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慧继承了记忆以后,对下棋也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萧循来了,总不能每次都聊话本子,因此偶尔两人也下棋消磨一下时间。
温慧听说陈焕下台了,还颇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拈着一颗棋子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怎么也看不出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青年,原来下起黑手来,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如此不讲情面。
“怎么了?”萧循仿佛知道温慧的想法,嘴角微微一勾,含笑道,“殿下是觉得我下手太重了吗?”
“也不是 ”温慧觉得自己的感觉有点复杂。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循,有点不能适应吧。
“陈家的女儿给殿下下药的时候,可没有手软。”萧循意味深长地看着温慧,“殿下,你当时若是没能从那里逃出来,现在你的结局会如何?”
温慧低着头。她不是圣母,当然也恨不能将陈雨菲人道毁灭。
但萧循 他现在就用这么激烈的手段,真的好吗?
说到底,温慧并不关心陈家如何,她担心的只是萧循而已。
萧循却会错了意,以为温慧还对陈家有恻隐之心。他突然伸手把温慧手里的棋子抠出来扔到棋盘上,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心底无私,光明磊落,我原本也想给陈家一个机会。”
“但是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让温慧慢慢放松下来,“但是陈家二小姐又不肯消停。后来我就明白了,陈家的家风就是如此,所有的罪过,都是别人的,谁若得罪了他们,他们必然会记在心里,伺机报复。”
“所以,必须把陈家踩下去,不然,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他们都会记得,你曾经把她家的小姐,害到流放的地步。”
“而他们家的小姐做过什么,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
萧循最后道“殿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心地善良,但你的想法,只适用于同样善良的人。”
温慧“… …”
我真的没有你想的这么圣母好吗!
但她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说到底,萧循都是为了她,她岂能辜负他的一番深情?
就背了这个锅,又何妨?
她能感觉到萧循内心的忐忑,不然何须解释这么多?
温慧朝着萧循灿烂一笑,翻过手把他的手也紧紧握住,低声道“你放心。”
你放心,我知道亲疏内外,不至于为了这件事苛责你。
“只是,以后你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等你真的身居高位,再 ”温慧旁敲侧击表达了自己的忧心。
萧循这才真的展颜“放心,我很小心的。另外,若是陈大人不做那些事,我也是找不到把柄的。”
是啊,若是陈大人真的两袖清风清清白白,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即使是私德有亏,没有证据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陈家最致命的错误,就在于纵容下仆,欺压百姓。
这也是泰和帝最不能容忍之事。
四月,萧循走马上任,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正七品。
同月月初,公主府的徐姑姑突然脸色严肃地找到温慧,告诉她她的月事已经晚了两天,该找个太医来瞧瞧。
徐姑姑是文惠公主从宫里搬到公主府的时候,皇后赐下来的,平时基本不管别的事,只专门负责记录温慧的身体状况,好随时方便找太医。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记录温慧的月事。
徐姑姑一向脸色严肃,温慧见到她也有点发憷。
她听了徐姑姑的话,却没觉得月事晚了两天有什么大不了,因此只笑着道“姑姑辛苦了,不过我感觉身体挺好的,可能过几天月事就来了?找太医就不必了吧,这么点小事,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殿下的身体,岂能算是小事?”徐姑姑绷着脸,一板一眼地回答。
温慧只觉得头疼。
在现代的时候,平常工作忙,月经紊乱是常有的事,一般也不太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做了公主,月事差了两天也很重要吗?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只是浪费了很多口水,好容易打消了徐姑姑要求请太医的想法。
其后的日子,徐姑姑又提了好几次,但温慧都直接忽略了。
一直到四月中,温慧开始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体乏,经常犯困,温慧还以为是晚上没睡好。反正她也没有多少事情要操心,想睡的时候就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到了月底,某一日中午用午膳,桌上有一道清蒸鲈鱼,以往这是温慧最喜欢的一道菜,没想到这一天她却觉得那道菜十分碍眼,最后闻着那个气味,竟然莫名吐了!
这就很惊悚了。
温慧首先怀疑自己生病了,不然怎么会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最喜欢的菜看到竟然都能吐?
