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只是望着夏彤，流尽了鲜血的身体轻飘飘的倒在地上，瞬间便化作了原形。
——那是一条浑身漆黑的蛇。
夏彤低垂着眸子，视线也似乎与那冰凉无光的蛇眼对视上。
然而转瞬，她的下颌便被人忽的抬起，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君越垂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望着她的眼神认真极了。
他轻轻抬手，微凉的手指拭去她眉间沾染的鲜血，却透着十足的占有欲和不容置疑：
“你只要看着我。”
夏彤抬眸，看着那双深邃、宽广的冰蓝色眼眸，唇角旋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好。”
话音落下的一瞬，似乎周身呼啸的风雪都放缓了，轻柔的拂过她的眉眼，恍若春风。
连身边不绝于耳的半妖嘶吼声，都开始渐渐远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君越骤然伸手推开了她！
夏彤猝不及防的踉跄后退几步，摔倒在身后厚厚的雪堆里，扬起漫天的雪花。
“你……”
她望着君越，神色间怔怔不能言语。
身边的风雪却蓦地狂啸起来，在礼堂的上空疯狂的盘旋着，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气势。
地面上的藤蔓花纹，登时如活物般的扭曲起来，放射出阵阵妖异的红芒，将整个礼堂映射笼罩在一片血红中。
空中纷扬的雪花也被染上丝丝的红芒，化作一片血色！
“住手——！”
身侧不远处突然传来君父的嘶吼声。
他一边抵挡着半妖的攻击，一边拼命往这里君越靠近，眼中竟也染上了泪花：“逆子！你要真这么做了，你让我和你母亲怎么办！？你想让君家绝后吗？”
君父身后的地面上，躺着一只神情困倦的雪狼，她无力的抬了抬眸子，似乎已经睁不开眼了。
君越只是深深望那里望了一眼。
旋即，他偏过头。
那双纯粹如宝石般的冰蓝色眸子，便落在了夏彤身上。
当他这样的望着她的时候，总会让她有种被宽阔大海包裹住的错觉，几乎要溺毙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温柔里。
夏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咬着牙，声音带着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君越，你要是敢……”
“别怕。”
君越望着她，眼底是化不开温柔凝结。
耳边的风雪越来越大，他声音却穿透风雪，轻柔落在她耳中：
“你只要看着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漫天风雪呼啸而起，霎时间淹没了视野内所有的一切！
而脚下的阵法陡然间红光大盛，针锋相对般的应和上去。
“轰隆——！”
只听得一声毁天灭地般的炸响！
石块转砖头如雨般砸落，风雪携裹这红芒冲破层层障碍，直达云霄！
无形的气浪猛地炸裂开来，以礼堂为中心，如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出去。
周围五公里以内的树木建筑，顿时从半腰齐齐断裂，轰然一声倒地！
……
不知过了多久，声波才缓缓平息下来。
礼堂的废墟之上，漫天尘埃飞扬，四处堆积着仍未化尽的冰霜。
不时有人相互扶携着，自废墟中站起，双眼中透着空洞的迷茫。
不知何时，竟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连空气中舞动的尘埃都变得清晰分明，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夏彤站在废墟上，却感觉无边的冷意在身体中蔓延。
掠过指尖，爬上脊椎，渗入骨髓。
她纤细的背影一点点蹲下。
不可抑制般的抬起双臂，绕过膝盖，努力抱住自己的双肩，似乎是冷极了。
确实，冷极了。
连最后一丝暖意也被驱逐出来，身体里像是灌满了冰霜，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失去了。
“啪嗒。”
一滴清透的液体落在残损的石块上，瞬间，便被灰尘沾染成浑浊的颜色。
“啪嗒，啪嗒。”
又是两滴落下来。
接着，如同得寸进尺般的，不断的“啪嗒”声响起，像是在石块的上空下了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将石块上的灰尘都冲刷尽了。
忽的，那石块突然微微颤动了下。
然而上面忙着“下小雨”的人显然没注意到这微小的动静。
半晌。
石块下，终于传来一声沙哑而无奈的嗓音：“宝贝儿。”
