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过头,面上还有些热,“不说了。”
李承明不以为意,“孤听见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许反悔!”
苏宓看着他,点头,“不反悔。”
她说——
“等战事结束了,我就嫁给你。”
……
开了春,杜九思圆满完成任务,回到了凉州。
党项、西羌等部落,与大唐达成一致,保持中立,不参与两国对战,必要时愿意协助唐军作战。
等冰雪消融,唐军开始发动对吐谷浑的反攻。
四月,刑部尚书率军在库山击败吐谷浑军,斩杀吐谷浑统帅名王慕容其支,军心振奋。
就在唐军准备趁胜追击的时候,吐谷浑派使者送来了降书,吐谷浑投降,请求和谈。
众人都没有想到胜利会来得这么迅速突然,如此兴师动众准备掀翻吐谷浑,结果才只打了一架,就投降了?他们……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李承明却没有接受和谈。
“诸位将军常年领兵在外,应该比孤更清楚,吐谷浑是什么样的对手,其国主又是什么样的人。吐谷浑已经不止一次侵扰我凉州边境,到了年关烧杀抢掠一番,抢够了就回家过冬,等到我大唐大军压境,就又躲回去不敢吱声,这样的日子,凉州百姓还要忍受多久?我大唐还要忍受多久?”
“孤再重申一遍我们此次征伐的目的,不只是要打胜仗,还要——”
众位将军起身,铿锵有力,“消灭吐谷浑!”
一番话下来,唐军将领的意见出奇统一,不和谈,继续打。
使者哆哆嗦嗦地回去,吐谷浑国主吓得立马派人焚烧了草地,连夜西逃,遁入柏海。
唐军得知之后,气得不行,直骂这吐谷浑无耻小人,宁愿烧光草地也不让唐军继续进击。
焚烧草地,就会没有足够的牧草,粮草不济,在这种条件下远征,实在是太过冒险,渐渐地有了许多要撤军的声音,征伐一事,只能从长计议。
李承明询问继续进攻的胜算。
兵部尚书进言道,“如今吐谷浑大败而撤,斥候无在,君臣相失,正是一举摧毁它的机会,再从长计议,恐失去良机。柏海虽远,古未有至者,然一鼓作气,亦可至。”
追至柏海!
兵强马壮尚未可知,如今沿路没有牧草,这一鼓作气,得是有多鼓?
李承明淡淡颔首,手指轻轻敲击案桌,看向李靖,“老师以为如何?”
李靖失笑,他已有决断,只不过是想借他之口说出来。
先前他问他,如今却反了过来,年轻太子,行事决断,已逐渐掌握住局面。
“兵部尚书所言可取。”李靖起身道,“诸位将士,陛下当年征战天下,亦有陷入重重困难之际,当年虎牢关一役,班师令不断下到洛阳,可陛下抵住压力,一举挫败王世充和窦建德,才奠定了我大唐基业。老夫征战一生,战事从未有如意之时,所有胜利都离不开绝处逢生,如今,正是我们报国之时!若胜,同享荣耀,若败,马革裹尸!无论胜败,大唐百姓会记得你们,千秋史笔,亦会记住你们!”
李承明起身,深深一躬,“老师高义。”
众将士飒然起身,“谨听大总管示下。”
……
李承明从军帐中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兜兜转转,还是去了苏宓那边。
苏宓刚刚沐浴完,长发用簪子松松垮垮地挽着,穿着长衫襦裙,看见他进来,起身去迎他。
“怎么了,不高兴?”
恍惚间又想到了前世,他在朝政上不顺心,回到东宫,她也是这样出来迎他,温柔问他怎么了,饿不饿。不觉心中一暖。
只是他当年太幼稚,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份关心,还为了树立自己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形象,冷冷淡淡地说没事。
李承明揉揉她的头发,“对不起啊,还要继续打仗,我们的婚事……”
“哦没事。”苏宓还以为是什么事,她可以说她现在有点后悔了么?当时真的是气氛到了,她头脑一热,就主动说等战事结束就嫁他。
第二天就后悔了,是她主动不说,还平白把自己这么早搭进去。
苏宓想了想,觉得有些敷衍,又补充道,“为了大唐百姓,都是值的。”
李承明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不要担心,众位将军都能征善战,你不要太担心了,就在凉州等着他们胜利归来好了。”
“孤……也会随军。”
“……”
苏宓愣了愣,张了张口,心口突然被收拢抓紧,“随……军?”
