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发现她哭了,眼泪很多,却无声无息,她只能抱住陆珩。
滚落的时间似乎无限长,长到世界静寂,桑桑也听不到外头下雨的声音了,她只能听见陆珩胸膛处的心跳声,一声声,极有力。
终于,滚落到头了,桑桑听见了一声极清浅的闷哼声,是陆珩传来的。
陆珩抱住桑桑,他整个人撞在树根上,反而是桑桑安然无恙地倒在他身上,可饶是如此,桑桑也觉得一阵头晕难受。
好半晌,桑桑晕了的头才恢复过来,她都这么难受了,陆珩又会如何。
桑桑连忙挣扎着从陆珩身上起来,她颤着声音:“陆珩,陆珩……你没事吧。”
陆珩整个人无声息地躺在草地上,原本一丝不苟的玄色衣袍被滚落途中的杂物划得凌乱不堪,到处都是口子,露出的肌肤也是细细碎碎的血口子。
他俊秀到极致的脸庞此刻异常苍白,发丝凌乱,就连脸上也划了些小口子,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
这都是为了她,要不是她怎么会这样,桑桑用身子为陆珩挡住雨,她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陆珩的脸色,她不敢用力,只是用指腹轻轻地去摸陆珩的脸,他一定会没事的吧。
陆珩感觉到他的眼皮上她的眼泪,他缓缓睁开眼:“桑桑,起来,我们走,这里不安全。”
饶是在这种情况下,陆珩依然冷静,既然那伙人是冲着桑桑来的,那就不能这么轻松的放过桑桑,就算他们冒险从山崖上滚落下来。
他们现在说不定会从缓和些的地方下山,然后搜寻他们的踪迹,不过那时候他们的人也会搜寻了,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见陆珩醒来,还能这么清晰的说话,桑桑的心顿时放下不少,她小心地扶着陆珩起来:“那我们去哪儿?”
陆珩抿着唇,他的唇瓣苍白:“往西北方向走,那里隐蔽,还有个小山洞可以避雨,”他从前来过西山,知道这里的情况。
“好,那你撑住,”桑桑说。
沿着陆珩指的方向,桑桑竭力扶着陆珩往他说的那处小山洞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
这小山洞果然不大,虽然有些破烂,但能遮风挡雨,也算是眼下极好的去处了。
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些石头,不过看着像是从前有人来过的样子,地上铺着些杂乱的稻草。
桑桑让陆珩先靠在石头上:“等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罢就蹲下,然后将努力稻草拢好铺好,这会儿能让陆珩躺在稻草上已然是极好的了,毕竟稻草算是最干燥的了,将这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桑桑扶着陆珩躺到稻草上。
陆珩的情况十分不好,他依着桑桑的吩咐躺下。
桑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她说着就去解开陆珩残破的衣袍,他中箭的肩膀处果然一道伤口,伤口处血肉翻飞,还流了很多血,顺着肌肤往下淌。
不过正是因为他穿了玄色的衣袍,如今这样流了血才看不出来。
桑桑的心彻底乱了,她早就知道陆珩中了箭,可眼下看到他可怖的伤口心中也是一惊,尤其他并不是只受了箭伤,还有他一路滚下来受到的撞击伤。
他伤成这样,她却毫发无损,这都是因为她。
陆珩握住桑桑的手,他的声音有些轻:“别哭,记住我的话,就藏在这儿哪儿也别走,咱们的人会找到咱们的,最迟明天早上,咱们一定会安全的。”
陆珩相信他手下的人,十安肯定会找到他们的,不过今天的雨太大了,将所有的踪迹都给洗刷干净了,要不然还会更快。
桑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他的手上:“那你怎么办?”
她就算再笨也知道陆珩的情况不好,他既受了箭伤,又受了这么大的撞击,何况他之前背上的伤还没好,这山洞里还这么冷,她倒是能撑过去,他怎么办。
陆珩抬手,用指腹抹去桑桑脸上的泪水:“我会没事的。”
他说这话时神情极度的温柔,桑桑几乎是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陆珩,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极大的恐惧,陆珩不会死吧?
