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迎接圣女到来的那一天一样,这一日也是异常的盛大,长街几乎都叫大齐的官员站满,人人都面色严肃,端谨有加。
摄政王自然是立在最前头,他深深地看着桑桑:“保重。”
在这样道别的时候,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有“保重”二字。
天下最钟灵毓秀的两个人站在一处,长街上站着的官员们很难不生出一种莫可奇妙的想法,真像是一对璧人啊。
桑桑回礼,抬眼看着陆珩:“你也是,多保重自己。”
一旁的礼仪官见状唱喏道:“圣女启程。”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跪下,黑压压的一片,立着的只有一身玄色衣袍的陆珩,他看着桑桑的马车逐渐远去、远去、再远去。
这一天,大齐史册上如是记载:“十月二十二,摄政王于长街相送圣女归巫,临行话别。”
天气逐渐转冷,但好在很快就回到了巫族。
阔别了两年多的圣女回巫族,自然是巫族上下的大喜事,巫城足足热闹了三天才停下来,每一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毕竟这是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圣女,刚一寻回来就肩负着巫族的使命出使齐魏两国,当真是不辞辛苦,这样的圣女谁不喜爱呢。
因着这分外浓的热情,桑桑也是足足忙了三天才有喘息的时间。
好不容易休息了大半日,身子也恢复了精力,自然到时候和巫族族长巫盛——也就是她的父亲聊一聊了。
桑桑到的时候屋里面正在摆膳,细细一看全都是她爱吃的,她上前几步:“父亲,女儿回来了好几日,如今才有功夫同您说话。”
巫盛眼中含笑:“快坐下,桌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咱们慢慢说。”
他颇是欣慰地瞧着自己的女儿,刚被寻回来不久的圣女突然间却要肩负巫族使命出使齐魏,他是很担心的,只不过没想到桑桑做的这样好,真不愧是巫玉的女儿。
若是巫玉泉下有知,也是该欣慰的吧,想到这里,巫盛就有些失神。
等都摆好了膳,屋内服侍的丫鬟也全都下去了,只剩了巫盛和桑桑两个人,父女二人自是先分说了出使齐魏两国的事。
巫盛又细问了下桑桑平素的折子如何处理,一番考较下来,巫盛极是满足,自家女儿委实聪明,这样快就将巫族之事掌握了。
把正事都聊完了以后,自然就到私事了,桑桑哪里有什么私事可说,自然只有陆珩了。
可巫盛到底是个男子,又是才寻回桑桑,没怎么同桑桑相处过,是而关于如何说起这事,竟将他这个一族之长给难住了。
好半天,巫盛才不自然地提起巫月来信之事。
桑桑知道巫盛是担心她,就道:“父亲,我心里有数的。”
巫盛心中一痛,提起陆珩……若不是当年他没有保护好巫玉和桑桑,何至于让桑桑受到这般伤害,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
巫盛知道桑桑现下是心中清明的,但所谓好女怕缠郎,两个人又是这般年轻气盛,若是桑桑被那陆珩给重新……到那时可就晚了。
巫盛沉声道:“桑桑,先前为父也同你说过咱们巫族的规矩,圣女是不能嫁与齐魏两国的皇室的,如今那陆珩自然也是如此。”
“若是你真的同他在一起,我这个父亲尚且不说,就是咱们巫族的长老也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巫族是传世的世族,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圣女和族长是权力大,但那些长老们的力量也实非可以小觑的,不过是多方平衡,互相挟制而已。
故而,若是桑桑真的那般,那么巫族的长老第一个就会不同意,巫族定然会发生一场震动,到那时又会是个怎样的可怕结果呢。
桑桑早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可巫盛这样细致地同她分析,她才意识到这事比想象中的还难。
片刻后,她点了下头:“女儿都明白,父亲您放心。”
说完了这些话,屋中安静了几分,巫盛才心疼道:“好了,说了这半晌话了,你也累坏了,快回去歇着吧。”
“这次回了巫族,有父亲在,你肩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了,也不必像在外头一样拘着自己,总是会轻省几分,”巫盛说。
“你先好好歇上几日再说,然后再忙也不迟,日后也可以时常出去走走,咱们巫族山水秀致,多出去走走看看。”
桑桑也笑了:“好,”顿了顿又道:“父亲,女儿给您买了不少礼物回来,都是齐魏两国的,咱们巫城没有,倒是新奇有趣,您要不现在看看。”
她早前在齐魏给巫盛买了许多礼物,就等着回来让他开心开心。