“嗯。”
前世并没有这一出,苏宓缓了一会,道,“啊对你是太子,所以是规定太子一定要随军是吧?是不是……也可以不用?你坐镇凉州,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阿宓……”
“是你自己想去?”
李承明没有回答,他一力促成追击,大军出击,他不可能退居凉州。
“我明白了。”苏宓推开他,左右收拾着药箱,衣物。
李承明把她收拢回来,“你做什么?”
“大军追击,应该需要疾医随军,我收拾收拾东西,跟你们一起。”
“别闹。”李承明拉了她的手,“此次追击牧草短缺,行军速度会极快,你跟不上的,疾医人手够了。你就乖乖待在凉州,听话。”
苏宓吸了吸鼻子,鼻尖有些红,“那你也别去。”
像个任性的小姑娘。
李承明取笑她,“哟哟哟,这还是那个一心为民的苏娘子吗?现在就这么双标了?”
苏宓推他,“那你去你去,最好英勇牺牲为国捐躯,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战死的太子……”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她再大声一点,就会应验一样。
李承明狠狠把她揉进怀里,“你……哪有你这样诅咒亲夫的?”
“你还不是呢。”
“哦?你确定?”李承明挑眉,“今晚要不要试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亲夫!”
他逼近,吓得苏宓连连往后躲。
堵到小角落,李承明猛地横抱起她,一把丢到大床上,倾身过去。
“你,你别闹……”苏宓去推他,却被李承明箍住了双手。
他吻她的唇,吻她的眼,最后是脸侧,耳珠……
逼得苏宓眼底沁出眼泪,他也不肯罢手。
“不行的,承明,你别闹了……”
他呼吸压抑沉重,“阿宓,帮我……”
……
苏宓红透了脸颊,用清水清洗着手指。
李承明从后面抱住她,伸出手帮她一根一根手指涂上澡豆粉,再用清水洗净,声音惫懒,“阿宓真好。”
苏宓抿了唇,一言不发。
双手洗净,李承明帮她擦干,“累不累?”
苏宓看他一眼,“累。”
李承明心里偷乐,揽过她走向床榻,蹲下身帮她脱下靴子,“那睡吧,孤在你身边,等你睡着了再走。”
苏宓抬眸静静地看他。
李承明失笑,“不闹你,真的,你安心睡便是,孤就要走了,再看看你。”
“什么时候走?”
“后日。”
苏宓轻叹口气,躺进了被窝,而后往里挪了挪,看向他,“睡吗?”
李承明一惊,“睡!”
李承明一咕噜脱掉靴子就往被窝里钻,把人往怀里一搂。
苏宓推开他,语气坚决,“就只是睡觉,不想睡就回去。”
李承明讪讪,缩回手,真的只是盖棉被纯睡觉啊……
“睡觉。”苏宓翻过身往里又挪了挪。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好,看在他要远征的份上,还想着再给点福|利。
李承明:福|利?你确定?只能看不能摸的你管这个叫福|利?
苏宓:不要算了,你回去吧。
李承明:要要要,我要的……
……
唐军决定远征继续追击,分兵两路,李靖率军向北,进击吐谷浑之右,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率军向南,进击吐谷浑之左。
李靖所率唐军与吐谷浑军队战于曼都山,斩杀吐谷浑名王,在牛心堆、赤水源俘获吐谷浑国主的心膂之臣南昌王,缴获杂畜数万,又在赤海大破吐谷浑天柱三部落,收杂畜二十万。所率部中名将又俘获吐谷浑名王二十,杂畜五万,到达且末西境。
士卒缺水,刺马饮血。
南向唐军由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率领,登汉哭山,在乌海击败吐谷浑,俘获名王,又率军在荒原上行军两千里,当地在盛夏也会降霜,士便糜冰,马遂秣雪,全军过星宿川,到达柏海之上,击败吐谷浑王残余势力。
吐谷浑王败走,贵族奉他的儿子慕容顺为国主,慕容顺率全国正式投降唐军。
天色将暗,吐谷浑王都。
山峦林立间,宫殿恢弘炫目,然而原来的主人却是战战兢兢。
李承明坐在国主的位子上,淡了声问,“慕容允呢,还没找到?”
