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王以手持着弹弓,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眼里含泪:“还有那挠我脸的女人害我坏相,我也要坏她的相!”
姜太妃:“我儿莫悲,你们这些下贱之人竟敢伤害小王爷,本宫可怜你们,才未将此事禀给皇上,否则皇上疼爱小王爷,你们整个承露宮都要死,哀家今日不迁怒旁人,我儿受伤时,护卫不力的,未能忠心护主的杖廷八十,至于陈德水打伤小王爷更是罪无可恕。”
玉王哼唧唧的插嘴:“我要那贱人破相,拉十七八个小口,来个三刀六洞。”
姜太妃无奈道:“小孩子说话总是这样顽劣,你皇兄教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陈德水纵然是承露宮中罪人,那也不比一般宫人,孩儿,你先回去,莫要看这些大人的事。”
玉王被宫人抱走了,姜太妃转眄而视问众人:“服侍陈德水的宫人可还在?”
一个十六七的小宫女被推了出来。
姜太妃:“推出去斩。”
小宫女的嘴巴立刻被塞上了一块布,连一声呜咽都听不见。
明澜只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可她忍不住又能怎样,她是能干掉姜太妃,还是能自个儿先把眼睛捅瞎了。
陈德水被推搡了出来,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姜太妃道:“陈德水,你曾经就因性子孤绝冥顽不化,惹了圣怒,才被打发到这承露宮来,今依旧不知悔改,仍然撒泼放刁,毁我儿容貌,那小太监在何处,看你如今疯疯癫癫的可怜,不愿意与你一般计较,本宫取你一只眼睛,以儆效。 尤。”
陈德水仿佛死了一般不知挣扎,任由太监将她牢牢箍住,嘴里塞上同样的一块布,当众施行。
“以儆效尤”的意思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着,谁都不许别过眼去,陈德水双足痉挛的蹬着地面,红鞋裤腿上染上泥土,青锋过处,她白净的脸上留下一行行血来,滴落进因疼痛张大的嘴里,皓齿上沾满鲜血,脖颈儿粗筋暴起,十分狰狞。
整个过程也是无声的,连一声闷叫也不曾有。
明澜的手脚渐渐凉了下来,她的心里好像被一片刀光剑影戳开了一个小口,小口里有什么肮脏的东西同惊悒泥沙俱下。
明澜就在这时被推了出去,姜太妃不愿意与她多费口舌,连瞧一眼都懒的瞧,用手指头轻轻在手扶上点了点:“斩。”
王根连忙跪出来:“禀太妃,此婢换做红泥,是皇上的人,皇上将她拘在此处,吩咐过奴不许她死,太妃见谅。”
姜太妃冷笑:“本宫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
王根:“陛下口谕,千真万确。”
姜太妃:“本宫堂堂太妃,连一婢女都处置不得,好大的来历啊。”
王根格外的执着:“太妃见谅,若要处置,先要禀告皇上,否则陛下怪罪。”
姜太妃也有所顾忌,愠怒之下她掉转矛头又令人去寻黑胖,却没找到,姜太妃不徐不缓道:“我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可这小太监若是找不到,你们便要承担,揭发有赏,再去寻,若是找不到,便治你们所有人一个包庇之罪。”
承露宫天天鸡飞狗跳,相互看不顺眼,这次却齐心协力了,任他们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未曾寻到,好像所有人都在维护着这黑胖,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不禁怀疑他的身份到底是谁。
姜太妃估计也被戳中了好奇心,本来的时候打着治人的旗子来的,现在心中有了几分惊疑,一定要把小胖子找出来不可。
自太妃来后,承露宮的日子越发难熬了,如一根筋绷的弦,尚仪局的人三天两头来人,每日也有带刀侍卫进进出出,一时间人心惶惶。
明澜这个时候却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鹩哥身上,她一定要教他学会她要教的话,好让它当个传信人。
流昭宫里。
这段日子云昳发现黑炭总是不在书房好好呆着,有时候即便在书房里,黑炭也会立在窗户边儿用嘴撬窗户缝儿。
黑炭是一只鹩哥,一个肥硕且蠢的鸟儿。
云昳从来不限制黑炭的自由,黑炭很聪明,聪明到感觉它有时候能篡位,这皇宫上下人人都知道这黑漆麻乌的鹩哥是皇上的爱鸟,地位超然,所以它不管去哪里扑棱都没人敢惹。
云昳正在看宰相三纸无驴的折子,猛然间听到黑炭口中哼出一阵四六不着调的歌声,那调且不说拐的毫不着调,闻词艳俗之极,像是刚从不可描述之地混了一圈回来。
云昳抬起头问黑炭:“你在唱什么?谁教你的。”
鹩哥歪了歪脑袋:“大爷我奉旨填词。”
云昳:“……”
云昳吸了口凉气:“去查查看,都是谁在教他说这些东西!”
