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就驾马冲了上去,加入了混战。
“永安!”苏宓大喊,“你回来!”
马头被拨转,“苏娘子,咱们快走!”
“不不不……”苏宓勒住缰绳,“不能丢下永安一个人,你们快去求援,我在这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苏娘子放心,到最后关头,凉州铁骑定会护永安县主周全!走!”
阿沁用鞭子抽了苏宓的马,战马吃痛,一路狂奔起来。
翻过沙丘跑过几里地,忽听得马蹄阵阵如雷雨倾盆,苏宓抬眸望去,大队人马往他们这边赶来,军旗蔽空,是大唐的军旗!
领头之人正是尉迟珏!
“是援军!”
谢天谢地,不用她们到凉州都护府,援军就来了!
阿沁投放了信号,吸引大军注意,大军投以信号回应,然后她们几人拨转马头原路跑回,为大军引路。
永安左手除掉一个吐谷浑士兵,却不想马腿被对方一砍,竟落下马来,翻身一躲,继续拼杀。前方敌军踏马而来,冲击之快,逼得永安直直后退,突然马槊破空而来,那人啊地一声,双眼瞪出,直直从马上翻落下来。
尉迟珏剑指前方,下颌线抿紧,“杀——”
大军过境,势如破竹,冲杀的力道直接把吐谷浑士兵撞飞。
擒贼擒王,尉迟珏杀进去,几个回合下来,将吐谷浑首领斩于马下。
首领被杀,群龙无首,吐谷浑士兵顿时人心涣散,落荒而逃。
尉迟珏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大手一挥,“追上去,不留活口!”
“喏!”
左路骑兵追杀上去,远处不断传来哀嚎之声。
尉迟珏朝着永安走去,坚毅的下颌线抿着,宽厚的臂膀紧紧把她拥入怀中。
永安轻笑起来,大方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奖励你,来得真及时。”
苏宓看着相拥的两人,不禁弯了眉眼。
永安看到苏宓,松开尉迟珏,跑到她身边,额前的发丝汗津津的,“阿宓,我没事哦。”
苏宓勾了勾她的鼻子,“刚才吓死我了,你在凉州,是不是经常这样?”
永安给她的冲击有点大,尽管知道成为女将军是她的梦想,可亲眼看见她在阵上拼杀,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永安笑眯眯,“我以往都纸上谈兵,或者在大营练兵,今日还是头一遭实战。阿宓给我打几分?”
“你这么勇敢,当然……”
“满分十分的话,只有五分。”尉迟珏走过来,轻轻在她脑袋上扣了扣。
永安不满,“只有一半?尉迟珏你是不是晚上不想睡了?”
尉迟珏轻咳一声,要与她讲道理,“你看啊,你走的这条道最易受到攻击,是为了图快对吧?这是其一,其二,给你的铁骑都是身怀斥候本领,但是你走之前并没有让他们进行排查,第三,擒贼擒王,在寡不敌众时,排兵布阵应该以斩杀敌军首领为首要目的,不过不怯战,防御得当,还知道求援,看在第一次的份上,功过相抵,勉强五分吧。”说完,尉迟珏还觉得自己说得十分中肯。
苏宓:“……”
永安果然不开心了,眼神都不想给他一个,拉了苏宓就走,“阿宓,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嗯?他说得不对?
左路军很快回来复命,敌军全部斩杀。
尉迟珏点头,率军回营。
这次苏宓她们遇到的伏击,并不是偶然。
这几日吐谷浑侵扰凉州,总在边境挑起事端,小规模的战争时有发生,尉迟珏便会在边境巡防。
一般都以驱逐为主,但这一次,尉迟珏却是一个不留。
除了为永安,同时也是一次警告,别惹大唐,后果你担不起。
永安和尉迟珏在凉州置了宅子,不过两人时常在军营,宅子里不常住,还是因为此番苏宓要来,永安命人好好收拾了一番。
落了住处,永安便抱着小被子来跟苏宓一起睡。
苏宓失笑,“你真的要来跟我一起睡啊?”
永安坚定地点点头,“对!”然后被子一摊,滚进了大床里厢。
苏宓已经换了襦裙,坐在梳妆台前,“你啊,置什么气,我看尉迟珏很好啊,跟你讲道理也是为了督促你进步嘛。”
永安炸起,“谁要跟他讲道理了!一见面就数落我一顿,木头一样,甜言蜜语都不会说,再也不想理他了!”
