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溟时,云昳废了她的法力,又锁了她的灵窍,现在没了这些枷锁,她觉得身体轻盈。
最多七日,她就能离开这里。
明澜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自明澜出生起,就服仙丹妙药无数,三十元婴士开紫府,折天地法器为炉,她完全可以……
一个时辰后,她又把婢女叫了回来。
明澜坐在床上,弓着腰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搭着床板,脸上带着些许愁云,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有点饿了,你给我整点吃的?”
婢女觉得明澜终于有点正常了:“女公子昏睡七日了,饿是应该的,来人,把饭食给女公子端上来。”
明澜叹口气,现在这个身体竟然完全跟废了一样,调了一会儿息竟然岔气了。
这个时候明澜听见门口有响动。
她转过头,看见门边乌压压的站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女人,向屋内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听见婢女的话,连忙进来了三个人,他们赤着脚端进来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三四个盘子,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草席地上后,躬身告退。
外面还有一些人。
明澜疑惑的问:“他们是……”
婢女:“女公子昏睡了七日,大伙儿都心急如焚,名医已经请到了,就在门外,女公子可否见一见。”
明澜此刻还不想让他们碰她,现在她既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也没有搞清楚这个地方的状况,还是要谨慎一些。
明澜:“我身体已经无碍了,名医就算了,其他人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也先离开吧。”
婢女:“好。”她走到门口摒退了众人,回来将食盒打开请明澜就餐。
明澜的脑子中竟然渐渐出现了这个新身体过往的记忆,不多,非常稀少,但是勉勉强强的够用了。
这里是诸侯大国宋国,这个身体依旧叫明澜,只不过前面冠了一个子姓,是宋礼公的独女。
一个没有修士的世界,一个曾经明澜覆手就能倾覆的弱小世界,但是现在她却被禁锢在更加弱小的身体里。
但值得欣慰的是,自己的这个身份地位颇为不低,宋礼公大半辈子就只有二子一女,女是夫人所生,而儿子都是奴隶所生,夫人早逝,宋礼公虽然身体孱弱,性情冷淡少语,但是明澜的待遇却绝对是宋国除礼公之外最尊贵的,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子明澜性情忧抑,怪癖还多,凌虐人的手段花样百出,然而即使如此,也是天天抑郁不快,这次昏迷就是她长久不吃饭,身体受不了病倒的。
相比之下,明澜就大大咧咧多了,她是属于那种记吃不记打类型的,心眼很大,必要的时候没皮没脸,能屈能伸,她就是靠着这种臭不要脸的精神一直在云昳手底下苟活了不少时间。
但有一点是英雄所见略同的,那就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澜吃完了饭,有了一点精神,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于是又准备起幺蛾子。
就算自己的法力一时半会回不来,法力不在武力在,又岂是他们这些弱鸡凡人可能相比的。
明澜眉毛一挑:“小丫头,本座出去了。”
尧月站在那里木愣愣的,脸色发白,听见她的吩咐,连忙回过神来快步走出去叫来三个侍女,那三个侍女赤足而入捧着玄色衣袍要为明澜更换。
明澜没有拒绝,她是真的有点冷。
玄色衣袍,稍嫌烦琐,腿也迈不太开,远不如自己的衣服飘逸,却十分御寒,他们要为明澜梳妆,被明澜拒绝,她将头发散到身前,立于门口,眼波流转,嘴角含笑:“多谢你们的款待,日后本座能自如踏碎虚空,就来报答你们这一饭一食之恩,那么就此告辞。”
屋里的人都愣了,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
明澜一挥袖旋身离开,她破门而出,看见青天白日的一瞬心中莫名动容,本座从九霄来,本该就在那九霄之上……
三千世界,本该由我逍遥。
她气沉丹田,足尖微躬,冲着对面的房屋,纵身一跃……一跃……跃。
竟跃不过七尺。
最后,尧月和几个侍女一起把失魂的明澜架了回去。
尧月焦急的对一旁的侍女说:“还是快去请大王!”
