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奇冷冷地瞅着对面的女人,眼神犀利。
女人立即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缇奇绷直的嘴角不禁缓和了几分,他握住艾可持刀的手:“下辆车也不知要等多久,外头温度低,路也难走。”
艾可倒无所谓,她不能让保护对象陪自己一起受累:“好吧。”她收起刀,已经露过一手,想必女人不敢再乱来了。
“非常感谢二位,我叫慕夏,之前多有得罪,之后就让我们愉快地相处吧。”名叫慕夏的女人双手摊开,欲与艾可他们握手。
缇奇的伤手一直在口袋里,见慕夏示好,他把另一只手也放了进去:“不好意思,我太太不喜欢我和其他女人发生肢体接触。”
艾可也不想和慕夏握手,苦无理由的她听缇奇那么一说,灵机一动:“抱歉,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动物,我丈夫都不喜欢我和他们发生肢体接触,因为我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嗡!
话一出口,艾可脑子立即陷入一片空白,上帝啊,她刚才说了什么?
一定是错觉,她机械地转动脖子看向缇奇,那家伙居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得意。
再看慕夏,那女人捂着胸口,眼冒红心,看起来比缇奇还要激动。
太羞耻了,好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一定是这辆车和这辆车的主人有毒,否则她不可能说出那么肉麻的话来。
“不知慕夏小姐前往撒汀城所为何事?”收不回来,艾可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慕夏轻咳一声,表情恢复正常的她回道:“撒汀城的领主近期得了一件稀奇宝贝,他非常高兴,说要在城堡举行鉴赏会,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此消息,艾可知道,为了不暴露身份,她选择装傻:“是什么稀奇宝贝?”
慕夏故意压低嗓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一张人皮。”
艾可装出吃惊的样子:“太残忍了,那么吓人的东西放出来展览,真的合适吗?”
慕夏慢慢拨开扇面:“普通人当然不合适,那是来自绿肤一族的,咒者六大族里,就他们外表明显异于常人,绿眸绿发绿肤,引得众多有怪癖的收藏家们一掷千金。”
艾可十分愤慨:“赶尽杀绝不算,还如此残忍,真是太过分了。”
慕夏不以为然地摇着扇子:“如果咒者是这个大陆的统治者,他们也可以把普通人当成奴隶或者畜牲。”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艾可知道这是世间的法则,后一句,她却不赞成。
年少无知时,她曾产生过一种很天真的想法,只要划定区域,制定律法,互不侵犯,不同种族的人不就能和平共处了吗?
加入调查团后,她发现,哪怕是普通人也会斗得你死我活,所以就算推翻现有统治者也不可能天下大同。
因此,比起复仇、比起拯救,还不如让自己变强,起码能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不受欺负。
当然,她也不会恃强凌弱。
“还有十几个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你休息一会儿吧。”话题终结,沉默许久的缇奇看着艾可,“到了撒汀,你应该没补觉的机会。”
“你睡吧,要是你精神不佳,大家会嘲笑我的。”最长的一次,艾可七天没有合过眼,现在才两天不到,她完全不觉得困。
缇奇拍拍大腿:“别争了,听我的,来。”命令的口吻,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宠溺。
长这么大,艾可只睡过哥哥的大腿,可当着慕夏的面,她又不好驳缇奇的面子,于是她用肘子顶了顶椅背:“车厢太窄,躺着不舒服,要是累了,我自会靠着睡。”
“有我在,还用得着它嘛。”缇奇左臂一捞,直接把艾可搂进了怀里,“睡吧。”
艾可脑袋枕在缇奇肩上,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草药味,她有些无所适从,想挣扎又怕慕夏看出什么端倪。
什么也不做,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她摊开手掌别扭地抵在缇奇的胸膛上。
感觉到一股抗拒的力量,缇奇凑到艾可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道:“如果你不老实,我的伤口很可能会再次裂开。”
艾可眼珠子移向眼角,可爱的兔子头随即映入眼帘,缇奇居然用了伤手,要是他身份暴露,她实在不敢想象说出惊人言论的慕夏会做出什么事来。
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安全作赌注,真是太心机了!
