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鹿——吓我一跳
时间:2019-10-05 08:33:29

  桃子又想笑,看李清一沉静思考状,觉得杨劲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他手腕怎么肿了?”都是他抓我,我根本没有反击,现在肿给谁看?
  芸芸问过了,杨劲说前几天健身扭到了。
  芸芸说:“GO队,咱们都是女的,我在你面前说话没什么可信度,但是桃子结婚了,你问问她。以优质程度和上心程度考量,小舅舅怕是你前半生遇到的,性价比最高的一个了。”
  她想在桃子眼里找认同,桃子摆了摆手说:“我也没可信度,我是个失败者。”
  芸芸显然话未说尽,她继续对GO队说:“漂亮姑娘一茬接着一茬,家世更好的、更年轻的、智商更高的、更温柔有手段的……从这往后,男人还在升值,女人开始贬值。错过了小舅舅,你往后还能找个啥样的呢?”
  李清一产生了怀疑:“是他让你来的?”
  “你现在打篮球,天天乐呵,心里不装事,大家互相捧着,都高兴。可篮球能打一辈子吗?咱们这群人,早晚会散。我看小强就看得挺透的。”
  芸芸继续说:“你坚信是他让我来的也没关系。但是我今天说的话,句句都是我自己想说的。我知道,之前我的所做所为,你们都看不上,也没人把我当真朋友,我是无所谓,做过的事我都没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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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来,杨劲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跟杨锐商量,加快进度准备资料,办理送小灰灰出国的手续。
  第二件事,以一个全新身份去看了方杰。
  方阿姨病了,突然发作的心脏病,还好人在医院,救治及时,做了造影,同时植入一个心脏支架,住了几天ICU。
  在ICU时,医院只允许杨劲探视一次,自诩年富力强的方阿姨浑身插着管子,基本没说上话。从ICU转入普通病房,杨劲才得以时常去探望。
  方杰在省二院是响当当的呼吸内科专家,突发一场疾病,躺在自家医院的病床上,整个人突然不那么凌厉与强悍,说话也开始絮叨起来。
  方杰说,前两天早上洗漱时,感觉有轻微的胸腔锐痛,几分钟后自行缓解。她还想着,做完这几天科室安排的手术,要去心内科做个检查。
  当天有一台手术,她站了八个多小时,由于精神高度集中,手术快要结束也没觉出饿来。
  缝合交给助手去做,她刚走出手术室,就觉出一阵列剧烈的胸痛,眼前发黑,她当时还清醒,为自己排除了低血糖,紧接着,胸痛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在想着不能倒、不能倒,挺过去就没事了。
  事实上,她下一秒就倒在手术室外。
  方杰对杨劲说:“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好像并没有多少身后事需要交待,但在发病那一刻,我还是觉得,有些话应该对你说。”
  杨劲说您现在好好的,以后我多陪陪你,有什么话等你出院了再说。
  病房挺清净,方杰就说:“不行,这场病让我觉得,什么事都别寄放在以后,以后在哪,存不存在,都不好说。”
  方杰提到了许言午。杨劲已经猜到,方杰想跟他谈他的母亲。
  “你妈这一走,你跟杨省.长这疙瘩也算结下了。这事也过去挺多年了,在我看来,你们父子的关系,没有缓和就是疏远,不存在中间状态。”
  杨劲没有否认。
  方杰让杨劲把床头摇起一个角度,她半坐着,对杨劲说:“我跟你妈从小一起长大,到现在我可以说,她是我一辈子的朋友——称得上一辈子了吧?”
  杨劲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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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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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不觉得, 最近时常想她。想她如果还在, 我一定推掉几台手术,我们俩上游轮, 到一个国家就上岸玩一圈, 平时漂在海上,就游游泳、拍拍照,吃牛排和刚打捞上来的海鲜。”
  杨劲说:“您想吃海鲜了?过两天我弄点空运来的海胆怎么样?”
  “跟你吃有什么意思呢。我跟你妈,上学那会,遇到一点小事, 别人看来根本不好笑, 许言午跟我就能嘎嘎乐半天。我穿她的一只鞋, 她穿我的一只鞋,我俩就那么穿了上午, 一脚高一脚低地上课间操, 一对视就哈哈笑——这些事,我都没跟你说过吧?”