果然,巫盛笑的眼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心道女儿果然好。
日子过得流水一样的快,很快就入了冬。
这一天刚刚忙完,桑桑坐在临窗大炕上,炕上放了个小几,小几上头摆着几样话本子和一些差点,角落里还放了一株红梅,用了白瓷瓶盛着,淡淡的幽香。
桑桑倚在软枕上,她侧过脸去看窗子外的风雪,又下雪了,外面肯定很冷。
这会儿子宝珠掀了帘子进来,然后掸了掸身上的风雪才进内室,她给桑桑呈了一个信封:“姑娘,信来了。”
因着桑桑的性子一贯不喜人服侍,故而屋里除了宝珠竟没有旁人,倒不怕被人听见。
故而宝珠的腔调略有些怪异地道:“王爷的信每隔五日就送来,当真是一刻也未曾落下啊,明明王爷每天忙得连用膳睡觉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是了,这信是陆珩寄过来的,说来也有段时日了,似乎是算好了时间一样,自打桑桑回了巫城以后,这信就每隔五天会送来一次,风雨无阻,不管桑桑有没有回信,这信都雷打不动的送来。
桑桑瞪了宝珠一眼,她知道陆珩惯来是个说不通的,就算她没回过信,陆珩也乐此不疲的送过来。
打开外头套着的信封,里面露出的字迹才是陆珩的。
说来陆珩的信非常的……平淡,只是写他这些日子都吃了什么,睡得又如何,最近在忙什么事,旁的一句话也不再说了,只除了每封信末尾都要问一下她过的如何。
这信宝珠曾无意中瞧见过一次,然后大失所望,她原以为陆珩千里迢迢雷打不动地送过来的信会写些甜言蜜语,再不济也要问问冷热,可一瞧见这个几乎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实在是很王爷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简直是全然不解风情的木头!
桑桑心中也是淡淡的无奈,可莫名有一种暖暖的感觉,这信不是寻常人那般的倾诉满腔衷肠,而是朴实无华,却更像是家书。
虽然自己是被动接收了陆珩的这些信,还从未回复过。
可莫名其妙的,桑桑有一种感觉,就好像陆珩是外出征战的夫君,每隔几日便同他远在家乡的娘子报平安。
想到这里,桑桑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胭脂色。
第100章
桑桑立刻摇了摇头。
她最近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这才胡思乱想,看来以后还是少看些话本子为妙。
桑桑把看完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里,然后又从信封里取出几张信纸,这自然也是陆珩写的。
宝珠看见就笑了:“王爷还怪上心的,就连没写完的话本子都给亲自誊抄了寄过来好叫你过瘾。”
宝珠自是不知道巫族的规矩,故而还在暗暗地撮合陆珩和桑桑。
桑桑佯瞪了眼宝珠:“灶上不是还蒸着糕点呢,你出来这么久了,可别蒸的太久,失了火候就不好了。”
宝珠“诶呀”一声,然后着急地跑了出去,都怪她忙着瞧热闹,倒把正事给忘了。
没有宝珠在一旁絮叨,桑桑终于能安下心来看这两页信纸——也就是话本子了。
原来陆珩每隔五天给她寄一次信,除了方才的信以外,就是他誊抄的话本子了。
桑桑一贯喜欢话本子,尤其建康城书画铺子里新出的话本子,极得桑桑的心,可她当时只看了个开头,抓心挠肝的很,自然盼着能看到往后的内容,可大齐和巫城相距很远,又只是些话本子,哪里值当跑那么远。
没想到陆珩竟然知道,不仅知道,还特意誊抄了过来,那话本子恰好也是每五日一更新,虽比大齐的人晚看了五天,但桑桑已然很知足很欢喜了。
若不是这每封信的话本子,桑桑想她应该不可能一字不落的看陆珩的信,毕竟巫盛的话言犹在耳。
将这日的话本子看完,桑桑心满意足。
日子照常过着,可没过多久,就传出了战事的消息。
原来是北境的鞑靼族攻打大齐边城,一时间战火纷起。
虽说天下一分为二,可除了齐魏两国以外,还有一些部族,这些部族大多居住在草原上,集聚成群,往往战力相当惊人,常常是派遣了好多兵力,最后的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鞑靼就是其中最大的部族,族中人人凶猛有力,又擅长骑马射箭,但常年游牧生活,不如齐魏富足,故而时常去两国边境的都城游击一般地打仗,以便劫掠物资,边境百姓的日子过得颇是艰难。
这回也是同往常一般,鞑靼攻打大齐边境,大齐朝中自是第一时间派了将领前去。
桑桑有些忧心,巫族一向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平安,战事是巫族最不希望的,可巫族也无能为力,最多只是派出一些巫医过去。
桑桑时刻听着战事的消息,只不过那鞑靼还如从前一般,赢了就抢东西,输了就快马逃走,实在缠人,战事拖拖拉拉一时间也结束不了。
直到一位军事天赋极其出彩的将领率兵击退鞑靼,战事才算告一段落。
而这个人,是赵询!