苏宓脸一板,“那别跟他过了,和离算了,这么没有情趣,还不如找个会哄人会疼人的,我看凉州也不太平,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他……他也没有这么不好。”永安一听苏宓在数落他,又强行为他解释,“平时我生气了,他也会哄我的,就是反应慢了点,总是要我说他错在哪里,他才知道。你看啊,这次他在说我之前,还知道先抱抱我……哎阿宓,你有没有觉得他骑在马上的样子特别好看。”
苏宓抿了抿唇,她一开始只是想让永安意识到尉迟珏虽然不是很会哄小娘子,但为人正直,该说的该做的一样都没少,可没想到,被永安塞了一嘴狗粮。
苏宓还能说什么,只能嗯嗯嗯好的挺好看的就这样。
门口传来敲门声,尉迟珏的声音,问道,“苏娘子,请问永安在你这儿吗?”
苏宓推了推永安,“哦她在,你等一等,她这就出来。”
永安不大乐意,苏宓轻声道,“他人都亲自过来了,你出去跟他聊聊?”
永安轻哼一声,半推半就地开门出去。
苏宓琢磨着晚上永安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便卸了发簪,掀开被子躺进去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是有小娘子爬上了床,将她挤了进去。
苏宓揉了揉眼睛,“永安?你怎么又回来了?还跟尉迟珏置气呢?”
“没有。勉为其难原谅他了。”一入秋,凉州就很冷了,永安直往被子里钻,突如其来的冷气把苏宓冻得完全没有了睡意。
“嘻嘻,我们好久没见啦,想跟你一起睡。”
没有,不需要。苏宓冷得哆嗦了下,她一个人睡挺好的!
没了睡意,两人盖着棉被聊着天。
永安头一歪,问她,“……阿宓,你在洛阳,碰到阿兄了吗?”
“嗯,碰到了。”
“然后呢?有没有怎么样?”永安眨着眼睛,她都告诉李承明阿宓喜欢他了,她这个助攻仁至义尽,阿兄要是再没有什么表示,那她就真的……无发可说。
苏宓已经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了,便没什么好瞒着永安的,“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苏宓不知道两人的走向如何,还会不会依旧悲剧收场,但如果有这个可能,她愿意试一试,再信他一次。
一切都已经变了,她也已经变了,她即便再喜欢他,也不会丢了自己,失了本心。
“哇!”永安腾地坐起,眼睛里闪着光,“你终于愿意接受阿兄啦!”
“冷!”苏宓嘶了一声,把她按回去,“激动什么。”
“那阿兄岂不是高兴死了。”
苏宓冷哼一声,“他现在是挺开心的,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感受到了一阵凉意,永安闭了嘴。
睡意朦胧,苏宓道,“睡吧。”
“好。”
……
本来永安邀请苏宓来凉州,是要带她好好领略西北边塞风光的,可战事突然频发,这事儿就搁浅了下来,两人也没了游玩的心思。
近日士兵操练实战频繁,多有受伤,军医人手又不够,苏宓几人便去军营帮忙。
凉州不同于繁华的长安和洛阳,军营肃杀萧瑟,诊治也多了几分血腥气。
天空风卷夕阳,军营中练兵之声朗朗,苏宓眯了眯眼,看来大战将近。
果然,太极宫传来了消息,圣人准战。
不是防御,也不是应战,而是征伐。
不仅要把吐谷浑打趴下,还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子。
圣人决定大举征伐吐谷浑,起用已致仕的右仆射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帅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积石道行军总管、鄯善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且末道行军总管、赤水道行军总管、盐泽道行军总管和归降的突厥等部落共同进击吐谷浑。
大战一旦起,靠他们这几个军医,加上苏宓四个人是肯定不够的。
朝廷会派太医随军,但主要是面向高级将领,也轮不到普通士兵。
苏宓与军医们一合计,决定向外应征疾医。
告示贴在凉州城不过几日,就有不少疾医前来应征。
苏宓还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毕竟是战时随军,可能还会有性命之虞,她还真担心会没有人来。
永安笑道,“我早就料到了,咱们凉州的百姓,就是这么热血勇武。”
苏宓又有些担忧,“永安,会不会混进来细作?”