  杨劲说没有。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我俩中午出去买饭, 不知说到哪, 就在路边的雪地上摔起跤来。路过的学生都看,十分不理解,特别冷的天在雪里摔跤, 怕不是两个精神病吧。”
  杨劲想想也觉着好笑。
  方杰说:“昨天晚上我突然想,你妈要是活着,她大概也不想看到你们父子关系疏远成这样。”
  杨劲低下头。
  他手搭在床边, 他的手掌宽厚,手指指节不甚分明,不事体力劳动的人才有的看不出实际年龄的手。
  方杰看着他的手说:“尤其是,她是你们父子反目的直接原因。”
  杨劲不想聊这个,前几年已经聊得太多、想得太多了,近几年,他渐渐将那些事实与情绪封存起来,筋节软骨聚成死结,置于某个角落,事无必须,不去碰触。
  方杰说:“把床放平吧,我有点累了。”
  杨劲依言行事,以为方杰想休息,不料方杰闭了会眼,又睁开来,跟杨劲说了下面一番话:
  “小杨劲,你坐下。有件事,本来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根本不应该由我说给你。但你妈躺在地底下,她不能说,你爸跟你剑拔弩张,他不会说,也只有经由我让你知道。”
  面对突然沧桑的方杰阿姨,杨劲洗耳恭听。
  “你妈这辈子,并不是孤单的。可能直到去世,都有爱着她。”
  杨劲听得清楚,却不明白。
  方杰望着天花板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记不清了。反正有一个人,他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妈好,这件事情,我不敢说完完整整地知道,但你妈跟我提到过他,我也算见过那个人。”
  杨劲听出味儿来。
  方杰说:“有一年,我们俩去疗养,你家里的车临时有事,不能来接,就是他开车来接的我们。”
  杨劲和方杰对视,想提问,又问不出什么。
  方杰说:“他开车,我跟你妈坐后座,路上没说什么话,先把送我,我下车后,你妈下车坐到副驾驶。我跟他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再见面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杨劲努力回想,自己在成年之后,许言午确实没有如其他夫妻感情破裂、只经营母亲一种身份的女人那样,把他分分秒秒看在视线之内,紧紧抓在手里。
  他以为母亲是职业女性,有知识,有眼界,懂得适当对儿子放手。原来原由不止这一个。
  杨劲:“谁呀,我认识吗?”
  “我听许言午提过,那个人比你妈小几岁,好像是一个系统的,也算是同事。”
  “这事我爸知道吗?”
  “知道。”
  杨劲这对父母,真的没少让他受刺激。
  方杰解释了她为什么认定杨国强知道。许言午去世那年的十月初一,民间习俗要祭拜逝者,方杰和杨国强在墓园偶遇,意外发现许言午的墓前已有人祭扫过。
  方杰深感意外,杨国强却平静异常。
  分别前,方杰问起杨劲,杨国强说:“还不死心,认定是我布下的局,正在四下搜集证据,连公安局刑侦科的人都搬出来了。”
  方杰说:“那你保重。”多年前,杨国强还是她们闺蜜二人的谈资之一,许言午渐渐接受了这个婚姻,也适应了这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所以更加漫长的岁月里,方杰在新闻画面里看到杨国强的机会比在许言午嘴里听到还要多一些。
  杨国强说:“让他闹吧,闹一阵子就好了。”说完品品方杰的话,又说:“如果让飞机失踪的人真的是我,那个给她扫墓的人也应该在飞机上。”
  方杰心中一懔,杨国强挤出一丝苦笑:“早些年要离了,也就没这些事了,当时两人都下不了狠心,觉得孩子可怜。一晃就是大半辈子,职务啊、身份啊、影响啊这些……现在倒好,个个都成了冤家。”
  杨劲想到前些天去扫墓,许言午暮前的那束鹿角海棠。
  方杰说:“据说那人终生未娶,也不知真假。”
  杨劲想了想道:“哼,这可不像杨国强的性格。”
  “大概,还是有过感情的吧,可能还有亏欠之类的。还有一种可能,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没有真凭实据——我们这一代人,跟你们不一样,你妈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跟那个男人有越界的关系。”
  “您是说……”杨劲叹口气:“那也并不重要。”
  方杰说:“重要的是,你的妈妈许言午这一生,过得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惨淡。她心事有人说、生病有人陪,除了你,还有人与她并肩同行。她比你方阿姨要幸福。”
  杨劲握住她的手。
  说完这番话,她似真的累了。护士来测过血压,她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杨劲告辞时,她也没睁开眼睛,牵住杨劲的手,说:“都开心点吧,人生这么短。”
  ※※※※※※※
  开门的是保姆。
  杨劲提来两捆青菜,另一手拿了两盒速效救心丸,和手机捏在一起,一并递给保姆。
  保姆极少见到这位少爷,错愕地接过东西,侧身把通道让出来。
  杨劲刚想告辞,不想听到杨国强的声音。
  他特地赶在上午来,就是为了免于父子碰面。他从朋友的有机菜园订了两捆新鲜青菜,想着杨国强家的急救药品可能过期了,就给买了新的,赶在杨国强出门后、保姆出门前送到家里。
  他没想到,杨国强居然在家。
  杨国强在打电话:“是不是小张来接我?发布会10:00开始,现在车还没到……改到什么时候?”
