丁九躲入这座地宫两日,半步也不敢出去,每日只靠一点清水干粮为活,过得甚为凄惨。
那夜她刚从洛家逃出来,殷氏暗部的人就封锁了金陵城。她眼看逃不出去,只好退回城内。
思来想去,妙芜最终选择躲入殷氏的祖坟里。
不想真叫她押对了,这殷无晦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去搜他祖宗的坟墓。他老子不同意不说,怕是朝中群臣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可是这样一来,妙芜就被困在金陵城中,逃不走,而且早晚有一日会被洛家人找到。
到得这一刻,妙芜心中既期盼谢荀能来救她,又希望谢荀千万不要来救她。
藏在皇陵里,没有事干,妙芜只好躺在金船上发呆。
小丁九则动不动就跑到帝陵门口看看,就怕有人搜过来。
就在妙芜想着,既然帝王墓距离殷氏帝陵甚近,她要不要进去帝王墓里探一探究竟时,耳边忽然传来涉水之声,妙芜以为是丁九回来了,就起身道:“小丁九……”
结果没看到丁九,倒看到一只四脚蛇从水里爬到船上。
那只四脚蛇眼睛出奇的大,抬头望向她,目光中充满了诡异的憧憬和崇拜。
妙芜刚想说,你是哪个?
那四脚蛇就开口道:“您就是妖主夫人吧?”
妙芜没料到这居然还是条成了精会说话的四脚蛇,心中暗想,这帝陵的风水可真是不得了。
不过……妖主夫人是什么鬼?
四脚蛇看到妙芜腰间的万柿如意荷包,肯定道:“是了,您一定是妖主夫人,您身上带着妖主的信物呢。”
妙芜提起荷包,眼角微抽,问道:“你说这个?”
四脚蛇用力地点了点头。
“妖主不日便至金陵,今日一早,金陵城中所有四脚蛇都收到消息,务必要找到妖主夫人,保护好您。”
四脚蛇说着顺着小船的黄金桅杆爬了上去,身子缠绕在桅杆顶部,高声喊道:“快来啊快来啊,大家快来,我找到夫人了!”
地宫里的河水瞬间涌动起来。
妙芜闻声望去,只见河道里爬出无数四脚蛇,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河道两边的墙壁。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继续加更~这一两天正文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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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金陵大会
妙芜看到这密集的四脚蛇,只觉头皮一麻。
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便见刚刚呼朋引伴的那只四脚蛇,尾巴尖儿勾住桅杆,身子往前探,直直杵到她眼前,摇头晃脑道:“夫人,夫人快随我等前去与妖主相聚吧。”
妖主……
不用再作他想,妙芜也知道这四脚蛇所说的必然是小堂兄。
她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们为什么唤他……妖主?”
游到船边的几只小四脚蛇操着一口娃娃音,齐声答复道:“狐仙庙主统御天下万妖,即为我等之主。”
妙芜怔住,过了会,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面庞滑落。她有些慌乱地抬袖去擦,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
长久以来,她心里一直隐隐有种预感。有些事情终究逃不过,可真到发生的那一刻,她又觉得一片惘然。
四脚蛇们见妙芜忽然间哭起来,吓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劝:“哎呀,夫人你不要哭呀,要叫妖主知道我们把夫人您弄哭了,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另外一条四脚蛇不知从哪里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以口衔住,扭着身子递上来:“夫人,看,这花儿多美啊,您不要难过了。”
妙芜低头,看见那只四脚蛇费力地爬到她膝上,抻着脖子把嘴里的花递到她手里。
黄色的小绒花,宛如一只刚刚出生的幼鸟,花梗纤细。
妙芜蓦然想起,那时谢荀刚刚受完家法,她第一次去看他时,鬓旁簪的也是这样的小绒花。
那时她坐在窗下装睡,谢荀走过来看她,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当即臊得面红耳赤。
妙芜又忍不住流着泪笑了,接过那朵小绒花簪在鬓边。
她站起来,对四脚蛇们说道:“带我去找他吧。”
不管前路如何,他们终归会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一群四脚蛇听到妙芜这么说,便围簇在金船旁边,推着金船,沿着河道往地宫外走。
中途碰上巡逻归来的丁九,丁九一打眼,看见河里满满都是四脚蛇,跟翻饺子似的,差点吓得跳起来。
丁九不善言辞,突然多出一大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伙伴,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好这群四脚蛇都是自来熟,三言两语间打听出丁九出身桃源秘境,一只只都露出向往的神情。
“灵鉴夫人可是很厉害的大妖呢。”
如此刚出了地宫,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钟声从隔壁山头传来。
殷氏帝陵位于栖霞山的主峰三茅峰,而金陵会场凤凰台则位于凤翔峰,凤翔峰山阴面所镇压的,即是前朝萧氏所建的帝王墓。
而此刻,这辐射八方的悠远钟声,正是从凤翔峰上传来。
四脚蛇们像是感应到什么,纷纷躁动起来。
“妖主亲临凤凰台,夫人,我们快去与妖主相聚吧。”
妙芜面色微变,万没料到谢荀会来得这样快。
这钟声是金陵大会开启的象征。
这两日她虽然逃出洛家,但因为金陵城封锁太过严密,她和丁九始终无法破城而出。而洛小家主下令封锁她出逃的消息,对外宣称她病重,将金陵大会延期。
妙芜本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召开金陵大会,至少会等到找到她时再召开。毕竟有她在手,就相当于捏住了谢荀的软肋,不怕谢荀不听他们摆布。
可直到现在,妙芜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
他们既然以她为诱饵逼谢荀自己来金陵,必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在他们出地宫之前,金陵城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雨。
现在骤雨初歇,远山林木青翠,薄纱似的的白雾萦绕在山腰,风一吹,云气飘涌,称得凤凰台宛如仙境。
在那袅袅的雾气之中,隐隐现出一座朱红色的山门,流星一般往峰顶高台之上移去。
妙芜远远眺到,当下无暇细想,立刻转头对丁九道:“小丁九,快!带我去凤凰台!快!”