“好,我睡。”艾可认输,她仰面看着缇奇,“但我想要膝枕。”伤手长时间搭在肩膀上不利于愈合,她不能冒这个险。
“这才乖。”拐了个大弯,艾可终于上套,缇奇开心地把左手揣进兜里,右手解开长款大衣下方的几颗扣子,将膝盖露了出来。
“等我睡醒,换你休息。”躺下后,艾可不忘跟缇奇讲条件。
“好。”缇奇温柔地看着艾可,手不断揉着她的头发,“快闭上眼睛。”
艾可曲着腿,面向着缇奇,他腿上的温度如热浪般袭来,埋进阴影里的她的脸很快染上了一层绯色,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紧张,好不自在。
这哪里能放松得下来,这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怎么办?
要不咬牙坚持半小时?
会不会太短?
可多一分钟就多一份煎熬啊。
好后悔,她干嘛上来,走到天亮再拦车,就不会遇到这种尴尬情况嘛。
啊啊啊,当时真该跳车。
内心无比挣扎的艾可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一团,缇奇立即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并伸手替她挡住了头顶的光线。
刚离身的外套,特别特别暖和,艾可整个人都被缇奇的气息所包围,那味道和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她闭上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
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被驱散,他的衣服好似哥哥的臂弯,在她无助害怕时,总能带给她安全感。
摒去嘈杂与喧嚣,艾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见到了哥哥,哥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父亲和母亲做了一桌好菜在家等他们。
一家四口,围桌而坐,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这么美好的梦,七年来尚属首次,她不愿醒来,想一直睡下去。
再睁眼时,天还是黑的,窗外的景色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繁华的街市,吵闹的商贩,亮如白昼的灯光,他们进城了。
艾可倏地弹了起来,一看表,天哪,她居然睡了十六个小时。
“哎呀,你可算醒了,这一路你丈夫跟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不上厕所也不用餐,这种绝世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慕夏拔尖的嗓音传入耳朵,艾可下意识地摸了摸嘴,确认没有流口水之后,她缓缓转过身,一脸歉意地开口道:“那个……我……对……”
“刚起来,别贪凉。”由于坐起来的动作太猛,盖在艾可身上的外套滑落到了地上,缇奇捡起来抖抖灰,重新给她披上,然后又伸手替她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
艾可怔怔地看着缇奇,他嘴角微扬,眼尾衔笑,动作十分温柔十分小心,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到疲累与不耐烦,反而写满了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砰砰砰。
沉寂许久的心再次跳动起来,艾可情不自禁地抚上胸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情绪从心口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明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17章 餐桌礼仪
撒汀,黄金帝国第一大城,名声胜过王城,甚至国家之名也因它而来。
此地位于大陆矿脉中心,城中大大小小的金矿加起来有几十座,黄金精炼工厂遍布,城民生活富庶,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兜售黄金制品与宝石饰物。
一进城,慕夏打算先逛街,她要打扮得美|美的再去参加鉴赏会,艾可和缇奇便提前与她分道扬镳。
下了车,二人直奔城堡而去,此次出国访问,威廉在众多城池中独独选中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领主之邀,因此医生也把根据地设在了那儿。
通往城堡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中央矗立了一座大型喷水池,四周聚集了来自各个国家的旅行艺人,表演杂技歌舞的,展示独门绝学的,应有尽有。
只是风景虽好,艾可却无心欣赏,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当中,缇奇的身份已得到确认,她还枕着不是自己哥哥的男人的膝盖睡了大半天,这太匪夷所思了。
最关键的是她居然梦到了家人,其实双亲的样子早已模糊,次次发噩梦她都看不清脸,这回,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鲜活,仿佛真的围绕在自己身边。
醒来后,缇奇的行为和话语也充满了亲切感,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这个人,难道会魔法吗?
并肩而行,艾可抬头偷偷观察缇奇,目视前方的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漠,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如此淡漠疏离的一个人,为什么独独对她那么好呢?
慕夏说,他全程一动未动,定是怕吵醒她,只是,他腿不酸?肚子不饿吗?
他们已经出来整整一天了,车毁马亡,食物补给自然也没了,好不容易搭上顺风车,她睡了一路,他则像个傻瓜一样干坐着当雕像。
以前出任务,她从未给任何人添过麻烦,也没拖过队友后腿,这次却状况频发,她心里觉得特过意不去。
“你……饿不饿?”艾可拉住缇奇的袖子,指了指前面的酒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请客。”
闻言,缇奇挺直的腰背突然垮了下来,他单手捧着腹部长叹一口气:“终于等到你开口了,老实说,我已经饿扁了。”
艾可的脸腾地红了:“那你怎么不早说?”