太监们惊慌失措的去查了,是谁那么大胆敢在宫中传艳词,又把黑炭教成了一个地痞流氓。
可这并不是好找的,黑炭十分风流滥情,那个时候殿它都下过塌,只是宫中宫里太妃妃嫔、宫女侍卫们向来谨言慎行,谁会唱这些艳俗之曲,还将其教给鹩哥,找了两天,瞅着个个无辜,大海无疑捞针,于是又令宫中尚仪局加了几节课,清清宫中正气。
云昳在书房踱步,黑炭突然又在鸟笼子里嘟嘟囔囔的聒噪,云昳想把它丢出去了,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从花坛下用小铲剜出一些鸟食,放进笼子里,然后要板起脸训两句,黑炭字正腔圆一本正经道:“云——昳——你——是————傻—批。”
云昳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僵硬的顿在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旁边小太监小歌大惊失色道:“诶呦,哪个是云昳,小祖宗这是在骂谁呀。”他偏头看了一眼陛下,陛下的脸黑的跟这畜生两相辉映。
黑炭歪着头,继续大放厥词:“云昳是我傻儿子。”这次连声线都模仿出来了,惟妙惟肖,云昳甚至从这句声音里看到了她怒气冲冲的影子。
小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皇上,这声音,奴去查!”
云昳:“闭嘴,不许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还在的小天使们。
非常抱歉
因为要上榜单,还有V前字数不能太多,所以今天就更了一万字,明天继续肥章
第26章 皇上你威武雄壮6
小歌从小跟云昳一起长大,自觉是皇上的心腹,这次他敏锐察觉到了自己心腹地位不保,因为他完全猜不透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他坐回到案桌前,小歌捧来一樽紫花鎏金香炉,香炉中是他最喜爱的菩提染,云昳望着那一簇将明的红点,暗声道:“掐了吧,朕去睡。”
云昳上床以后翻来覆去未睡着,那梗在心头的记忆钝钝的磋磨着他的心口竟又披衣而起。
云昳出了流昭宫,从小道直取承露宫。
明澜还在捣药。
她这辈子,不,下辈子都不想碰药杵子了。
她又不是兔子。
莫非她下一世要变成兔子,天道让她提前熟悉一下技能?
正胡乱想着,她就听到了院子口轻轻踩断枯枝的声音。
她抬起头,却看见了好久不见的故人。
院门口的灯笼是暗的,八百年没有添过烛火了,那退后到暗夜深沉的黑色里被一盏宫灯幽幽照亮,映照出他影影绰绰的轮廓。
灯笼上罩着竹网,将一点点柔和的光芒分绺烫在地上,如此温暖,只可惜他好像遗世独立出来了一样,没沾染上灯火半分的柔情。
这皇上当的也太勤俭持家,旷古一绝了,串个门,灯笼都要自己打着。
他还是那个样子,第一世像个火烙一样印刻的太深,无论经过几世,他变成了谁,总摆脱不了殊途同归的宿命感。
明澜把药杵子放下来道:“我还当这一辈子见不到你了。”
云昳垂眸瞧着她道:“你求朕,朕自然要来看一看。”
明澜:“……我什么时候求你了?”
云昳笑道:“你很想出去不是吗?那不如放下你的尊严与我讲明白,何必费尽心机耍些花样来引起我的注意。”
明澜对着他笑:“你当皇上之后,我便觉得你离我等凡人越来越远,今日一看还是如此不要脸,故人嘴脸依旧,倒也十分亲切。”
云昳摇头叹息:“你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不会觉得你那般对我之后,我会依旧犯贱?”
明澜笑道:“自然没有,陛下做的很好,我等是不敢再招惹的了。”
云昳冷笑:“谦虚了,似你这等心狠手辣、绝情冷漠之人。是没什么不敢做的。”
两个人杀气腾腾的寒暄了一阵后,明澜先晒笑无语。
云昳声音冷峻了些:“明澜,你既然求朕,就该做出样子来。”
明澜不觉得求人是什么丢人的事,她一向怂的坦荡荡,有句至理名言叫做君子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才是上策,可是。
多时磨练,她的一根铮铮傲骨全为云昳运应而生了。
云昳走进来,站在石桌旁落座,明澜顺手给他倒了碗水,她垂眸看水中自己的倒影,收起最后一分笑意,将碗推到他面前。
云昳不渴,也不怎么敢喝。
不是他怂,明澜“教他做人”太多次了。
明澜挑眉:“你怕有毒啊,且放心,这个巴掌大的小院子我还没本事造出毒来,更没本事去寻。”
云昳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
明澜说:“只是碾了些生蜈蚣肉泥取汁。”
云昳立刻就吐了。
明澜哈哈拍桌而笑,到后来越笑越放肆,自打见云昳后,第一次笑的这样开心。
云昳看她的笑有一刹那的恍惚,然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站起身额头青筋跳了跳:“你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明澜:“我是不知所谓,但你连这种便宜当也上,哈哈哈。”
云昳:“你到底要说什么?”