不,不可能的,他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他一定会撑过今晚的。
桑桑咬住唇,让自己不要再哭:“嗯,会没事的。”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现在正是下午时分,外面的雨还在下,山间本就冷,陆珩要是想撑过今晚,那就不能这样被冻着。
“陆珩,我出去找找柴禾,你等我,”桑桑说。
桑桑的手腕被陆珩给握住了:“桑桑,你别走,我们说说话。”
看着陆珩这模样,桑桑心中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就像是陆珩在交代后事似的,不,不会这样的,陆珩这么坏的人,一定会活的长长久久的。
陆珩开口:“桑桑,我不是故意假扮赵询的,我只是想要……”
他话还没说完,桑桑就制住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再怪你了,”她更多的是气自己,气自己再一次喜欢上他。
陆珩没有再说话了,好像说这些话就已经费尽了他的力气似的。
他的脸色很白,近乎是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他灵秀的双眼闭阖着,睫毛很长,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桑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陆珩,你说说话呀。”
陆珩好像很难受,他的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皱痕,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浑身各处的伤痛,尤其是肩上的箭伤。
火辣辣的,还带着旁的疼痛,尤其是,他的头越来越昏沉,他知道,那是因为箭上淬了毒!
陆珩知道,毒发可能只要一瞬间,他绝熬不过这个晚上,他会死在这里,不过还好,桑桑没有受伤。
陆珩说:“桑桑,你记得,不管等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走动,就在这里等着,十安会带人过来的,你会平平安安地出去的。”
桑桑的心跳的异常的快,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陆珩,那你呢?”这声音极度缥缈。
桑桑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并不是三年前一无所知的桑桑了,难道是那箭上……有毒,她的心陡然一片荒芜,疼的几乎没有知觉。
陆珩笑,他并没有回答桑桑的问题,而是说:“桑桑,你以后要好好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要听不见了。
桑桑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声音轻的几乎不像是她的:“陆珩……”
就像是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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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外面风雨声声,反倒衬的山洞里安静的可怕。
桑桑跪坐在地上,裙裾铺了一地,她的眼尾泛红,红唇半张着,良久,她才轻轻地摸了摸陆珩的脸:“陆珩……”
话说出口,桑桑才发现她的声音中蕴含了多少害怕。
她的手轻轻地抚在陆珩脸上,他好像睡着了一般,鼻梁高挺,眉骨微微突出,就连下巴的弧线都那么好看,只可惜双眼闭阖着。
眼泪像珍珠断了线一般地砸在陆珩脸上,可他依然毫无所知的安然睡着,就好像永远不会醒过来一般。
桑桑咬住唇:“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能感受到陆珩身上的温度很高,这是中了毒的正常表现,再过后一会儿则是浑身冰凉,然后毒发身亡。
她决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陆珩去死,她得想办法。
可现在哪儿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想救陆珩就要找到解药,可他们现在身处荒山脚下,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会有人过来,她也不认识路,无法背着陆珩走出去,不管从哪儿看,陆珩都必死无疑。
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陆珩的脸上,桑桑哭的哽咽:“陆珩,你那么命硬,你可是要做皇帝的人,怎么可能死在山洞里呢?”
“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以前总是欺负我。”
“你这个大骗子,欺负了我那么久,又骗了我,现在还把我单独扔在这儿,”桑桑趴在陆珩的胸口上,眼睛都哭红了。
桑桑闭上眼睛,可是,也是这个陆珩舍命救了她啊,他从挂满了花灯的木架下救了她,还有今天……
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大傻瓜,”桑桑说。
桑桑想,这回不只是扯平了,她更欠了陆珩的,之前陆珩欺负过她的,现在都还回来了,而且还的更多。
桑桑拽着陆珩的衣襟:“陆珩,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她想,大不了就陪他一起去死,这样也算是还了她,至于巫族那边,只能靠巫盛了。
等等,巫族,桑桑的眼睛陡然一亮,她竟给忘了,她是圣女啊,她的血能解毒。
桑桑一下子就从陆珩身上起来,她握住陆珩滚烫的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的血能救你的命啊,”从前她还是他的药引呢。
想通了这一关窍,桑桑死寂的心终于又活过来了,只要能救陆珩就好,不管付出什么。
桑桑把陆珩放平整,然后就想起了一个问题,她没有刀啊,这要怎么取血?