缇奇笑着打趣道:“工作期间上酒馆,不合规矩不是?”
艾可面露窘色,搭个破顺风车都玩了一把角色扮演,吃个饭倒开始讲规矩了:“饿死事大,就算执行任务也要填饱肚子。”
酒馆人挺多,二人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落座后,艾可问缇奇想吃什么,缇奇让她决定,想了一会儿,她按照哥哥的口味点了一桌子菜。
东西端上来,缇奇很开心,他刚才是故意考验艾可,很好,她还记得自己喜欢什么。
当他握起刀叉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艾可用的是左手,和之前在图书馆写字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毫无违和感,他脑子里想得尽是她自断一臂的血腥画面。
被迫改变习惯,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小时候,她特别挑食,吃东西细嚼慢咽,仪态优雅,每顿饭都要花很长时间。
父母工作繁忙,只有他不厌其烦地陪着她、等着她、看着她。
如今,她一点都不在意形象,荤素不忌,大快朵颐,吃什么都香。
独自讨生活时,她一定吃了很多苦,思及此,缇奇心头不禁泛酸。
“怎么?不合口味?”对面的人迟迟不见动静,咽下口中的食物,艾可舔着嘴角问道。
缇奇眉头紧蹙,盯着艾可直看,看了好一会儿,他放下餐刀,上半身前倾并伸出右手捧住她的脸,然后拇指指腹在她唇角细细摩挲。
突如其来又意味不明的举动惊得艾可双眼爆瞪,呆愣几秒,反应过来的她欲反抗,缇奇旋即摊开手掌对她说:“沾了面包屑。”
闻言,艾可立即掏手帕,一摸口袋才发现那东西还在缇奇手上,她只好抬袖擦嘴,队里都是糙汉子,出任务赶时间,没谁顾及吃相,常年生活在宫廷的御医则不同,他们时时刻刻都得注意礼节。
“不好意思,我实在太饿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艾可没有随身携带镜子的习惯,不知擦没擦干净的她窘迫地解释。
面红耳赤将头压得低低的艾可,少女娇羞情态尽显,和从前犯错时一样,特别惹人怜爱,缇奇笑着舔了舔指腹:“很甜。”
这家店的烤面包的确比其他地方甜,可那是自己吃过的,缇奇居然……
而且她这么大一个人还要别人擦嘴,太丢人了。
为化解尴尬,艾可叉了个面包放到他面前的空盘子里:“冷了就不好吃。”
缇奇将右手放回口袋里:“我是左撇子。”
这习惯和哥哥一样!
左手受伤不便,还有右手,为什么又收回去了?
艾可歪歪脑袋。
缇奇瞥了一眼邻桌,那边坐着几位大汉,吃相粗鲁,不用刀叉直接上手撕,他看着直摇头:“有损形象。”
王室贵族多规矩,每回去好友妮娜家拜访,艾可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吃个饭,一堆礼节。
缇奇是威廉身边的人,要求自当更加严格。
只是,他们现在出门在外,她去哪找佣人来伺候他呢。
哎,都怪她当时不小心,让只死鸟钻了空子,害他手受伤,连吃饭都成了难题。
“除了面包,要不要来点肉?”艾可挥舞着手中的刀叉问缇奇,夫妻都假扮过了,再充当一回仆人也没什么关系。
“嗯。”缇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则在笑话艾可傻,一骗就上当。
很快,艾可就切了一盘肉片和面包片,她向缇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缇奇双手插袋,嘴巴微张,摆出一副等人投喂的姿态。
什么情况?
东西切好,只要叉进嘴里就行,那动作莫不是王室贵族特有的餐前热身运动,不理解的艾可心里如此猜测。
“用完餐只洗一只手,别扭。”某人毫无反应,缇奇便凑到她面前把话挑明了说,“你能喂我吗?”
——你能喂我吗?
——你能喂我吗?
——你能喂我吗?
缇奇的话犹如魔音,一遍遍在艾可的脑海里回响,在酒馆当众喂饭,开什么玩笑,她生气地把叉子往肉上一插,让他自己吃。
惨遭拒绝,缇奇不情不愿地掏出左手。
“慢着!”好手不用用伤手,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啊,艾可捉住缇奇的手腕阻止他取叉子,“你的手指沾了口水,难道不打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