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医生出来了,向他们走过来。
辅导员和池映真赶紧上前问道:“医生,情况怎么样?”
“伤口比较深, 不过没有伤到要害,主要是失血过多。现在暂时已经脱离危险了,一会儿就转入病房了,最迟明天早上就能醒来。”
“谢谢医生。”辅导员送走了医生,转头对池映真说,“这下你放心了?快回去吧,一会儿宿舍都要关门进不去了,实在要看就明天早上再来。”
“老师,这里我看着就行了,您回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辅导员皱了皱眉,终于想起仿佛听谁说了一嘴孟同学是为了救谁才被砸中的,当时焦急于他的手术结果,倒没顾得上这茬,现在想来,可能救下的就是这个女生了。
他觉得有必要跟她谈谈。
“同学,如果是因为他救了你所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
“不是的,是因为他是……我的心上人。”
辅导员语塞。
这么直白大胆的姑娘,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既然如此,他也不便硬劝人家回去了。
*
孟越潇的伤恢复得很快,听说他是失血过多,Q大的师生们时不时地带着各种补血的食物过来探望。
关于建筑物突然有坠物这件事还在调查中,良骏山上的建筑群是经过评估确认是安全的,这才会带着学生一起去,俞会长和高教授也正是因此才会让学生直接上手。现在学校和有关方面,都怀疑这起事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调查进行得很细致,连差点受害的池映真也被叫去询问了好几次,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被孟越潇推开才反应过来。
还在住院的孟越潇也在病房里录了口供,但他也只是看到有东西砸下来,条件反射地就去救了人,当时情况紧急,实在顾不上别的。
等派出所的人走了,池映真私下跟孟越潇嘀咕:“这么兴师动众,难不成还真是人为?可是我才刚来这边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谁结了仇吧,所以我是被误伤的?”
“别管这些了,我们交流的事情因为这次事故被耽搁了,学校方面的意思也很明显,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Q大的校领导来过一次,表露的意思是很抱歉没能在他交流期间保证他的安全,然后提供了一套补偿方案,包括给孟越潇个人的经济补偿,还有学习资源方面的补偿,下一学期A大可以重新让两个学生过来交流,孟越潇和池映真则可以在Q大终生享受校友待遇。
这套方案足可见Q大的诚意了,他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这意味着同时也就答应了校领导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提前结束本次交流活动,尽快离开。
“我知道了,咱们来的时间不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等你出院就能立刻走。只是你这伤……真能受得住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吗?”池映真有些担心地问。
“从这儿回去也还好。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我们本来就不是Q大的学生,没必要掺和进去,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嗯。不过再怎么说,也得先看明天的复查结果。”
孟越潇笑着应了。
复查结果很不错,于是便紧锣密鼓地准备回校。
票也是Q大买的,竟然是机票,倒是免去了池映真怕火车颠簸的担忧。
两人上了飞机,起飞前,孟越潇透过窗回望了一眼这东北机场的样子,说:“终究没能带你去看冰雕啊。”
池映真这才意识到,也许早在刚抵达东北自己随口一提时,孟越潇就存了带自己去看冰雕的想法。
她并非真的如此木讷,这次东北之行,从他的种种举动来看,似乎是在表达对自己的好感,但她却又不敢深想,唯恐又是自作多情。
“没关系啊,现在也还没到看冰雕的时候呢,以后总有机会去的。”池映真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是,一定会的。”
……
回北京后,很快就到了十二月,街道上时不时坠落的硬质树叶渲染着冬天的气氛,街道上的人们都穿着臃肿的衣服。
他们回来没多久,贺老又找了她一次,并且已经采纳了她之前的建议,找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演小时候的女儿,她只需要演长大后的部分,盛情难却,池映真最终还是答应了贺老参与演出。
这部话剧的首场演出安排在元旦那天,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排练,华-国国家剧院各个部门的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当中,从导演到演员,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松懈。
专业演员尚且如此,何况池映真这个业余的,只要没课就在剧院里和大家一起排练,连饭店的兼职都先辞了。好在她的戏份不算太多,按现在的进度排练,到元旦的时候应该问题不大。
正如贺老所说,话剧院的人都非常有意思,导演是年少成名的习临导演,排练时喜欢用大嗓门儿喊,跟很多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一样,但在休息时却分外安静。
整部话剧只有两个人是没有表演经验的,一个是池映真,另一个就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文静而有些傲气的女孩子,气质很好,叫应倩然。但她和池映真情况不一样,她是直接被招进了话剧院专门当话剧演员的,只要好好努力,前途一片光明。
话剧说的是三代人的精神血脉薪火相传的故事,从抗战年代,到新华国刚刚成立,再到现在,虽然历经了一场又一场的磨难,但大家却始终坚持不懈,对未来充满希望。
池映真要演的就是第三代人,一个下乡当知青的上海姑娘。
没轮到自己的时候,池映真就在台下看别人表演,这里的演员不愧是经过重重选拔出来的,一举一动都让你觉得,这就是剧本中写得那个人物。
贺振跟负责服装的老师交流完,见池映真坐在那里看,便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正好是应倩然上台,贺振示意她仔细看。
等他们演完,导演过去跟他们讲戏的时候,贺老问她:“怎么样?”