吐谷浑投降,原国主却始终没找到,李承明面露不悦,沉了声,“是还没找到,还是不想找到?”
新国主慕容顺吓道,“将军恕罪!我已加派人手寻他,一定……一定找到。”
李承明并未透露身份,慕容顺觉得他太年轻应该还不是统帅,只当他是大唐的某个王爷,但叫将军总是没错。
“你放心,即便他找回来了,你也还是国主,他只是阶下囚,明白吗?”
“是……我明白。”
李靖交接完吐谷浑军权后回到宫殿,行礼道,“回禀殿下,军权交接完毕,王都现下已全在我们控制之中。”
李承明颔首,“老师辛苦。”
“殿下可还是在烦心慕容顺?”
李承明叹了口气,“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孤总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王都已经完全被我们掌控,慕容允应当不在王都,最后消失在柏海,再往西……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李承明揉了揉眉心,“他的残余势力几乎被剿灭干净,没有军队可用,此时不可能回王都夺权,也不太可能再往西卷土重来,苟延残喘了此残生么?慕容顺不会放过他,这也不会是长久之计。”
他突然眉心一跳,“老师,慕容允可知我的存在?”
“当时使者到过凉州……他应该知道,大唐的太子,来了凉州。”
心口兀地被攫住,突然之间背脊发凉。
大军倾巢而出,凉州空虚,慕容允又以为他在凉州……
他战败亡国,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比杀了一力主战的大唐太子更能解恨的?
心口发疼,凉州,凉州……
他为什么要把她留在凉州?!
作者有话要说: 迎来尾声,下章正文完~
第78章 正文完
大军出征, 凉州都督留守凉州, 永安也被留了下来, 协助都督守城。
一晃几月, 又值盛夏。
前方传来了消息, 唐军大获全胜, 现驻扎在吐谷浑王庭。
即便夏日, 凉州城到了晚上, 也浸没了丝丝凉意。
夜凉如水,玄月高挂。
永安吃了晚膳就去巡城, 加固工事,苏宓闲着无事,便低头抄写佛经。
有些焦躁。
深入吐谷浑腹地,她便没了他的消息,只能看着听着军书上传回来的寥寥几字。
我军打到了哪哪哪儿, 又斩杀了多少首级, 擒获了几位名王。
但至少一切平安。
——长夜安隐, 多所饶益。知唯妄念, 无实境界。
她走向窗边, 支起了窗子,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沉重脚步声, 窸窸窣窣有好几个人, 凝眸望去,黑衣夜行,脚步凌乱, 似在被人追赶。
苏宓不禁眉心一跳,快速侧身靠近案桌,把小□□藏进宽大的袖口里。
还没来得及躲避,门突然就被一脚踹开!
闯进来四个黑衣人,还有被其中一人钳制的少女,正是凉州都督的千金梁墨!
少女娇弱,被其中一个壮汉钳制,刀架在脖颈上,不得动弹。
她求助地看向苏宓,害怕地发抖。
都护府护卫追赶而至,外面人道,“苏娘子,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
那钳制梁墨的黑衣人把刀靠得更近,刀刃擦过少女娇嫩的肌肤,沁出一丝血色。很快泪水跟着滑落,梁墨唇色煞白,整个人跟着颤抖。
——“救救我。”梁墨无声地说。
那领头之人看向苏宓,示意她好好答话。不然,这女子可就没命了。
苏宓离他们几尺远,靠柱而站,拇指擦过袖中坚硬小巧的□□,定了定心神,面上却平静无波,半晌淡声道,“没有。”
四人轻舒了口气,门口又紧接着传来一道声音,是永安,“阿宓,你在里面吗,开门,让我进去。”
那领头之人突然站起了身,如鹰隼一般紧盯着苏宓,只要她一说错话,他就会扑过来把她弄死,好去跟梁墨作伴。
他向前走一步,苏宓已经开口,仿佛就在话着家常,“晚上饺子吃多了,有些困,已经睡下了。”
他停下脚步,外头突然静默了声音,突然永安道,“那你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