她也没多想,由着徐姑姑催着知秋去请了太医。
太医来的时候,温慧竟然又没抗住,倒在榻上睡着了。
原本温慧睡着,太医就只能等着。奈何知秋害怕温慧真的生病,干脆把她叫醒,想着看了病再继续睡。
温慧眼睛都睁不开,打着哈欠将手伸出来,还一边向太医告罪“大人见谅,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感觉特别疲乏。是不是春天就这么容易犯困啊?”
良久,她都没能等到太医的回答。
而太医,已经被温慧的脉象惊住了,目瞪口呆坐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知秋一看太医的表情就急了,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大人你说话啊,公主殿下到底怎么了?”
温慧听知秋这声音不对啊,难不成真的是得了绝症?
她一个激灵,睡意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瞪得铜铃大,灼灼地盯着太医。
太医这时也回过神来,尴尬地瞄了一眼温慧,又示意知秋带着侍女下去。
只有徐姑姑带着一点复杂而了然地神色站在旁边,可惜温慧完全没发现。
温慧被太医的行为吓得心底咯噔一声。这不是要交代后事吧?
知秋磨磨蹭蹭不肯退下去,万一自家殿下真的病得很严重,自己必须在这里鼓励她啊!
最后就是其他人都退下了,温慧正襟危坐,知秋紧张地站在旁边,两个人一起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医。
徐姑姑跟个隐形人一样站在角落里,完全被忽略了。
太医低着头不敢看温慧,支支吾吾道“老臣不敢欺瞒殿下,殿下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 ”
“啊,真的没问题吗,太好了!”知秋先是大松了一口气,笑得见眉不见眼。
温慧也长出了一口气,绷紧的肩膀都松懈下来。
“ 就是,殿下这个是 滑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
太医补完前面的话。
“滑脉是什么?”好奇宝宝温慧疑惑地问。
知秋却瞬间愣住了。
她虽然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好歹被派到文惠公主身边的时候,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因此她抖抖索索地向太医确认“大人,你这 确实没诊错?”
温慧眨了眨眼睛,有点回过味来了。
那个,古装电视剧里,似乎经常有这样的情节来着。
她不可置信地将目光缓缓落到腹部,迟钝而茫然地想我这就算是,怀孕了?
太医还是不敢看温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公主都没有驸马呢,虽然曾经有过,那不是都和离好几年了吗?现在这突然怀孕了,要怎么跟皇帝皇后禀报啊?
真是愁人啊!
温慧还没有做好养孩子的准备,因此最后只能请太医暂时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反正她是皇帝皇后宠爱的女儿,最后出问题她担着就行。
太医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答应了。
太医走了以后,知秋就突然兴奋起来,接着又想起一件事“殿下,难怪你这个月一直都没来月事,原来是有喜了啊!”
“嗯,月事?”温慧想了想,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徐姑姑的提醒,这时只能不好意思地对着徐姑姑道,“徐姑姑,是我莽撞了!”
徐姑姑还没说话,知秋已经跪下请罪“前段时间刚好萧公子 萧大人被授了官,那几天奴婢看殿下高兴得很,也就没太在意月事的事 ”
说到萧循,知秋又偷偷觑了一眼温慧的脸色,低声道“那个,殿下不打算跟萧大人说吗?”
“啊,说什么?”温慧还没从自己怀孕了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知秋“… …”
她看着温慧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惊悚了。殿下肚子里的孩子,不会不是萧大人的吧?
她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除了萧大人,殿下压根也没有跟别的男子来往过啊。而且萧大人跨马游街那天晚上,殿下和他明明
知秋脸颊绯红,不好意思继续想下去了。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萧大人的吧
这时候温慧才慢慢平复了心绪,想起了知秋之前的问题。她蹙了蹙眉,颇有些犹豫地抚了抚平坦的肚子,喃喃道“怎么说啊?”
难不成就直白地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那然后呢,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啊?毕竟才刚刚被点为翰林,开始上班呢。
另外,萧循知道了,会高兴吗?
温慧发现自己越想越多 其实就是她还不能面对自己突然怀孕了这个事实,想想也没跟萧循成婚,这样 真的没问题吗?