“这小姑娘演得真不错,真不敢相信她是第一次登台。”
“习导费了不少心思找来的,带来给我看,我一看,可巧,和你还有几分相像。”
“那个男孩子演得特别好。”池映真忍不住补了一句。
“那可不是,他是重点培养对象,将来要当台柱子的。”贺老拍拍池映真的肩膀,“你在这看着,我先去忙了。”
池映真每天都能在这学到不少东西,当然她对舞美设计更感兴趣,然而这会儿作为演员却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学习表演,下定了决心等演完了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舞台设计。
等回学校已经挺晚了,到了宿舍楼下突然走出一个黑影,宿舍大门就在跟前了,她倒也没慌,只是奇怪了一下是谁大晚上在外面晃。
“你最近是在躲我?”
竟然是孟越潇。
“啊,怎么是你?你的伤怎么样了?”最近一直忙着话剧院的事,几乎要把他忘了。
“已经好了。”
“那就好……噢,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说没事了,可今天他却说:“明天有个建筑设计的展览,想请你一起去看。”
“啊……我明天有事,没法去,抱歉啊。”池映真满脸歉意,明天没课,已经说好了一早就会去话剧院,她是真的走不开。
孟越潇眼里闪过一丝低落,到底没有强人所难,那实在不是他的风格:“那好吧,你注意安全。还有最近都没看到你上自习,别把功课落下了。”
“嗯,谢谢。”池映真摸摸耳朵,“之前你救了我,都还没感谢你……”
“不用谢,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孟越潇说完,把手插进裤兜,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池映真看着他挺拔而瘦削的背影,一会儿想到他在千年古刹里浑身是血面色惨白的样子,一会儿又把这背影和从前课本上看到的他功成名就后的照片重合起来,最重要的是,这背影,怎么看怎么寂寥。
一定是这灯光打得太凄凉了。池映真看了看A大校园昏黄的路灯,喊住了孟越潇。
“还有什么事吗?”孟越潇微微诧异。
“呃,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话剧院看看。我的意思是,”池映真有点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头,怎么一冲动就把人喊住了呢,刚才不是说了他要去看展览嘛,“就是我最近都在话剧院,你可以去那边看看……啊!话剧院本身就是非常有名的建筑啊!”
孟越潇低低地笑了:“好啊。”
第49章
池映真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愣了一下:“那建筑展怎么办?”
“改天再去啊,又不是只有一天。 ”
“……”那你还大晚上的在宿舍门口拦我?
孟越潇看懂了她的表情,却没解释什么:“明天见。”
第二天孟越潇果然早早地来了,池映真在心里叹气,去话剧院看看也好,总归也能学到东西。
昨天她主要是在台下看导演指导别人排练, 今天却主要是排她。
池映真能理解编剧和导演的意思, 台词也说得不错,但在舞台上一走就哪哪都觉得别扭。
习临知道她是贺老从A大喊来的学生, 不是专业演员,对她倒不像对其他演员那样直接扯着嗓子喊,耐心地跟她说:“别着急,像正常走路那样走就行,正常走路你会吧?”