  他站在沙发边,穿着停当,背朝门,公文包立在茶几一角,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
  电话里说了什么,他没立即回应,扶着沙发背坐下来:“噢!这样的话,你们应该提前告知……那我晚一点到单位,不用了,他该接谁接谁吧,我自己过去。行了。”
  杨国强身材高大,即便上了年纪,气度还在。保姆提着东西进去,杨劲站在玄关没动,直至杨国强打完电话。
  刚好保姆放下东西重新走出来,没等她开口,杨国强在沙发上坐正说:“你出来进去几趟了?这样怎么保证效率?我跟你说过多次,不止说话要有逻辑,做事更要有逻辑。不管事情多急、多难,脑子要清楚,先在脑子里理顺,哪件事最急、最紧要,先做,其次是你认为最难的,要有这个思路。我一天日程排那么满,我要是像你一样,我一天的任务一半也干不完……”
  保姆像是听多了,也没回应,等他说完,才向门口的杨劲示意。
  杨劲走过去,杨国强动了动身体,最后决定不起身。
  “家里的药箱在哪?我把过期的给您拣一拣。朋友的园子早上新采的蔬菜,一点农药没有,趁新鲜,今天做了吃。”说到最后,杨劲看向保姆。
  杨国强坐得很正,不知道什么原因,洒满阳光的房子特别空旷,杨国强便威严不起来。
  “我一会还要去上班,你倒好,年轻力壮整天关注什么药啊菜啊,新岗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吗?”
  杨劲说就是单位有事要来这边,顺便过来看看。
  父子俩总算有一个回合的正常对话。
  杨国强说:“我这眼瞅着退了,我得把我的退休生活经营好,什么年纪干什么事,你现在正是干工作的时候。”
  杨劲称是。
  杨国强又说:“干工作的同时,也要把家庭经营好。我这几年体力还行,不大操大办的话,你的婚礼我能搞定。抓紧结婚,抓紧生个孩子出来,不然我退了干什么?”
  杨劲若有所思:“您来操办?”
  “我操办,但你得先定人。”
  杨劲坐在沙发扶手上,他低下头,扬了扬眉,像是面对天大的难事。
  杨国强以为他又要搪塞。“设计院的副院长有个战友,女儿在理工大学,千人计划回来的……”
  “我定的就算数?”
  “算啊……你别弄个纸糊的糊弄我……”
  “野生的,行吗?”
  杨劲拍了拍大腿,等着亲爹回应。
  杨国强:“……”野生的是什么意思,合着别人给他介绍的都是家养的?
  ※※※※※※※
 
 
第81章 
  ※※※※※※※
  杨劲驱车到达杂志社楼下, 时间是上午11点多, 已经有人从楼里出来,去外面吃午饭。
  他估摸着编辑部不可能提前下班, 就把椅背放倒, 半躺在驾驶座里听广播。
  昨晚睡得早,早起至今,一直神清气爽。广播刚好在播李宗盛的一首歌:“任女人把妆哭花了也不管。”
  杨劲跟着哼。
  11:45,他拨了李清一办公室座机,邻座姑娘接的, 他说找李清一, 女编辑说她不在, 杨劲说那她回来麻烦跟她说给我回个电话。
  女编辑试探地问:“您是杨部长吧?”
  杨劲说:“嗯。”心情怎么说呢,坦然而充实。
  女编辑没让他舒坦过五秒:“清一没来。她……今天请假了。”
  杨劲:“噢……那, 谢谢。”接电话的女编辑知道很多, 起码知道杨劲把李清一从加班现场带走的事,而且毫无疑问,是杨芽说的。
  二人这样一问一答, 很多信息可意会不可言传。
  杨劲扑了个空, 想拨李清一电话,又觉得该好好筹划筹划,脑中盘算着, 把车开到附近的商场。
  他没吃午饭,也没觉得饿,在那个规模不大、风格古早的商场里楼上楼下转了几个来回, 最后,在一个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胖婶手里买了一条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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