温慧发现自己胆怯了,有点不敢说,鸵鸟心态又发作了
知秋就发现自家殿下纠结得恨不能啃指甲了。她是完全不懂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殿下身份高,听说以前也有公主没成亲就生过孩子的,好像也没什么嘛。
徐姑姑之前还不知道温慧跟萧循滚了床单呢,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她不负责这些事,因此直接告退“殿下,这以后的生活饮食,就要多加小心了。奴婢去出去给殿下安排一下近段时间的膳食。”
“哦哦。”温慧连忙道,“辛苦姑姑了!”
徐姑姑走了,温慧又继续纠结。
知秋也不知道怎么宽慰温慧,只能干巴巴道“殿下肚子里有小殿下了,还是多休息休息吧,萧大人那边 要不就慢慢来?”
“嗯嗯!”温慧连忙点了点头,干脆又倒在矮榻上,闭目准备睡觉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特别注意到了肚子。
知秋退出了房间,温慧却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她现在哪里睡得着,她现在心里慌得一批好吗!
原以为那就是一次意外,当时不是中了药没办法嘛!谁料想现在竟然连崽都揣上了!
真是累觉不爱啊!
不过过了一会儿,温慧又觉得,似乎有个崽也不错啊。反正她也没打算找个驸马了,现在有崽了,后半辈子应该也不会太无聊了吧?
就是这个萧循,要怎么跟他说清楚呢?
因为温慧坚决要做鸵鸟,知秋也不敢将她有喜的消息说出去。因此整个公主府,除了温慧自己,就只有知秋和徐姑姑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当然,宫里的某个太医也知道。
这样一来,知秋就发现自己突然变得特别忙。
好在徐姑姑也不是吃素的。
孕妇的食物和衣饰,跟平常是完全不一样的,徐姑姑直接对知春下了命令,对温慧的饮食要一眼不错地盯着,绝不能出丝毫差错。
而知秋的任务是,隔几日就必须请太医来诊脉,以确保温慧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问题。
因为害怕暴露,知秋只能每次都请那同一个太医,两人每次在公主府见面,都能露出一个如出一辙的苦笑。
要保守秘密什么的,实在是太难了。
自打被诊出有喜,温慧就开始被勒令喝保胎药。
即使她一个劲表示自己身体很好,太医和徐姑姑对此都绝不妥协。
没奈何,为了肚子里那块还没成型的肉,温慧只能忍一忍了。
她自己喝药时间长了,还没什么感觉,但公主府上上下下,却开始诧异起来。
不会是殿下得了什么不好治的病吧,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还在吃药?
下面的言论还没有被温慧察觉,萧循却已经发现了异常。
某一日温慧正在苦着脸喝药,萧循就直直闯了进来,面色十分忧虑“殿下到底生了什么病?”
“咳咳 ”温慧本就心虚,又被萧循问到头上,顿时就被药呛住了。
她咳了半天,药的苦味却始终流连不去,直把脸皱成了个包子。
萧循连忙上前给温慧抚了抚背,歉然道“殿下,是我心急了 ”
知秋早已带着人都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温慧和萧循两个。
温慧连着吃了好几颗蜜饯,方才觉得好了一点,却低着头不敢看萧循,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跟温慧来往这么几年,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到底有什么隐情?
萧循倒也没有寻根问底,只是闲聊了些别的事,同时暗暗观察温慧的面色。
说起别的事情,温慧明显放松了很多,只是依然不敢看萧循的眼睛罢了。
不过三天,萧循又偷偷去了公主府。
因为这一日他亲眼看见一个太医从公主府出去了。
太医的嘴巴是很严的,萧循也没打算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反正公主府的丫鬟小厮都习惯了萧循的进出,也不会拦他,他干脆直接往温慧的院子过去。
让萧循觉得奇怪的是,此时明明青天白日,温慧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缓缓进去,结果靠近东厢的时候,他就停住了。
他听见温慧和知秋正在东厢的小花厅里说话。
萧循知道偷听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但这一次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躲到了窗户后面,没有出声。
知秋正在劝温慧“殿下,这都快两个月了,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吗?”
“唔,我还没想好 ”这是温慧迟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