“你一哭，我的世界就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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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弦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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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对不起
“来！大家搭把手！一、二、起——！”
废墟的上空响起众人整齐的呼声, 大家你搭我我搭你, 手下一同用劲。
“砰！”
随着一声沉重的石块落地声, 土石四溅, 烟尘四散。
破碎的石块下, 渐渐爬上来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一头白发已经被染成了“奶奶灰”, 脸上、身上遍布着污迹与血痕，几乎辩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只剩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光华烨烨, 如同头顶碧澈的天空。
下一秒, 一个身影突然扑了过去, 直直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脚下被撞的踉跄了一下, 随即伸手抱住怀里的姑娘。
君越垂下头，看着怀里死活不愿抬头的人，唇角扬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似笑非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我啦？”
话音刚落, 胸口突然被人愤愤锤了一拳。
夏彤眼圈微红的抬起头：“你要是下次再敢这样, 我就……！”
君越当即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夸张的咳嗽，惹得夏彤脸色一变：“怎么了？是不是刚刚下手太重了？”
话没说完, 她就一把被男人搂住腰, 圈进怀里, 狠狠吻住了唇。
他辗转碾磨，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每一下都带着决绝而义无反顾的味道。
“哎呦！大家散了散了！”
“别看了！这狗粮撒的, 齁死我了！”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一个个都跑去帮忙搜索废墟，寻找还没被救出的人员。
“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夏彤面色微红的推开他，拉着显然意犹未尽的君越，坐在了废墟旁一块断裂的巨石上。
众人搜救的速度并不快，不少人都在战斗中受了伤，还有力气站起来的只是少数。
“啊！我找到校长了！”
废墟东面，突然有人一声大喊。
“在哪儿呢？！”
众人纷纷惊喜的回头。
只见那名男同学从碎落的砖块中，拖出一只足有脸盆那么大的绿壳儿乌龟，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龟壳。
像是被从沉眠中唤醒，乌龟的头和四肢“唰”的伸出来，一双绿豆眼滴溜溜的转了转，机灵的打量下周围。
——看样子竟是一点儿伤都没有。
众人：“……”
真是老而不死的千年老龟啊！
成功搜救出一个，大家顿时像被打了鸡血，气氛猛然高涨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废墟下搜救出许多人。
君母化作了雪狼的原型，正闭目沉沉的睡着，看起来似乎没有了知觉。
众人合力，总算将她从废墟里拖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甚至都没有吵醒她。
君父一瘸一拐的在旁边跟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喊：“哎！你们轻点儿……轻点儿！别碰着她的爪子！”
而废墟的北面，众人一二三喊着号子，从废墟底下拖出来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高大的树妖。
她全身都已经完全树木化，大半张脸被灰褐色的树皮覆盖，皮肤中钻出一根根细小的根须和嫩芽，有些甚至都已经长出了树叶。
一只断了半截尾巴的灰白色小鼠，正一动不动窝在她心口处。
桑蓝努力的嗫喏着粘合在一起的双唇，视线努力往自己的胸口处望，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本就是半妖，在血脉激活阵法中受的伤害最大，身体已经发生不可逆的异变了。
周围不少人都偷偷低头拭了拭双眼。
接下来，是更多的同学、老师被抢救出来。
没有血脉缺陷的妖精极其稀少，更多的是携带了血脉缺陷的妖精。
他们或多或少，身体都发生了些异变，而一旦异变到某种程度，便是不可逆转的了。
——这意味着，其中有些人迟早会死去。
不管是陷入疯癫中死去，还是痛苦的死于血脉崩溃。
现场的气氛凝滞起来，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土石碎裂的“沙沙”声不断。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格外沉重。