丁九化出巨猿妖身,俯身将妙芜扛上肩头,朝凤翔峰疾奔而去。
凤凰台上,汉白玉铺砌的广场四周,插满了仙门各家的家旗。旗帜招展,发出猎猎之声。
忽地,峰顶的风骤然变得猛烈,这些旗帜全都被风力抻开,拉得笔直,似乎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卷走。
然而下一刻,立刻有小弟子迎到家旗下,双手抱住旗杆,定住家旗。
谢谨稳住谢家的碧桃花旗后,不由抬头朝前方望了一眼,只见家主谢涟、父亲谢泫,还有三叔谢玉郎皆正襟危坐,面色紧绷。
四周响起一片抽刀拔剑的声音,人人都祭出飞剑法宝,却并未直接出手,而是按捺不动,静待那萧氏余孽入彀。
谢涟抬起右手,指尖微动,似是想召出飞剑,但过了会,他又不着痕迹地放下手。
这位江南仙门之首的家主,在这个各家同仇敌忾的场合,竟然没有祭出自己的武器。
凤凰台上,钟声散尽。
一座朱红色的山门,自天边飞落,重重地砸在广场中央。
玉石地面上霎时间现出蛛网一般的裂痕,裂痕迅速往外扩散,整座广场发出咯吱的声响,山门坠落之处陡然向下一陷。
一股巨大的力量,以山门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激荡而出。
白色的云气如同丝帛,被这力量撕扯,裹卷。
众人御起飞剑,竖于身前,无数飞剑结成剑墙,任由那无形的力量一波一波地冲撞在单薄的剑身之上。
所有飞剑都响起尖锐的颤鸣,像是下一刻,就会拦腰而断。
碧游观观主沈天青飞身跃起,手执方圆规矩剑,一剑斩向朱红色的山门。
“谢荀,住手!”
这一斩,带着势无可挡的雷光电流劈落。那两扇闭阖的山门忽然打开,露出一张苍白妖异的少年面孔。
那少年一身黑衣,长发铺垂于身后,眼尾曳出两抹如血的红痕,半妖本相尽现。
他看也不看那雷电一眼,微微抬手,直接徒手抓住劈落于身前的雷电,随意往旁边一抛。
方圆规矩剑引来的雷电竟然直接被他抛至一旁。
那雷电撞上凤凰台上的古钟,轰地一声,将那口黄吕大钟撞落于地,发出震耳发聩的轰鸣声。
沈天青一击即退,下令道:“碧游弟子听令,结护山大阵!”
漫天剑光飞蹿,瞬间织成一张的剑网将整座凤凰台包围起来,一眼望去,满天剑光,竟如朝霞一般瑰丽。
谢荀从山门后一步步走出来,他的声音不大,然而凤凰台上诸人,人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不要逼我杀人。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带一个人走。”
“你们把她还给我,我就走。”
洛小家主应道:“你这萧贼今日若愿束手就擒,我可保她性命无碍……”
谢荀听闻此言,不等洛小家主说完,便低低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狂肆。
“你以为事已至此,我还会相信你们吗?”
“当日在太极观中,你们分明已经用问心琴审过,阿芜说她没有杀徐安吉,没有杀云冲道君,可你们依然不肯放过她!”
“现如今,我已经全都想明白了。你们不过是惧我,怕我,因着你们自己内心这份不堪见人的懦弱恐惧,才非要置我于死地罢了。”
“你以为,我还会继续容忍退让,任你们宰割吗?”
谢涟不由站起身,无声唤了一声“琢玉”,但相隔太远,谢涟以为自己喊出声了,实际上只是动了动唇,谢荀并不能听见他这无声的呼唤。
谢荀抬手,手上慢慢凝出一柄蓝色的飞剑。
如水的剑光映在他脸上,他的双眸渐渐转为血红,看着越发不像人类,反而多添了几分兽性。
高家家主越众而出,大声道:“当年萧贼掳走我妹妹,百般羞辱,令我妹妹含愤而死!这笔血债,我不找你们姓萧的讨还,要去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