明澜整个人都蔫了,没想到这个躯壳不仅没有法力,没有武力,甚至连正常人的水平都到不了。
刚刚去外面呛了一口冷空气回来,回来还轻轻咳嗽了几下。
明澜这才真正的怅然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只怕是有心无力,空有一厢情愿的心,这身体根本不理会她。
尧月再在她耳边聒噪的时候,她多多少少也能听进去了一点,片刻后,一侍女匆匆赶来禀告,尧月说:“大王知晓女公子的事,已经赶来了,请女公子稍等片刻。”
明澜点头坐了下来。
很快,门口浩浩荡荡的又来了一拨人,方才门口那些妇人连忙退散让道。
“我儿,你终于是醒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被一美姬搀进来,男人身份不低,身穿宽大的深衣帽簪翠玉,鞋上都缀着珠宝,形容瘦弱,但是因着兴奋而红光满面,看那样子眼泪花都要淌下来。
这位就是子明澜的父亲宋礼公。
明澜的亲生父亲在她一出生就为教牺牲了,身边的长辈们都是只顾自己爽的混蛋,明澜从没有得到什么温情,见这宋礼公多少有些诧异,她觉得好歹是一国之君,泛眼泪花的行为实在有失威严。
也让明澜很不适应。
宋礼公:“我儿,感觉如何,你这一晕就是七天,可将人吓坏了,现在精神可好些,你怎么就下了床,明澜,你怎么呆愣愣的,也不唤父?
明澜看着这中年男人心想,看你不过百岁,还是雏儿,你就是叫本座奶奶,本座都嫌你嫩些
明澜本还觉得有些头晕,但见宋礼公抬起身子的架势,像是要把她按回到床上去一样,她不想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凡人动,心里一慌连忙道:“很好,已经好多了。”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来。
那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明眸皓齿很是漂亮,但细看之下,却又觉得此人的神情带着几分怯懦,低眉顺眼,耸着肩膀,饶是再好看的脸蛋儿也让人惊艳不起来。
他站在门口不进来,低低的唤了一声:“父”又微微抬起头喊了一声:“妹妹。”
宋礼公看见这少年皱起眉头:“寻奴,你怎么来了,澜儿还不想见你。”
寻奴将头垂的更低了:“儿心中有愧,听妹妹醒了,来告罪。”
宋礼公:“哼,你那孽畜惊了澜儿两次,第一次我放过了它,这第二次吓的你妹妹米水不进,险些酿成大事,你到底把它杀了没有。”
寻奴跪下来求情:“玉儿只是一个畜生什么也不懂,惊吓了妹妹虽然罪该万死,但念在那是儿一手养大,又是一匹难得的千里驹,日后也可以为爹效劳,求爹再饶它一次,儿愿受责罚。”
宋礼公听的火大,骂道:“你这出息倒是大,替马受罚,真是一个窝囊废。”
寻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虽然惶恐但是也不松口。
明澜的脑子嗡嗡的响,听他们对话忍不住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家长里短的破事。
宋礼公貌美的姬妾揉了揉宋礼公的肩:“大王,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澜儿才醒来身子弱,那经得住你这么吓,这房子都要被你震塌了。”
宋礼公立刻将声音压低了:“还不滚出去,省的让你妹妹看了心烦。”
明澜:“……”既然都是孩子,这宋礼公的态度怎么差别这样大。
宋礼公放柔了声音,看着明澜的眼神如珠似宝:“你大哥为你寻名医去了,你三哥给你搜罗的了无数奇珍珠宝,哦还有几个有趣的异人,就在外面等着,我儿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去瞧一瞧。”
明澜看了外面,没有看真切,迷茫的点了点头。
宋礼公又坐了一会儿,侍从来催,他才交代了几句带着人离去了。
他们都走后不多,侍从说来请明澜到前面的芙蓉院赏宝。
宝贝什么的,她一点都不想赏,但是现在她需要到外面看一看,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尧月扶着明澜出门,明澜不习惯却也没有甩开她。
第一次出来光想着跑路了,这次才静下心来打量着这个世界。
外面是一个极大的空地,几棵歪脖老树更显空旷,宽阔的青石板路上面堆着积雪,正门处停了一黄木步辇,铺着砖青色的丝绸垫子,几个奴役跪在地上,看样子是要准备让明澜踩着他们的背上步辇。
明澜虽是沧溟教的四长老,不愁吃不出喝,但是也好歹是修仙士,生平不怎么奴役人,这里过于鲜明的等级让明澜很是不适应,也很是不喜欢。
但是她不敢再做太多怪异的举止,她绕开他们从旁上了步辇,靠在软绵绵的垫子上:“走吧。”
这里没有沧溟教大,也没有沧溟山郁郁青色,和含烟吐雾的仙境景色,这里朴实而又沉闷,宽阔的一人长的青石板路尽头却是极其低矮逼仄的一排小屋,来往的人都是低着头步履匆匆,见到明澜的步辇也是远远的就避开。
明澜盘算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芙蓉院离得很近,本不需用这么多人力,当步辇落下,明澜看到院子里的东西时,才真正的惊讶了。
这是个什么穷奢极欲的地方呦!