“放心,早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们的背景了,背景不过关, 进不来的。”
听永安这么说,苏宓微微放下心来。
忽然大帐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小校尉在众人的怂恿推搡之下,被挤进了帐内。
苏宓和永安都直愣愣地看着他,这是要干嘛?
少年涨红着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手中捏着一朵雪莲花,在帐外人“快上啊,上,冲!”的催促中,心一横脚一跺,一把塞到苏宓手中。
?
苏宓懵了,那校尉已经像是在向上级汇报一样大声道,“赵嗣荣!忠勇校尉!凉州赵氏!家中兄弟五人,排行第三!敢问姑娘可许了人家!”
帐外紧接着传来一阵喝彩声。
永安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赶忙道,“没有没有,她还没许人家呢!”
苏宓瞪了永安一眼,把雪莲花塞回那校尉手中,“多谢好意,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那校尉的脸一下子就垮下去了,但是他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正要说话,外头又是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做鸟兽散。
——“三军已到,你们都在这儿闹什么!”
那校尉吓了一跳,把雪莲花又塞回到苏宓手中,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苏宓拿着这花都觉得烫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时,永安笑着接过,“算了算了,看在你要做我嫂嫂的份上,这花我替你收了,正好我和阿珏的帐子里少了点眼色。哎,这大冬天的,也难为他还能找到花,你说是吧?”
苏宓瞥她一眼,凉凉道,“三军已集结,你不用去吗?”
“去!那花先放你这儿,散了我再来拿。不是我说你,你这张脸,在这西北军营里,也太招人了。”
“你可闭嘴吧!”
苏宓送她出去,忽而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他被围在中间,金冠束发,金色铠甲森然,玄色描金马靴,红赭色的披风被边塞的风扬起,露出一点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低头,侧身进了军帐。
忽而心中一悸,她迎着阳光慢慢闭上眼,转身进了帐内。
……
军帐之中,正是三军会师集议。
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靖已是六十高龄,坐在右上首,李承明坐在左上首,其他将军按照级别依次而坐,听着凉州都督汇报最新战况。
小摩擦不断,大的战事也有发生,唐军胜多败少,败时也是因为吐谷浑突袭,我方以少战多。
李靖问大家有什么想法,赤水道行军总管先道,“集中火力,先干他们一仗。”
“不妥。”刑部尚书出自皇室,一向很是威重,道,“干完这一仗之后呢?正值隆冬,西海境内寒冷异常,并不适合行军。我认为,应该等到天气转暖,再行作战。”
底下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李靖忽然道,“太子以为如何?”
众人皆噤声,看向李承明。
李承明初来乍到,本来只是想多听听,见点到了自己,便如实道,“吐谷浑时常侵扰凉州,已是西北边境,甚至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此次征伐的目的,孤相信诸位将军也十分清楚,不是打胜这场仗,而是彻底消灭吐谷浑!”
此话一出,众将士皆是精神一振。
李承明继续道,“冬日气候太过寒冷,确实不适合深入作战,为长远计,孤也认为,可等天气还暖再进行大规模反攻。不过,西北边境小国众多,咱们是打吐谷浑没错,但也要防止他们之间互相勾结,避免我军腹背受敌。”
凉州都督道,“作战时确发现党项部落踪迹。”
底下窸窸窣窣一片,李靖看向李承明,颔首,“善。”
集议结束,最后还是决定等到来年天暖时再进行反攻,另外派遣使者,游说诸部落不与吐谷浑合作,承诺唐军此次只针对吐谷浑,绝不吞并其他国家。
问题是谁去?
上一个口若悬河以一己之力分裂突厥的人还是长孙将军,也就是当今皇后的亲生父亲,如今长孙家族在军中少有建树,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们没有,李承明有。
他举荐杜九思。
杜九思口才了得,办事能力极强,还是已逝右仆射杜如晦之子,家世门庭没得挑了,又有太子保举,便定了他去。
集议散去,已是玄月当空。塞北寒冷,李靖与李承明一道走着,“太子近几年,长进颇大,老夫甚是欣慰啊。”
“老师谬赞了。”
李靖致仕前,还兼任着太子少师,李承明称他一声老师,他当得起。
李承明忽然想起前世,他患了脚疾荒唐叛逆醉生梦死的日子里,李靖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太子啊,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