池映真老脸一红:“会。”
她就这么笨拙地在舞台上排练,有几次不经意间瞥到观众席上,正好看到孟越潇捂嘴偷笑, 被她发现了还调皮地对她眨一只眼。
池映真:“……”
在台上折腾了她半天,导演终于让她去休息, 换了其他人上台。池映真滚到孟越潇旁边, 幽怨道:“我都看到了, 你一直在笑。”
“咳咳,我实在没忍住,不好意思。”
池映真翻了个大白眼,随即又问:“觉得怎么样?”
“那些都是话剧院的老演员吧, 你能跟他们一起搭戏,确实应该好好珍惜。”
池映真点点头:“可惜已经入了建筑学的坑了,不然当个演员也不错啊。”
当然也只是说说,也许这可以发展成一个兴趣爱好,建筑却是她内心最深刻的追求,是一生都要为之奉献的使命。
排练到晚上才结束,孟越潇和池映真一起回去。
经过一天的相处,又多了一些共同的话题,气氛比之前自然了很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注意到那个小男孩没,他叫孟昕舟,贺老跟我说……啊!”
路上有点黑,池映真跟他说着话忘记注意脚下,被石子拌了一下。
孟越潇眼疾手快,赶紧去扶她,还好没摔倒。
“你没事吧?”
池映真被扶住,正想说没事,脚一动却疼得直冒冷汗。
孟越潇看她咬着唇没说话、脸色痛苦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是伤到了。
“脚崴了?”他蹲下,捏了捏她的脚踝,池映真疼得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孟越潇蹲在那里,抬头望着她叹气:“走个路都能把自己崴了,上台会不会一紧张直接摔了?”
池映真耳朵都发烫了,讷讷道:“这不是没摔嘛。”
“上来吧。”
他这是要背她回去了。
有风徐徐地吹来,微微吹乱了她的鬓发,池映真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趴到了他背上。
“抓稳了。”
这不是孟越潇第一次背她了,记得她刚穿到这里的时候,去炼钢厂找他,因为走了太多路,脚都磨破了,疼得大哭,孟越潇也是背着她回家的。
孟越潇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笑道:“以前你总爱哭,现在倒是长进不少。”
“我以前,我是说我来这里以前,没吃过什么苦,只要成绩好、老师喜欢,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刚来的时候其实又害怕、又激动、又忐忑,还有点不知所措……”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因为她想起,那天孟越潇背她的时候,她厚着脸皮要求人家跟她重新开始。
“映真,我们……重新开始吧?”孟越潇突然说道,“就像那时你跟我说的一样。”
池映真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是在跟她表白吗?
“我……我……”好像怎么回答都有点怪怪的,她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但我是认真的。”孟越潇察觉到了她的为难。
“嗯。”
……
那天之后池映真又是连着好多天没有和孟越潇说过话,不过也许是知道她在忙着排练话剧,或者是有意给她留出时间让她思考那个问题,总之并没有再来找她。
这天话剧院进行了第一次联排,所有演员都到了,把话剧完整地演了一遍。
导演习临正在台下看着,突然旁边坐了一个人,他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外表出众的年轻人,什么都没说,立刻又把目光投向了舞台。
陆凯也不着急,跟着一起看起了话剧。
这里的大多数演员他都熟悉,或多或少都有过接触,等小姑娘应倩然出场的时候,便知道话剧院这是又找了一个好苗子,但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直到池映真出来,他的眼神才闪了闪。
这个姑娘,真美。
习临对工作一向严肃,很认真地把每一场中要改进的地方都记录了下来,等走完一遍,他拿起本子要上台给演员们说戏,陆凯说道:“习导,能不能占用您一点时间,聊一聊?”
“我在工作,不太方便,抱歉。”习临道。
陆凯也不强求,就跟着他到舞台边,看他给演员讲戏。