桑桑一开始听到赵询的名字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赵询才去军营没多久的时间,竟然这么快就立下如此大功,实在叫人意想不到。
巫月知道的时候连连惊叹,眼睛里都似在发着光:“没想到赵公子竟是个隐藏实力的,明明平素瞧着那样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竟然一下子就立下这般大功。”
桑桑相信赵询的实力,只不过没想到他这样快就展露头角,桑桑很为赵询高兴,赵询和赵王和好,而今又秉承赵王的心愿入兵营,还做的这样出色,他日后过的会越来越好的。
立下了这般功劳,自然是要回建康城领功的,可还有些残余鞑靼,赵询也就先暂时留下,等彻底赶走鞑靼后才准备回京。
而这会儿,已经是春天了。
桑桑觉得时间过的简直太快了,眨眼间就到了春天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要换上春衫了。
宝珠是很喜欢过春天的,这季节一切都好,还能穿好看的衣裳,可比那寒冷难熬的冬日好太多了。
宝珠正在帮桑桑整理春衫,她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桑桑,这会儿已然是第六天了,怎么王爷的信……还没寄过来?”她说着小心翼翼地道。
听到宝珠的话,桑桑也难得沉默下来。
就算那会儿鞑靼来袭,身为摄政王的陆珩也没断了这每个五天的来信,怎么会在这会儿忽然断了信,实在是太诡异了。
宝珠又道:“你上回还说过呢,那话本子终于要完结了,只剩下最后五个章回了,就眼巴巴地等着看结局呢,王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不来信?”
宝珠有些害怕地想,难道是寄了这五个月的信却没有收到一封回信,王爷终于失去信心了吗?王爷是放弃……桑桑了吗。
可这话,她却不敢说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嘀咕,她还是希望两人能好好在一起的。
桑桑却想的更多,她怕的是陆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陆珩身为摄政王,身边无小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危及生命的事,就算她远在巫族也立刻便知道了,何况陆珩是原书男主,会安然到老,故而桑桑可以肯定陆珩并没有出现什么危及生命的事。
可就算没出什么大事,陆珩身边肯定也有不小的事,繁杂到让他没有精力给她写信。
见桑桑没有回应,宝珠试探着问道:“桑桑,要不你给王爷写封信过去,问问他今日可安好?”
片刻后,桑桑摇了摇头,既然陆珩身边有让他头疼的事,她还是不要给他写信过去了,反倒叫他烦扰。
既如此,宝珠再没什么可劝的了。
这一日,巫盛同桑桑一起用晚膳,他看着桑桑:“怎么这几天瞧着像是有些不开心,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坦?”
桑桑这孩子早前受过太多苦,频繁被取血,又胎里带了毒,纵然这三年来一直有巫祁在一旁跟着调养,可这也不是一时之效,故而桑桑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的。
桑桑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只是陆珩没有来信到底有些挂心,自然也就显现在脸上了,她胡乱找了个理由:“不过是近些日子在府里待得有些烦闷了而已。”
巫盛想了想道:“正好,过几天就是咱们巫族的桃花节,你也出去走走,算是散散心。”
桑桑正在喝茶,听着这话差点没呛到,她眼睛里都出了泪花:“父亲是叫我去参加……桃花节?”
这桃花节是巫族特有的一个节日,每到三月份巫城的桃花盛开,全城都是盛开的桃花,如梦似幻,当真是一道非常美的景色,若是只是这样,去欣赏也就罢了。
可桃花节并不只是如此,它更像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
每到桃花节这天,巫族的年轻男女们就会出城游玩,若是有倾慕之人,便折一枝桃花赠给对方便可,其实说来和大齐七夕节的五色彩缕相差不多,只不过这里是男子赠桃花给女子而已。
而且巫族较之齐魏两族的风气更为开放,若是当天有看对眼的,那么第二天说不定就会告知家中父母要成亲。
总而言之,就是一场大型的古代版相亲会!
巫盛见桑桑反应这么强烈,就笑道:“桑桑,如今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是时候找个知你冷热的人成亲过日子了。”
依着巫盛所想,桑桑还是找一个巫族男子最好,且那男子最好是性情温凉,不是个重权势的,能照顾好桑桑,左看右看,巫族青年中总有合适的。
桑桑愣了片刻,她觉得还不急,可巫盛却觉得……这事该提上日程了。
还在想着怎么拒绝,桑桑就听巫盛一脸温柔的回忆道:“想当年,我和你母亲就是在桃花节上定了终身的,”然后就一脸期待地看着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