第4章 女公子4
宋礼公说的三哥为她寻的奇珍异宝无数一点都不打马虎眼。
从墙东头一直到西头摆满了各国的珍宝奇物,水面的缎子,璀璨的珠宝,奢华的摆了一路,十几个穿着各国服饰的人跪伏在地,高举着着最心爱的宝贝争相献宝。
而最显眼的就是几个大铁笼子,笼子关着的都是这个时代的奇兽瑞物,而笼子旁边捆绑着的是一些衣衫褴褛的奴隶,寒冬腊月的天气,有的人只穿着一破破烂烂的裤子,上身未着寸缕。
明澜问:“这是什么?”
她话音一落,一个身份看起来稍高一点的男人从人堆里跑出来跪伏在明澜脚下:“女公子,这些都是小人从各国选出来的精壮奴隶,二人可斗一虎,绝不会像之前的那些一样不经撕咬,可保女公子满意。”
明澜听明白了,这是要斗兽。
明澜再缺德冒烟,也没有这个鬼癖好,连忙道:“不,不用了,我不想看。”
那人惶恐道:“女公子可是哪里不满意,您一向喜欢看这些。”
明澜:“不不不,我不喜欢看,你们抬走吧,以后也不必送来。”
这时,几个人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到明澜面前:“女公子,这是二公子给您的上好千里驹,一日千里,追风逐电,还未取名字,请女公子给赐个名。”
明澜以为自杀了以后凭她为社会做的贡献会下地狱,谁知道竟然到了这个地方做了国女,一醒来就有这么多人抢着给自己送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扛不住的明澜收下了奇珍异宝和那匹千里驹。
明澜让人叫东西收起来,她亲自走到马前,摸着马鬃,觉得这马有几分像自己死前的那匹小红马,光亮的毛,美丽而又湿润的大眼睛,乖巧的很。
后来云昳把那乖马儿杀了,当着自己的面。
从此小红马就成了明澜心中的红月光。
明澜死恨读书,起名字的水平也很有限,她叫明澜,她的马儿就叫小明。
所以这匹马也继承小明这个名字吧。
明澜拍了拍马头,翻身上了马,侍从们连忙过来牵马:“公主要去哪里。”
明澜:“我想去逛一逛。”
侍从点头,牵了马绳就在前面跑。
他们不许明澜策马奔驰,只许前面一个侍从牵着马绳跑,这样速度就快不了多少,但是却能把这个王宫看的很清楚。
这个王宫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但是这里没有沧溟教大,也没有沧溟山郁郁青色,和含烟吐雾的仙境景色。
这里朴实而又沉闷,宽阔的一人长的青石板路尽头却是极其低矮逼仄的一排小屋,来往的人都是低着头步履匆匆,见到明澜的步辇也是远远的就避开。
再远处就是稍微高一点的房子,有三层的,也有两层的,唯一的乐趣倒是有不少亭台楼榭还能观赏一二。
明澜住惯了沧溟山,她住在沧溟山最高的地方,从她的屋子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世间百态,云聚云散,在她的小楼被烧毁前,她就一直这么看了很多年。
而这个王宫,让明澜觉得很逼仄。
明澜在这个王宫里,几乎畅通无阻,走了一会儿后,侍从要牵着马返回:“公主,我们回去吧,再往前走就是朝露台了。”
明澜问:“朝露台不可以去吗?”
侍从:“当然不是,公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朝露台是二公子住的地方,地方不宽敞,纵不了马。”
明澜寻思着,那你也没让我纵呀。
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这马是二哥送我的对吗?”
侍从:“是的。”
明澜:“我应该去感谢他,你带我过去。”
侍从牵了马带明澜跑往朝露台。
明澜一进去,就看到了寻奴。
寻奴旁边的是一匹马,那匹马漂亮极了,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屁股结实,身材高壮,明澜见过多少好马,却从未见过像这匹马一样漂亮的。
整个马好像在发光,发亮,让人美的移不开眼。
与之一对比,小明丑的就带不出去。
明澜拍了拍自己丑马,走的再近些,却遗憾的发现那匹马竟是死的。
准确来说是正在死,主人的匕首还未来得及抽出来,在胸脯上汇聚出一道血,染脏了雪白的毛色,触目惊心。
寻奴背对着自己,他的表情明澜看不清楚,直到那马儿砰然倒地,他也像脱了力一样跪在地上,将头埋在腿力,肩膀轻微的抖动,应该是在哭。
明澜:“这个马是……?”
侍从:“这马就是两次吓到您的孽畜。”
原来这匹马就是玉儿,宋礼公让寻奴杀了的那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