冬日的阳光透过空中浮动变幻的云层，投射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柱，像是从天而降的圣光，透出无比神圣的味道。
光注中，是飞扬着的渺小尘埃。
夏彤的视线从废墟上移回来，望着眼前浮动的尘埃，神色平静极了。
片刻后，她突然偏过头，视线望向身侧半眯着眼眸的君越，问：“你累了吗？”
君越眼睫微颤了一下。
他抬眸，冰蓝色的瞳孔望向她，轻声道：“有点儿。”
夏彤缓缓弯起眼角：“那……你在我肩上靠一会儿吧。”
君越一眨不眨的看了她片刻。
良久，他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好。”
君越微微偏头，靠在了夏彤的肩膀上。
他凌乱的白色短发蹭在她的脖颈处，带来丝丝痒意，惹得夏彤忍不住的弯了下唇角，眼中染上些许潋滟的光华。
半晌，她忽的开口道：“我修行至今，已有千年。”
君越静静的靠在肩上，没有说话。
夏彤便自顾自的说下去：“这千年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打架，一个人修炼，一个人闭关。”
空中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蔷薇花香，被风轻拂着送至鼻端，氲开馥郁芬芳的味道。
夏彤道：“或许是时间久了，看什么也都平平无奇，寡然无味了。”
“直到某天——”
“身旁忽的多出一人，便猛然发现，自己以前的习惯太过无趣了些。”
一片不知被从何处吹来的蔷薇花瓣，打着旋儿的从空中落下。
那鲜红的色泽，宛若夏彤眼角那抹越发明艳的红痕。
夏彤没有低头。
她神色平静的望着前方，似乎是在对空气说话，却又在喊着身侧人名字：“君越。”
“你变成了我的习惯。”
夏彤轻轻偏头，望向自己身侧，平缓的嗓音里，终于带了一丝破碎：“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放弃，好吗？”
空气中安静极了。
仍旧是没有任何回答。
君越静静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双眸紧闭着，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只是睡着了。
然而，即便她再如何轻唤，他却再也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样。
夏彤缓缓地垂眸望去。
被她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已经布满了银白色的毛发。
无名的一阵风拂过，不知何时，空气中的蔷薇花香越来越浓，馥郁的味道盈满每个人的鼻尖。
只是霎时间，漫天纷纷扬扬的蔷薇花瓣，如雨般落下。
废墟之上，还在试图搜寻的人们抬起头，目光愕然的望向天空。
每片花瓣都艳丽似火，红得热烈而张扬。
而花瓣落在地上，却是瞬间化成一缕红色雾气，在空中如飘带一般轻舞着，飘向那些异变的人群。
众人仿佛同时都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视线飘向废墟旁的那块巨石上，目光怔愣着发不出任何的言语。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在夏彤身上披了一层朦胧而不甚明晰的光。
不——
是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夏彤微微低头，素白的手轻轻抚过身侧人的眉心，弯了唇角。
“对不起。”她道。
“以后，无法成为你的习惯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她身上的光线陡然明亮起来。
那是热烈，张扬，似乎要燃尽生命一般的光。
自夏彤指尖而起，慢慢碎成一片片红艳的蔷薇花瓣，风轻轻一拂，便清扬着飘向远方。
花瓣打着旋儿的飘远，其中有那艳红的一瓣，却轻轻拂过君越的脸颊，落在他的唇上。
——像极了一个轻柔而不舍的吻。
君越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忽的便睁开来。
一眼望去，是周围人复杂到极致目光，浓浓的哀戚从每个人的眼中弥漫出来，将人淹没的喘不过气来。
君越微微一愣。
随即，他仿佛察觉到什么似得，垂眸往身侧望去——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洒满阳光的石块上，静静放了一朵含着露水的蔷薇花。
生如夏花，艳若彤霞。
第70章 结局
八月的天, 闷热极了。
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天上, 树上的知了一声接一声, 有气无力的鸣叫着, 连花园里的植物都被晒得蔫头耷脑。
而花园的角落里, 正蹲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