明澜扯了他的袖子,炸眨眼睛笑道:“是,我服软了,我服软,陛下肯放我出去吗?”
云昳将袖子不动声色的抽回去:“朕不杀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想着要出去?明澜,你心里想必也是清楚,若是无事求我,又怎么想法子来找我。”
明澜闪了闪睫毛,正视着他道:“我是有事想找你。”
云昳:“你说”
明澜问:“我对这宫中的规矩不是很了解,想问问陛下,承露宫这等地方是不是就默许了不用遵守法度,不受天子庇佑,你若说是,后面的话我不再言一字。”
明澜说的严肃,云昳也正经危坐了:“自然不是。”
明澜:“你家太上皇未出宮前,妃嫔无数,美人不计,每日就是不吃不喝不下床全睡上一遍也睡个七年八载……”
云昳就不该信她会好好说话,恼怒的制止:“明澜!!”
明澜闭了嘴,重新组织了下语言,略过了所有对太上皇私生活的想法,直入主题:“陛下能不能救救承露宫的人,咹,我不是求你,我不是非要你救,反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她们死活也跟我没甚关系,只是我每日听的这些打打杀杀实在是心烦意乱……”
云昳不明白为什么,明澜无论何时在他面前都要树立一个她是坏人,她没一点良心的形象,好像这样她才会舒服一样。
云昳:“别废话了,你说。”
现在的云昳对自己一点耐心都没有,动不动就不耐烦,凶起来也挺像那回事儿的,以前的小绵羊但真是一去不复返。
明澜终于正了色,将这几日她所见到的事讲给云昳听,云昳听后半晌不语,而后站起身来:“朕会插手,这后宫的确是应该正正风气了,只是明澜,不该你管的事你少插手。”
明澜笑道:“好。”
云昳不再多看她一眼,估计多看他一眼就头疼,他转身离去,回到流昭殿后,又想起明澜说的话来:“这承露宫不该是冤魂积聚之地,我听说有几位娘娘的父亲在朝中做官,他们在朝廷为你出生入死的效劳,你却不闻不问将他们的女儿囚禁在这里,任由太妃他们虐待。”
这承露宫确实是本有罪之人,但还有些本该释放却被太上皇遗忘在这里的,若是尚仪局的人动辄就来此打杀宫人,姜太妃为非作歹,这后宫的确是乌烟瘴气。
云昳叫来王根问他承露宫的情况,王根起初还战战兢兢的不敢说,到后来见陛下言语间竟然有偏袒承露宫的意思,不由大喜过望,将这些年承露宫的惨状全都说出。
云昳连夜宣了尚仪局的人来问话,越听越恼,也不顾太后的面子,下令让宦臣到接仙宫下旨,姜太妃滥用职权,心狠手辣,剥俸禄,禁足宫中。
云昳想,明澜还是这般爱多管闲事,上一世就是这样,她似乎对谁都能宽容,唯独对自己恨之入骨,千般打击,万般打压,甚至不惜陷害也要自己身败名裂受酷刑而死。
上一世的梦魇像烙印一样印刻在身上,连同着那模模糊糊像潮湿画卷般的回忆依旧锥心刺骨。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承露宫的日子一夜之间就好过了起来,明澜心想终于有清净的日子了,日后愉快的养老生活正式开始,跟云昳井水不犯河水,谁料又突生变故,来了一拨人将她带走。
带走她的那些宫人太监明澜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悄悄的将明澜带出了承露宫。
明澜问:“你们是哪一宫,带我去何处?”
没人回答她,不发一言那态度就像对一个将死之人,不必浪费任何言语,身上那冷漠的气息换一个人能被吓死,他们只帯着她往前走一路到了一片幽静的湖水前才停了下来,明澜已经预知到他们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们将明澜的手缚上,嘴里塞上布,干净利落的推了下去。
明澜落水的那一刻想,是谁要杀自己,是太妃?难是太上皇后?道那次她同云昳相见那次被发现了?
水好冷,冻彻骨髓,水从七窍流入体内,五脏六腑都要跟着被冻结了,挣扎中她想至少记住那些人是谁,还未曾看仔细就见他们伏下了身去。
是云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