想了想,桑桑去摸陆珩的衣襟和腰腹,她记得陆珩生性谨慎,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匕首,果然,她在陆珩的袖袍里找到了一把小匕首。
这匕首虽小,但很锋利,至少割破伤口是没问题的。
身下,陆珩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般,桑桑俯下身,用手轻轻地抚着陆珩的眉眼:“很快就好了,睡醒这一觉,再醒来时一切都好了。”
桑桑先是割裂了自己尚算干净的里衣,然后就对准了手腕划了一刀,血很快就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淌进陆珩半张的嘴巴里。
幸好陆珩还能吞咽,眼见着陆珩把血都吞进去,桑桑才松了口气,桑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血,只好等伤口处的血流不出来才停止,这时她已然面色煞白,头昏昏沉沉,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
这之后,桑桑才用刚刚裁好的干净的里衣包扎好自己的伤口,然后帮陆珩擦了擦嘴角。
桑桑知道,她的血能解毒也是要配合着药材来的,那时候巫祁就是把她的血当做药引,然后辅以药材,可现在是找不到药材了,桑桑只能寄希望于这样也能起些作用,至少熬到明天救援来时。
忙活完了这一切,桑桑才有功夫喘两口气,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浑身软绵绵的,头也昏沉欲裂,她知道自己怕是发烧着凉了,又失了这么多血,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也危及不到生命。
桑桑坐在陆珩身侧,眼睛一错不敢错的看着陆珩。
陆珩好像没有醒来的迹象,脸上也依旧那么滚烫,桑桑不敢走开,她怕这样子她的血会不起作用,于是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陆珩。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雨也停了,终于没有风雨声了。
陆珩终于有了变化,他滚烫的身子开始缓和下来,手指也无意识地动,桑桑连忙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样子她的血还是起作用了,要不然陆珩会逐渐恶化的。
可没等桑桑高兴多久,陆珩的身子开始忽冷忽热,整个人也好像很怕冷的样子,桑桑知道他这是冷了。
虽说这时节是夏日,可这是在群山当中,又刚刚下过那样大的一场雨,兼着风也很大,这里的温度很低,要是想让他熬到明天早上,就一定要让他不那么冷。
可这里根本点燃不了柴禾啊,大雨已然将所有的柴禾打湿,她和陆珩身上也没有火折子。
桑桑秀美的眉毛微蹙,这下还能怎么办,她侧过脸,陆珩好像很难受,眼下也没有办法了,为今之计,只有让她抱住他,帮他暖和身子。
桑桑侧躺在陆珩身边,然后使劲儿地抱住了陆珩,希望这样可以吧。
桑桑想,陆珩可一定要熬过去啊,她闭上眼睛。
头越来越昏沉,桑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然是第二天早上,今天是个大晴天,很热烈,就好像要将昨天的阴冷都驱散似的。
桑桑起身,然后用手背试了试陆珩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热,但没有昨太天那么恐怖了,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样在山洞中睡了一夜,桑桑觉得她头疼欲裂,她强忍着不适出了山洞,按道理这时候十安应该带着人找过来了,可也要防备着是不是那伙想要杀她的人。
也是巧了,桑桑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一阵阵脚步声,她连忙矮身藏在荒草里,然后仔细听着动静。
幸运的是,她听见的是十安和巫祁的声音。
桑桑连忙从荒草中起身,她跑过去,就像是重获天日一般:“十安,陆珩他在山洞里,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还中了毒,你快过去。”
十安闻言脸色都变了,连忙率人过去。
手腕被握住,是着急的巫祁:“桑桑,你没事吧?”
桑桑没忍住撕了一声,十安连忙撩了桑桑的袖子,然后看见她手腕处渗透了的血迹,他眉梢微挑:“你……”
桑桑点头:“他中了毒,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她没发现,巫祁没有叫她圣女,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巫祁,你快过去看陆珩,他被箭射中了,而且那箭上淬了毒,他又从山坡上滚下来,浑身都是伤,很严重,你快过去看看他,”桑桑连忙道。
巫祁皱着眉:“好。”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桑桑也终于放心了,她终于支撑不住了,然后浑身一软便倒了下去,幸好巫祁在一旁接住了她。
巫祁抱着桑桑,他看着不远处十安等人抬出来的陆珩,继而苦笑。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桑桑依稀还能听见山洞里嘈杂的雨声,还有静默地躺在地上的病的严重的陆珩。
对,陆珩,陆珩怎么样了?
桑桑一个激灵就做了起来,她茫然四顾,这屋子很熟悉,正是在山庄上她的屋子,她们这是平安回来了。
桑桑撩开被子就要下床,把一旁守着的巫月给吓了一跳。
巫月连忙拦住了桑桑,她安抚桑桑道:“圣女,你刚刚醒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